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了一会儿话,都是围绕赵嘉在杨家的日子来说的。两三天的事情很快就说完了,赵嘉总结道:“虽然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不过杨四哥也算是个男子汉了,家里也还算是清静,颇为过得吧。”
赵嘉这些话似乎说的很勉强,但是方婆子知道,这已经是赵家能够说出来的极限了,这说明赵嘉对这桩婚事非常满意。有这样的结果方婆子也是喜笑颜开,不管怎么说,担心的女儿总算也能放心下来。
顺着这个话,赵嘉又道:“这次倒是要谢谢王婶给做媒,我来的时候都和杨四哥说了,要去王婶家坐一坐,谢谢她帮忙做这个媒。若不是她,这婚事如何能成?”
方婆子听了这话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是应该谢谢你王婶——让你嫂子陪你过去,我再去看看姑爷,也催催厨房那边。可别坐太久了,赶上人家的中饭!”
得了这个叮嘱,王氏便陪着赵嘉去了隔壁王婆子家。王婆子一见赵嘉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这媒做的还算不错,夫妻两个至少现如今还是不错的。因此笑道:“稀客,嘉姐儿怎么来了我这里!我记得今日是三朝回门罢?”
一般来说三朝回门都是呆在家里,和母亲姐妹叙话,怎么和离别的亲人亲都不为过。少有人这个机会不呆在家里,却道邻居家拜访的。不过赵嘉这又不是第一次成亲,嫁的也不甚远,恐怕也没有什么离别之情了。
赵嘉笑着道:“正是今日才要来呢!这不是谢谢婶子的大媒吗!若是再迟些日子来谢,那也显得心太不诚了!”
王婆子这时候还是有些得意的,毕竟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撮合了一对合适的,这如何能不得意?所以她一边推辞着,另外一边还是受了这谢意。在她看来这也算是应当的,毕竟她为了这个婚事跑前跑后,甚至搭上了一些人情,要是连一句谢都没有,那就太没有意思了。
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又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捡可以说的说给了王婆子听。说的差不多了她并没有告辞,而是顺势道:“我现在才知道,婶子才是最会做媒的,比起那些专门做媒的,不知道强到哪里去!”
这就是图穷先匕了,赵嘉带着一些讨好的笑容道:“我有一件事实在悬在心里好久了,如今看来也只能拜托给婶子了。我家两个女孩子您是知道的,她们什么都好,就是不会投胎,托生到了我的肚子里。我给不了她们好家世,如今她们处境越发尴尬了,将来说亲到好人家恐怕十分艰难,所以想请婶子您出手。”
王婆子一时没有说话,拨弄了两下茶杯,直到茶盖不要信碰到了茶盅,声音清脆,像是一下把她惊醒了一样。她盖上茶盖,把茶杯搁到了茶桌上。为难地摇摇头:“嘉姐儿这话就过了,天底下媒婆多了去了,也有十分好的,我立刻就能给嘉姐儿你说上好几个。我这个外行还是不要掺活太多这种事来的好。”
“何以这样说?婶子之前不是帮了我么?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婶子就再可怜我这一次——实在是月娥和雪梅两个孩子太可人疼了,我心里也最担忧她们啊。”赵嘉这时候情真意切,只不过王婆子也不是那么好打动的,毕竟差不多的戏码,她每年不知道要看多少。
王婆子能怎么说,真实的情况是王氏拜托她。她和王氏这几年已经与很深的街坊情谊了,她又喜欢王氏,把赵嘉嫁出去显然对王氏是有很大好处的,所以她下了大力气做这件事。
现在这件事情完了,她也就没什么心思做这件事了。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她多拉一个打算纳妾的少爷来自家,赚到的银子不知道多了多少。她又不是那帮闲的没事情做,就爱说说流言蜚语,做做七大姑八大姨的媒的老妇人!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亏本太厉害了。若是找个正当的人家,恐怕赵嘉还会以为她不用心。不说一个谢都没有,到时候人还要抱怨她呢!若要想像这次赵嘉一般,比正常的好那么多,那搭上的人情可就多了去的。
人情没办法直接算成钱,但人情在王婆子这样的人眼里又的的确确可以被换成是钱。这种事做好了也就那样,做不好立刻就要落埋怨,她又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只不过话不能那么说,她只能道:“我原本就不打算给人做媒的,只不过一开始你这事儿不好闹的大家都知道,你嫂子和娘没人可以托付,这才找的我。如今我再不做媒的——实在是日子过的太忙碌了,嘉姐儿今日是来的赶巧,要是明日来,明日又两趟老爷要来我家呢!最近家里的女孩子一个个到了年纪,我得给她们找好人家。另外这些女孩子出去了,总不能让家里空出来,这就要再寻访一些女孩子...哎呦呦,事情竟是没个完了。”
第119章
过了端午节天气就渐渐热起来了, 赵家里里外外的窗子都换上了窗纱。就连各处的小门都罩上了纱帘,为的就是透气又隔绝蚊虫。天气一热, 食欲就容易不振, 特别是天气转换这几日,更是昏昏沉沉毫无食欲。
王氏正联系冰窖定下夏天的冰,他们家还不至于到能家里用冰降暑。但厨房里有一些冰, 无论是烹调饮食还是保存食物都是必要的。而提前定下一个夏天的,可比每天去买方便的多, 也便宜的多。
这种食欲不振的时候,李妈妈就要想办法造一些降暑开胃的汤汤水水。让她惊喜的是, 不声不响的桃儿竟是个个中好手。
桃儿一边煮酸梅汤, 一边不好意思地低头道:“我家原是开茶汤铺的, 就在官道上开设那种小馆子。我娘造的汤水最好, 好多客人来了一回, 下次走这条路一定还来。我跟着我娘学这个, 一点子皮毛而已。”
赵莺莺正好来厨房拿些冰镇好的酒酿糖水,听到这一段, 顺口问道:“官道上的茶水铺子,生意中等的也该能养活家里了...你怎么会?”
桃儿摇摇头:“我娘后来和一个常走官道的镖师跑了, 就剩下我姐我哥和我,跟着我爹。我爹看我们一次就打我们一次,说我们没用,拴不住我娘。后来除了我哥,我姐和我都给卖了。”
赵莺莺听了哑然, 她都不知道是该说这个当娘的和人私奔好了,还是说这个当爹的实在混账,反正都不是东西。
“对不住,不该提这个的。”赵莺莺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十分局促。
没想到桃儿自己却笑了:“没什么不好的,爹把我和我姐卖了的时候我们都挺高兴的,只是有些舍不得姐姐哥哥而已——娘当年要和别人跑了也不是不喜欢我们,只不过我爹烂赌又爱喝酒...日子难熬,她替自己打算,也算是没得法子了。”
中间一点儿桃儿没说清楚,不过赵莺莺猜也猜得到了,烂赌又爱喝酒,这种男人能做出什么事情来?简直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这样说起来桃儿她娘也算是无辜的,只不过她无辜,孩子们却更加无辜,既要忍受这样的爹,娘还和人跑了,抛下了自己。倒是十分难为桃儿能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这些,并且真的十分体谅她母亲。
桃儿絮絮叨叨道:“他赌的手头没钱了,首先想到的就是把我和我姐给卖了。虽然被卖了之后就万事不由己,人身也是属于别人家的了。但,至少能日子好过一些吧——反正在我爹身边,我们也一样万事不由己,打打骂骂还比做下人多一些呢!”
“我和我姐当时也想过了,我和我姐对于我爹来说是无本的买卖,所以他都是下死力气打的,反正打坏了他不心疼,更不要指望抓药看大夫。但是给别人做丫头就不同了,丫头是花钱买的,只要不是自己找麻烦,主人家一般是不会往死里打的,不然那不是要亏钱?”
听桃儿这样说,赵莺莺无话可说,想来桃儿小小年纪就有这样周到的性格,恐怕也是因为这些经历。那个孩子能天生周全?就连她也是一样,若不是上辈子的经历,她绝不是现在的样子。
“遇上太太一家算是福气,外头说的打小丫头,不给饭吃之类的事情从来没有过。在我们那边,只有殷实人家的小姐妹才能像我现在这样呢——吃的是油,穿的是绸,做的也只不过是一些家务而已。”
赵莺莺听她这样说,虽是释然了,但也难掩其中一些失落。于是赶忙转移话题,喝了一口酒酿,笑着道:“你这酒酿味道和别人的不同,味道好也就罢了,竟从来没有失手过,这有什么诀窍吗?”
做酒酿其实不难,也就是把糯米蒸熟,然后拌上酒药,再然后装进一个密封的容器里面。若是夏天的话,就放在哪个角落,不几天就好了。若是冬天麻烦一些,先要用破棉袄包裹起来保温,然后放在厨房靠近炉灶的地方。但是这种麻烦也实在麻烦的有限。
然而如此简单的事情,手艺上面的差别却十分明显。之前王氏也给家里做酒酿,味道算是很不错了,但是相比桃儿的手艺,那还是又不如。最关键的是,王氏有做好的时候,也有失手的时候,有的时候酒酿就是会有类似于过酸等各种各样的小问题。
桃儿已经做了好几次了,从来没有失手过。这种事,李妈妈都说过了,只在手艺最老到的主妇身上见过。只不过桃儿才十岁,就算家里以前是开茶汤铺子的,也不至于能这样吧。
桃儿笑了笑:“确实有诀窍,二小姐想知道我告诉二小姐就是了。”
说着让赵莺莺看蒸熟了的糯米,一般这个时候就该趁热拌酒药了。桃儿却没有,她是将糯米盛到了一个笸箩里,然后用凉水冲洗了一遍。这样原本粘连在一起的糯米竟粒粒分明了,然后放进酒药,轻轻松松就拌匀了。
“只要这样做,酒药就能十分匀净,放进坛子里封好,过两日又是十分好的酒酿了。”桃儿把糯米封进一个小坛子里,轻松地对赵莺莺道。
“果然到处都是学问。”赵莺莺赞道。之前她跟着王氏做酒酿的时候可不是这样,为了将酒药拌的匀净,她要用筷子和调羹使劲拌。只是那些糯米粘连,越拌饭团地越大,到最后都拌不动了。
说了两句话,厨房里要做饭了,恐怕会更热,李妈妈便关照赵莺莺回房去。赵莺莺没奈何,叮嘱李妈妈和桃儿多吃些仁丹,也主意一些防暑,这才端着酒酿糖水去找赵芹芹,这时候赵芹芹在她房里等着这个酒酿糖水好久了。
“二姐姐,你这糖水端的可是够久的。”说着她也不客气,端过一碗恰好八分满的酒酿糖水就拿来喝。酒酿糖水里面放的冰块已经融化成了薄薄的一片,碗壁冰凉,沁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水滴。几口喝下去,格外爽快和解暑。
赵莺莺则喝的慢一些,听赵芹芹道:“昨天李妈妈菜市场上买了一大麻袋的西瓜,我上午的时候就特意洗干净三个,吊到井水里头了。我都想好了,下午时候我们两个吃一个,然后再吊一个下去。等到晚上的时候添一个凉菜,乘凉的时候还可以一家人吃两个。”
听着赵芹芹对几个西瓜计划的精明,赵莺莺觉得颇为好笑,于是笑着点点头——大概是为了把上辈子的欠缺的补回来,那时候她当宫女子不能吃西瓜,怕当差的时候闹肚子。于是这辈子特别爱吃西瓜,而且几乎可以随便吃。
只要没有吃到闹肚子出不来茅房,赵吉和王氏自然不会吃饱了撑的,管束几个小孩子吃西瓜这等芝麻小事。而幸甚至哉,赵莺莺的肠胃并不弱,至少这辈子还没因为吃西瓜出过什么事儿。
西瓜还没有吃到嘴里,赵芹芹已经开始畅想起来了——到时候是切成一牙一牙的慢慢吃,还是和赵莺莺一人一半拿勺子挖着吃?再不然赵莺莺爱干净,切成小块用牙签扎着吃?
赵莺莺懒得再理这个活宝,重新坐到了绣架后方,先把手上的水渍汗渍擦干净,然后才把绣架上罩着的一层厚布给揭开。这是赵莺莺专门用厚厚的毛青布做的罩子,只要她人不在绣架前面,这就要罩上。既是防灰尘,也是怕有什么意外不小心损了她这绣品。
没错,这绣品就是有人向彩秀坊定下的给太后娘娘千秋节的贺仪之一,观音大士坐莲花台绣图。赵莺莺这几个月一直在为这个忙碌,就算她已经选了相较而言没那么复杂的绣图,使得工时大大缩短,但是相对这幅绣图的交工时间,依旧十分紧张。
太后娘娘的生日是冬月二十一,赵莺莺记得清清楚楚。但是东西从扬州送到京城也是需要时间的,所以文契上说了,冬月初五之前必定要交货,赵莺莺夏天并不喜欢做精细的活计。一个是夏天容易犯困,天气炎热也让人无法专心,另外一个,夏天出汗,最容易脏污绣面和绣线,一个不小心,绣品就不能看了。
但是现在她也是没办法了,因为工期在那里,如果夏天只做早上和傍晚那一会儿,那这绣品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冬月初五之前完成了。所以虽然有各种不适,她还是每天坚持在绣架前面坐上几个时辰——经历过这一回,她是下定决心了,以后绝不接工期这么紧凑的活儿,钱虽多,但日子着实不好过。而若是小康的日子的话,她早已不再缺钱了。
赵芹芹见赵莺莺这样热的天气都能扎的住,不由得咋舌:“二姐姐你是厉害,这样的日子还能像根钉子一样扎在绣架前头,我是再不能的。”
说着连椅子也不坐了,躺到旁边赵莺莺用来睡午觉的一个小竹榻上。这小竹榻用的是三年以上的老竹,经手的匠造师傅也是好手艺,打磨地一丝毛刺也无。赵莺莺如今睡了三个夏日了,上面已经是光亮一片,显然是越睡越凉快的。今年夏日天热,才一进六月,赵莺莺就把这竹榻寻了了出来冲洗干净。
赵芹芹其实也有着竹榻,但是不是和赵莺莺一起买的——这是赵莺莺自己出的钱。她的竹榻买了才一年,睡上去没有赵莺莺的舒服,往常在赵莺莺这边歪着,她都要占下这张小榻。
躺上犹觉得不足,于是赵芹芹又起身乱转。在赵莺莺床上找了两个大大的迎枕,迎枕的枕套用的是某种类似于灯心草的柔软水草做成的面料,干了之后都能保持凉滑和柔软,比葛布还好用。只不过这材质实在不适合做衣裳,不然早就风靡大江南北了。
两个迎枕放在小榻上头,又从博古架上抽出一本消遣读物,就这般枕在榻上翻书消遣,真是好不自在!
赵莺莺赵芹芹两姐妹都能写会算,赵芹芹本来是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只因为赵莺莺重视这些,让她一起学,这才有了现在她能毫无阻碍地看闲书,帮王氏算账。当时学东西的时候累是累,别的小伙伴玩耍的时候她不能,但是现在就知道好处了。
如今她凭着能写会算,不仅在小姐妹中间很有脸,就连大人都常常夸她。她不是小孩子了,虽然嫁人这件事离她还远着呢,但是在这个人人都提女孩子嫁人的世道,她并不别人少知道什么。
能写会算的丫头当然比目不识丁,买个菜算账还得过三遍的丫头来的强的多。特别是家里做着小生意的人家,丈夫多需要妻子作为助手,要是什么都不懂,那怎么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