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七桐想了想,再多住上两日,回去正赶上继夫人进门,倒也正好,便点头又谢了恩。
待宣正帝走了之后,又有些赏赐到了永华宫,一些是给皇贵妃的,一些是给她的。
萧七桐心道。
这下应贵嫔是真要气死了。
第二日,江舜入宫给皇贵妃请安,这才又绕到了萧七桐这边来。
卢友道一事,已经告一段落,江舜便悠闲了几分。
他与萧七桐一并围着桌子坐下,江舜一边抬手倒茶,一边道:“你病的那两日,建王遭斥了。”
萧七桐这下便将事情串联了起来。
难怪应贵嫔想要见宣正帝,原来是因为建王遭了斥责。
不过萧七桐也就只是听一听,心里头自个儿明白就行,她完全没有要往下追问的意思。
毕竟这样的事,牵扯太大,多问总是不好的。
萧七桐不问,谁知道江舜却自个儿说起来了。
他道:“今年年初,父皇令他到户部行走,接触钱粮二事,两月前,便将他派到了灵州赈旱事,管钱粮。谁知晓……”
萧七桐目露疑惑之色。
“灵州当地的流民,纠结了一股山贼,围了州县各府……这样的事常有之,这些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父皇派人前往督查此事。谁晓得,却从几个官员口中问出,乃是建王拿了几个官员的好,行了方便,谁晓得这些官员糊弄了事,建王连错处都未瞧出来。几桩事堆积下来,方才激起了民怨。父皇便将他连夜召回……当着朝臣的面,严厉申饬了一番。建王伤了脸面,连带应贵嫔也面上无光……”
江舜笑了下,道:“昨日应贵嫔来向母妃问安,你也见着了吧?”
萧七桐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皇上没许她进来。”
江舜面上依旧带着笑,像是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他道:“我这位兄长办了不少的差,相比之下,我领的却净是轻省的差事。他自觉深受重视,朝廷缺他不可……”
不待江舜说完,萧七桐都已经能猜到建王的想法了。
随着建王手里办的差事增多,自然有官员想往他身上押宝,而建王自知不比弟弟的荣宠,于是也想要借着机会真正拉拢能为自己所用的势力。
江舜和她订婚,无疑成为了众人眼中,认为宣正帝也许并未那么疼爱安王的信号。建王自然盼着趁着这个机会,就将江舜压下去。于是他得了差事,往灵州去,灵州官员想要与他站在一处,他便欣喜应之。
此时建王已经被往昔官员们的赞赏迷了眼,认为自己才是有能力做实事的人,安王实在算不得什么……于是就这么着失了明智的头脑,遭人糊弄也不知。
而宣正帝怒,也并非怒他捅出了多大的篓子。
怒的恐怕是认为这个儿子头脑蠢笨,当不得大事,易沾沾自喜。
原本要站队的朝臣,这会儿也要仔细掂量了。
想一想,建王也实在是惨。
就这么一回,就能毁了他过往的筹谋、期待。
难怪应贵嫔那样急,面子都不要了。
萧七桐的目光不由得在江舜身上打了个转儿。
他有动手吗?
上辈子,这时候建王似乎并未遭申饬,反而还如鱼得水得很。
江舜笑了下,道:“七桐瞧我作什么?可是总算发现我身上有优点了?”
萧七桐前头是未适应变化后的江舜,现在已经适应了,自然也就没之前那样呆愣无措了,于是便从善如流地笑了笑,道:“我从前就瞧见了殿下身上的优点,又岂是今日才发现的?”
“那我身上有何处好?”
“样样都好。”
“样样都好,却不得七桐欢心,可见我还是差了一样。”
萧七桐眨了眨眼,这句话又接不下去了。
耳根也跟着烫起来了。
江舜却突地话音一转,道:“七桐同我走走罢,过两日忙起来,便要难见七桐一面了。”
萧七桐应了声,这下倒是配合得很。
萧七桐正要随他迈步出去,江舜却突然顿住脚步,回转身来,捏了捏萧七桐的手掌。
萧七桐的脸“噌”地就红了,本能地往后缩了缩手。
从前江舜可未这样与她亲近过。
江舜倒是若无其事地道:“手是凉的。”
“来人,给五姑娘取件披风来。”
萧七桐有些哭笑不得。
方才是凉的,这会儿却是热了。
从手掌心一直热到脖颈去了……
第91章 陈氏进门
萧七桐回到了萧家,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知道宣正帝斥责建王时,是有多么的不留情面, 就连宫外都有所耳闻了。
这样一番手段下来, 只怕朝中原本还想着站队的官员,又要好生消停一阵子了。
萧七桐脑中闪过了宣正帝的模样,总觉得这人将他的儿子随意玩弄在鼓掌间似的,不管是江舜,还是江辰,都未必真得了他的喜欢。
不过萧七桐并未往下深思,她摇了摇头, 将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事上。
陈若秀要进门了。
转眼便到了陈若秀嫁进萧家这日。
因着是继室,便未大操大办, 只是摆了几桌酒,请了同僚, 以及双方亲戚,就连程家都毫无芥蒂地来了。
当日萧老夫人称病未出现,许姨娘也未出现。不过瞧不出新娘子有一分的不满, 之后几个姑娘上前去,她还笑着挨个发了红包。
陈若秀是个聪明人,从她打算要嫁给萧成开始,就没想过要在嫁进来这天, 享受如何周全的大礼。
萧七桐在席上随意吃了些东西, 盯着萧成瞧了会儿。
她这父亲还真是从未变过。
不管是从前娶程敏月的时候, 还是如今娶陈若秀的时候,他那张脸上都始终古井无波,似乎就只是在完成一件人生必要的事,谈不上喜恶。
萧七桐顿觉没趣,叫乐桃扶着自己便往院子的方向回去了。
结果走到半途,却是碰上了萧靖。
萧靖盯着她的脸瞧了瞧,道:“难过?”
萧七桐摇了摇头。
萧靖却像是认定了她在逞强一般,叹了口气,道:“从前程敏月在的时候,我未曾有半点照拂你,但今后不同了。纵使如今又有新夫人进门……至少,至少在你未嫁到安王府前,我绝不会再允许从前那样的事发生了。”
萧靖这人死板克己,若不是心下真讨厌极了程敏月,他是绝不会这样直呼其名的,而该是称呼一声“前头的继夫人”。
萧七桐点了下头。
兴许是江舜难得将她那道通向七情六欲的门,给打开了一条缝隙来。这会儿听了萧靖的话,萧七桐心下终于再不是觉得好笑或平淡了。
她有了一丝触动。
于是萧七桐便也不吝啬笑容,笑道:“兄长的话,我记下了。”
听她这样说,萧靖才真正觉得放心了。
他也不傻,昔日萧七桐的敷衍,他是瞧得出来的。只是他心知,这都是因着她从前吃了苦,这才对旁人设了心防。如今瞧着态度有些松动了,萧靖自然是高兴都来不及。
“你回去歇息吧,免得又受了凉。”萧靖说着,顿了下,道:“待晚一些,我差两个丫鬟送些上好的药材过来。”
他知道安王府上会常送东西来。但萧靖固执地认为,那是不一样的。
安王府有送,他也不可免。
萧七桐点了下头,没有拒绝萧靖的好意,她还顺嘴关怀了萧靖一句:“兄长也莫要过于操劳。”
萧靖心中大动,眼底不免闪过一丝感触之色,他笑了下,道:“好。”
兄妹会面友好结束,萧七桐回到院儿里,叫丫鬟打了水来洗脸。
乐桃捧了帕子给她,道:“大公子待姑娘是真的好,大公子如今当差,一个月的月银才多少啊?奴婢瞧,怕是大半都花在姑娘身上了。”
“是吗?”萧七桐一怔。
这辈子自打跟江舜达成协议后,她便一直收钱收到手软,对银钱几乎失去了概念,现下乐桃一说,她方才隐约想起来,萧靖给她买的这些回东西,虽说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但总归都是这一类里头最好的。比如说买点心,必然要挑京城里最贵的那家点心买;买面纱,也要挑最贵的成衣铺子去买……
乐桃又道:“奴婢听府里的丫头说,如今外头好多姑娘都想着嫁给大公子呢。”
旁边一个小丫头接了嘴,道:“哪里是想嫁给大公子,分明是想借机巴结上咱们姑娘。这样的姑娘家,不知道有多少穷亲戚等着养活呢。”
萧七桐忍不住笑了下:“若他真是将大半的月银都用来给我买东西了,只怕要娶姑娘也难了……”
“那倒未必,兴许也有倒贴的呢。”小丫头说得振振有词。
几个丫鬟婆子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了起来,不过她们到底是畏惧了萧七桐,始终把握着一个分寸,未敢越线。
萧七桐洗了脸,漱了口,温水泡脚,随后便拿了本书,倚着床头看了起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萧七桐隐约记起来……
枕头底下还压着江舜送的那经卷呢。
也不知会压坏么……
第二日,不等萧七桐等人去向新夫人请安,陈若秀倒是自个儿先上门来了。
她也不急,等着萧七桐慢吞吞地梳洗完了,方才笑着与萧七桐坐到一处,一边瞧着萧七桐用早饭,一边叫贴身丫鬟将礼物送到了萧七桐的手边。
“也不知姑娘喜欢什么,只好多挑了几样首饰。”陈若秀笑得脸上都快要开出一朵花儿来了。
乐桃俯身将那盒子打开来,好给萧七桐瞧。
萧七桐随意瞥了一眼。
陈若秀倒是真舍得下血本的。里头的首饰,金银玉器,都是备足了的,瞧着便晓得价值不菲。陈若秀家里,到底不如陈家本家,要说积蓄是有的,但要说家底如何如何厚,那自然是没有的。
萧七桐也就承了这份情,笑着让乐桃收起来了。
“初来府上,府中许多事我都不大清楚,今日只怕要烦请姑娘与我讲一讲了。”陈若秀笑着道。
其实这话隐藏的含义,便是请萧七桐来安排府上事宜,而她身体力行去落到实处了。
萧七桐又哪里有闲心去管萧家?
这么小一方天地,她本就不在乎。
“无妨,夫人随意就是。若有不懂的地方,唤府里的老嬷嬷问一问,便是了。”萧七桐懒散地道。
陈若秀见她这样,心下反而更加不敢看轻了。
萧七桐越是不作吩咐,那便越是考验她的时候到了。
而且萧七桐全然没有要揽权的意思,可见人家心下是瞧不上这一亩三分地的。
陈若秀心念百转,面上笑道:“我会为姑娘好好看着的。”
萧七桐低头漫不经心地喝着粥,并未应答她的这句话。
陈若秀也浑不在意,她没有再打搅萧七桐,生怕惹了人不快,随后便又带着贴身的丫鬟和几个婆子走了。
也许是有了陈若秀嫁进萧家的这桩喜事冲在前头,后头还真就有不少人动了心思,想要为萧家的大公子说一门亲事,来个双喜临门。
上门的冰人,笑得满面喜庆,劝道:“大公子早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且不说旁的,大公子总该在府上五姑娘出门前成了家吧?不然这做兄长的还未娶妻,妹妹便出嫁了,成什么样子?”
萧靖原本神色多有不耐,但听见这句话,还当真认真思考了起来。
他的长随在一旁不由翻了翻白眼,心说这老婆子可真会扯淡!
这冰人从萧靖这儿瞧出了松动的意味,便欢欢喜喜回去了。
因为如今萧家有了主事的太太了,那些存了心思的人家,很快就带着自家姑娘上门拜访了。不久,连李家也再度上了门,显然是也急着让萧家的姑娘嫁到他们府上去,好抹平李盈盈带去的危险。
一时间,萧家正应了“门庭若市”四字。
这日天色渐晚,陈若秀还特地上门来见了见萧七桐。
她叹了口气,真心实意地道:“从前我哪里会想到,竟有这样一日,那些个夫人、姑娘,都争相来讨好我,只盼着我这个做继母的松了口,好指了谁家……我的今日,都是姑娘给的。想着总觉得应当再来谢一谢姑娘,也问一问,那李家上门来问,该如何回是好?”
“将三姑娘嫁过去吧。”萧七桐道。
萧三比萧四心眼儿多,嫁到李家正好。
陈若秀点了头:“好,那等再磨上那李家两回,我便应了她。”
她顿了顿,又道:“大公子的亲事……老爷不大回府,我也不好去问大公子,姑娘可有主意?”
萧七桐一愣,想了想,她那冷血无情的父亲,应当也给不出什么好主意来。想着萧靖这些日子给她买的东西,萧七桐便道:“那我改日与兄长说说,问一问他的意见。”
陈若秀拍了拍手:“好!便按姑娘说的办!”
陈若秀之后又与萧七桐说了会儿话,依旧是不敢多打扰,很快便带着人走了。
因为陈若秀往萧七桐这里来得勤,再加上她确实是个有心机手段的,府上下人无不服从的。一时间,大家倒像是忘了老夫人一般……
而这会儿子,萧老夫人浑浑噩噩地从床榻上醒来。
“香蓉……几时了?”
香蓉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向来最懂她的心思。
只是她的问话,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来人,来人……”萧老夫人嘶哑地叫喊,因为久久无人应答,她的音量不由拔得更高:“来人!”
“老夫人……”半晌,才有人来到了床榻边。
萧老夫人一眼认了出来,那是她身边伺候的婆子。
“香蓉呢?”萧老夫人眼皮耷拉着,从眼皮缝里迸射出凌厉愤怒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