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这天晚上,时骆文拎着大包小包到了时夏家。
时夏与沈一城通电话的功夫,便听到外面时家欢与时骆文吵了起来。
时家欢平日里很好脾气的一个人,时夏从来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你有什么不懂就来问我,找不到我,公司里的秘书总能找得到吧?买原材料前为什么不跟我打声招呼?”
时骆文,“是你说的所有事情都交给我的。”
时家欢见他还敢顶嘴,气的在屋里来回走动,“我跟你说过多少遍,要多看多学,不要盲目做决定,你知不知道你买回来的是些什么?就是些废料再加工,根本一点儿作用都没有,成本不过几万块钱,你花了四十万去买,这么大笔钱,你难道就不能多多少少动动脑子?”
“我…这也是为了给你分担一下,他报价报的低,当时我也看了,没什么毛病,就是为了省钱…”
时家欢拍桌子,“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报价低了那么多,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怀疑?”
时家欢的声音还在继续,但是时夏已经没有听下去的兴趣了。
那边沈一城道,“那笔钱我打了三十万进你新办的银行卡里,剩下的十万你再放回存折里,不要让你爸爸发现了。”
时夏应了,继而又道,“你不问为什么?”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着实匪夷所思。
买废料的钱是时家欢的,然后再把废料卖给时家欢,合着到头来坑的都是时家欢的。
只是相较于以后的破产,这点儿钱又算得了什么?
沈一城,“你总归有你的理由,你想说,我听着,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时夏眼波微动,嘴角微勾,是吗?
沈一城,真的是如此吗?
从上一次她找他帮忙,提出这个方案后,沈一城便丝毫没有惊讶,也没有反对。
卖家是蓬杨找来的,中间经了几次手,一直到把东西卖给时骆文,中间的每一个步骤,每一句话都是沈一城一步一步安排的。
包括卖家与时骆文之间的谈话,都是沈一城一字一句教的,可谓滴水不漏。
即便时骆文找到了卖家,也不会有任何的问题,更何况,时骆文根本不可能找得到。
还有,这毕竟是几十万的买卖,可沈一城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这是一个十八岁男孩子该有的表现吗?
*
转眼就是大年三十,林韵的超市上午还在营业,时夏去到超市打算帮她收拾一下,却在超市见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很高,穿了一身休闲西装,外表说不上多英俊,却很耐看。
林韵应该是搬东西不小心伤了手,那个男人抓过她的手看,“小心点儿。”
林韵下意识的挣脱了两下没挣开,只好小声的说了句,“放开我。”
时夏一脚已经踏进超市,忙转身打算往外走,林韵已经看到了她,并叫住了她,“夏夏”
时夏没办法,只好笑着转身,“林阿姨”
林韵有些尴尬,“夏夏啊,你来找一城?他是下午的客车,会直接去他外公家,我收拾一下也要赶过去。”
时夏点点头,装作刚知道的样子,“那阿姨您忙,我先走了”
时夏说完便转身飞快的跑了。
走出很远,时夏才回头看了一眼,原来,从头到尾,林韵与她爸爸之间都是没打算进一步发展的。
时夏苦笑一声,低低道,“时夏,你真是个傻逼!”
时夏陷在这种情绪里半天缓不过劲来。
临近夜晚,小区里有些安静。
锦城是个小县城,过年的时候,小区里的人大多数都回老家了,待在这里过年的人并不多,平日里排的满满当当的车子此时也没剩几辆了,那些一到傍晚便欢声笑语的孩子们,今天也没在小区里跑来跑去。
时夏从阳台上看出去,对面楼上不过还有五六家亮着灯的,其余的一片黑暗。
阖家团圆的日子,倒是多了几分寂寥。
“夏夏,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快出来看。”时家欢在外面喊她。
时夏出去,时家欢正在那里给时夏的妈妈上香,时夏也走过去,对着妈妈的照片拜了拜。
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着貌似热闹的电视节目,相对无言。
时家欢这几天因为时骆文买的那批废料正焦头烂额,眨眼的功夫便折腾出去四十万,放在谁身上也得上火。
“爸,你有没有想过找个伴?”
“嗯?”时家欢看向时夏,有些诧异他的女儿竟然会说出这些话。
时夏看着电视,“爸,你喜欢林韵阿姨吗?”
“夏夏,你别胡思乱想,我和你林阿姨”
“爸。”时夏打断他的话,“我没有别的意思,并不是要试探你,而是真心实意的,如果你喜欢林韵阿姨,我不介意的。”
时家欢笑了,曲起手指弹弹她的脑袋,“夏夏长大了,但是爸爸和你林阿姨是不可能的,如果有可能当年也就不会分手了。”
时夏低头,绞着手指,轻轻道,“爸,我已经长大了,你找个伴吧,咱家里太冷清了。”
时家欢愣了很久,没说出话来。
锦城过年是要守夜的,临近十二点,小区里响起了阵阵鞭炮声,而时家欢已经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时夏看了看时间,还有五分钟便到十二点了,她拿起手机,准备掐着时间给沈一城发新年的第一条短信。
手机上却来了电话。
电话那边是沈一城喘着粗气的声音,“时夏,下楼。”
时夏吓了一跳,“沈一城,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那边的人低低笑了一声,倒是没解释。
时夏的心克制不住的跳了两下,打开房门下了楼。
路灯下,沈一城跨坐在山地车上,长腿曲起,正低头摆弄手机。
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了过来。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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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回来了?”时夏惊讶的看着沈一城, 现在是半夜十二点, 还是大过年的。
时夏跑过去, 摸他的脸,被风吹得冰冷冰冷的。
时夏双手搓着他的腮,心疼道, “你就这么骑车回来的?
沈一城静静看着她, 不知谁家窗内传出了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 “让我们开始新年倒数, 十,九, 八,七, 六,五,四, 三,二”
“一”
伴随着一的声音落下,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将两人的脸映得五彩斑斓。
“时夏,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沈一城说这话时,两人正站在楼顶的天台上, 看着隐没在夜景之中的锦城, 还有或远或近的烟花。
时夏出来时太过着急, 只来得及拿了羽绒服,却没穿雪地靴,穿着拖鞋赤着脚。
沈一城将她扯到背风口处,两人坐下后,沈一城突然抓住时夏的脚腕将她的脚塞进了羽绒服里。
时夏脸一红,动了两下。
沈一城隔着羽绒服拍拍她的脚,“别动,暖和一下。”
“想我了没?”沈一城边从口袋里掏烟,边看着时夏问道。
时夏低笑了一声,没搭理他。
沈一城将烟放到嘴中叼着,把手里的打火机递给她,“点支烟吧。”
时夏怔了一下,抬眸看了他一眼,夜色下,沈一城看着远处,神情平静。
时夏接过打火机,缓缓凑到他嘴边给他点烟。
夜晚的风有些大,沈一城双手遮住她的手,火光亮了又灭了。
沈一城深深吸了一口,烟盒在手里往上送了送,“怎么样,来一支。”
时夏已经很久没吸烟了,却还是接了过来,咬在了嘴里。
打火机在手里按亮又按灭,却并没有去点燃那支烟。
沈一城偏头,叼着烟凑近她,两支烟相接的地方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似曾相识的画面。
两人的眼睛在半空中交织在一起。
“谢谢你,时夏。”沈一城靠在墙上,手指在她的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很久没吸烟,时夏发现烟对她已经没有了什么吸引力。
时夏低着头叹了口气
沈一城静静抽着烟,很久以后才低低开口,“妈妈是我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时夏呼吸急促了一些,狠狠吸了一口烟,半晌才道,“不用谢,我既然知道,总不能视而不见。”
夜渐渐深了,许多人开始睡觉,对面楼上的灯相继被关掉。
时夏深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她一直在避免两人坦诚相对,但是这一刻还是来临了。
一个人的成绩无缘无故变动这么大,与她当初的情形可谓一般无二。
盛托李对着她抱怨,说沈一成骂他是什么‘单身狗’,骂他单身就算了,还把他与狗相提并论。
‘单身狗’这种词儿现在的沈一城应该不会知道吧。
即便他伪装的很好,但有些东西在细枝末节中,只要稍稍细心,便总会察觉出不同。
更何况,她那么喜欢他,对他的关注自然就更多了。
时夏苦笑一声,只要沈一城确实与她一样重生了,那以他的聪明,不会发现不了她的变化,只他妈妈的病,便是最大的证据。
沈一城曲指弹了一下烟灰,偏头看她,“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时夏眼睛微眯,脚一下从他怀里抽了出来,眼睛里染上了一抹怒气。
时夏的怒意太过明显,沈一城想不发现都难,不由笑了,“你干嘛生气了?冷”说着就要去抓她的脚。
时夏踹开他的手,声音里是隐忍的怒气,“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知道?那我想问什么?”沈一城叼着已经快要熄灭的烟蒂,挑着眉瞧着她。
时夏抱着腿蜷缩在角落里,紧紧咬着下唇。
她一直不敢跟沈一城挑明这件事儿的原因就是怕沈一城会误会她。
她怕他以为她是因为他给了她一个肾才会爱上他的。
换做所有人都会这么想。
若是放在刑侦剧里,这就是证据确凿,无法反驳的事实。
沈一城勾唇笑了一下,不顾时夏的反抗,将她的脚握在了手里。
只这一会儿,她的脚已经冰凉,沈一城直接掀开毛衣,将她的脚塞进了小腹上贴着皮肤暖着。
时夏别开头不去看他,心里却越发忐忑。
那人却突然凑过来,在她耳边小声道,“你们之前发展到哪一步了?”
“什么?”时夏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沈一城叹了口气,“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我都是没有记忆的,我总觉得我被带了绿帽子,怎么办?”
时夏,“……”
时夏被他雷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无论何时,沈一城就是沈一城,不要拿正常人的思想去考虑那个与神经病只差一步的天才。
手机铃声打破了时夏被震惊的情绪。
时家欢打来电话问时夏去了哪里,时夏说出来倒垃圾,马上回去。
时夏站起身,沈一城还坐在那里面对着满天繁星唉声叹气。
时夏不忍心,还是说了一句,“要说绿帽子,也是你给他带了绿帽子,你才是第三者,你头上本来就没有帽子,所以也不存在绿帽子。”
沈一城,“……”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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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夏的这话说完, 两人都有一瞬的沉默。
气氛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此时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他们彼此之间的身份已经是透明的了。
此时他们拥有的共同记忆是那个很多年前斑驳老旧的锦城。
只要是发生过的事情, 必然会留下痕迹,可以当做不存在,却不会真的磨灭。
大年初一, 一大早来时夏家拜年的人便络绎不绝, 时家欢的朋友, 公司里的员工, 还有合作伙伴,像是赶集似的, 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时骆文也带着时雨蒙过来拜年, 时家欢对时骆文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是看起来还是有些生气的,态度并不热络。
经过那次的事情, 时家欢还是把工程交给了林海军,时骆文什么也没敢说,四十万不是小数目,时家欢没让他负责就不错了,他怎么还敢要求什么。
只要来时夏家里拜年的,每个人都为时夏准备了一个红包,以前时, 时夏不太好意思, 总会千方百计的拒绝, 而现在,时夏客套两句,就来者不拒的全都收下了。
总归这些钱也不是白收的,她收了多少,时家欢免不了还得给人家的孩子还回去,所以,不过是以钱换钱的些事儿,不收白不收。
“姐,听说你和沈一城是同桌,那他这次为什么考了全市倒数第一,你知道原因吗?”
对一中的学生来说,这个八卦的吸引力可谓是十级的,时雨蒙也不例外,特别好奇。
时夏拿了个苹果给她,淡淡道,“他考全市第二,也没怎么出名,考倒数第一,全县都知道了,这应该也算是c位出道了吧。”
“阿?”时雨蒙一脸懵,“姐,什么叫c位出道?”
时夏,“就是一举成名的意思”
两人正说着话,沈一城来了电话说蓬杨和盛托李都在他家,让她过去。
正好家里吵吵闹闹的,时夏便带着时雨蒙去了对面。
林韵一大早从沈一城外公家回来,然后又出去拜年去了,不在家,正好给沈一城这些人腾出了空间。
时隔几个小时,再一次见到沈一城,时夏竟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两人对视一眼,竟然有种小小的无措环绕在其中。
蓬杨大咧咧的半躺在沙发上,“你倒好,媳妇儿住对门,想见就见,哪像我似的,相思成狂啊”
沈一城端了两杯果汁过来递给时夏和时雨蒙,路过蓬杨身边,踹了他一脚,“这个你羡慕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