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红痕淡淡的,但是不晓得为什么,就是十分刺崔本的眼。以至于他站起身,到了赵莺莺的梳妆台前,拉住了她的手细看。赵莺莺哪里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了,赶忙抽回了手。
“你穿着中衣下床做什么?当现在已经起春了?却不晓得阳春三月晚间最凉,容易伤人呢!你赶紧回床上躺着,把被子盖的严实一些。”赵莺莺说着还拿手去推崔本,只不过她哪里推得动崔本。
崔本顿了顿,好像是沉默。只是这若是沉默,那沉默也太短了!崔本短短的几息功夫,猛然弯腰把赵莺莺抱了起来。赵莺莺被吓了一跳,一下抱住了他:“呀!本哥你做什么,快放下!”
两人一下翻上了那张架子床,也幸亏褥子铺的极厚,赵莺莺倒是不觉得疼。只不过一明一暗之间,她已经被崔本给抱在了怀里、放在了身下。
龙凤喜烛亮着,发出轻微的燃烧声。崔本放下了红帐子,便只有微弱的光透进来。
赵莺莺看不见崔本的神色,只能拿手去推他:“本哥,你放我一下,我还没有脱了外面衣裳呢。这样压着,衣裳就全完了。”
其实赵莺莺也不是在意那一身衣裳,就是冥冥之中明白要发生什么,十分紧张起来。人一紧张就容易没话找话,她现在就是这样了。
“衣裳不打紧。”崔本这样含含糊糊说着,手上就去解赵莺莺这件对襟袄儿上的一长排盘扣。这种扣子平常解起来容易的很,可对于身处幽暗帐中、微醺的崔本来说,就好像是永远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好不容易解开一个,一摸下面却还有更多的盘扣。崔本解到第三个就十分不耐烦了,想要胡乱拉开袄儿里面的衣裳——这怎么可能,现在还是天气乍暖还寒的时候,赵莺莺穿的可不少。
袄儿里面还有一件棉胎的背心,然后才是中衣,最后还有一件肚兜心衣。特别是那件棉胎背心,也是系扣子的,一样要解!
崔本半晌没有进展,想使劲,又怕赵莺莺生气。便干脆靠在赵莺莺脖颈上,亲个不停:“莺莺,莺莺...你自己解开好不好?”
赵莺莺不说话,扶了扶崔本的肩膀。悉悉索索中解开了袄儿的扣子,然后又解开了背心的扣子。崔本立刻跟着她的手,把这两层衣裳给剥了下来。剩下的中衣是斜襟系带的,好解的很,崔本抽开了系带,看到了里面红通通的肚兜心衣。
崔本去咬赵莺莺的肚兜系带,又在她软软的肚皮上摸了摸。赵莺莺怕痒立刻躲开了:“...别弄那里,痒的很呢!”
“哪里痒?我不知道啊。你教教我,教我把手放到哪里去。”
.........
赵莺莺起床最有准点,无论经过什么事都一样!这会儿她就睁开了眼睛。因为厚重红帐子的关系,她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天色,可是心里估计地出来时辰——往常这个时候正是她铺床洗漱的时候。
按理说,今天她就是做人媳妇的了,更应该早起,准备着待会儿去奉茶见人才是。可是这一会儿她偏偏不想起床,别说起床了,就是翻身都不想。
那就不起来了?这样的想法在脑子里一闪即逝,立刻就被赶出去了——她现在虽然没有婆婆等着摆谱,可是一家人等着她这个新妇去见人是一定的。不求如何早,那也不能让一家人等着啊!
只是她轻微动了动就被人压住了,崔本抱住她,嘟嘟哝哝道:“还早的很呢!”
赵莺莺只听崔本说这句话就知道他应该已经十分清醒了,这半醒不醒的样子都是唬人的。于是赶紧推他:“哪里早了?这时候该是卯时了,平常这个时候我已经洗漱了!今日还要见叔伯大姑他们,更不应该赖床。”
崔本却抱着赵莺莺低头闷笑起来:“你且安稳躺着,我敢睡你若是真早早去了,我爹我姐才要失望。今日啊,你略微迟一些才算是好。”
赵莺莺很聪明的,脑子也转的很快,立刻明白崔本的意思。咬了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顺了他的意思,暂且没怎么动。
崔本放开了赵莺莺,拿起她的手捏了捏,看到昨晚自己就非常在意的那抹淡淡的胭脂红痕摸了摸:“昨晚我就觉得你嘴上的胭脂蹭到了这里,只不过那时候看不清,果然是有的!”
轻轻咬了一口赵莺莺的小拇指,赵莺莺显然也想起了昨晚就因为崔本想看这手上的胭脂红痕,然后把自己从梳妆台那边拉了过来。之后的事情一下子被回忆了起来,倏地,她脸色通红。
“你正经一些吧,这会儿快起床。躺在床上这件事向来是越躺越爱躺,仔细你现在说只歪一会儿,待会儿你就起不来了。”赵莺莺坚持一样地坐起了身,她可不想因为什么意外,今天闹出笑话来。
崔本拿赵莺莺没什么办法,只要赵莺莺拿定了主意,他还能把人强按回去?最终果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莺莺把衣裳一件件地穿上。
赵莺莺昨天穿的红袄儿、红马面裙,虽然是被她当作喜服一样穿,却不是礼服的款。至少形制只是平日里普通穿的衣裳而已!这样的衣裳因为红的太过分了,或许平常不好一起穿出来。可是成婚这几日,尽可以穿着。
幸亏昨天赵莺莺手快,把这些衣裳扔到了床尾比较远的地方,倒是没有压皱。不然还得重新熨烫一遍,那麻烦就不是一点两点了。
细细地扣好扣子,赵莺莺才穿好衣裳,门就被敲了三下:“姐儿,姑爷,要洗漱吗?”
当然是桃儿,其实她这称呼不对。不过赵莺莺忘记了要纠正,崔本则是压根没想到。赵莺莺回头看了看中衣穿的很齐整的崔本,回声道:“进来罢!”
得了允许桃儿才推开门,赵莺莺这时候正在梳头,在镜子里看着桃儿道:“水放在那里,你先去我装衣裳的箱笼里寻一寻,把那一身黑底红纹的新衣找出来,今天给你姑爷先穿上。”
赵莺莺穿的是昨天的衣裳,崔本却不能够。因为昨天他穿的那一样是礼服的形制,平常穿实在是太奇怪了。赵莺莺一看到他这样,就想起了自己绣嫁妆的时候给他做的衣裳,现在总算是用得上了。
赵莺莺洗脸漱口,等到一切都完了这才重新坐在梳妆台前梳妆打扮——手腕轻轻转动,绾出了一个妥帖的反梳弯月髻。并不用多少首饰,依旧是一直小小的赤金凤头钗,再加一根压发,两朵珠花就够了。
胭脂水粉也用的很少——这些东西用上就是为了今天场合的礼节,但若是用的太多,那反而十分奇怪,不是正经人家的做派。
这时候桃儿也回来了,送来的不只是给崔本的衣裳,还有一个小箱子。
崔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从小伺候着长大的少爷,不用桃儿伺候穿衣,自己拿了新衣就利落换好了。有这功夫,用桃儿重新送来的水洗脸漱口。他倒是不用梳妆打扮,省了不少功夫!
“你这里面是什么?”崔本无事可做,摆弄起桃儿送过来的箱子。
赵莺莺是当然是见过这箱子的,叮嘱他:“你打开看也要得,只是别弄乱了,要重新收拾的——就是一些送人的见面礼,鞋子、荷包之类的。”
崔本也不傻,他当然知道新娘子进门有些要准备。这时候听说是这些,就没有什么兴趣了。丢开手去坐到了赵莺莺旁边,见她正在戴耳环,就一直盯着。等到赵莺莺轻轻巧巧找到小小的耳洞,一下子塞好了耳环,还可惜了一下。
“啧,我本来想给你戴这个的。”崔本捏了捏赵莺莺的耳垂:“看起来并不容易吧?怎么一下就弄好了?”
赵莺莺拍掉了崔本的手,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崔七爷且住手吧!这事儿我们女孩子从小做到大,就像是扣扣子,闭着眼睛都不会弄错。要是别人帮着做,那倒是可能会对不上。”
崔本知道她是在笑话自己昨晚事后给她穿中衣,系带系错了,却一点也不生气。反手就握住了赵莺莺的手,拿起桌上几个金玉戒指,一个个给赵莺莺戴上——白腻腻的手上戴着金玉戒指,特别是年轻丰润的时候,真是格外好看。
赵莺莺想把手抽回来,冷不防却看到了崔本眼睛里,满心满眼都是她,除了她之外就只剩下欢喜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就没有了抽回来的力气——其实崔本拿她手并不很紧。
其实这也没什么,只是对视的两人忽然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脸红红的,看哪里也不看对方,倒是握着的手依旧握的紧紧的。
早上睡醒的时候在一个被窝没有脸红,死死抱着的时候也没有脸红,现在只不过是拉个手而已,对于夫妻来说这算什么?偏偏就脸红了。所以说小夫妻的事情最奇异,旁的人根本猜不透。
“姐儿,到时辰了哩,是这时候去崔老爷那边,还是等一会儿?”桃儿就是这时候过来的。她看到了赵莺莺和崔本手拉手,可是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所以对于赵莺莺和崔本迅速分开才觉得不解——不过是拉手而已......
“宜早不宜迟,早些过去!”说着赵莺莺先往外走,走到一半才去看没有动的崔本:“本哥站在那里做什么?快来啊——今日我还要依仗你呢!”
赵莺莺今天是作为新媳妇去见崔家人,当然需要做丈夫的崔本在一旁保驾护航,所以这也是实话实说。倒是崔本自己有些反应不过来,说实话,虽然已经是夫妻了,实际上他对于这件事依旧没有什么实感。
直到品味出这句话的意思,崔本才像是被人从脑子上狠狠敲了一下,将事情反应过来。对于他和赵莺莺已经结成夫妻这件事...原来是真的啊。
“你尽管依仗我。”崔本上前拉住了赵莺莺,这时候他倒是知道该说什么了。
夫妻两个从新房走了出来,新房是正房东屋——崔本起好不久的宅子对于一对小夫妻来说太大了,但是考虑到将来,也不能说什么。
这是一个和赵莺莺家差不多形制和大小的宅子,只不过赵家住了一大家子。而且后院给赵吉做了染坊,赵家一家真是住了包括正房在内的前院而已。现在同等的崔本家,却是只有赵莺莺和他两个人在住。
因为用不着的关系,赵莺莺经过的东西厢房都挂着一把大锁。她猜测里面不是空着的,空着可用不着挂锁。可是具体有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崔本和赵莺莺两个人走在前头,崔本把屋子指给她看:“家里什么不多,就是空屋子多。过了这几日你就可以收拾归置,爱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赵莺莺笑着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桃儿跟在两人身后,捧着赵莺莺那只箱子。
一行三人从崔本的宅子走了出来,崔本家可没有小门通向大房那边。正在门口关门的时候,有买菜归来的街坊,看到崔本就打招呼道:“本哥儿这是去你爹那边啊?啧啧,好齐整的小娘子!你这媳妇可讨着了!”
崔本似乎和这老妇人很熟,停下脚步,微微弓着背:“是往那边去——我这媳妇自然没得说。只不过您得换个说法,这可不是讨着了,该说正好是一对儿!”
那老妇人笑了笑,似乎是觉得崔本这话有什么意思,隔着不小的距离点了点崔本额头。
“这是宋姥姥,我小时候照料过我和源哥儿一段时候,最好不过了。”崔本给赵莺莺介绍。
崔本少年时母亲就去世了,崔父又没有续弦,别的孩子都罢了,长大成人自然不需要人照顾。可是崔本和崔源不同,年纪还小的很呢!再加上崔父一个男人家很多事情确实不好打理,交给儿媳妇也奇怪,最后只能请了宋姥姥。
宋姥姥年纪比崔父还大了两轮,那时候就已经是一个老妇人了,那当然没什么避讳的。所以她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进了崔家帮佣,直到崔本和崔源也长大了,她也不再合适出来做事了,这才结束。
“宋姥姥。”赵莺莺立刻跟着崔本叫人。
宋姥姥上下看了看赵莺莺,笑着道:“本哥儿眼光就是好,你这媳妇真是一等一的。”
若说一开始宋姥姥称赞赵莺莺只不过是因为她生的好,那现在就是因为她看到了一些长相之外的东西。
“行了,别在我老婆子这里耽搁了。”宋姥姥指了指旁边的路,那是通向崔仁家的方向,那里同样煮着崔父。道:“这时候该早早给你爹奉茶才是!”
崔家兄弟的房子建在当年同一家的宅子地基之上,这是崔父有先见之明买下的地。所以现在崔家兄弟虽然分家了,其实住的依旧很近,完全就是邻居。
崔本带着赵莺莺往崔父,也就是崔仁家走。看赵莺莺揉搓着捏在手上的帕子,笑着道:“你紧张什么?我家的人你不认得?一个个再好相处不过了,你只要像平常一样就是了。”
赵莺莺瞪了崔本一眼:“你知道什么,不懂就别乱说!做媳妇要求是不一样的,我要是真还像是过去平常一样,那就要讨人厌烦了。”
第163章
崔家几兄弟的房子都在一块地基上,自然近的不能再近, 走了几十步路就到了地方。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接他们两个, 崔家大房崔仁家连大门都开着, 赵莺莺崔本带着桃儿才站在大门,就被崔家大嫂看到了。
“方才爹还念叨你们什么时候过来,这不就来了?”崔家大嫂赶紧把两个人迎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吩咐家里一个婆子准备茶水——崔家大房也算是家计宽裕了, 总共使唤这一房人。
有一个老头专门给家里赶车, 她老婆就做婆子管着厨房汤水之类。还有两个女儿, 一个已经嫁了, 另一个还在崔家伺候着。
崔本和赵莺莺进了堂屋, 这时候崔父已经在上首位置坐着了。本来应该是一家人齐聚的, 只不过赵莺莺和崔本起的比大家想的要早,这时候除了崔智和古氏以外, 二房、三房竟然都没到。
按理说给长辈敬茶, 不管哥哥嫂子到不到都能做。可是这种事果然还是该当着一家人的面来做比较好——昨日的拜堂其实只能算是一个开始,只有今日喝了这杯媳妇茶, 赵莺莺才算真正进了崔家门。而这样重要的事情, 怎么能在哥哥嫂子不在场的时候做!
于是崔家大嫂一边让婆子料理点心茶水,一边叫丫鬟赶紧去崔义崔礼两家催一催——说出去可都是笑话了!虽然一直有新人要早起去公婆面前奉茶请安的规矩,可是新婚夫妻迟些起来不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一般情况下当然是大家人来齐了等新人!
现在倒让新人坐在家里等哥哥嫂子,知道的说这家小夫妻两个懂规矩来得早, 不知道的当这家的哥哥嫂子看不顺眼弟弟弟媳,这是要给一个下马威呢!
“这时候早上还凉,本哥儿和莺姐儿略坐坐,烤烤火。”说来崔家大嫂也好奇呢,这新婚夫妻两个少有不迟到的,看莺姐儿生的实在标致,又是崔本事先中意的。实在想不明白,两人竟然还能过来这样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