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友道满怀恶意地想。
江舜根本就不在意卢友道面上展露出的恶意。
他转身上马车。
将军一挥手,众人便就这样趁夜往京城的方向去了。
而登州原本一直受到卢友道压制,而郁郁不得志的副手,得到了暂代知州职务的命令。这人自然欢喜不已,当即便接手了登州一众事宜。
众人行了一夜,方才寻了地方安营歇息。
几个侍卫围在江舜身边聊着闲话。
顾利突然道:“可惜了……” 顾利年纪小,这会儿说起话来,却一副大人的口吻。
江舜便分了点目光给他,问:“哪里可惜了?”
“属下瞧话本上,总这么写,里头的男主人若是受了伤回去,必然让小娘子好一阵心疼,之后感情便更好了……主子英明神武,哪怕那卢友道这样凶恶,也毫发无损。只是可惜了,主子没有一个让五姑娘心疼的机会……”
顾刚在旁边冷冷地翻了个白眼:“净出馊主意!”
顾刚在众人□□夫最好,他们都敬其为领头者,这会儿见顾刚出声,顾利便讪讪笑了下,不敢再讲什么话本故事了。
江舜垂着目光。
他手里放了一卷书,这会儿正在散漫地翻动那卷书。
只是翻了两页,他突然道:“接着讲来听听,本王倒不曾瞧过什么话本。”
顾利闻言,更来了精神,便接着往下讲了。
“上回属下看的那个话本里头,那个有钱的公子哥儿,和贫寒人家的姑娘……”
其余侍卫对视一眼,都觉得脑袋有些晕乎。
王爷还真听起来了?
话本有什么好听的?
他们又哪里知晓,江舜对如何哄女孩儿,实在知之甚少。想着将来总不能亏待了萧七桐去,于是便觉得那话本里头应当能学些什么罢。
这边听了一个故事,又一个故事。
江舜终于忍不住挑了下眉,道:“这些个故事里头的男人,怎么不管是穷苦书生,还是有钱的小公子,怎么都尽是爱了一个还有一个?”
这便是哄女孩儿的法子?
若他这样……
不知为何,江舜总觉得萧七桐总会立即收拾包袱走人,决计不给他留半点面子。
由从前的传言,便可窥出一点她的性情。尤其接触之后,她的性情便表现得更明显了。
她性情热烈,与外表瞧上去全然不相符,断容忍不得旁人的轻侮。
顾利呆了下,道:“将来殿下不也是要三妻四妾的么?”
这世上哪个男人不是这样呢?
也只有那些穷苦人家,实在没钱娶媳妇,于是能有一个都不错了。
江舜沉默了一下:“本王有一个萧五便可了。”
众人都惊在了当场。
他们知晓安王殿下对那位萧五姑娘极为看重,只是没想到会看重到这等地步。
江舜实在见过了太多的女人,她们拥有各色的容貌。
但那又如何?
空有一张脸皮却没有与之相配的内里。
他从不自诩君子,但他既然当初与萧七桐约定好了,自然便不会弄些什么姬妾回来,给萧七桐添堵。
说起来,也再没有第二个人,如萧七桐这样给他惊喜了。
若说原本只是想着,萧七桐为他守住这个位置,不让旁人钻了空子,而他则照顾起萧七桐,让她不再受欺侮。
到了现在,江舜心头已经隐约动过,何不如就这样照顾她下去的念头。
左右再没有这样合心意的女孩儿了。
顾利突然笑道:“属下便说,主子是个正直君子啊!不如主子假装受了伤,回去让五姑娘瞧吧……”
顾利这么一打岔,便登时将江舜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
顾刚刚又想说,这什么馊主意。但话脱口之前,他忍不住看了看江舜。他怎么觉得主子会认真听顾利胡说八道呢?
顾刚正想着,便听这厢江舜低声道:“嗯,有理。”
顾刚:……
这还是以前的主子吗?
江舜收起了手里的书,交给了身边的小太监。
随后便起身去歇息了。
于是侍卫们也忙起身,守在了营帐外。
小太监伺候了江舜洗漱。
江舜睡下,脑子里却清醒极了。
也不知顾卫将宝石送到她手中去了么?
也不知萧咏兰都使了什么法子。
江舜抬手揉了揉额头。
还得想个法子,让皇太妃再也不敢伸手才行……
江舜想到这里,便闭上了眼。
只是闭眼时,眼底飞快地掠过了一丝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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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那屏风叫皇太妃生生推倒在了地上。
屏风底下还跪了个人,那人叫她砸了个当头,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安王马上要回来了!萧老夫人还没死!你们几个又沉不住气往外散了消息,如今却半点影响力也无……李家上下都是蠢货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皇太妃厉声斥道。
话音未落。
外头突地传来声音,说是项皇后来问安。
皇太妃面上这才有了点喜色。
到底是她项家的女儿,心下还是偏着项家的。
“快,请皇后进来。”
皇太妃恢复了往常的神色,转身往位置旁走去。
自然有宫人去收拾那地上的烂摊子。
项皇后踏进门来,扫了一眼地上匍匐的宫人,抬起眼看向皇太妃,口吻却不如皇太妃想象中的那样亲近,反而更见冷漠了几分:“皇太妃,此时收手尚来得及。”
皇太妃哪里会想到,她开口竟是这样一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当时就变了脸,冷笑道:“我项家怎么培养出你这么个东西!畏首畏尾,犹豫不决!难怪一把年纪,却无所出,空顶个皇后的壳子,淑妃都比你风光!”
项皇后的脸色也微微变了,不过她到底遮掩住了自己的神情,只是手指暗暗掐紧了,其用力之大,可见她这会儿叫皇太妃这一句“无所出”,给正正捅到了心窝子,捅得有多疼。
项皇后是个极能隐忍的人。
否则她早就做不成今日这皇后了。
只是她也有旁人触碰不得的逆鳞,那便是无所出。
项皇后淡淡道:“本宫也是为皇太妃着想。本宫与太妃都是嫁入了皇室的人,又如何能再谈项家才是家?太妃如今的家是这里,是皇宫。”
说罢,项皇后便转身走了。
皇太妃脸色大变,顺手砸了个玩意儿出去,在门边登时碎了一地。
项皇后离开了皇太妃的住处,模样却反倒愈加的平静了。
她今日前来,本就不是抱着劝服皇太妃的想法来的。
皇太妃是什么性子,她比谁都要清楚,越是劝,只会越是让她坚定心头的想法。皇太妃已经决心一条道走到黑了。
她有什么法子呢?
项皇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便只有让皇上注意到皇太妃这里来了。
如此,她顶多稍受些牵连。
可若是等安王归来,届时请皇上查下去,那后果便极为可怕了。
皇上提前有所觉,此事便尚可以捂住。而等安王为萧五做主,那便捂不住了。巫蛊之事,是可抄家灭族的大罪。她项家企图这样栽赃,弄不好整个项家都没了。
……
皇太妃全然不知晓项皇后的心思,在项皇后走后,她便怒火中烧,反倒更坚定了心思,一定要将这萧五弄死。
想来想去,她便唤了贴身的嬷嬷来。
“不如就此坐实,她对安王施以巫蛊之术的事。听闻那卢友道此次得罪安王,是因为送了人给安王那里去,安王一心只有未婚妻,便大发雷霆。”皇太妃露出一个轻蔑的神色,“堂堂好男儿,却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连一方大员都要这样对待,这不正是叫人蒙蔽了双眼吗?”
那嬷嬷点头称是:“殿下从前是极为聪颖的人物,自从遇见了那萧五姑娘,却变得不像是自己,凡是都只管率性而为了……可不正是中了她的邪术么?”
皇太妃听了这段附和的话,顿时心头舒坦了不少。
她微微笑道:“便让李家将功补过吧。”
她到底也不蠢,这些事是不会牵连她那便越好。届时就算当真查出来,而萧五也侥幸躲过一死,最后遭罪的也只是李家罢了。
一个棋子么,既然想要荣华富贵,那就同样也得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
安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传闻,在京中传得更热烈了。
那些猜测卢友道究竟为何触怒了安王的人,这会儿听了这样的传言,顿觉心情复杂无比。
先前那些什么萧五姑娘克萧老夫人的传言,更没有人敢往外传了。安王眼瞧着便要回来了,谁还敢传这些话?莫不是特地等着安王来整治自己吗?
这传闻就连萧家上下,连带临阳侯府都听闻了。
原本宁小侯爷是难得抽出空闲的时间,陪着妹妹出来散心,谁晓得这样的时候,却恰好听见一些人低声议论安王的事。
那些说起此事的人,眼底满是敬服。
“安王殿下出身皇室,却半点没有骄纵之态,反倒对这个还未过门的未婚妻百般尊重。这位卢大人想要卖个好,送来姬妾,却不曾想到咱们安王殿下有君子之风,全然不喜欢这样的行径!”
他们敬服安王这样的地位,却还能只钟情一女子。
当然,他们更敬服的还是安王不为女色所动,不轻易受那登州知州的讨好,实在对了不少自诩清高的文人墨客的胃口。
一时间满口都是对安王殿下的敬佩夸赞。
这些话都悉数落在了宁小侯爷的耳朵里。
鸿欣郡主有些担忧地拽了拽兄长的袖子:“哥哥,我想去前头瞧瞧……”
“那便去吧。”宁小侯爷应了声,瞧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但鸿欣郡主却敏锐地觉得,兄长的情绪无端低落了一分。
鸿欣郡主抿了抿唇。
一个是刚结交的好友,一个是敬爱的兄长。
她如今也只能先为七桐姐姐高兴了。
至少,至少安王殿下待她是极好的,如此,临阳侯府曾经犯下的过错,也就可以稍作减轻了。
等再往前行,陆陆续续却依旧能听见几句议论声。
尤其是那些酸秀才们,嗓门极大,像是恨不得向天下说明,安王是个何等品性高洁的君子!
宁小侯爷的脸色便一点点的败了下去。
鸿欣郡主有些无措地道:“哥哥,不如我们回去歇息吧,左右今日也逛累了。”
宁小侯爷却抿紧了唇,摇了摇头:“走罢,是躲不过的,不如干脆进去坐着仔细听听。”
他也正想知道,这安王殿下比较起他来,又是如何对她的。
对她好不好……
又究竟有多好……
鸿欣郡主抬眼偷偷打量了一下兄长,见兄长面上并没有多少激烈的情绪,这才放下心来,想着就这样让兄长彻底死心也好。
日后京城里头有关这样的传闻,只怕只会多不会少。
她隐约还记得,上回七桐姐姐说起过,安王殿下还会往萧家送东西呢,什么吃的喝的玩的,就连平日里吃食用的碗碟,都是安王特地令人送去的。
若是日后再有好事者,将这些传开,兄长一样会觉得难受的。
宁小侯爷当先便迈步走了进去。
鸿欣郡主紧随其后。
因着带了女眷的缘故,他们便径直去了里间,里间有屏风隔开,如此即可听见外头的议论声,也可保住里间的**。
待到落座,便又听下头突然有人压低了声音,道:“也不知这萧五姑娘究竟生得何等模样,安王殿下生得丰神俊美,外头都传这萧五姑娘面如夜叉,可安王真能瞧得上一个夜叉女?”
“似乎有说这萧五姑娘不仅不丑,相反还美丽得很呢。”
“恐怕并非如此,寻常人家的女孩儿传出面丑的名声,那些人家怕女儿嫁不出去,岂不应该上赶着澄清么?可这萧家都眼睁睁瞧着临阳侯府悔婚退亲了,也没见澄清一二。可见这萧五姑娘必然是个夜叉女!”
“兴许是吧,安王殿下不同于常人,见过的美人也无数,定然重的不是这女子的容貌,而是才华了。”
“可也没听说萧五姑娘有什么才名啊,反倒是恶名有着不少,近来不还有人传她克病了萧老夫人吗?”
“听他们胡言,这萧五姑娘分明叫安宜皇贵妃接进宫去小住了,又如何能克死祖母呢?……”
鸿欣郡主有些气愤地咬了咬唇,只是她生来性子软和天真,这会儿就算是生气,也说不出什么有力度的话来,只能斥道:“他们怎能这样议论她?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一耳朵听来的东西,怎么能作准呢?”
话说完,鸿欣郡主突然又想起来,自己和兄长从前不也是听了外头的流言,便也真以为萧家五姑娘是如此吗?
鸿欣郡主面上一红,登时又觉羞愧又觉得气愤。
宁小侯爷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这些人算什么东西?又焉敢这样议论她?她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儿,又怎能如物品一样叫这些人来评头论足?
她又怎会面如夜叉?
又怎会配不上安王?
宁小侯爷闭了闭眼,只听得耳边一声脆响,回过神来,却发现手中握着的酒杯叫他捏碎了。
他近来总在军中出入,练了一身功夫,手指手掌上都是茧,与他俊逸的外表显得格格不入。
这会儿这杯子碎了,那碎片都未能将他手掌割破,只是酒水滑腻地流了一手,让宁小侯爷原本就不大好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了。
“萧老夫人病了是怎么一回事?”宁小侯爷问。
这事鸿欣郡主倒是听说了些,于是便道:“听说是突然急病发作了,如今全靠宫里请的太医吊着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