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蓉姑娘如今已经不在院子里伺候了。”
“什么?”萧老夫人呆了一瞬,没能明白什么意思。毕竟病痛折磨加身,已经叫她的脑子大不如前了。
那婆子叹了口气,心下似有些不痛快,道:“您平日里总不大清醒,如今整日窝在院子里,出不去,管不了事。前些天新夫人进门,如今府中上下内务都由她接管,底下的人都不免对院子里怠慢起来。年轻的丫头哪里熬得住?香蓉去老爷院儿里做端水、缝针的丫头去了……”
萧老夫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消化了这其中的信息。
“我儿呢?我儿在何处?”
“老爷近几日都不大回来……”
“去找,去找……”
“上哪儿找啊?如今院儿里的人出都出不去的。”
“疯了疯了!竟敢如此对我!”萧老夫人怒喝一声,却随即呛咳了起来,她剧烈地咳着,像是将心肺都咳出来一般。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那死去多年的祝氏正悬在梁上,冷冷地瞧着她。
“啊!”萧老夫人大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第92章 开口就怼
“老夫人病得更厉害了。”
萧七桐一早醒来, 便听见底下丫鬟婆子小声议论道。
萧七桐招了个人来问话, 那婆子也不敢隐瞒, 都一一讲给萧七桐听了。
“老夫人的脾性,姑娘是知晓的,往常还有人乐意受着,可如今……有了新夫人那里的好去处,谁又愿意再留在老夫人跟前挨了打骂呢?”那婆子说得委婉,但萧七桐一下子便听出来, 不管这府中的夫人、姑娘, 谁失了势, 那下人都是跑得飞快的, 踩低捧高,萧家上下的惯势了。
那婆子又道:“从前老夫人跟前伺候的香蓉几个,都托了关系, 求了情, 从那院儿里调走了。都年轻着, 谁也不想吃那苦头。”
萧七桐记得香蓉。
她在萧老夫人面前是极有头脸的, 从前面对萧七桐这个正经的嫡小姐,面上都还透着股子优越。
“她去哪儿了?”萧七桐问。
“老爷院里。”
萧七桐这人实在记仇得很, 想了想,道:“何不让她去新夫人院里?”
婆子愣了下,随即点头道:“姑娘说的是。”
说罢, 那婆子便告退, 大约是传话去了。
听了这样一番话, 萧七桐顿觉神清气爽极了。
她唤了乐桃,服侍着起身。
不一会儿,有小丫头进门来,道:“姑娘,有张府、李府、王府、杨府……好几个府上的姑娘都递了帖子来请姑娘过去品茶呢。”
乐桃听了好笑,道:“姑娘身子弱,少有饮茶的时候,这些人倒也不知道约个好的。”
“冲着大哥来的?”萧七桐问。
小丫头点头:“应当是了。”
萧七桐慢吞吞地起身用了早饭,道:“去吧,去瞧瞧。”
那小丫头愣了愣,旁边的乐桃也愣了愣。
她们都以为萧七桐不会应的,毕竟这样的事于萧七桐来说,不是最无聊不过了吗?
“总归没有事做。”萧七桐道。
乐桃恍然大悟道:“是了,近来安王殿下要忙着操持皇上寿典一事……”
其余的丫鬟婆子也跟着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萧七桐:“……”
虽说几日不见江舜,的确有些微妙的不习惯,但也不至于到了这样的地步,没了江舜便倍觉无趣……
萧七桐道:“我是真心实意想要为大哥挑个好嫂嫂的。”
“是,姑娘说的是。”
几个丫鬟忙着为萧七桐选衣裳、首饰去了,势必要让那些人瞧了,更自惭形秽才好!
待用了饭,换了衣裳,梳了妆。
萧七桐招手让丫鬟们将那几家姑娘的姓氏都写在纸上,然后捏成纸团子,抓阄。
只怕那几家姑娘知道了,要活活气死了。
“杜家。”萧七桐展开纸团瞧了一眼,“那便去杜家吧。”
“是。”
这边很快去回了信儿,杜家那头得了信儿,自然就更快地准备起来了。
杜家姑娘也没想过,竟有一日,他们杜家上下为着萧七桐而忙得不可开交。
而此时其他府上也陆续得了消息,也不知晓都有谁家放下了脸面身段,也准备着往杜家去,不管怎么样,总要见一下萧七桐的。
……
萧七桐坐的马车姗姗来迟,只是没有一人生出抱怨之心。
人就是这样,对于瞧不起的人,自然做什么都觉得是错的。而对于比自己强了数倍的人,便觉得对方做什么都是可容忍的。
马车停稳,萧七桐款款走下来,一袭粉衫更透着少女的灵气。
杜家长女上前,甚至还主动伸出手,扶住了萧七桐的手腕,她盈盈笑道:“五姑娘生得真纤瘦,一阵风就能刮跑了似的,瞧着就叫人觉得说不出的怜惜。”
杜家幺女也凑了上来,二人一左一右,并列在萧七桐两旁,她笑道:“皮肤也细滑得很呢,我瞧了实在觉得羡慕。”
有的姑娘对这般做派嗜之以鼻,但也有的跟着说了两句漂亮话。
都是混迹内宅的姑娘,家中母亲早早便教导过一句话,“做人女儿可以娇宠肆意,做人妻子却要能屈能伸”。她们如今都到了正适合出嫁的年纪,自然也该学着能屈能伸了,哪有光顾着逞一时痛快的道理?
这边刚将萧七桐迎进门去。
这边突然有人报,建王妃来了。
杜家两位姑娘吓了一跳,目露惊恐地瞧了一眼萧七桐。
如今谁都知晓建王挨了斥骂,而安王则全然相反,依旧荣宠不衰,连带欺负过了萧七桐的人,都叫皇上亲自下手给整治了……
这建王妃突然上门,萧七桐若是以为是她们刻意请的人来,那可怎么是好?
不管杜家二女心下如何慌张,她们还是主动前往去迎了建王妃。
这一迎,却发现建王妃身边还跟了丁家姑娘、项家姑娘。
这下好了……
丁家姑娘刚跟宁小侯爷订了亲,项家姑娘又是曾经的安王妃候选人……这……
杜家二女心底已经默默流起了眼泪。
她们只能暗恨,一向善解人意的建王妃今个儿怎么偏来为难人了!
“我们来得不迟罢?”建王妃笑了笑,走上了前。
“不迟不迟。”
“七桐妹妹。”建王妃转向萧七桐,开口便亲近了两分。
不过萧七桐记得,上回一块儿吃宴的时候,她还是唤她“萧五姑娘”的。建王妃倒也真能忍得下这口气,对着她一口一个“七桐妹妹”,像是忘记了建王在朝堂上吃的罪。
项诗鸢也突然出声道:“五姑娘今日好生漂亮!”
丁家姑娘却撇了下嘴,似是对这话不以为意得很。
萧七桐瞧不出来这些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一概不予理会了。左右这些人就是出去喊一通,说她没有规矩。可这话又不是头一回这样说了,她还真不怕旁人议论。
见萧七桐不应声,建王妃面上飞快地掠过了一丝尴尬。
她在京中是有长袖善舞之名,可那是建立在她身为建王妃,随着建王办差越多,她在后宅妇人中的地位自然越高,自然有数不清的人来捧着她、顺着她。
又哪里像此刻这样?
萧七桐竟是半点面子也不肯给。
建王妃不由想到了平日里,建王私底下对萧七桐的评价。
建王总说萧七桐蠢笨,没脑子,但一句话里头,总归是要提一提萧七桐的貌美。光是现在回想一下,建王妃都觉得剜心的疼。
一个两个都夸她美,可美又如何呢?美能长久吗?不过皮囊罢了!
建王妃掩下眼底的不快,领着两个姑娘,落了座。
因为她一来,主位自然便要让给她。
杜家姑娘难免心中又有不满。
今日主角本该是萧七桐的。
萧七桐自个儿倒是没觉得什么,建王妃今日前来,权当唱戏给她看了。
等到开了宴,因为建王妃在场的缘故,不少姑娘也收敛了动作,不大好往萧七桐跟前亲近。
这时候项诗鸢却突然端了杯酒水,到了萧七桐的跟前,微微一笑,道:“从前与五姑娘有些嫌隙,但都因误会而生,而今我知晓五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只盼着能与五姑娘一酒解了前头的嫌隙误会……”
萧七桐笑盈盈地看着她,丝毫不吃这套。
哪怕这会儿宴上坐的人再多,这些人又再如何觉得她小气刻薄,她也丝毫不会更改自己的姿态。
项诗鸢不由催促了一声:“五姑娘?”
萧七桐这才慢悠悠地道:“我与项姑娘有嫌隙误会?”
项诗鸢倒也不畏惧羞耻,点了头,道:“有。”
“我却不知道呢,项姑娘说与我听听。”
项诗鸢顿了下,笑道:“众人都知晓我仰慕安王殿下,而五姑娘恰巧成了安王殿下的未婚妻,我从前听信了外头的传言,误解了姑娘,便生了些嫌隙……”
萧七桐还是笑盈盈地看着她,道:“如今项姑娘便不仰慕安王了?”
项诗鸢一顿,没想到萧七桐会从这句话入手。
她自然还是仰慕的。
不仅仰慕,她还盼着将萧七桐从安王未婚妻的位置上驱逐下来。
只是叫萧七桐这么直白地问出来,项诗鸢反倒无法回答了。
还是建王妃笑了笑,出声道:“这满京城,哪有不仰慕安王殿下的?
萧七桐掩唇笑了下,反问道:“建王妃的意思是,纵使有再多的姑娘仰慕安王,我也该忍着才是,喝了一杯酒便该消去前头的恩怨了?”
建王妃面色微变,她的确是这个意思,但被萧七桐一解读,就变了味儿。
还不等旁人说话,萧七桐又道:“只是我喝不得酒,我也不愿忍着。”
一时间场内寂静,众人谁都不敢开口了。
项诗鸢受了家里的教导,今日来便是打算着在明面上拉好与萧七桐的关系,可现在被萧七桐一套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给全然打乱了。
她动了动唇,只好道:“五姑娘怎能这样说呢?但凡厉害的男子,身边哪里会只一个女子呢?”
建王妃笑道:“不错,五姑娘日后莫再说这样的话了,否则还未过门,岂不就要传出善妒的名声?”全然一副为了萧七桐好的口吻。
萧七桐笑了下,道:“可建王待王妃不是痴情得很么?”
建王妃面上的笑容却是僵住了。
究竟好不好,只有她知晓。
在外头的人看来,建王身边只是多了几个姨娘,几个陪房,那都算不得什么……毕竟没有侧妃来打建王妃的脸呢。这都算得上是建王痴情了。
萧七桐将她神色收入眼底,面上飞快地掠过了一丝讥讽之色。
这些人,自个儿泡在苦水里甘之如饴,便也要将旁人一并拉下苦水。
实在可怜可悲又可笑。
萧七桐转声道:“安王也是一样的,早先便与我说了,日后府中除了他,自然只有我一个主子。除非有哪家姑娘实在想不开,非要上安王府做丫鬟去。”
说罢,她还笑了下,那笑里带着一丝甜,实在漂亮极了。
但项诗鸢瞧着她的笑,却恨不得拿指甲在她脸上戳个洞。
怎么可能?
安王的性子,会说这样的话?
萧七桐眨了眨眼。
其实这话是她编的。
不过既然前头江舜说了,说他真心喜欢她。
那这话她自然是敢说的。
第93章 甜掉牙了
还是建王妃打破了沉寂的气氛, 她笑了下,道:“安王当真这样说?”
“嗯。”萧七桐歪了歪头。
建王妃想说, 五姑娘怎么能将这样的话也当真呢。
但话到了嘴边, 建王妃知道这样会留人话柄,于是又只能生生地咽回去。
项诗鸢这下僵在那里,一时间彻底无话应对了。
只是她身形不及萧七桐的纤瘦, 哪怕是可怜又无助地站在那里,也未曾叫人觉得怜惜。
萧七桐笑了下,倒是大发慈悲地道:“项姑娘回去坐着吧,别站久了, 腿站麻了。”
这样一瞧, 项诗鸢倒是生生被她比下去了。
其他姑娘来回瞧了瞧, 心里情绪各异。
不过项诗鸢今日这一出, 实在是将她自己从往日的位置上拉了下来, 反而落得不堪了。
萧七桐想了想,估摸着项诗鸢原本是想让她骑虎难下的。
最好她再当场发个火,一时失个言, 项诗鸢自然就成了受委屈的人。
“我知晓五姑娘心下仍旧存着芥蒂, 还未放下。那该是我做得还不够,便改日再邀姑娘一块儿喝酒吧。”项诗鸢大方地笑了笑,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随后便回去坐着了。
之后都未曾再发声, 像是恨不得将自己隐藏起来才好。
由此可见, 她也并未如她表现得那样落落大方了。
累不累呀?
萧七桐心下觉得好笑。
待到这次的小宴会落幕, 杜家两个姑娘送着项诗鸢出门去。
其他姑娘这才算是抓住了机会,也时不时与萧七桐说上两句话,好盼着萧七桐回去好好说一说。
萧七桐也认真记了几个姑娘,然后转眼便到了杜府门外。
只是她府中下人却不见驱赶马车上前来,相反,此时另一辆陌生的马车到了跟前。
萧七桐不由回头瞧了瞧其他姑娘,是他们谁家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