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几个年轻侍卫血气方刚,见了这般场景, 都是一呆, 不由愣愣道:“这是……”
“明月是特地来伺候公子的。”年轻女子俏脸微红地道, 虽说那剑尖就在跟前,但她到底还是先叫江舜的模样惊住了,于是一时间也忘了眼前的危险,那点儿害怕都跟着烟消云散了。
她早就知晓自己是要被送去伺候人的,只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要伺候的人,竟会是这般模样。
仿佛天降神子。
明月想到这里,面颊更红了。
江舜淡淡道:“卢友道倒是个胆大的。”
顾刚也轻嗤道:“马屁拍在马蹄子上了。”
侍卫们也纷纷点头,只是没有发表什么言论。
登州路远,京中消息并不会事无巨细地都传进登州来。卢友道只听闻了前头的消息,说是安王刚得了赐婚,对方乃是京中赫赫有名的萧五姑娘。其貌丑陋,性情凶恶,更有一副蛇蝎心肠。
卢友道想不明白安王怎么会选了这样一个女子来做安王妃。但不需要他想明白。他只需要晓得,这位萧五姑娘着实不怎么样便足够了。于是等到安王一抵登州,卢友道便动了安排几名女子前往伺候的心思。
明月便是头一个被他派出来作试探的。
其实早在酒宴上,江舜便对那些欢歌悦舞的年轻女子表现出了淡漠,但卢友道不肯信这世上真有坐怀不乱的男子。
纵使这安王殿下外表再如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般,可他到底也不是真神仙,到了这个年纪,总是有所需求的。
顾刚慨叹一声:“有脑子不用在正途上,偏来办这样的蠢事。”
其他人再度纷纷点头,以示认同。
明月听见他们的对话,隐约也明白过来,对方似乎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愿。
她并不能做到取悦跟前的年轻公子。
明月不愿错过这样的机会,她不管不顾地梗着脖子,双手往前伸去,像是想要去抓江舜的衣摆。
同时她口中又道:“公子留下明月吧,明月愿为公子做牛做马。”
“做牛做马?”江舜出声,他的嗓音听上去有一丝怪异的味道掺杂其中,但明月已经迷醉在他的声音里,全然没注意到旁的东西。
“那便带她去做牛马罢。”江舜漫不经心地道。
他的目光还是没有往明月看过去,他盯住了不远处的烛光。又能有如何好看呢?再美,却也连萧七桐的万分之一也不及。
两个小太监上前去,不由分说将明月架了起来,直接将人生生拖了出去。
明月呆了呆,不明白这位年轻公子是何意。
是要带她下去洗漱?
还是要赶走她?
约莫半炷香后,明月得到了答案。
两个小太监将她拴在了马棚里,笑道:“姑娘便在这里为我们主子做牛马吧。”
一阵寒风吹过,穿着单薄的明月霎时被吹了个清醒。
“他,他……”
原来他口中说的便让她做牛马去,是真的让她来做牛马!
小太监没有理会她的呆滞,转身很快就离开了。
明月缩了缩肩膀,想要离开棚子却又离开不了。
旁边的马儿传来了难闻的气息,她猜测也许脚下的稻草里还掩藏着它们的粪便。
明月皱起眉,抱紧肩膀缩得更厉害了。
寒冷使人头脑清醒。
明月一面瑟瑟发抖,一面细细想起来登州近来的传闻。
据说那位安王殿下来到了登州,要为当今圣上筹备寿诞。
明月曾听过不少有关这位殿下的传闻,可以说天下的女子,莫有不想着要嫁给安王殿下的。
卢大人突然在这样的当口,将她安排过来伺候那位公子。
而那位公子年纪轻,又仙逸出尘,容貌之俊美叫人不敢生出半点窥视的心思。
也许……也许他就是传说中的安王殿下!
想到这点后,明月原本被风吹得冰凉的心,刹那又火热了起来。
若他真是安王殿下……
明月脸颊微红。
那她就算遭遇再多的阻难,也定要留在他身边。
哪怕是去做个伺候人的丫鬟呢?
明月低低地笑了起来。
顿时也不觉得浑身发冷了。
而这厢江舜扫了一眼那张拔步床:“抬出去劈了当柴烧。”
侍卫们应了声,忙将那张床抬出去了。
过了会儿,顾刚就提着斧子将那床给劈了。
府里头的下人还笑问:“几位爷借斧子做什么?”
顾刚哼笑一声,道:“劈东西。”
那笑声震得下人头皮发麻,等转过身后,下人就忙去寻卢友道,向他禀报此事去了。
这头待劈了床,顾刚也真就点了把火,当柴烧了。
火光之盛,让人以为是哪处着火了。
“老爷,那几位爷要了斧子去,瞧着怪得很,也不知晓做什么去……”
“要了斧子?”卢友道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捋了捋胡子,正待往下问,却骤见火光大起,登时变了脸色。
“来人,快,快去瞧瞧怎么回事!”
那院子里住着的可是安王殿下!若是安王殿下少了根头发,他都得丢官帽!
卢友道胡乱套上了外衫,火急火燎地朝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等进了院子,卢友道高喊:“殿下!殿下!”
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瞧了瞧。
院子里在烧什么东西!并未起火!
而安王殿下也正站在门前,神色冷淡地盯着他,面上不见一丝温和之色。
卢友道心头没由来地打了个怵。
“殿下……这,这是?”
卢友道被眼前的状况弄蒙了,他扯了扯身上的衣衫,勉强让自己看上去不要那样狼狈。
江舜却不曾出声,他转身入了屋子。
而几个侍卫冷着脸守在门外,看上去威势慑人。
卢友道也不敢再腆着脸问,他目光转了转,盯着那烧起来的物件瞧了半天。瞧久了,他方才瞧出来,那不是……那不是被劈开的一架床么?
好好的,殿下为何要将床点燃烧毁?
卢友道脑中无数个念头闪过。
难道……
难道是因为他送了个女人到床上去?
卢友道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安王殿下这番烧床的举动,无疑是在警告他不要妄作主张!
卢友道实在想不明白,为何送个女人也会将安王殿下得罪至这样的地步!
难道安王当真不近女色到了这等地步?
卢友道擦了擦汗,不,不可能。或许是那个蠢女人擅做了什么,惹怒了安王!罢了罢了,这等货色安王殿下瞧不上也是可能的。
卢友道朝着安王殿下离开的方向躬了躬身,高声道:“不敢搅扰殿下歇息,下臣这便令人送一张新的床来。”
说罢,卢友道忙转身走了。
显然去准备床去了。
他可不敢再在这儿杵着,那些个侍卫面色凶恶,看上去像是恨不得将他都一块儿烧了。
马棚中的明月全然不知,卢大人已然决定放弃她,转而挑别的女子送到安王身边去了。
转眼第二日。
来到马棚打扫的下人,方才瞧见了里头拴着的明月。
明月叫下人们盯着瞧了会儿笑话,顿时面上臊红得不行。
她忙叫人去给卢大人传话,请卢大人来救她。
那些下人虽然瞧了她的笑话,不过倒是也将她的话传了过去。而卢友道听后,冷哼一声,道:“既然殿下说让她去做牛马,便让她认真做牛马!何必来寻我!”
明月听到这句回复。
顿时呆在了棚中。
她若不离开这里,又该如何博那位公子的喜欢呢?
难不成盼着那位公子来牵马儿时,她再使出浑身解数去讨好他吗?
……
江舜这一宿歇得不大好。
而等他一觉醒来,刚由小太监伺候着洗漱了过后。
此时顾刚在门外叩门:“主子,京里头来信儿了。”
“进来。”
顾刚恭敬地献上了手中的书信,道:“顾犬来信。”
江舜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萧五出事了?”
刹那间,江舜心底更不大痛快了。
第67章 无害模样
拆开信封, 取出信纸。
江舜随手翻了翻,只见上头是顾犬那狗啃一般的字迹。
“萧咏兰?”江舜盯着信纸疑惑地道。
一旁的侍卫倒是出声了:“萧咏兰, 萧家的二姑娘。”
江舜这才从记忆中扒拉出了这个无关紧要的人。
那侍卫紧跟着道:“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顾刚摇头:“顾卫,怎么跟了主子这么久, 你还没学聪明?”
顾卫神色讪讪:“是,是, 纵使是小人物, 也不得有轻忽的时候。那咱们应当立即去查一查这个萧家二姑娘……”
江舜这才淡淡出声:“传我口信回京去吧。”
顾卫应了声, 道:“此事交予属下吧!”
江舜点了下头,算是允了。
他手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是真正蠢笨的, 往往都一点即通。
而最难能可贵的,这些人早就已经忠于安王府了。
仅仅只忠于他一人。
顾卫转身出去。
门刚一开, 便听见了外头卢友道高声道:“下官前来向安王殿下告罪!”
顾刚笑了:“他这会儿倒是来得快。”
“主子, 让进来吗?”小太监在一旁问。
江舜转身走向了床榻边:“本王昨日不曾休息好……”
那小太监会意,点着头转身出去了。
此时卢友道眼瞧着顾卫大步朝院门外走去,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 忙出声问:“可是安王殿下有什么吩咐?不如交给下官来办?”
顾卫冷冷地一扯嘴角:“此事劳烦不得大人。”说罢,顾卫便领了两三个人,快步出去了。
等他来到马棚里牵马时,自然便瞧见了前一日的那个明月。
明月听见响动, 还以为是要时来运转了, 于是脸上挤出了一道笑容:“这位大人……”
顾卫却是个连姑娘手都没摸过的小子, 自然不知晓这漂亮姑娘的好,见明月冲他盈盈微笑,他也目不斜视地牵了马就走。
明月呆了呆:“这位大人……大人……”
跟在顾卫身后的几人纷纷摇头,直感叹这姑娘到了现在都还糊里糊涂,妄想着能攀上荣华富贵。
顾卫很快带着人离开了这里。
而约莫半个时辰后,卢友道手底下的人也回到了他的身边。
这会儿卢友道还仍旧站在院子里,等着安王殿下打开门走出来呢。
“大人,安王手下的侍卫骑马离城了,像是朝着京城的方向回去了……”
“他回京了?”卢友道脸色微变。
回禀此事的人也显得有些不安:“难道,难道他们发现什么了?”
卢友道摇头,压低声音道:“不可能!”
别人看不清楚,他却看得分外清晰。
这位安王殿下在京中固然受宠,可手上却没几件能拎出来说的差事,可见这位安王并没有什么实干的本事。
一个自幼便长在深宫,受尽宠爱的皇室中人,他又能发现什么?
他什么也瞧不出来。
卢友道心下有些轻蔑。
卢友道挥了挥手:“你且回去吧,吩咐下去备着食物,等安王殿下休息好,定然是要进食的。”
“那个女人……”
卢友道冷声道:“安王殿下如何吩咐的,那便如何。”
“是。”
就在那人走后不久,那扇门终于打开了。
江舜缓步走出来:“卢大人。”
卢友道立刻殷勤地迎了上去:“殿下。”
江舜将卢友道的神情收入眼中,心下觉得有些好笑。
上辈子,他也同样接了圣旨来到登州。
而那时卢友道将他得罪了个彻底,不久便被召回京,遭削了官。之后卢友道不死心派人刺杀他,最后落了个诛九族的下场。
一时间朝中人惶惶。
众人只知他安王殿下身上荣宠至盛,但凡得罪过他的人都必然不得好下场……却不知晓这卢友道本就该死,只不过个中原因难对外人道也……
父皇那时定然觉得,他实在是一把好刀。
可以使来做任何事。
江舜眨了下眼,收起了对过往的回忆。
不管如何,卢友道必须得死。
江舜嗓音微冷,道:“卢大人好盘算,明知晓本王已经定亲,却还胆敢送一女子到本王的屋中,卢大人此举何意?意在抹黑本王为贪花好色之人吗……”
卢友道愣了愣。
不过送了个女人,何故这样大的阵仗?
这样的事,在卢友道看来实在不新鲜。
可这位本该身边美人环绕,见惯这等事的安王,竟发起了火。再一联想,前一晚他命人劈砍床榻再引火烧了的事,卢友道心头也有些恼火。
谁都知晓那位与安王定亲的萧五姑娘,乃是个面容丑陋的女人,安王难不成还真是个正人君子柳下惠?
见卢友道不答。
这头江舜微眯了下眼,声线再度转冷,而同时口吻也更具有威胁性了:“卢大人不答,莫非这人其实是潜入府上的贼子?什么样的贼人,竟然连知州府也胆敢潜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