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就是身体力行地想要个女儿。
冉烟浓将剥下来的褙子揉成一团塞到嘴里,紧紧咬着,才捱过了这漫长而暧昧的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啾啾就长大了,看现在这种相处,他和恪哥哥很不愉快哈哈哈
另外《露浓花瘦》会连载到六月下旬,新文六月中旬开,就酱喽~
☆、新帝
江秋白莫名其妙地被容恪叫到李府一隅, 偏僻的角落, 只有稀松的软泥, 被一宿的夜里泡出一股浓郁的泥香,江秋白对着世子的背影一愣,手里便被塞了一张纸, “世、世子?”
容恪道:“从今以后,我不是世子了。你拿着这封信,到番州的月门镖局, 可以换取一千两纹银。”
“这个……”饶是江秋白再怎么死心眼儿,也听出了容恪的话外之音,“世子要赶我走?”
容恪负着手,微笑着低了眉, “不是赶你走。你和曲红绡, 跟在我身边很多年了,时有委屈,是我对你不住。我准你三年假,带着她好好过,要是以后你们仍然愿意回来, 我也不拦着。”
江秋白干涩的嘴唇一动,虽明白世子的好意,可他, “不说我了,红绡不愿意的。她、她一直以来只想追随着世子。”
容恪一笑,手掌在他的左肩拍了两下, “别想多的。对于她来说,我只是救命恩人。不过这么多年,早还清了,互相体谅罢。”
与聪明人说话,交浅言深,三两句话将冰山一角披露,上下的七八分早不用刻意揣测。
如今是,世子为难,江秋白也为难,唯独知恩图报的曲红绡一根筋,全然不察两个男人之间早已有了摩擦。
江秋白捏着信,点头,“我会同她说的。”
江秋白握了信笺,推开门,曲红绡似有慌乱,匆忙将手里的东西往被褥底下一塞,故作冷冰冰的模样睨着他,江秋白早看见她藏了东西,却一时没戳破,往茶叶小几上取了一只青花瓷杯,抿了一口清茶,腹中可算是暖和些了。
“红绡,我与你说件事。”
通常情况下,这个男人开口叫“红绡”,而不是黏答答、恶人兮兮的“媳妇儿”,就是要说正事,曲红绡也正襟危坐起来,清冷的眼波一滚,落到了他的信上。
他将信扣在桌上,低低道:“世子有言,让我带着你去游山玩水,放几年的假。”
曲红绡一听,坐不住了。她起身将江秋白面前的信揭了过来,白纸黑字,的确是世子手书。
她跟在容恪身后这么久,不至于认不得。
江秋白忐忑地等着,眼风不动地偷瞟曲红绡,留意她的神情。好像她做这一个决定,就是在取舍,他和世子在她心底谁的分量更重。但见曲红绡如雾似的眼波如一池风荷掀动细浪,柳叶眉紧紧一颦,江秋白忐忑不安的心随着瓷杯落地的碎裂声,也摊成了一团软泥,彻彻底底碎了。
曲红绡退后了小半步,那只杯子就砸在脚面,她蹙了蹙眉,江秋白飞快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将碎瓷片往手里收拾,曲红绡又仔细看了眼落款,默默一叹,将信笺放了回去。
她正要低头,蹲下身与江秋白一道收拾,却不留神撞见满掌血。
他捏着瓷杯碎片,垂着眼帘一动不动的,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曲红绡大惊失色,“你这是做甚么?”
江秋白一动不动,任由她将手掌抢过去,曲红绡替他将手掌掰开,浸了血的白瓷片掉落,曲红绡抬起头,额发的覆盖下,看不清他的脸,她问道:“当真,这么想离开么?”
他不说话。
曲红绡道:“那就……离开一阵罢。”
江秋白倏地抬起头,眼眶通红,蘸着一点湿润,“不,我不会勉强你的。”
“但你在威胁我。”曲红绡看了眼他的手,虽是武将,但她也像普通女人随身带着干净的帕子,替他将血痕缓慢地擦去,动作不可谓不温柔,江秋白心里柔情荡漾,倘若她一直对他这么好,他什么苦楚,什么委屈都愿意忍受的。
“我也不是很想走,只是……”你的决定对我才不同。
曲红绡懂了他的话外音,语气不自觉低沉了下来,“你知道,我为什么决意跟着世子么?”
“不知道。”曲红绡来的时候,江秋白还只是军营里一个不出彩的喽啰,谁来也不会多看他一眼的一个乡巴佬。
曲红绡缓缓道:“我以前跟着师父在陈留落雁山学艺,是夷族兵突然闯入,他们大肆烧杀,放火烧了我师父的山。师父腿脚不便,夷族人劫掠之后,只有我活了下来。”
江秋白手心一紧,险些又将指甲掐入了伤口之中。
曲红绡沉默了一瞬,扭过了头,“我十五岁一个人漂泊了许久,拿着我的刀。最难过的时候,雇主买通我,让我做杀手。酬劳丰厚,我接了。但,事成之后,我发现自己杀的人是忠臣良将,曾追随容桀杀敌立功的陈留肱骨。我知道错杀了好人,从此放弃了杀手营生。无论谁,出多高的酬劳,目标又是怎么十恶不赦,我都不肯接手了。”
江秋白没听说过这段往事,声音一涩,“可你,这样怎么过活?”
曲红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快意恩仇的刀客,没有戏文里白马啸西风的肆意,也是一个人,我没了杀手这碗饭之后,再没有了吃饭的地方,流浪了两个月,奄奄一息地倒在前往陈留主城的官道上。”
“是……世子救了你。”江秋白简直不忍回想,倘若不是世子……他的嗓音又涩又哑。
曲红绡颔首,“是。世子是陈留的主心骨,他一战成名,是令忽孛闻风丧胆的军魂。我想跟着他,报答他的一饭之恩,为师父报仇。我心里想的很多很多。如今,既然世子这么说,我这恩情算是还了,我……我算是自由了……”
可江秋白回想方才曲红绡看信的神情,谨慎地微微凑过脸颊,“可你,并不开心。”
曲红绡垂下了眼帘,“压抑太久了,我只是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一怔,暗道自己多心之后,曲红绡捧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掌托了起来,柔软的红唇温柔地亲吻了过来,将他的伤口轻轻覆住。
她做一切,神情还是冷硬的,可是江秋白暖得胸口漫涨,不知说什么话,又怕说错了话教她心里难过,连安慰人都不会,手忙脚乱地舞了一会儿,直到曲红绡将他拉到床边,取了床头的上药,轻柔地给他涂抹。
她的手指常年握刀,指腹显得有几分粗糙硬实,却撩得人心痒,江秋白心里一松,被碎瓷划破的手掌蓦地一股生疼,痛得他连鼻子带眼睛都是一歪。趁着她给自己缠纱带,他凑近了蜻蜓点水地吻了吻她的眼睛,“跟着我好不好,从今以后,我做你身边唯一的男人。不会像你师父那样离开你,也不会像世子对你有所求。”
曲红绡手指一停,蓦地一笑,“我师父是女人。”
几乎不怎么见过曲红绡笑,江秋白背着明艳的笑靥晃得眼晕,差点一股热液从鼻中溅出。
曲红绡的食指点在他的手背,悄声道:“你再说一遍,你对我,没有所求么?”
想到每晚的缠绵旖旎,这个男人哪来的脸面对她说,他对她一无所求?
江秋白厚脸皮,也禁不住脸热,“我,我要不……”后头的话没说出来,他紧张地在床上乱摸的手忽地一刺,江秋白立马痛得嘴歪眼斜地一抽手,“这是什么?”
说话间来不及阻止,江秋白掀开被褥,只见一只小簸箕,里头盛着满满当当的彩色针线,还有几根细长的绣花针。刺中他手指的,正是这么一枚小小的“杀器”。
“这是什……”江秋白正要问,她已经漠着脸背过了身去。
江秋白怔了怔。虽然知道她会使梅花针,可这么多丝线,总不至于……
她在为自己学女红么?
江秋白眼睛一瞪,一股灼热从胸膛窜起来,蔓延到了喉咙口。红衣衫的媳妇儿,冷着脸别扭的姿态,真是……太可爱了!
“媳妇儿……”
又要不正经了。
江秋白将小簸箕拎起来往脚边一放,不待曲红绡说话,将人的腰肢一抱,就送上了床榻,堵住她嘤嘤不休的红唇,一阵翻云覆雨地胡作非为。
夫妻俩将话说开,再没有任何隐瞒,便一同应许了容恪的话,两日后,便向容恪请辞了。
听说话,他们要下江南去,冉烟浓很向往,表达了一下祝福,顺带给曲红绡送了一些珍贵的临别礼。
送走了他们之后,整个大魏又是一团冷雨疾风。
大魏皇帝殡天,冉秦听闻噩耗,来不及再数落容恪,快马加鞭地便骑着疾风马回魏都去了。
“皇帝舅舅也是很疼爱我的,可惜……”她是注定了不能回上京的。
容恪还在药汤里泡着,阖目运功,热雾蒸腾起来,他漆黑的眉鬓沾着一波细碎的水珠,冉烟浓抚过他的眉眼,悄声道:“恪哥哥,夫君,我们真要在月满皇都,待上一辈子么?”
她知道,容恪听得到。
她亦明白,这里不是他的归宿。
是年初秋,新皇齐戎即位,改国号为承平。承平元年,新帝追封容恪为陈留侯,谥靖忠。
作者有话要说: 恪哥哥一身爵位了哈哈哈
天生的富贵命,摆不脱的2333
☆、养儿
齐野驾崩之后, 留下了一堆烂摊子。新帝仁慈, 但端王殿下却犹如一头猛虎, 先是请旨选调,在下边郡县收拾了一通贪官污吏,跟着又北上, 一路肃清朝野,直奔陈留而去。
兵权分化之后,几路总兵谁也不服谁, 陈留需要一个像容恪一样的人来御下,否则再分权也不过是一摊臭泥巴。要是夷族人还有野心,陈留这十万兵拧不到不一起去,勉强招架得个把月而已。
于是端王齐戚向皇兄请旨, 甘愿留守陈留。
这道旨齐戎准得痛快, 于是齐戚就留在了陈留。
陈留风云莫测,总要有人收拾残局,齐戚端王的手腕不逊于容恪,上位才一两年,便将闹腾的陈留收拾的服服帖帖。
这其间, 端王的王妃又生了一个女儿,昔年党派林立时,几个拥护端王的老臣旧部, 不觉惋惜,而皇后偏又争气,一口气产下个龙凤胎, 着实让新皇长精神了一把。
端王想必急了,好几个大臣有意让自己女儿嫁给他做妾,齐戚一个没看中,反而在与王猛周旋时,推杯换盏间,见到他那嫁不出去的女儿。
当年的王流珠也是风姿惊人,当年的陈留世子也是一方豪杰,可惜了。消磨得人比黄花瘦,齐戚看了不忍,加之王流珠又确实是个美人,被王猛从中作梗一撺掇,自然而然被他收了房。
新婚当晚,端王妃一气之下带着女儿回了娘家,齐戚对发妻有几分感情,虽没立即追回上京,但对王流珠总免不了说了几句重话,教她跟着端王到处不自在,到处受气。
但她年岁不小了,不嫁给端王,到王猛的军营里一瞧,没一个配得上她的,王流珠只得勉为其难咽下这口气。
总之她一来,齐戚后宅鸡犬不宁,他为了给发妻留颜面,将府中大小事宜全给她,王妃又不喜欢那个当年以女子之身口出狂言要嫁给容恪做平妻的女人,觉得这女人没脸没皮,两个一不对付,加上齐戚又偏心,差点没怄死王流珠。
鸡飞狗跳了有几年,总算是相安无事过来了,王妃争气,在王流珠斗得正狠时,给端王生了个儿子,这才算稳固了王妃地位,再也由不得人撼动了。
但端王总是不放心,他有军功,人也在陈留,但王猛仗着老丈人的身份,言谈举止对他殊不客气,他人是个傻货,没想到治军也是个二流子,从容恪死后,这陈留的兵是越来越懒散了。端王想给王流珠面子,剥夺王猛军权之事,便也只能徐徐图之。
一晃就是四年过去。
月满。
李府落了一层旧黄的秋叶,被风一卷,便扑入了清澈的溪水里。
冉烟浓摇着女儿的小床,正在院里给她唱童谣,徐徐的炊烟,从烟囱里缥缈着升上树梢,与桃红色的夕晖一抹,渐染出别是一般的瑰丽。
她微微歪着头,只见容恪围着一条溅了油裹了烟灶裙,笑着走来,提醒她给用晚膳了。
冉烟浓默默一叹,手指碰了碰女儿的小脸蛋。
自从有了这个乖宝宝以后,连容恪这个对儿子向来不假辞色的父亲也将一身战场磋磨的棱角抹平了,甘愿到庖厨做一名伙夫,她坐月子的时候,容恪就已经练就了一身好厨艺。冉烟浓一想想就吃味,成婚几年,没见他下过厨,女儿一出生,他立马便勤快了。
不觉有几分郁闷,“对了,啾啾回来了没?”
容恪道:“他皮痒了,回来再说。”
一旁沏着茶的明蓁忍俊不禁,不过笑过了,又对冉烟浓愁眉不展地拉开了小裤子,“啾啾长身体呢,一天一个样儿,开春做的几条里裤现在又穿不了了。”说罢,她笑着看了眼身姿颀长的容恪,又道,“要是长到姑爷这么高,准是一个标致的美男子。”
臭小子现在还是一颗豆芽菜,瘦不拉几的,又矮又小,容恪是没看出来他将来会有自己半分风采,除了那双蓝瞳,能上街招摇撞骗,哄哄几个没眼力见的小摊贩让他们误觉得小家伙是月满贵族,能哄得几个包子吃。
冉烟浓轻轻一笑,温柔地踮起脚,替他将套在脖子后的灶裙解了,随手搭在椅背上,容恪就着水盆洗了手,到摇床旁看女儿。
女儿才两岁大,会叫的第一个人是“爹爹”,容恪难免不会偏爱她。
女儿小名唤作绵绵,父亲取的名。
冉烟浓一听就知道,容恪有个女儿心都化了。
她也坐过来,手指将容恪的手指一勾,“等啾啾回来了再上桌?”
容恪回眸,“他又出去厮混了?”
小小年纪,一帮狐朋狗友。除了溜须拍马,就是揪小姑娘花辫子,一股子风流浪荡劲儿,从小就没个正形儿,容恪让人带着木棍,将几个小流氓堵在巷子里打屁股,但没用,皮实了几天之后又整天在李府外吹口哨,勾搭得容鄞小朋友心里痒痒,趁着父母照看妹妹,一溜烟就窜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