飞上枝头——故筝
时间:2018-09-02 08:30:18

  他们又哪里知晓,二人一早便在临阳侯府见过面了。
  因而就算此时再见,萧七桐自然也不觉得有一丝尴尬。
  自卑的人, 方才会觉得尴尬难受。可她的心理早已足够强大, 莫说这会儿碰见了宁小侯爷, 就算对方当场令她下不来台,她也自然有本事叫宁小侯爷先一步颜面扫地。
  既如此, 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萧七桐转了一圈儿, 特地挑了个靠着溪水的地方。
  其他人已经摆了酒盏在溪水边,显然打算玩一出曲水流觞。
  萧七桐随手转了转杯子, 然后抬头看向鸿欣郡主:“这里如何?”
  见没有起冲突, 鸿欣郡主登时松了口气, 笑盈盈地走上前, 一块儿坐下了。
  单娇灵也紧随其后。
  这会儿宁小侯爷就被忽视得更彻底了。
  众人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又将目光投向了宁小侯爷。
  小侯爷何等骄傲的脾性, 难道这会儿便不觉生气吗?
  宁小侯爷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张开的五指还微微颤抖着。
  为了缓解这种症状, 宁小侯爷又劈手夺过了小厮手里的弓箭,大步朝前走了, 连回头看一眼也不敢。
  他的整张脸都在发烧。
  那灼烫的温度,仿佛在讥讽他过去的所作所为。
  他连扭头再去看一眼都不敢。
  “小侯爷!小侯爷您慢些……”小厮摸不着头脑, 只能快速追了上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
  心说, 这是发火了吧?
  嘿, 果然,瞧见萧七桐还是心下大为不喜的。
  宁小侯爷很快就窜进了小林子里头。
  他突然顿住脚步,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弓箭,然后猛地砸了出去。因为力道之大,面前的大树都猛地摇了摇。
  他身后跟来的小厮,吓得当即缩了缩脖子。
  宁小侯爷整个人都像是被火把点着了。
  他从小到大,还未这样羞臊过。
  他几乎不敢回去面对那人。
  那点儿刚生起来的好感,霎时被压了个粉碎,转而变为了强烈的羞耻。
  这厢。
  萧咏兰对面的女子,撇了撇嘴,小声道:“你那妹妹果然是个脸皮厚的,都叫小侯爷视如蛇蝎了,她偏还能镇定自若地坐在那里与人饮酒。”
  萧咏兰嘴唇微微发白,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萧七桐往临阳侯府去了几回,别人不知晓,但她却知晓!
  宁小侯爷疾步离去,未必是恼了萧七桐。
  她虽然腿瘸了,但眼神却好得很。
  因为她又一早就怀疑萧七桐往临阳侯府去,是与宁小侯爷有了什么私.情,因而这时候她便掠过了表面,盯住了宁小侯爷发红的脖子根。
  好好的爷们儿,见了姑娘便红到脖子去了,那不是心中有所意动是什么?
  谁人发怒是这般模样的?
  萧咏兰掐着指甲,心往下沉了沉。
  众人见这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心下便始终觉得不得劲。她们本就不打算将萧七桐纳入她们的圈子中,这会儿鸿欣郡主将人带来也就罢了,她们正盼着瞧萧七桐出丑呢。
  如今就这样轻轻放下,那如何成?
  于是便有女孩儿抬手放了一个木托盘入小溪中,那托盘之上放了酒杯。
  她笑道:“这酒杯到了谁的跟前,谁便作诗如何?若是作得不好,或是作不出的,便喝了这酒。”
  其他人目光打了个转儿,轻飘飘地从萧七桐身上掠过,然后拍手称好。
  谁都知晓萧七桐的生母,在诞下她后不久便没了。后头继室程敏月进门,这萧五姑娘便没见出过门,想来,这继母也不会为她请什么老师。
  萧七桐行事粗暴狠辣,目中无人。
  应当便是没读什么书的。
  想来便让人觉得牙痒痒。
  那安王殿下是何等人物?
  满腹诗书经纶,随手便可成锦绣文章,一幅墨宝令天下无数人追捧,连皇上都多次夸赞……就这样的安王,却偏要配个空有外表的萧七桐。
  真叫人恨呀。
  若说是项诗鸢,大家还不至于如此嫉恨。
  毕竟多数人早就瞧出了苗头,何况项家虽有落败,但到底是高门大户,乃是经历了数百年的世族之家!而如今项家还有位皇太妃和皇后呢。
  更莫说项诗鸢自幼受到良好的教养,诗书棋画,无一不通,身上满满都是世家贵女的气质。
  因而若是项诗鸢为安王妃,她们纵使心头有些许嫉妒,但也知晓,那是人家出身好、模样好、学识好,正配安王呢!
  可萧七桐比之她们尚且不如。
  又与她们这些京中贵女的行事,大相径庭。
  那又如何令她们觉得甘心?
  一些玩得好的女孩儿相视一笑,随即转头看向了萧七桐,柔声问:“从前少有和五姑娘一起玩的时候,也不知晓五姑娘爱玩什么。五姑娘便与咱们一块儿玩这个,如何?”
  萧七桐瞥了眼盘中的酒。
  “不玩。”
  众人面上笑容一僵,完全没想到萧七桐不按常理出牌。
  哪有人这样直接了当拒绝的?
  萧七桐用手勾了勾杯子,一股香气窜入鼻中。
  她微微垂下眼眸:“劝你们也莫要玩。”
  女孩儿笑了:“萧五姑娘特地挑了个临溪水的位置,却不玩,是何道理?”
  “这边风景好。”
  “五姑娘当真不随我们一起玩么?”
  “这是榆桑酒,与旁的酒都有不同。此酒性寒,松州一带入春时便开始炎热起来,于是那边的富贵人家爱榆桑酒祛热避暑。”萧七桐歪了歪头,用平静的口吻,说着令所有人都脸上泛红的话:“饮得多了,可致宫寒,日后有碍孕育子嗣。”
  众人脸上涨红,叫她吓坏了。
  世家女的作用,大都是被父兄拿去嫁个好人家,为自家结一门好的姻亲,以作强强联手。
  若真是这样……
  那岂不下半生都毁了!
  她们讷讷之下,顿时竟是无法再对着萧七桐说出话来。
  而此时有人怒声斥道:“这酒是谁带来的?”
  有个绿衫女子怯怯起身:“是我带来的,这酒是我兄长从松州带回来的……说是当地极为难购得的酒水,更是当地一绝,我才……才想着带来邀大家一饮。”
  其他人闻言,恨恨瞪了她一眼。
  倒是没再多说什么。
  她们还能说什么?
  多亏萧七桐出言提醒,否则她们便要将这酒当新鲜玩意儿了。方才她们便喝了两口,入口清且凉,无比爽口。都还有人动了心思,回家令府中采买些来呢……
  顿时尴尬的气氛蔓延开。
  周围一片沉寂。
  “那便不饮酒了,不如采些花来泡茶,男子作行酒令,咱们便作行茶令如何?”并非人人都感念萧七桐的,还是有人不死心地出声了。
  只是方才主动提出一并玩曲水流觞的姑娘,这时候将嘴闭得紧紧的,没有再开口了。
  萧七桐此时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那说要“行茶令”的姑娘。
  那姑娘原本还有些怯意,但等萧七桐和她对视上以后,她反倒大胆了起来。
  一起玩玩,作作诗词,谁也挑不出错处来。
  谁又能说,她们是故意为难萧七桐呢?
  “不玩。”这回萧七桐还是答得干脆利落。
  那姑娘便趁机紧跟着问:“萧五姑娘可是不善此道?”
  “是啊。”萧七桐应得坦荡。
  这时候,终于从林子里钻出来的宁小侯爷,恰好听见了这么一段对话。
  她们在蓄意为难她。
  她明明已经拒绝了,她们却还想要瞧她吟诗作对,定然是想瞧她出丑了!
  宁小侯爷也不善诗文。
  这会儿竟有些感同身受。
  等瞧见萧七桐那张五官妍丽的面庞上,神色大方轻松,没有一丝紧张或局促的时候,宁小侯爷绷紧的心松了,同时心头又升起了那么一点不可言说的敬佩。
  少有人能做到她这般模样吧?
  这么多人都围着她,她却能坦然拒之,行事随心,丝毫不畏惧旁人的诽谤议论。
  宁小侯爷的心头不由微微鼓噪起来。
  他突然转头又吩咐小厮:“把我那弓箭捡回来!”
  小厮张张嘴,刚想问您是不是撞邪了。但瞧小侯爷目光清明,显然正常得很。
  小厮也只好又回去捡了。
  只是一边走,他却一边忍不住想。
  从前小侯爷并非是这等骚包卖弄的人啊!
  怎么突然就变了?
  还心思变幻极快,一会儿要一会儿不要……
  此时只听得又有人状似好意地道:“那如何成?五姑娘从前若是没学过,从今个儿起,便该要学了。安王殿下出了名的好读书。吟诗作对拈手就来。五姑娘若是什么都不会,日后怎么与安王殿下聊到一处去呢?”
  就盼着她聊不到一处去才好呢。
  那人暗自笑了笑。
  这头宁小侯爷猛地捏紧拳头。
  她姿态坦荡。
  这些人却遮掩如小人!
  他虽说也不是个东西,前头退了萧五姑娘的婚,可他却没暗地里刁难讽刺她!
  要他瞧,这安王殿下也着实不是良配!
  他与萧五姑娘定下亲事,又为萧五姑娘招来多少敌视的目光?
  宁小侯爷脑子里正乱糟糟地想着。
  却突地听那头萧七桐噗嗤一笑,那笑声清脆悦耳,仿佛箜篌丝乐之声。
  便听她道:“我不需要会呀,逢年节宴会,自有人会的。”
  言下之意便是,安王殿下会,让他顶上便成了。
  众人听见她这样胸无大志、毫不思进取的言论,顿时一口血噎在后头,吞吐不得。
 
 
第34章 安王来了
  到底还有人存了三分良心,忙出声打了圆场, 道:“往年都是这样玩, 也实在没什么意思,不如便玩玩别的吧, 五姑娘可有什么想玩的?”
  这便是将主动权递到萧七桐手边了,好让她选不会令自己露怯的项目。
  这些个姑娘, 有嫉恨萧七桐的。
  但自然也有爱恨分明的。
  我们虽然依旧不喜欢你,妒忌讨厌你。可你方才既然救了我们, 自然便该还你的大情, 还清楚再说旁的。
  萧七桐上辈子游历天下, 还真见过不少新鲜玩意儿。
  至少眼界比这些京里头的姑娘广了不少。
  这些高门出身的贵女, 自认为萧七桐不常出门, 便该是个眼界小、手段浅薄的。却没想到,她们那引以为傲的种种后宅手段,落在萧七桐眼里, 方才叫浅薄呢。
  没见过天下之广阔。
  便以为争宠夺夫婿,以一方内宅为天地,即是胸中有丘壑了。
  岂不可笑?
  “掷糠包,跳花盆, 押加……在滇州一带,极为流行。”
  她上辈子便是病死在那里的。
  “还有叶子戏, 投琼, 弹子, 象碁, 飞石球……津州一带爱玩。”
  “抓子儿,捶丸,双陆……是丰州一带爱玩的。”
  有人忍不住道:“你怎么知晓的?”
  萧七桐不是数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萧七桐眸光微闪:“书上都有记载,如双陆的玩法,如今几近失传了。”
  众人听了这话,一部分人暗暗咋舌,原来萧七桐并非不通文墨,相较之下,竟是懂得比她们更多;却还有一部分人仍旧心下轻视,背过身去还要轻嗤一声:“原来她爱看的尽是些闲书。”
  若论诗文。
  萧七桐自然不比江舜的本事。
  但要论起玩游戏,这儿还真没几个玩得过她的。
  萧七桐一时间也懒得与她们玩,便摆手道:“还是选你们爱玩的就是了。”
  说罢,萧七桐让乐桃铺平了厚厚的带毛披风,然后便整个顺势躺下去休息了。
  众人见状:……
  这人,到底有没有将她们放在眼中?
  她们做了这么多,落在对方眼中,却仿佛蚂蚁挠痒一般。
  竟是半点反应都没能唤起来。
  那还有何意义?
  不知何时,项诗鸢回到了席间。
  她落座,道:“不若玩投壶吧?今日采的花,便悉数送给拔得头筹的人。”
  得个花没什么意思。
  但这花代表的意义,却令众人来了兴致。
  若是就一人得了花,旁的人却没有。
  那自然是独一份儿的风光!
  见项诗鸢出声,众人自然立即附和。
  于是游戏便这样定下了。
  萧七桐便懒洋洋地躺在那里,裹着披风,听旁人投壶声、溪水潺潺声。鸿欣郡主与单娇灵若是从果盘里翻出了什么甜滋滋的水果,还会立即顺势塞入萧七桐的口中。
  萧七桐连手都不必动,便享受极了。
  旁人见她这样姿态,当然忍不住暗暗眼红。
  私底下便笑道:“实在是个脸皮厚的!倒是敢叫鸿欣郡主和单家姑娘伺候她!鸿欣郡主与单姑娘都是家中独女,平日里谁不是叫家人捧在掌心的。她也真是大胆!”
  “萧七桐本也没人教养,是个没规矩的,倒也正常……”
  那人话说到一半,突地惊叫了一声。
  原来是宁小侯爷不知何时,站在了后头。
  宁小侯爷瞪视了她一眼。
  那人忙闭了嘴,只小声道:“那萧五姑娘凶得很,鸿欣郡主心思单纯,只怕叫她欺负了去。”
  宁小侯爷咬着牙道:“闭上你的嘴!在背后肆意议论,也不怕舌头长一截!”
  那人哪里想得到宁小侯爷这样不留脸面,登时脸色一白,差点羞得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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