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浓花瘦——风储黛
时间:2018-09-03 08:49:13

  身旁一个举着钱盘子的小厮一张口,“起!”
  旁观的看热闹的大喊一声,惊诧之声中,两人的手腕便紧紧掰在了一起。
  势均力敌的较量,争持不下。
  容恪的右腿往前,精准无误地踢了一脚,正踢在虬髯大汉的左腿腓骨上,虬髯大汉勃然变色,豆大的汗珠从脸颊滚落,容恪歉然地一笑,“对不住,脚滑。”
  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笑意,漆黑的眸蕴着墨般。虬髯大汉一瞧,容恪似笑非笑的模样,镇定自若到令人心中暗恨。手腕上的力道更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此人前文出现过嘻嘻~
 
☆、美事
 
  “砰”一下, 手向容恪这方砸倒。
  虬髯大汉倨傲地抽开了手, “我胜了。”
  容恪噙着微笑, 淡淡道:“愿赌服输。”
  冉烟浓还紧张着,容恪已施施然起身,走到了身前, 右手轻飘飘地挽住她柔嫩白皙的腕子,冉烟浓一回头,只见虬髯大汉已默默摆起了免战牌, 今日不再赌了,这时冉烟浓才看到收拾东西的虬髯大汉,两条腿竟然是瘸的。
  他的右手还有细微的颤抖,仿佛风暴之后的余韵。
  而挽着冉烟浓的这只手, 却平静如斯, 直至走出了人圈,她忽然问:“你故意输的?”
  容恪停了下来,本要说话,却捱不住眉头一皱,跟着溢出压得极低沉的咳嗽声, 似有一根细如钢丝的针在心口作祟,冉烟浓慌了神了,“夫君?”
  容恪握紧了他的手, 缓缓笑道:“没事。咳咳。”
  怎么可能没事?冉烟浓知道他在自己跟前总是逞强,要命的伤能让他说成没事,忍不住眉心一皱, “不逛了,我们先回家。”
  容恪本想说不碍事,还能再走走,被冉烟浓漆黑明丽的杏眸一瞪,他将话咽回了腹中,任由着冉烟浓拽着走了。
  容恪胡诌几句,只是以前受过一些伤,是旧患,近来在陈留劳心劳力,故而有些旧伤复萌的态势,不用挂心,冉烟浓再不信他的话,容恪只道:“去找薛人玉了,你放心。”
  冉烟浓才不放心,再折腾几回,她的心都要让他吓停。
  “不过浓浓,你知道方才那人是谁么?”
  冉烟浓道:“不知。我也不想知道。”
  说话之间,冉烟浓将容恪往垫了软褥的椅背上一推,“好生坐着,从今以后,家国大事什么事都不许想,除非你彻彻底底好起来。”
  “……好。”
  容恪的手落在椅背旁的檀木扶手上,食指指节微微扣着木扶手,敲出沉闷的声响,半晌后,趁着冉烟浓出去取香药,他缓慢地揉了揉眉心,感到有几分头疼。
  消失于落日沙洲的草原雄鹰,何以如今断翼飞回?
  他求胜心切,容恪才故意输了,权且当做是对他心有不甘的一种成全。如今在月满皇都,他人篱下,容恪也不愿多生事端。那个鹰隼般的目光,自己似乎仍有敌意。这是一定的,不过巧合的是,他们居然又在皇都脚下聚了一把。
  如今那人以只剩两条断腿,甘心留在月满皇都,容恪也不想乘人之危,先看着再说。
  ……
  端王回朝,太子这头愈发处境艰难,上有卧病在床的老父,下有虎视眈眈的弟弟和朝臣,他夹在其间左支右绌,两头难受。
  但齐戎几番对皇帝欲言又止,终究是说不出那大逆不道的话来。
  于是齐野便问道:“端王回来了,你打算怎么犒劳他?”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齐戎也就不瞒了,“父皇,儿臣想用太子位犒劳他,可以么?”
  “……”齐野脸色一白,将他凑近来套近乎的手一甩,鼻子里闷闷一声哼,“呵,宅心仁厚。你当他是好惹的一头蒜么?”
  当初齐野与齐戎私底下谈过这事,那时候齐野应得爽快,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早就缠绵病榻起不来了,如今端王心思不明,不知道好心还是歹心,齐野不放心,临到头了,愈发不想教端王渔翁得利。
  但是皇帝这么想没用,归根结底还是齐戎有没有这个收拾旧山河的底蕴和信心。但是——
  “父皇,儿臣无能,还是……没能怀上。”
  眼见得齐戚那个孩子又要临盆了,这一胎要是个小皇孙,这储君之位,怕是不改也要改了,齐野知道自己这把老骨头,就算不死也管不住朝政了,只能放手让两个儿子斗。但哪一个受伤齐野都不忍心看到,尤其是他嫡出的大儿,这可是阿虞唯一的骨肉。
  要是让齐戚得了势,也还他一个太太平平就好了。
  父子俩这厢说着话,那头一身墨蓝的宦官踮着脚就冲进了寝宫,“皇上,殿下,大喜!”
  如今还有什么喜事能让齐野值得翻几下眼皮子的?他懒散地一挥手,“说。”
  “太子妃、太子妃,方才太医看脉,说太子妃有喜了。”
  什么?
  齐野差点从被窝里翻身起来,连齐戎这个不知情的也是身体一僵,差点没扶住老父亲,齐野激动地手指颤抖,“快说说,真假的?”
  宦官挂着两团横生的脸颊肥肉,大喜过望,“自然是真,三个太医都说有喜了。”
  齐野“啊”一声,果然大喜,浑身无力,却一只手紧紧拽住了齐戎的衣袖,“你听到了没?听到了没?大喜事!”
  见齐戎还怔着反应不过来,齐野一把将他退回去,“还不赶紧回你的东宫去!”
  齐戎如梦初醒,一扭头,跟着宦官便脚步如飞的冲出了皇帝寝宫。
  好像是一场梦……都不真实。
  倒不是为了这个孩子,他能稳住几个老臣私语,戳破不举的流言,而是这个孩子……时隔多年,清荣再次换上了他的孩子,尤其是在他曾不举两年,与她和离,生了诸多波折,又是去辽西,又是饮酒买醉放纵自己之后,这个孩子还能来,虽不早,却不晚!
  东宫还沉浸在一团喜气里,冉清荣失了魂般坐倒在椅背上,右手怔忪着捂着自己的小腹,太医的话仿佛还在耳中,一声一声的恭贺之音,宛如炸开了朵朵烟花,她现在有点不清楚了,直到男人急切的跫音闯入耳中,冉清荣愣着抬起头,跟着齐戎便傻笑着将她抱起来,拢入了蟒袍宽袖之下,胸膛炙热,烧得冉清荣一下回了神。
  “殿下?”
  齐戎喜道:“清荣,别说话……让我好好抱抱。”
  他的双臂收得更紧,冉清荣轻轻一咳嗽,喃喃道:“好不真实。”
  “殿下,我是在做梦?”
  “不,不是做梦。”齐戎松开她,手精准无误地覆住她的肚子,平坦的肚子看不出丝毫痕迹,但怎么就有了呢?
  齐戎叹道:“原来最多辛苦些,总是有回报的。”
  冉清荣脸颊一红,室内的人都是脸颊跟着大红。
  齐戎矮下身,将冉清荣横着一抱,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抱着媳妇儿会寝宫了,也是羞死人的,冉清荣忘了羞涩,院中莺莺正取出了隔年的纸鸢,在嬷嬷们的教导下扯线,小姑娘仰着笑脸,一动不动地望着蓝天白云,和那朵飞上天的蝴蝶花。
  想起这数月来,莺莺总爱盯着自己的肚子看,时不时就煞有介事地告诉她,“娘亲,你怀小宝宝了。”
  冉清荣从来没信过,就在昨晚,莺莺说了一遍,冉清荣还道:“莺莺,还没呢。”
  谁知道今天就传来了好消息,她真是大意了。
  心思往别处想了几转,再回神时,人已经被放到了床褥间,齐戎居高临下地撑着手臂,额头抵了过来,与她额头相碰,缓缓笑道:“清荣,这下我可再没有担忧了。”
  冉清荣道:“你就确认,这一胎一定是儿子?”
  “不管是不是,”齐戎道,“他对我而言意义不同。”
  这证明他又有了能力让冉清荣怀上,还有生儿育女的可能,还有机会与她儿孙满堂。
  冉清荣脸颊微红地“呸”了一声,“前不久,有人还在伤春悲秋呢。这会儿就变了脸了,真是比女人还善变的。”
  齐戎被她说得一阵窘迫,俯低身体便咬住了冉清荣的嘴唇,道:“不许再笑话夫君,不然叫你领教下厉害。”
  “能有多厉害?”冉清荣也跟着笑。
  太子殿下这笑容又贱又傻,真教人无辙可想。
  齐戎顿了顿,道:“不过,既然有了这个孩子,你……还愿意同我去辽西么?”
  冉清荣道:“我愿意,你会去么?”
  “我……”
  冉清荣握住他的手,她总是善解人意的,对齐戎的窘境总是洞若观火,看得一清二楚,“齐戎,就这样罢,不要放弃任何一样本该属于你的东西。”
  他懂得。就像她。
  “去辽西也好,留在魏都也好,只要我们一家四口在,我们就是齐全的。一直以来,我需要的,不是荣华富贵,也不是闲云野鹤,就是一个家。齐戎,你能不能给我?”
  有一个家可以遮风挡雨,不用躲躲藏藏,也不必受人诟病不敢还嘴,更不必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拱手相让还赔人笑脸。
  齐戎心中一震,手被冉清荣柔情婉转地握着,被她温婉的眼波注视着,这却让男人有了一往无前的勇气,“好,我们不走了。你放心,我会让我们一家都齐齐整整的。”
  倘若有一日,他们去辽西,那一定是自愿去踏山玩水,而不是自请放逐。后者颠沛流离,前者是随心所欲。齐戎自然是不想教她们受一丁点委屈,他的手掌往下,轻轻抚了抚她的肚子。
  
 
☆、有救
 
  太子抱着冉清荣亲了又亲, 夫妻俩在床帏间闹得香汗如雨, 冉清荣怕他守不住要来, 关键时刻便打住了,将齐戎的手腕一推,顺带着捂住了肚子。
  齐戎脸颊上都是傻笑, 像两团胭脂红抹开了,“放心,我不碰。”
  再怎么着急, 也得让冉清荣平平安安过这八个月。
  冉清荣被他放平了躺下来,被角掖好了,齐戎目光如星,“我找莺莺来陪你, 我还有些事儿, 过会回来。”
  “嗯。”
  莺莺得知娘亲怀小宝宝了,高兴得风筝也不玩了,一把交给嬷嬷,提着花裙裾便冲到了寝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冉清荣的肚子, 齐戎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着走了。
  皇帝将太子和端王都叫到了跟前,齐戚还是照旧风流倜傥, 看不出一丝破绽和野心,齐野将他两兄弟的手一人握着一只,叹道:“老大老二啊, 朕临死之前,有一桩心愿未了。”
  齐戎低下了头,“父皇,您说。”
  齐戚仿佛早已料到老父亲临终要交代什么遗言了,淡淡道:“父皇放心,我对大哥没有不臣之心。”
  这俩兄弟自幼感情是极好的,要不是为了一个皇位,齐野也不信他们能反目成仇。
  可既然到了这个份儿上,齐野有些事不得不先考虑周全,“老二,几年前,那头被放出铁笼的野猪,你是故意的么?你大哥为此事得了一场重病,几年没个孩子。”
  齐戎心神一动,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以往老二说什么他都信,可这件事始终觉得有几分蹊跷。
  齐戚看了眼齐戎,始终超然物外的眼神不觉也回拢,变成了一种扼腕和惆怅。“父皇啊,这头野猪是我故意放出去的不假,可我哪里知道大哥和大嫂在御花园……”
  齐戎怔了怔。
  齐野道:“你不知道?那你把你的猪放出去做甚么?”
  齐戚耸肩,叹了一口气,“父皇,谁还没个年轻气盛、不知所谓的时候,我不过是想瞧瞧这有条不紊的皇宫,这素日里深水泥潭似的宫人们,为了一只野猪惊慌失态。这不是很有趣么?”
  不待齐野怒极反笑地反驳,齐戚又道:“为了赔罪,我早已将它宰了。”
  野猪是宰了,但留给齐戎的伤口却是无可弥合的,齐野倒回了床褥里,端王笑了笑,这股乾坤万事运于股掌的沉稳和自信一下击得齐戎那点怀疑之心成了粉碎,他别过了头,齐戚道:“这事过去许久了,如今大嫂有孕,我纵然有错,可总算没酿成大患。做弟弟的要补偿哥哥,不就为大哥把齐咸弄下去了么。”
  这番话说得真不客气。
  齐野冷笑,“你敢说,你没有一点是为了自己?”
  齐戚摸了摸鼻子,笑道:“算有有八成为了自己罢,我看不惯皇后和齐咸那派作风和嘴脸,父皇,我生母纯贵妃,在后宫战战兢兢,日复一日地忍受皇后的刁难和发落,我不忍心。”
  齐野哀哀地叹息。他生母纯贵妃是个温柔和善的女人,性子似阿虞,只可惜啊……齐野不喜欢皇后,这么一对比,便觉出纯贵妃的几分好来了,可惜他们俩始终没有情意,纯贵妃还不像皇后,至少心里爱过自个儿,总是与世无争的。
  没想到生了个儿子,却为她狠狠争了一口气。
  齐野扭过头,恶狠狠道:“朕要你发誓,一辈子,不许用对付齐咸的手段对你大哥。”
  皇帝偏心齐戚早就知道,比如这时候他就不叮嘱老大对他下黑手,齐戚笑道:“不会。”
  齐野总算放了心下来,又捏住了齐戎的手,“咱们皇家啊,总是不太平,朕只有你们俩个儿子送终了,别闹得不可收拾,朕是再也让你们折腾不动了。”
  齐戎声音哽咽,垂着脑袋,缓缓道:“儿臣明白。”
  说到底还是齐戎自幼长在皇帝膝下,与齐野的感情更深厚些。
  齐野拍了拍他的手背,“就这样罢,过几日祭庙大典,你们两兄弟一道去,对着王公大臣把话都说开。”
  “是。”
  齐戎一路沉思着回东宫,沿途齐戚就与他分道扬镳了,齐戎仔细想了许久,老二心思深沉,绝不是庸人鼠辈,可他竟将话说得如此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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