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婆子惊呼，“大奶奶又晕倒了！”
纪湛回头，云橙已经抱住了昏厥过去的陆淼淼，脸色灰白，即便昏厥柳眉依旧紧颦，好似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纪湛：“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开门让大奶奶进去休息！”
纪湛这边的婆子直接上前去抢周静月婆子手中的钥匙，周静月仍是不愿陆淼淼住在纪宁的院子，竟还伸手去挡，这一动作彻底激怒了纪湛，几步上前，毫不留情一脚直接对着周静月的腹部踹了过去。
“啊！”
周静月一声惊叫刺痛声，随着纪湛的动作向后倒去，她身后的婆子遂不及防没有接住人，一人倒一个，竟叠了一堆胖罗汉出来，纪湛本在怒，可看到周静月几人倒在地上一时起不来的模样，一下子捧腹大笑。
“哈哈哈，一群王八，周静月，你是大王八！”
周静月：“阿！纪湛我跟你拼了！”
云橙背着陆淼淼往里跑，纪湛的嘲笑周静月的崩溃大喊都被抛在了脑后，陆淼淼紧闭着眼，心里没有一丝畅快，甚至是憋屈的，这次是纪湛，下次呢？纪湛总有不在的时候，再有，纪湛可以凶周静月，可以给自己出气。
那纪夫人呢？若她要对付自己，纪湛也无用。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了。
…………
周厨娘正握着蒲扇坐在灶前，蒲扇自己扇几下，又对着面前的灶台摇几下，灶台上的药罐已冒着白烟，鼻尖全是药香。灶前实在燥热，周厨娘起身添了些柴火，见火势很稳，边撑着起身准备去廊下透透气。
结果刚出门就看到了正朝这边走来的陆淼淼。
一身白衣，青丝并未梳髻，齐整垂在胸前，行走间发尾和腰间的玄丝缕轻缠，初阳撒在她的脸上，肤色白若透明，看到周厨娘，陆淼淼微微一笑，清眸盛了露珠，又润又亮。
“周妈妈。”
陆淼淼出声，周妈妈才回神。
刚才自己是看她看傻了？这大奶奶，生的这般弱，为啥自己觉得她很有韵味呢？微摇头将脑中的思绪丢了，笑道：“大奶奶来了，厨房肮脏地，大奶奶有什么事，让云姑娘传一声便是，哪里用自己过来呢？”
陆淼淼并未回答，看着周妈妈，慢慢曲了腿。
“哎哟哎哟。”
“奶奶您干什么呢！”
周妈妈忙伸手扶住了陆淼淼，脸上是不解，是害怕。
陆淼淼坚持行完礼，然后起身看着周妈妈的眼，诚恳道：“昨夜多谢妈妈去告诉纪湛。”
这大奶奶突然来行礼，真的把自己唬了好一跳，原是为这事？周妈妈嗨了一声，忙道：“这是我该做的，大爷不在家，二爷让我好好伺候您呢。”
陆淼淼柔声却坚定：“你做你该做的，这感谢，也是我必须要做的。”
“多谢妈妈相救了。”
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鸢尾荷包，塞进了呆愣住的周妈妈手里，低声道：“我身无长物，只有这点俗物，妈妈别嫌弃。”
俗物？
隔着荷包，周妈妈一摸就知道这是一块碎银，一两多呢！忙推辞，口里道：“大奶奶别这样，这我不能收的，太多了太多了！”陆淼淼坚持握着周妈妈的手，秀眉微颦，“妈妈这是哪里的话，若昨日不是你，我怕是……”
余下的话，朱唇抿了抿，到底没有说出口。
垂眸，自嘲般笑了笑。
“这么点银子，就值我一条命了，如何多呢？”
周妈妈呆愣地看着陆淼淼，想说的话给忘了。
一条命？
是了，这个奶奶身子太差，虽养了许久，但走些小路还是会喘气，昨夜周姑娘那般凶悍，再多被气几句，气急攻心去了都说不定……
陆淼淼轻笑道：“你忙，我回屋去了。”
说罢就转身向来路走去。
周妈妈看着陆淼淼的背影，看着她虽清瘦却直挺的背影……
陆淼淼看着走廊尽头的石板画，余光略过了朱红的廊柱，一根廊柱，两根廊柱，三根廊柱……
“大奶奶！”
身后传来周妈妈虽低却急促的喊声，脚步声也紧跟而来，陆淼淼停下脚步，看着尽头处越来越清晰的石板画，画上偷食的老鼠正被猫儿撵呢，那老鼠也是滑稽，叼了块比自己还大的点心死不撒口，也不怕把肚子给撑破了。
转身，疑惑挑眉。
“妈妈？”
周妈妈追了上来，站在陆淼淼面上，垂首低声：“……三日后，奶奶不要在屋子里呆着，去隔壁二爷那避避吧。”
“怎么了？”
看着陆淼淼清透的眼，周妈妈忽地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她是产后得了一场疾病，耗了几个月还是去了，走的时候，也是这般瘦……
咬了咬牙，再道：“三日后，是大爷的生辰，周姑娘每年都要过来的，即便大爷不在也是如此，周姑娘她对大爷心生爱慕，您，避避吧。”
“嘶。”
陆淼淼小小地惊呼了一声，然后绷着俏脸，“我，我是他的妻，我为何要避她？”
看着陆淼淼脸上的恼意，亦看到了她眼中不能掩饰的惧怕。
周妈妈苦道：“奶奶您听我一句劝吧，这纪家，除了二爷，没人敢跟周姑娘对着干。”纪夫人当然另论，她是纵容周静月的那一个。陆淼淼抿唇，仍是犟着，周妈妈凑近了几分，声音压得极低。
“周姑娘心狠得可怕，前几年从外面买回了一群小丫头，拘在院子里调/教，有一个性子活泼，趁着妈妈不注意就跑出去玩了，结果冲撞到了周姑娘……”话语一停，脸色都白了，抖着嗓子再道：“然，然后就被周姑娘给打死了……”
陆淼淼捂着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这事提起来，周妈妈也是怕的，只是见陆淼淼这模样，觉得自己应该比她好一点，勉强按捺住了心中惧意，“可怜那丫头，才十岁呢，生生被打烂了丢进了井里，那口井，到现在都没解封呢，都没人敢去看。”
见陆淼淼似乎怕极了的模样，周妈妈觉得火候够了。
“奶奶您心善，何必和她争呢，一切都等大爷回来了再说。”
“那不是个好人，您先让让吧。”
陆淼淼捂着嘴，怕得瞳孔都有些涣散，心慌意乱的点了点头，转身，步伐有些快的往回走，好似在躲什么骇人的东西一样。周妈妈看着陆淼淼看似平稳实则落荒而逃的背影，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回了厨房。
廊边的石板画是连续的。
那老鼠终是被猫儿给撵上了，最后一幅画上已没了老鼠，只有餍足的猫懒懒的晒着太阳，脚边有一块缺了口的点心。陆淼淼停下脚步，看着猫儿微微鼓的小腹。
不是好人？
正好。
我也不是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阿，今天八点半才到家，所以现在才更新。唔，这几天更新大概都在晚上了，最近比较忙，白天上班的时候不能划水码字了QAQ
第7章
三日后，周静月必来梧桐苑？
陆淼淼脚步暂顿，静默片刻，转身上了楼梯，梧桐苑四楼之上建了一亭六檐望台，登上望台，凭栏眺望，整个纪家的风光尽收眼底，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不远处精致的小楼，小楼木色原浆，周围彩色花海相伴，当真漂亮的紧。
那是周静月的望霞楼。
视线顿了顿，从望霞楼回移，一处银色小湖将之隔开，湖上小舟轻荡，再往后，便是一处葱绿竹林，穿过竹林就是梧桐苑，而竹林左侧，是纪湛的松竹馆。
视线停在竹林。
竹林并不大，或高或地的青竹参差不齐，竹叶错落中，看到了中间处的石桌石凳，撑着木栏微微弯身，便将石桌上散乱的枯叶看得清清楚楚。
从周妈妈刚才的心里话得知，那是纪宁最喜欢的地方，也是周静月来梧桐苑的必经之地。
想着周静月那张骄纵的脸，和喊自己丑八怪时的恶意满满，陆淼淼沉了沉眼，你既然唤我丑八怪，我就让你知道谁是真正的丑八怪！
…………
纪湛过来时，陆淼淼正呆在书房奋笔疾书，连纪湛靠近了都没发现，纪湛好奇探头，还未看清字迹，就先看到了字形。
“咿。”
“你在学哥哥的字迹？”
纪湛启蒙就是纪宁教的，纪宁的字他太熟悉了，只看一眼便认得出来，只是她的字太软了，哥哥的字虽温和，但笔锋仍不失男儿硬气，她的字软趴趴的。
陆淼淼一下子将纸给盖住了，面上有些尴尬。
自己虽练过毛笔字，根本没什么风骨，这纪宁的字太漂亮，不知不觉就顺着他的字体去练手了，谁知居然被小胖墩给发现了。
纪湛看着陆淼淼微微潮红的脸。
【阿，原来她这么喜欢哥哥呀？都喜欢到模仿哥哥的字体了。】
陆淼淼：……
什么玩意，自己什么时候爱慕他哥哥了？！
无语的看了一眼笑得有些贼兮兮的纪湛，挥手让他自己玩去，小胖墩贼笑的后退几步，挑了挑眉，眼睛写着“我懂的”三字。
陆淼淼：……
彻底没了写字的心思，将桌上的东西收好，转身去寻了几本书出来，顺手丢了一本给无聊寻过来的云橙，云橙乖乖坐下看书，陆淼淼也坐了下来。
纪湛等了片刻，然后就疑惑地看着陆淼淼，她正快速翻书，书页哗哗响，又起了好奇，疑惑探身，这好像不是正经书，薄薄的一册，倒像是话本？手肘撑着桌子探身。
“你在看什么？”
陆淼淼一下子盖住了书。
“你不能看。”
纪湛指着云橙：“她能看我为什么不能看？”
给云橙的是一本杂记，自己手里的这几本可不是，这小子好奇心太重了，你越搭理他，他话越多。陆淼淼将书放好，心不在焉的点头，敷衍道：“你长大就能看了。”
她瞧不起自己！
纪湛又恼了，一恼就又口不择言了。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连头发都不梳，三等婆子都比你齐整！”
陆淼淼眼皮都不抬：“反正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丑人，既然怎么样都丑，就懒得打理了。”
虽说有原身的记忆，梳个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这古代的发髻太难了，而且现在虽然不用以床为生，但每日午睡都是必须的，到时候又得拆头发，反正也没人看，懒得梳了。幸而这发质很好，又黑又亮，像绸缎一样，这是最满意的地方了。
纪湛：……
“你，你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
陆淼淼抬头，看到的只是纪湛的侧脸，他佯装看着一侧的花瓶，耳尖粉嫩。
口是心非的小胖墩呀~
陆淼淼起身，伸手柔了柔他的头顶，纪湛一下子跳了起来。
“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
陆淼淼呲笑：“毛还没长齐就想这些了？”
包子脸又涨的通红，简，简直不是女人，怎么能说这种话呢？正要骂回去，却听得陆淼淼声音虽轻但很郑重道：“你还小，未来有无数可以改变的机会，不要因为旁人的话就自弃。”
纪湛不解，“好好的，你说这话做什么？”
陆淼淼：“等你出门后，你就知道了。”
很快你就知道了。
这话说得纪湛一头雾水，脑子都糊成一团浆糊了，又忽地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没出过门？娘说外面都是坏人，要长大后才能出去呢！”
若是出过门，又怎会以胖为美，胖自然可以美，丰腴美如杨贵妃，但这纪家，俨然到了病态的地步，以为越胖越美，到处看去都是一座座“肉山”。而且在这内院呆了数月，一个外人都没看过，内院的都不出门，也没有亲戚登门。
想也知道，这内院的人，怕是都没见过外面的世界的，而出去了的人就是纪宁，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翻了好几本地域人文记书，没有哪本书提过本朝以胖为美，一本都没有。
陆淼淼不回答，纪湛正要再问，陆淼淼却道：“反正你记住这句话就行了。”转而又马上道：“你哥哥的生辰要到了，虽然他人不在，你为他准备了生辰贺礼吗？”
“这是自然的。”
纪湛骄傲挺胸。
“我提前一个月派人给哥哥寻了上好的墨宝，明天就能到了，虽然哥哥不在，等哥哥回来的时候，我一并给他。”陆淼淼点头，纪湛又问：“你呢？你身为我哥哥的妻子，你为他准备了什么？”
陆淼淼：“我已经送上贺礼了。”
纪湛：“？”
陆淼淼指着干净的书房，“这就是我的贺礼。”
把屋子打扫一遍就算贺礼了？纪湛无语看着陆淼淼。
“你也太小气了，这就是贺礼了？”
陆淼淼：“不然呢？我又没钱。”
陆淼淼理直气壮。
纪湛被陆淼淼的坦然给噎了个倒仰，无语半响，“我借你点儿？”生辰连个贺礼都送不上，这也太寒酸了！陆淼淼挥手，满不在乎道：“反正他人又不再，心意到了就行。”纪湛一脸纠结的看着陆淼淼。
该说你小气还是说你小气呢？
“噗嗤。”
陆淼淼笑了，“好啦，不逗你了，我虽没钱，但贺礼还是会送的，已经有打算了，不牢你费心了。”
敢情刚才又逗自己玩呢？纪湛憋屈了一会，到底没忍住好奇，“那你要送什么？”
你这么穷！
这次，陆淼淼倒直言了，指着窗台上两盆早已干枯的花，“去竹林移一株小落竹来。”纪湛顺着陆淼淼的手看过去，花早已枯萎，只剩空荡荡的花盆摆在上面，不由地想到以前，哥哥爱花，每日晨起第一件事就是浇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