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寸移,一寸一寸挪向钟沐的眼睛。她清冷疏离的灰色眼睛一分一分染上雾气。
钟沐心里一惊,不可思议地望着倪胭。原来那天晚上的事情她是记得的。
“沐哥是不是以为我醉了以后会随便抓一个男人强吻呢?”她望着钟沐,分明是笑着的,却有一种肝肠寸断的悲楚。
倪胭溢满泪水的眼睛灼灼盯着钟沐。
钟沐的心脏又感受到了那种不可抑止的痛。他向后退了一步,脸上的温柔从容终于破裂,痛苦地说:“那是不对的。”
倪胭忽然笑了。随着她轻笑的动作,一直噙在眼眶里的泪珠儿就这么滚落下来。她不争辩不反驳,只是说:“沐哥说得对。你是多好的人呀,而我偏偏是卑鄙肮脏又满心算计的小人。”
“不是这样!”钟沐反驳。
倪胭凄然一笑,轻轻摇头,不想再多说。她转过身去背对着钟沐,悄无声息地落泪。
钟沐在原地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朝她走过去。他想得很简单,他只是安慰她而已。然而当倪胭转过身来,他看见她脸上肆意纵横的泪水时,什么安慰的话都忘了。
“沐哥,就这一次好吗?不装醉。”
“什么……”
钟沐的话还没有说完,倪胭勾着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
钟沐下意识地想要将她推开,却对上她的眼睛,不由怔住。她的眸子被泪水裹着,安静地、温柔地望着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她的温柔,还有她的苦痛。
望着这双眼睛,钟沐想要推开她的手再也抬不起来。
倪胭拉住他的手腕,指引着将他的手腕搭在自己腰侧。钟沐犹豫了许久,慢慢将她拥住。
此时,他不想再想太多。她哭了,他需要拥抱她。因为他爱她。这些年被他克制的感情,突然倾巢而出。他的心,已经不能再受他的控制。
她还没有嫁人,所谓的继兄妹也实在牵强。他为什么不能追求她?他为什么不能和她在一起。
一个吻,让他意乱情迷,也让他方寸大乱。
第五颗星,亮。
琴室的门从外面被推开,费朗动作缓慢地拍了拍手,他半眯着眼睛,嘴角带着一丝笑,脸上是让人看不太懂的神色。
钟沐和倪胭同时一惊,不知道费朗在外面听了多久。
钟沐迅速将倪胭推开,懊悔地望着站在门口的费朗。明明刚刚已经有了决心,想要放纵自己一次去享受爱情。可是看见费朗出现时,他还是无法原谅自己。
费朗放下手,将手插进裤兜,拇指留在外面。他缓步朝前走去,笑着问:“我女人的味道好吗?”
“费朗……”钟沐的眼睛逐渐染上痛苦。
费朗仍旧在笑:“伸舌头了吗?”
钟沐紧紧抿着薄唇,眉峰拢聚。
费朗朝钟沐走去,钟沐一步步向后退,最后钟沐颓然地靠在墙上,眼中悔恨渐消,更多的是死气,他声音也是死气沉沉的。他说:“是,我对她动心了。没什么可解释的,你想打我就打吧。”
费朗偏过头嗤笑了一声,他摸了下下巴,眯着一只眼睛吊了郎当地看着钟沐,笑嘻嘻地说:“一百零八款,一排排站好,任你挑!哪个敢不从,揍丫的!”
钟沐双唇轻颤,痛苦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费朗。
这个人,是他弟弟啊……
费朗一点一点收起脸上的笑,整个人的气场冷下来。
“可是你怎么就挑中了我的女人!”费朗一拳挥出去,砸在钟沐耳侧的墙壁上。
他食指戴着夸张的不规则戒指,戒指尖利的地方戳破墙面,也戳破了他食指关节处,鲜血染脏了他的戒指。
倪胭静默地站在一旁,她从包里拿出香烟,点燃,深吸一口,再将烟圈优雅吐出来。袅袅升起的白色烟雾后面,她的眼睛平静如水。
第71章 豪门继兄〖16〗
“嘿……”倪胭的声音有些慵懒, “是我勾引他的。”
费朗和钟沐同时转过头去看她。
倪胭吐出一口烟,舔了一下唇珠, 口气懒散无所谓:“我不是也勾引了你?投其所好,勾引的方法不一样罢了。”
她冲费朗狡猾地翘起嘴角,声音又轻又魅:“我什么时候说过只会勾引你一个人了?”
她会心虚?愧疚?不存在的。
她在这个任务世界演的戏够多了,前五颗基础星都已到手, 剩下的两颗星,她打算换个拿法。
——本色出演一下。
“你的女人?”倪胭轻缓摇头,灰色的眼中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睥睨,“不, 我不是任何人的女人。”
——叫你一声“我的男人”都是给你面子。
费朗死死盯着倪胭这张欠揍的脸许久,忽然“哈”的一声笑出来, 他拍了拍手, 说:“可以的, 可以的。你厉害。”
他冲倪胭竖起拇指, 眸中有一团愤怒的火焰在燃烧,愤怒将痛苦掩盖。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倪胭面无表情地说:“既然如此那分手吧。唔……等等, 我们有正式在一起过吗?前天你接受采访的时候回答的可是忙事业没空谈感情呀。”
费朗舔了舔牙齿, 笑得有些瘆人。他点头, 夸赞:“你理直气壮的样子真他妈牛逼。”
“谢谢夸奖。”
倪胭掐灭了烟, 踩着高跟鞋缓步朝费朗走去。她将手搭上费朗的手腕,指尖儿游走,划过他的手背,摸上关节处被锋利戒指划破的地方, 她指腹沾了点他的血,送入口,好看的樱桃小口嘟起来,轻轻吮吸。
“别那么玩不起,我的好哥哥。”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里都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妖气。妖而不媚。
倪胭轻飘飘地扫了他们一眼,淡然转身。
“等一下。”钟沐把她喊住。
钟沐眉心紧皱,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勾引你?”倪胭轻笑,“因为我喜欢呀。”
喜欢勾引你,不是喜欢你。
倪胭不再看他们两个,走出琴室下楼,正好遇见费舒雅。
“嫣然你来了。”费舒雅微笑着停下来。
“是的,不过现在要走了。帮我跟爸爸问好。”倪胭冲她笑笑,目不斜视地离开费家。
白石头无语地说:“你这是破罐子破摔?不打算拯救一下?”
倪胭轻笑:“白石头,任务是什么来着?是攻心。我要的是他们的心,不是和他们谈恋爱。”
白石头:“……我以为经历了这几个世界,你能稍微收敛一点,变得心软一点。”
“让一个没有心的人心软?”倪胭脸色古怪,“你没病吧。”
白石头:“其实有心的话……”
“闭嘴。”
白石头轻叹了一声。
倪胭突然想起来高子旭才四颗星。她给高子旭打了个电话,把他约出来。高子旭一看是她的电话,立马放下手头的工作赶去赴约。
他们两个在以前常去的咖啡馆见面。见了面,倪胭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喝着咖啡。高子旭好声好气地询问她因为什么不开心,她也不吭声,只是优雅地喝着咖啡,又或者淡淡望着窗外的景色。
以前他们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罗嫣然每次心情不好都不爱说话,也不怎么搭理高子旭,高子旭就装得像个二十四孝好男友那样在一旁默默陪着她。如果知道她因为什么不开心,他就花言巧语劝慰几句,如果不知道她因为什么不开心,他就安安静静地陪在一旁,及时给她续杯、买甜品。
倪胭这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高子旭偷偷看了几次时间,心里有些焦急。他有一个生意要去谈,再不走要迟到了。可是看着对面神色黯然的倪胭,他的那双腿再也挪不动,根本不想离开。
他转念一想,倪胭能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约他出来,又约在他们曾经经常约会的地方,这说明她心里还是有他的吧。
他就知道。他们相恋了三年,当初他提出分手的时候她那么难过,她心里怎么可能会没有他呢?
他就知道。她故意接近费朗就是为了刺激他,她希望他为她吃醋。
真是个小傻瓜。
高子旭慢慢笑起来,望着倪胭的目光带上了宠溺。那笔等着他去谈的生意也被他抛之脑后了。
倪胭掌心里高子旭的第五颗星就这么轻易地亮了起来。
看,男人这种动物的脑子就是有毛病。
她分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看风景喝喝咖啡,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他的脑子里就脑补了一大出琼瑶剧。
倪胭优雅地放下咖啡杯,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谢谢你今天抽时间来陪我。我现在好多了。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她站起来。
高子旭也急忙跟着站起来,笑着说:“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找我,我随时都在。”
他顿了一下,目光温柔地望着倪胭,补充:“和以前一样。”
倪胭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浅浅笑着望他一眼,转身离开。
·
包间里,费朗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大长腿交叠搭在沙发扶手上。他合着眼,一手握成拳搭在额头。
包间里音乐声炸裂,几对情侣嬉笑喝酒好不热闹。他整个人却好像隔离在外。
安玲推开林子,走到沙发前,她抱着胳膊,笑眯眯地问:“今天怎么没带嫣然啊?”
费朗没吭声。
安玲也不意外,随意说:“闹别扭了吧?早跟你说了不能总黑着张脸。知道你长得帅,可也不能仗着一张脸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女孩子嘛,是得哄的。她倒追你那么久,被外界骂成什么样?你对她好点。”
费朗睁开眼,望着屋顶不停闪烁的彩色灯光发怔。
是他对她不够好?
安玲说完见费朗还是不吭声,也不再多说,转身回到林子身边坐下,和林子一起喝酒。
费朗慢吞吞地坐起来,古怪地问:“怎么对一个女人好?”
安玲闻言“噗”的一声,把酒水喷了出来。
“把音乐关了!”林子跳起来,去摸费朗的头,笑哈哈地说:“我的太子爷,你没发烧吧?”
费朗烦躁地甩开他的手。
“真吵架了啊?”
几个女人抛下自己的男朋友,一窝蜂凑到费朗身边,一脸新奇。
“你送过她礼物吗?”
“你有对外界公开你们的关系,给她身份吗?”
“制造过小浪漫吗?”
“知道她的喜好吗?”
“她遇到困难的时候,有出手相助吗?”
“在床上满足她了吗?”
这群女人叽叽喳喳,每说一句,费朗的脸就黑上一分。最后他黑着脸,把围在周围的女人推开,冷梆梆地说:“都回自己男朋友身边去!”
他站起来,拿起一旁的外套,往外走。
林子在后面喊他:“费朗,到底咋了?”
费朗没回头,握着圆形墨镜的手敷衍似地随意挥了两下,吊了郎当地说:“被女人甩了。”
包间里顿时一片死寂。费朗走了很久,安玲才“卧槽”了一声。
费朗一边穿套外,一边懒散地往外走,不再搭理身后这些人惊掉下巴的德行。
他把圆形墨镜搭在鼻梁上,穿过楼下喧嚣的人群,走出大门,初冬的冷气迎面而来。冷风一吹,他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不由就想起了那群女人刚刚叽叽喳喳的问题。
“你送过她礼物吗?”
“你有对外界公开你们的关系,给她身份吗?”
“制造过小浪漫吗?”
“知道她的喜好吗?”
“她遇到困难的时候,有出手相助吗?”
“在床上满足她了吗?”
呃……他好像一个也没做到?
费朗“啧”了一声,咒骂了一句:“她不配!”
抬头,他猛地看见倪胭懒洋洋地倚靠着他的车。
天气越来越冷,她还是穿的那么少,白色风衣里面穿着红色的连衣裙,裙子的长度没有盖住膝盖,露出一双笔直修长的雪白大长腿。
她抱着胳膊,慵懒地靠着车身,望着远处发呆。风将她的棕色长卷发吹得凌乱,让她瞧上去更显几分萧瑟。
费朗忽然抬手,甩了自己一个巴掌。
一侧是一家纹身店。费朗又看了倪胭一眼,转身进了纹身店。
他歪着头,动作粗鲁地扯下耳环和耳钉,说:“老板,给我在耳垂上纹个字母。”
费朗从纹身店出来的时候,倪胭已经不在那里了。费朗站在车旁环顾四周,搜寻她的身影,一无所获。
他又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巴掌,咬牙启齿:“让你贱!”
他重新走进纹身店,黑着脸说:“我要把刚刚纹的字母洗掉。”
“啊?这才刚刚纹上。确定吗?”老板有点懵。洗纹身的人多了去了,可这还是他头一遭遇见纹上去才刚刚五分钟就要洗去的。
折腾啥捏?
“你确定要洗去吗?”老板又问了一声。
费朗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黑着脸转身走了。
老板挠了挠头:“这小伙儿长得这么俊,咋精神不太正常捏?”
费朗开车回家直接去了车库。他头几年爱玩车,还是专业赛车手,车库里名车罗列,不知道能让多少爱车人士流口水。
他在罗列的车子里找了一会儿,才终于找到以前过生日时罗嫣然送他的那辆蓝色跑车。
第72章 豪门继兄〖17〗
钟沐躺在床上输液, 冰凉的药液从血管灌进他的身体。他合着眼,瞧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小护士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将房门给他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