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咏兰却全然不听, 她压下面上的轻蔑, 快步向前, 将董姨娘甩在了后头。
既然决定要做, 那就果断些!
她可不似姨娘这样优柔寡断, 任人欺凌!
今个儿既得了药, 不如便今个儿就动手。正巧府上众人都知晓她前一天跪了祠堂, 今天董姨娘还带她出去瞧病去了呢,哪有那个力气去谋害老夫人呢?只要稍动些手脚,众人便会以为都是因为萧七桐身有不详,将老夫人生生克死了。
萧咏兰这回倒是牢记着李二姑娘的话,莫要表露出情绪来。
于是她生生压下了嘴角的笑容,几个步子迈入了老夫人的院子里。
没一会儿的功夫,萧咏兰沉着脸出来了。
董姨娘瞧她模样,便知晓该是又挨了老夫人的骂。董姨娘忙迎上前,在她耳边低声安抚起来,萧咏兰却一句也没听进去。
她加快步子甩开了董姨娘。
当晚,萧咏兰便又抱病窝在院内不出了,董姨娘心下着急,便陪在萧咏兰身边小心照顾起来。
外头夜色渐深,屋内烛火摇曳。
突然间,外头似乎吵闹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董姨娘问丫鬟。
“像是老夫人出事了,现在前头乱糟糟的呢,像是去请大夫去了……”
萧咏兰靠在床上抿了抿唇,笑了。
“咱们也去前头看看罢。”董姨娘眉头紧锁,神色颇有些焦灼。
萧咏兰讽刺地道:“你这样急着去作什么?去了又讨不了好。人家正经嫡小姐去关怀呢。”
丫鬟在一旁有些讪讪,小声道:“姑娘不知道罢,今个儿五姑娘又进宫去了,这会子还没见回来,怕是又在宫里宿下了。”
“你说什么?”萧咏兰脸色骤变,若是仔细瞧的话,还能发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丫鬟见她神色不对劲,只当是二姑娘心下妒忌呢,剩下的话便不敢说了。
这时候房里的其他丫鬟婆子们都惊动了,纷纷聚到了董姨娘这处来。
一个婆子愁容满面地道:“前头说是老夫人突然发了急病,那些大夫怕是不成的,说不得还要去求五姑娘,从宫里头请个太医出来瞧呢。”
说罢,那婆子眼底满是唏嘘之意。
这府上众人也都不是傻子,从前老夫人待五姑娘如何,众人都是瞧在眼里的。如今倒是风水轮流转了,老夫人病了却是要去求五姑娘救命……老夫人心头这会儿只怕难受得紧。
日后这五姑娘在府上的地位,应当也要更上一层楼了。
这边萧咏兰的脸色已经变了个彻底。
萧七桐去宫里了?
老夫人还打算通过萧七桐来请太医?
不行!
这不行!
如果真是这样,她的一切谋算都完了。
没有萧七桐来背黑锅,到时候一定会有人彻查到底……
那时她会被查出来吗?
萧咏兰总埋怨董姨娘胆子小,其实她的胆子也大不到哪里去,她只是会在得意的时候控制不住嚣张,而在不得意的时候,便又会藏起来。
萧咏兰谋算着干一件大事,将老夫人和萧七桐一并除掉那就最好了,偏偏又没有与干大事相匹配的心性。
这会儿她就已经慌了,身体抖得几乎肉眼可见了。
董姨娘只当她被吓住了,忙一把将她搂入了怀中。
“不怕不怕,前头没事的,老夫人定能逢凶化吉的……”
萧咏兰的脑子已经蒙了,嘴唇发白,满头大汗。
她一边想着希望老夫人不要死了,若是死了她的罪过就大了,一边又盼着老夫人死,不然的话等老夫人抓住是谁害了她,肯定会加倍的折磨她……
种种念头塞在萧咏兰的脑子里,她甚至恨不得站出去大喊一声,萧七桐与宁小侯爷仍有私情在了。
左右是要死的,不如拉着萧五一起死好了!
可想来想去,萧咏兰又觉得百般不舍。
她还有李家大公子啊……
她怎么能去死呢?
若是这会儿李二姑娘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怕要活活气死了。
用李大公子拴住萧咏兰,本意是想她死心塌地的,抛开一切去为他们办事,将萧七桐死死按住再也不得翻身。
可如今也因为有了李大公子,萧咏兰还做着将来嫁给李大公子的美梦,又哪里肯为了弄死萧七桐就赔上自己呢?
董姨娘房里气氛压抑得厉害。
而老夫人的院儿里更是一片愁云惨淡,就差没张嘴开始哭了。
萧成神色冷厉,管家躬着腰缩在他的身边。
大夫正在里头熬了汤药为老夫人吊命。
老夫人中途醒了一次,醒来后便声嘶力竭用尽力气地喊:“去找萧五,让她去,去宫里请太医……去找她,去找她……”
萧成面上倒也没什么多余的神情,瞧不出伤心难过。
正如当初程敏月身死的时候一样。
府上众人见状也觉得五味杂陈。
老夫人性格刻薄要强,一手独揽后院儿里的事,待孙女不疼爱,待儿子也多有疏忽。
如今呢,突发急病,却还要靠那不疼爱的孙女救命。
此时萧靖也立在院中,他神色冷肃,面上也没见多少担忧之色。
他这会儿想的却是另一桩事。
老夫人突发疾病,萧家乱作一团,若是萧七桐在府中,只怕才麻烦。幸而她已经去了宫里。
眼瞧着要派人去宫内托萧七桐的面子请个太医来,萧靖出声道:“夜深了,这时候怕是连宫门都靠不近,反还要受责罚。”
萧成点头:“再去请大夫,熬到天明再说。”
萧七桐被人小心伺候着,自然睡了个好觉。
待到第二日醒来,宫女们伺候她洗漱用饭,随后去向皇后问安。
项皇后跟前跪了个小太监,小太监正说着什么,见萧七桐来了便住了嘴。
项皇后招招手,将萧七桐叫到了跟前去,随后口吻沉重地道:“方才萧家来人想要接你回去,说是老夫人突发急病。”
萧家人没见到萧七桐的面儿,自然不敢直说要求个太医去瞧瞧,只盼着萧七桐能有所意会,主动请个太医回去。
萧七桐第一反应是惊讶,而后便是觉得有些好笑。
她对老夫人可没多少祖孙情,只是没想到萧咏兰竟然胆子大到这样的地步,这样快便下手了。只怕是教那李家一怂恿,便脑子一热,什么谋划都不做,只管先将老夫人弄死再说了。
更好笑的便是老夫人了。
这样眼巴巴地派了人来接她回去,一个还未嫁人的姑娘接回去又能做什么?不怕她这身子骨过了病气反倒折腾得更厉害?只怕是惦念着她从宫里请个太医回去给她瞧病的。
项皇后心头这会儿也正有盘算。
她觉得事情不大对劲。
到底是在宫中屹立多年不倒的人,她速度飞快地联想到了皇太妃身上去。
刚好在这个当口,安宜将人接进了宫。
紧跟着萧老夫人突发急病。
要说其中没有阴谋,谁信?
项皇后眼底光芒微冷,立时下了令:“传本宫的命令,请太医院王太医往萧家府上去瞧瞧。”说罢,她看向萧七桐:“五姑娘身子弱,免得回去过了一身病气都好不了。五姑娘便还是留在宫中小住几日,待老夫人见好了,再回去了。如今回去也只能垂泪伤心罢了。”
项皇后可不敢将人送回萧家去。
若是人真回去了,她便要将安宜母子得罪个彻底了。
她自是不惧安宜皇贵妃,但她心下却十分不愿意安王恨她。
底下人领了命,当即便去太医院请人了。
萧七桐倒也没有出声阻拦。
等殿中又归于寂静,项皇后方才怜惜地道:“你也莫要难过,如今太医去瞧了,想必会尽力医治老夫人。”
萧七桐点头。
“早饭可用了?”
萧七桐再点头。
项皇后想来想去,怕将这人照顾不好,便又一下令,让几个嬷嬷送她去永华宫,陪着皇贵妃说话去了。
这边下了命令。
另一厢皇太妃却一脚将身边的嬷嬷踹倒在地:“你说那萧家老夫人突发急病,萧五那会儿却在宫里?”
一群蠢货!
萧五人都不在府中便擅自动了手,这样要栽赃萧五,岂不显得牵强?
第77章 安王归京
萧成平日里不大管府中事, 可一旦出了事, 他便立即用他平日里的冷酷手段, 管教起了萧家上下。
自老夫人急病一发,府中人便再不得轻易出府了,一应生活必需, 都是萧成的心腹前往采购。
府中登时紧张起来。
萧咏兰这才发现——她出不去了。
完了。
这下是真的完了。
她连传话与李二姑娘都做不到!
先前她与李二姑娘约好,这边她动手,一旦萧老夫人病重的消息传出去,李二姑娘便立即动手, 在外头散布萧七桐克死老夫人的传言。届时,就算安王赶回来也无济于事了。克死祖母,可是大事。任谁来, 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可如今……
如今能不能栽赃到萧七桐的头上去都是个问题, 若是那边不知情, 已然放出克死祖母的消息,只怕……只怕反倒会将众人的注意力引过来。
萧咏兰这时候倒是难得聪明了一回。
只可惜,这时候聪明也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萧咏兰紧张地攥住了身上单薄的衣衫,脸色愈见惨白,似乎要昏倒在地。
董姨娘不知晓发生了何事,只当她被这样的阵仗吓住了,便同丫鬟婆子们, 扶着萧咏兰回房里去了。
之后萧咏兰拥着被子如何瑟瑟发抖, 便不细表了。
正如萧咏兰猜测的这样, 事情几乎陷入了最糟糕的境地。
李二姑娘在听闻那萧老夫人突发急病, 连夜请了大夫来瞧,如今生死不知的时候,当即便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这李二姑娘是个有大图谋的。
她很清楚李家必须依靠项家方才能得以存活,项诗鸢能得到权势地位,她方才同样能拥有权势地位。
萧七桐……
必须得死。
李二姑娘咬了咬牙,面上却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随后她唤来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还记得之前我如何嘱咐你的吗?”
“奴婢记得。”那丫鬟点头。
“去吧。”
丫鬟又点了下头,随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当日京中便有了传闻,说是那萧家老夫人怕是熬不过这一回了,要问为什么,只怕是因着那萧家五姑娘天生邪命,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萧老夫人便成这样了。想想前头的继夫人……
更有甚者,暗暗传道,好端端的,一个身负恶名,又刚遭退婚的病恹恹的女孩儿,怎么就得了安王殿下的青睐?莫不是这萧五姑娘会什么巫蛊邪术?
只是这流言还不等传开,京外倒是来了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那登州知州卢友道,行事昏聩,竟将安王得罪了个彻底,惹得安王大怒,如今安王已经返京而来。
而皇上此时也下了令,让卢友道立即进京。
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卢友道是如何得罪了安王?要知晓安王脾气向来不错,并不与人交恶。
当然,除了这样的言论外,众人更感叹的,还是皇上对安王十年如一日的宠爱。
眼瞧着诸位王爷都已经及冠,更有建王已经入朝办事。
众人对太子之位由谁来坐,实在兴趣高得很。
远远要高过那萧家的老太太如何如何。
于是一时间,萧老夫人病重的消息反倒被冲淡了,众人都绷紧了精神,等着安王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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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
上辈子卢友道束手就擒,那是因为他,包括那时的江舜,其实都没能猜到宣正帝的打算。
于是卢友道真当自己只是有行事不妥的地方,得罪了江舜。
等入了京,一切都迟了。
而这次江舜有意拿住他的把柄,卢友道能做到知州的位置上,自然不是蠢货,他有所觉之后,便暗自派了官兵,企图拿住江舜,以保全自己的性命。
但江舜同样早就留有一手。
登州城门下。
灯火通明,刀剑声起。
一阵马蹄声近,穿着盔甲的将军来到了卢友道的跟前。
“卢知州这是欲谋害安王殿下吗?”那将军冷声喝道,不等卢友道作辩解,他便紧跟着道:“拿下!”
卢友道是个文官,哪里敌得过这些士兵。
三两个士兵一拥而上,当即便拿下了卢友道,绳子往他身上一捆,同时他的嘴也被牢牢堵上了,再不能有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江舜这才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
那将军跪在他的跟前,口呼:“安王殿下。”语气恭敬。
旁的人见他都这般姿态,自然面对江舜时,便更觉得这位安王喜怒不形于色、深不可测了。
只怕京中传闻,只不过是讲了安王的其中一面罢了,安王的真正手段,便也只有他们见着了!
意识到这点后,他们心头更觉发冷,恨不得找什么东西缝上自己的眼皮,堵上自己的耳朵,这样便不会泄露安王的事出去了,也就不会丢性命了……
江舜扫过他们:“收拾了,准备回京吧。出来也有些时日了。”
“是。”
卢友道奋力挣扎着,却怎么也挣扎不开,脸色都涨成了通红的颜色。
他抬头朝江舜看去。
这会儿卢友道才清晰无比地从这位安王殿下眼中,窥见了几分冷色。
卢友道心里一个激灵,他死死咬着牙。
什么世无双的温润公子!
什么瞎了眼的痴情种!
都不过是他披在外头,用来惑人眼球的东西!
不知那位已经入朝的建王,比之安王又谁高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