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浓花瘦——风储黛
时间:2018-09-03 08:49:13

  他对她的喜好,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容恪的手掌扶住窗,临走之际又笑道:“对了,夫人喜欢秋千,所以我找了几个工匠在院里扎秋千,夫人记得叮嘱他们,地方你挑。”
  冉烟浓彻底败下阵来了。无法言喻的颓败。
  他怎么就那么要命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春心萌动,一个暗恋已久
还在成天打嘴炮互相地域黑哈哈哈
 
☆、被劫
 
  目送着容恪绕过花篱墙,冉烟浓气馁地翻出了香囊,继续琢磨该往里头投些什么,一回头去见着明蓁躲在墙角跟偷笑,不禁懊恼,想必让明蓁姑姑看了她的笑话了。
  明蓁道:“姑娘,我后悔了,我就该递封家书回去,姑娘在侯府一切安好,与世子相谈甚洽,情意甚欢云云。”
  “姑姑你笑话我!”
  冉烟浓羞得险些将一盒朱砂扔了过去,还是在掌心掂了掂,觉着太重了,又讪讪地放下来,脸颊晕着两团红。
  明蓁笑罢,又蹙起了青柳眉,“有句话我还是想说,姑娘莫顾着面子,有些话早说穿早好。”
  这话冉烟浓如何能不知,她只是怅然若失地望着窗外藤萝紫薇的花影,轻声道:“先前与他模糊着打太极我觉着挺好,现下却装不下去了。我连那些话儿都不会说了……”
  想到娇滴滴地唤他“恪哥哥”,顺带着小鸟依人要她牵手的事,冉烟浓恨不得那个矫揉做作的女人不是自己,但是木已成舟,她在他心底已经是这么个人了,这戏还得悠着往下演。
  傍晚,吃了一盏茶,冉烟浓搁了一张席在厢房的床上,枕着花木婆娑的影,睡了个酣畅的觉。
  梦中见到了容恪。
  她不爱做梦,从小到大做过最多的梦却是个噩梦,梦到她掉进冰冷的湖里,无论如何往上游都见不着顶,梦有时会中断,她惊叫着醒过来,有时会做完,梦到一双手臂托举着自己上了岸,可是醒来时,四面无人。
  梦里见到的第一个男人竟然是容恪,他们在野外,穿着一身红裳交拜天地,合卺酒下,十指纤长,她握杯一饮而尽,头纱落地,容恪带着他习惯的慵懒而清润的笑意,似一朵谷中幽兰,梦里的冉烟浓要胆肥多了,竟上去吻了他的嘴唇。
  容恪笑着箍着她的腰,两人就势躺在五月如霭似烟的花丛里,衣衫尽褪地滚来滚去,滚了一整晚。
  原来是个……
  春梦。
  冉烟浓被自己龌龊的心思吓醒了,一摸脸,滚烫得吓人。
  “我、我对容恪,心动到了这个地步?”说出来自己都怕,冉烟浓羞涩将脸埋进了被子里,但羞了很久,才察觉到一丝凉意。
  被子从膝头滑下去了,陈留的昼夜譬如南北两地,即便入了夏,夜里也是冷的,清凉的月光从窗外筛入房内,宛如素色的纱帘,冉烟浓看了几眼,红烛昏沉,原来床榻上只有她一个人。
  什么合卺酒,什么洞房花烛,全是假的。
  他人都不见影儿!
  说不上来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教他知道她的梦,还是懊恼,他愈发不落屋,深更半夜也不回来。
  冉烟浓没了困意,便起了个大早,从蘼芜苑出门去散步。
  锦云与明蓁寸步不离地跟在她外头,锦云给她说着院里养的花,“这花都是世子让人布置的,从里到外皆是,不同的花都依着时令开,所以即便是寒冬腊月,花棚里那些也是能开的。”
  冉烟浓的指尖挑起一朵芍药,满不在意地曼声道:“你们世子真是有雅趣。”
  锦云低了低头,“奴婢多嘴一言,奴婢以前在芝兰院当差时,听夫人埋怨过,这些花一年四季都有落红,清扫起来十足的是不便,前……世子便厌倦花粉,一闻便浑身起疹子,他走了后,世子将花都移栽到芝兰院去了,夫人便很是不喜。”
  她远眺一眼,重檐叠瓦,高低错落的整片屋舍,被绿柳粉花攻陷,近乎湮没了。
  冉烟浓低下头想了想,好半晌后,忽地灵机一动,“姑姑,我知道他该配什么香料了!我们出去买点桃花籽回来!”
  明蓁愣了个神儿,今日右眼皮一直跳,便隐约觉着不妥,但没想到冉烟浓真个要出门,她又拉她不住,心想着买点花籽,让曲将军跟着,想必不会出错,便答应了,几人轻车出门。
  陈留郡的街衢不若上京,四通八达,而是排列得很有规矩,大抵如矩阵,不易走丢。冉烟浓记着红胡子穆察指的路,沿着街道马儿驱策得有条不紊,下了车,冉烟浓脱了外披,与明蓁姑姑走进了店铺。
  香铺外头挂着四角香囊,雕镂着月满的葡萄纹,风拂过,檐角的风铃伶仃着响,香囊刮出淡淡的甜香味,进了门,便浓郁了。
  明蓁是老人,隐约觉着有几分,埋头写账本的是魏人,但红胡子并几个藏蓝华服的大汉,却一起迎了过来,说什么也不像是正经好人的店铺,明蓁的右眼皮又紧跟着狠狠地抖,她不由分说掐住了冉烟浓的胳膊,一旦有异状,她拉着姑娘就逃出去。
  穆察欢喜地张开怀抱出来,和颜悦色地对冉烟浓行礼:“小姑娘,你又来了。”
  冉烟浓从进门起便打量着店内陈设,一应月满式样的陈设,奇形怪状的兽炉,扇叶似的帘帐,穆察的嘴里叼着一支白鹤状的烟斗,徐徐地吹出了一股烟气。
  冉烟浓笑道:“这边好像人烟僻静些,大叔这么有钱,怎么把店开在这里?”
  香药铺外头,曲红绡握着弯刀巡视了一遭,街上人虽不多,但看着没有异状,屋内说话声也不疾不徐,她蹙紧了柳眉。
  她了解世子,他向来不结交月满人,也鲜少有什么朋友,大半是为了生铁的生意而故作悦色,这个穆察她没有去查过来历,昨晚上江秋白说,这个人据说很有钱,而且与世子谈了一笔生意,至于具体是什么,世子从未泄露过半分。
  如此曲红绡更觉着奇怪,穆察是何来历?竟能让世子如此信任?
  穆察放下了烟斗,拍在红檀木桌上,那张看起来十分高挑的大嘴往上头扬了起来,“我认识一个李兄弟,是我的至交好友,中原人信奉风水,他说此处风水好,财运多,我就信了他。其实我在陈留,除了卖香料,主要目的是……”
  穆察一句话没说话,明蓁两肩一抖,这个异国番邦的中年男人眼光忽然倾斜了一些,露出奸邪和得逞的鬼笑,明蓁险些腿软,拽着冉烟浓便要出门,穆察脸色一变,身后几个打手个个也飞奔出来。
  冉烟浓大吃一惊,朝外头呼救,曲红绡一转身,提着弯刀便冲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弯刀尚未出鞘,曲红绡攥住了明蓁一只袖子,一手要削藏蓝衣裳的大汉的手,那大汉一拳砸在明蓁的胳膊上,明蓁剧痛,手骨被打折了,另一个大汉一掌将其推了出去!
  冉烟浓惊叫:“姑姑!”
  她反手要削跟来的穆察,但骨头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双拳敌不过四手,被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曲红绡被冲去店门的明蓁撞上,冲势缓了半截,一抬头,只见穆察笑容奸猾,露出了八颗牙齿,香铺外头倏忽沿着四面落下铁栅门,将其紧封锁在了里头。
  冉烟浓浑身无力,轻飘飘地仰倒在了蓝衣大汉的怀里。
  她撑着眼皮看了眼穆察手里的烟斗,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原来从方才进门时,她的每一步都被穆察看在眼底,甚至连距离都计算好了,外头的香囊、里头的兽角炉,甚至连他的烟斗里,都点了软骨香散,便是防着她的那点拳脚功夫。
  “夫人!”曲红绡拿弯刀砍门,一面惊急地朝里头看,但穆察已经关了门。
  他笑道:“没用的!这可是玄铁所制。”
  身后的人掘开了地板,冲穆察喊道:“总管,事不宜迟,不能耽搁。”
  “就来。”穆察留意周遭,冲那个魏人账房先生传递了个眼色,几个人就跳下了地道。
  冉烟浓被抱着冲下了地道,地下的暗道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但这群人的目力极好,也许是走过成千上万便自然而然地熟悉了,冉烟浓被地道里的黑气熏得鼻子痒,打了个喷嚏,这一个喷嚏下去,药效散开了一些,她能勉力发出一些声音了。
  “你们……你们是谁?”
  抱着她的大汉露出一口雪白的獠牙,“我是支云氏昆奴。”
  冉烟浓惊得眼光一直,“夷族人!”
  她自幼熟读奇书宝典,支云氏是夷族的大姓。
  她脑中乱哄哄的,不知道该不该祭出容恪的名字。她以为他们和容恪是朋友,但他们竟是夷族人,明着是容恪的心腹大患……
  好像现在只剩下两种解释,他们是夷族混进来的奸细,或者,容恪……通敌。
  冉烟浓被下了迷药,脑子乱得转不过弯,但后者没有可能,这一点她是万分信任的,那也就是说,连容恪都弄错了他们的身份?
  这群人压根不是月满商客,是夷族奸细,他们与容恪交往,是为了探听容恪的动向,为了刺杀?
  可是这压根不对,容恪是个警戒心极强的人,他们对容恪是否有杀意,他应该早就察觉了才对。
  一路颠簸着,不知道跑了多久,冉烟浓又被换了个人背在背上,这个人看起来比方才那个昆奴好说话,听人喊了一声“仓奴,跟上”,他名作仓奴,也是支云氏家族里的奴隶。
  穆察一马当先,听他们说话,冉烟浓才知道穆察是总管。
  他们说的都是夷族人的语言,但是夷族语是从汉人的话里演化出去的,有几句她稍稍能听明白,狂奔了一路,那仓奴原本还和她说几句话,此时也不敢再说了,一心一意策划着逃跑。
  冉烟浓想知道他们和容恪到底什么关系,忍了许久,试探着问了一句:“我是魏人,你们带走我,不怕陈留世子的怒火么?”
  仓奴跑得极快,在下阶时一路颠簸,冉烟浓气若游丝的一句话便颠簸得粉碎。
  那仓奴嗤笑一声,“那要等他抓得到我们再说!”
  冉烟浓咬牙,“那是你们不知道他的厉害。”
  穆察脚步一顿,随着他一听,后头几个狂奔的夷族人都停了,外头已露出一线天光,穆察回头,自负地背过了手,“那正好,我也想知道传闻之中的容世子,是不是个名不副实的花架子。”
  听语调口吻,他们并不是认识容恪?
  冉烟浓心道,原来容恪是用假身份与他们往来的。虽然她不慎落入了陷阱,但是曲红绡和明蓁姑姑会去报信的,她好歹说是世子妃,容恪一定会设法来救她,但是她该怎么把行踪泄露出去呢?
  穆察伸出手在她的脸颊上摸了一下,冉烟浓差点被恶心地晕过去,浑身起鸡皮疙瘩,幸而穆察只是碰了一下,他掐着腰哈哈笑道:“小美人,现在你什么也不用想,等到了,会有人教你如何伺候好大王的。”
  “你不必担忧,我们大汗喜欢中原的娇滴滴的处子,我们没胆儿碰你,你现在是愿意醒着被我们扛出去,你就醒着,要是愿意睡着,我再给你加点儿药。”
  冉烟浓当然要醒着,她现在四肢酸软,唯一能为自己做的就是保持清醒。                        
作者有话要说:  都怪恪哥哥不说这帮人是坏人~
有恪哥哥好受的
 
☆、李闯
 
  几名夷人扛着她窜出了地道,外头一片明媚的春光,地道尽处是一面缓坡,山坡上有绒毛状的野芳,并着不知名的嗡鸣的野虫,冉烟浓勉力支起脑袋,在不断的颠簸之中,看到陈留远去的城墙,心瞬间落满了灰。
  穆察是给夷族汗王搜寻汉人美女的一个奸细,或者在夷族他是使者,冉烟浓没有想到有一日她会落入夷族汗王的手中,她的爹爹和哥哥一定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容恪铁定就完了。
  这个时候她想着的竟然还是容恪……冉烟浓阖上了眼眸,用力将手腕上的珊瑚红珠挤下来,一颗一颗地撒在地上。
  穆察他们全力往山坡冲下去,支云家是出了名的骑射如风的家族,他们家的奴隶不但脚程极快,而且耐力极好,数人一直狂奔到了晚间,就着黑魆魆的暗光钻进了一间破庙。
  山谷里头只有一间不扎眼的庙宇,荒废已久,外头倒挂着青黄半枯死的藤,一口干涸的古井散发着一股恶心的臭气,佛堂后有一间废弃的耳房,穆察令人将冉烟浓绑在石床栏上,回头冲昆奴道:“去河里找点儿水来,赶了一路了,这里很隐蔽,容恪找不来的。”
  他们叽里咕噜地说着夷族语,冉烟浓凝神听着,遗憾终归还是听不懂,虽说穆察承诺不会在见到大汗前动她,但他们都是一群不重诺言的骗子,冉烟浓不得不戒备起来,她的手藏在了背后,隔着床栏用力地摩擦着,在穆察看过来时,却镇定自若地蜷缩了两条腿,半隐匿在漆黑的没有烛火的暗光里。
  穆察笑道:“我不知道中原的女人原来也有勇敢的。”
  他的汉话说得很蹩脚,勉强能一听的水平,冉烟浓别过了头,“我想必不是阁下的第一个猎物。”
  “对。”穆察搬了一只小凳子坐过来,半截身子藏在月色下,他很欣赏冉烟浓的无畏,竖起了一根大拇指,“之前也找到过不少美人,但是她们都害怕被送到汗王身边儿去,你们中原不少女人比我们夷族女人还烈,不到半路上便咬舌自尽死了。汗王大怒,所以我们也很难办。但是小姑娘,我相信你不会轻生的。”
  冉烟浓挑了眼,微微后仰着身子,笑着问:“为什么?”
  这个穆察生得一脸慈眉善目,但逆着光,看到黑夜里只剩下一团彪悍的黑影时,还是令人发憷的,冉烟浓的后背冷汗涔涔,脸颊上挂着的两团笑容抑制不住地渐渐分崩离析。
  穆察道:“因为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求生的希望。你在等着人来救你?等谁呢?”
  不待冉烟浓回话,他便自负地笑了起来,“小姑娘,不会有人来的。这里再往北二十里,就能抵达夷族人的马场了,到了下一站,我们就能找到接应的商队换马。”
  冉烟浓齿冷地拗过了头,“你得罪了容恪,以后还能来陈留么?”
  穆察疑惑:“得罪容恪?小姑娘,你又是他什么人?据我所知,容恪没有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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