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谁能相信呢？
柯局长坐在会议桌旁，扶着额头痛心疾首：“怎么会呢？这么优秀的一位刑警，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呢？”
然而不管她的笔录有多么漏洞百出前后矛盾, 审讯员是多么耐心地劝她说出真相, 童小柔始终不改口，坚称毒品就是自己的。
柯局长无奈地揉着太阳穴：“Issac, 你怎么看？”
“她在说谎。”唐时知道隐情是什么，但他不理解童小柔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件事, 童家姐妹只需要承认是自己一时糊涂想要陷害陆酒, 顺便做个污点证人证明东西是从韩石磊那里拿来的，就可以很轻松地将自己摘出去。
唐时是以最简单的逻辑思维来思考这件事的, 因此童小柔的感情, 童小婉的感情，以及豪门巨贾的面子和生意，他都没有考虑在内。
“小陆, 你怎么想的？”见唐时一副不是很想回答的模样，柯局长只能转向陆酒，“说点心里话。”
“她的确在撒谎。”陆酒看了一眼笔录，“但我们要思考的是，她为什么要撒谎，又或者说，她为了谁撒谎。”
柯局长点了点头：“接着说。”
“童警官是一位好警察，她的履历十分优秀，没有任何不良记录，对待工作也是兢兢业业，更重要的是，血检结果也是阴性的。”陆酒想了想又道，“那块作为物证的怀表上有她的指纹，但是也有韩石磊的指纹。”
原惜之戴了手套，陆酒当时出于谨慎也戴上了手套，景明是拿手帕包住怀表操作的，后来唐时来的时候也戴了塑胶手套。因此那块表上应该只会有持有者和传递者的指纹，而这两枚指纹一个属于韩石磊，一个属于童小柔。
至于那个装毒品的袋子和怀表的内侧，只有韩石磊的指纹。
这样的证据虽然不足以证明童小柔与毒品无关，但却能证明韩石磊与这件事一定有关。可是他们不能因为一枚指纹就逮捕韩石磊，甚至连把他叫来做笔录都不够。
柯局长忍不住摸了摸脑袋：“说点实际的。”
“局长，”陆酒顿了顿，一双清亮的眸子微微一垂，“我申请给童警官做一下心理健康状态评估。”
做评估的时间定在了下午，在那之前陆酒抽了个空去看了看童小柔。
她独自一个人坐在监/禁室里，身上还穿着昨天晚上的裙子，肩头披着她自己的警服，倚着墙恹恹地发呆。
“哗啦”一声门响，她的目光便斜斜瞟了过来。
看到陆酒时，她的脊背瞬间绷直，如同炸了毛的猫，眼底都是警惕和敌意。
陆酒苦笑：“童警官，我有这么可怕吗？”
童小柔忽然想起陆酒的身份，她那挺得笔直的脊梁忽然就佝了下去，没精打采地弯在那里，头也垂了下来：“你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童警官——”
“出去！”童小柔忽然大叫起来，“你给我出去！”
“童警官，”走上前扳住她的肩膀，陆酒强迫她与自己对视，童小柔的瞳孔倏然放大，陆酒便柔声道，“你在害怕。”
童小柔一把甩开她的手：“关你屁事！”参谋长的女儿又怎么样，反正她的一生已经毁了，何必再怕。
“你怕什么？”陆酒紧紧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滚出去！”童小柔尖叫起来，“我要叫人了！”说着她便扑到墙上想按下铃。
“童警官，你的确做错了事，但你真正做错的事情与你现在承认的事情比起来，实在是轻得多啊。”
“你知道了？”童小柔身体一震，慌乱地摇头，“不可能的，你胡说八道！”
“你大概不知道自己卷进的是什么样的事情里，”陆酒想了想，“你没有想过吗，为什么韩家会有毒品？”
童小柔瞪大眼：“你知道些什么？”
“现在应该是我问你，你知道些什么？”
“我……”童小柔忽然笑起来，“我什么也不知道。”笑着笑着，她的眼里慢慢有泪水溢出。
她不知道啊，她不知道自己的姐姐为什么要为藏毒的韩家撒谎，她不知道这件事和她姐姐到底有没有关系，她不知道毒品的来源，不知道同样的东西还有多少，她甚至不知道陆酒竟然是陆棋的亲妹妹！
她什么也不知道，但当时那种情形，她只能站出来承认东西是她的，否则等唐时找到了监控录像，她也依旧是死路一条！
陆酒忍不住叹息：“为了一时之气，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值得吗？”
“你……”童小柔透过眼泪凝视着陆酒，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看错了这个人，“你是不是知道了……”这句话她说的极小声。
“我知道，你们想污蔑我偷东西。”陆酒微微一笑，“你把东西放进我包里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童小柔脸上的肌肉轻轻颤抖着：“那你为什么……”
“这里面的水，远比你想的要深。”陆酒实在是不忍心见她再执迷不悟，“你是一位好警察，我只是希望能救你出去。”
“救我出去？”童小柔闻言眼前一亮，“我真的可以出去？”
半小时后，陆酒走出了监/禁室，唐时正在外面等着她。
“如何？”似乎对陆酒有信心，唐时的表情并不似往常那般严肃。
眨了眨眼，陆酒见四下无人，悄悄将自己的手塞进他手心，冰凉纤细的小手被他的温度笼罩，她的心瞬间软成一片：“她的确不知情。”在陆酒与童小柔谈话时，唐时让卫君动了点小手脚，干扰了监/禁室的监控系统，在微机房的人看来监/禁室里仍是童小柔独自坐在那的画面。
“嗯。”唐时漫不经心地应着，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拉进自己的口袋里，“怎么这么凉。”
陆酒仰着脸笑，眼眸亮晶晶的：“刚刚有些紧张，怕她不信我。”
“她会信的。”唐时淡淡道，“她的心理压力很大，你提出的办法对她有利无害。”
“她对童小婉的感情有了变化。”陆酒想起自己在问她问题时，提到童小婉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怨怼。
想必是童小婉提出让她去偷拿东西陷害陆酒，否则童小柔就算再怎么想对付她，应该也不至于用这么缺德的一招。如今东窗事发，童小柔替自己姐姐顶缸，甚至为了撇清韩家而应下了一切罪名，但直到现在童小婉也没有来看她一眼，她心里是一定会有怨气的。
“嗯，”唐时揽住陆酒的腰，“之前你手上的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最近搁下了，保险公司的人打电话说要尸检结果，我拖着没给。”陆酒垂下眼，“我总觉得，陈阿姨的死另有原因，而且跟陈蔚有关。”
唐时亦垂下眼注视着她，长长的睫毛掩住那一双幽深的黑眸：“问过她了？”
“问过了，她的心理素质还算不错，撒谎的技术不怎么样。”虽然陆酒清楚的知道陈蔚在撒谎，但心理分析毕竟只是辅助办案的手段，拿她的心理状态做证据？显然不可能。
“缺少直接证据？”
“是啊，专案组都准备以意外死亡结案了，”陆酒蹙起眉，“可我还是不想放弃。”陈琴明知甲硝唑和酒精会产生副作用，怎么可能刻意提前吃下甲硝唑然后去江歌家里喝酒？这里面一定有缘故。
唐时忽然翘了翘嘴角：“需要男朋友帮忙吗？”那双如星如月的黑眸凝视着她，里面藏着淡淡的笑意。
陆酒惊讶地瞧着他，忽然捂着嘴无声地笑起来：“要。”
唐时伸出一根手指：“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陆酒睨他，“跟自己的女朋友还要谈条件，唐先生可真鸡贼啊。”
唐时不为所动，那只修长笔直的手指缓缓上移，一直碰到了他自己的嘴唇。
陆酒怔了怔：“什么意思？”是让她噤声吗？
唐时的睫毛缱绻地扇了扇，眼底星辉一片，陆酒几乎快要溺死在他温柔的目光中：“亲我。”
陆酒的脸顿时泛红，她揪住唐时的衣领：“唐先生，现在可是工作时间！”
“是吗？”唐时看了看表，当着陆酒的面慢条斯理地把表拨快了半个小时，“好了，现在是下班时间了。”
欸？
还没等陆酒吐槽他的行为有多么厚颜无耻，唐时已然俯下身来，唇畔的笑意近在咫尺：“总得先把你的男人喂饱，才有力气帮你干活。”
陆酒无言以对。
作者有话要说： 糖先生逐渐暴露黏人精+腹黑本性。
另外说下，江歌是不会领便当的……
还有，九妹其实有隐藏技能的，并不是战五渣。隐藏技能之前有暗示过，后文会揭晓。
第67章 谣言四起
半个小时之后, 唐时拎着陆酒去打了一个电话给陈蔚。
唐时谎称自己是保险公司的人，声称由于陈琴的死因警方并未出具有效的说明, 因此暂时不能赔付。
陈蔚一听就急了：“怎么可能？我之前问过了，她就是意外死亡！”
唐时表示自己并不知道细节，但没有警察局提供的结案报告就不能赔付。眼看着即将到手的三百万忽然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到了，陈蔚真正慌了起来：“我们家急着等钱用，您能不能想想办法？”
唐时的态度很坚决, 随即迅速挂掉了电话。
陆酒若有所思地瞧着他：“急等钱用……”
“调查显示她丈夫的公司出现了债务危机, 这就是她急需保险赔偿金的原因, 也可能是她的杀人动机。”唐时随手翻了翻档案，“不过还是缺少指向性证据。”
“嗯，她的那只手机我也找人查过了, 只给陈琴打过电话。”其实这桩案子的基本真相已经放在了他们的眼前, 但就是苦于缺乏证据啊。
“你有没有想过，江歌这个人在这件案子里起到的作用？”唐时牵起陆酒的手, “好了，吃饭去吧, 下午陈蔚会来找你的。”
“江歌……”陆酒沉吟着, 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吃过午饭，陆酒在唐时的专用办公室里小憩, 她躺在沙发里, 身上盖着从车里拿来的薄毯，枕的是唐时的衣服，乌黑的长发散下来, 垂落的发梢几乎要触到地上。
处理完事情的唐时走进来，看见这一幕下意识地弯腰一捞，便掬了满手的青丝。陆酒的发质很好，不仅顺滑还很柔软，在唐时的手心里安安静静地躺着，像是某种小动物的尾巴。唐时眼中闪过淡淡的兴味，轻轻抚着发丝，又将目光投向沉睡的陆酒。
睡着了的陆酒比平日里更显沉静，黑羽一样的睫毛覆在眼睑上，那双总是流光溢彩的眸子此刻乖乖闭着，鼻梁挺翘，小小的嘴唇泛着粉红色的光泽。陆酒的皮肤细腻瓷白几乎看不到毛孔，一颗极淡的小痣藏在鬓角边缘，为她添了些可爱。
这是他的女朋友，是他喜欢的女人。
她像一只小鸟，柔弱却坚韧，明明自己没有强大的力量，却有勇气面对咆哮着的风暴。唐时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对自己的爱恋，这让他向来如冰如雪的心仿佛遇到了春天，被融得湿漉漉软成一片。爱情是危险的，它让唐时开始有了软肋；但爱情也是奇妙的，它让唐时终于有了放在心头的东西。
以前他从没想过自己的一生要怎样度过，三十年来他的生命似乎总是被推着向前，被迫加入FBI，被迫去当卧底，被迫成为众矢之的。虽然刑侦这一行是他喜爱的职业，但他从没有认真考虑过以后。唐时所想象的未来，是在某一天死于黑道的暗杀，然后默默地消泯于这个人世间。
像他这样的人想要寿终正寝？好像不太可能。
现在，他有了陆酒，终于开始思考如何让这种不可能成为可能。
人世间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苦涩，唯独她是糖。
嗯……还是草莓味的那种。
为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联想笑了笑，唐时轻轻含住陆酒的唇，低低缓缓地吮吸厮磨，微阖的眼中流光璀璨，仿若星河。
砰地一声办公室大门被人用力打开，一道兴奋的声音霍然响起：“唐先生！童警官她终于——”
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小刘呆愣愣地站在办公室门口，脑子有一瞬间的短路。
他看到了什么？
“唐……唐……”小刘只觉得舌头打结，他是瞎了还是幻视了，否则怎么会看到唐先生在亲陆酒？
优雅地直起身，唐时的面色恢复成了平日那种矜贵的冷淡，漠然睨向小刘。
“对不起对不起！”小刘慌忙捂住自己的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撞破了一段办公室恋情，“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昨天他才听到专案组的两个女警在八卦唐先生看陆酒的眼神瞧上去颇有些暧昧，而且两个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猜测他们两个会不会成为一对……今天居然就被他撞到了！
小刘内心已经在默默后悔自己进来为什么不敲门了，毕竟唐时看起来实在是……不太随和。
唐时瞧着他一脸紧张的模样，不禁有些失笑：“你慌什么？”
“没……没什么！”小刘鼓起勇气说道，“唐先生，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也没听说过那些谣言，我……”
唐时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什么谣言？”
小刘呆住了，他好像……说漏嘴了。
“进来，”唐时拉开椅子坐下来，淡淡望着小刘，“把门带上。”
小刘苦着脸转身关上门，一步三蹭地走到了唐时面前。
“说吧，都有些什么谣言。”其实唐时和陆酒都不觉得这件事很重要，因此没有刻意当众提过，毕竟来到局里就是为了工作，而唐时曾经的口头禅就是“认真工作”。但现在居然有谣言，他就不能再忽略这一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