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再咋脚步生风,方正也愣是在其中看出了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大开了眼界的方正惊叹脸,给方媛比了个大大的大拇指:“妹妹,你真是太厉害了!
手上厉害,嘴上也不弱。
啧啧,天哥都被你欺负成这样了,愣没直接撂挑子走人。
刚刚我还犯愁呢,他要是倔脾气一上来真的就转身走人了,咱可哪儿找工匠把这两间小草房给盖起来呢!”
“哥你这话可说错了,孟天才不是被我给欺负的。
他呀,完全是作茧自缚,自己把自己给坑的。”方媛眯眼,半点不肯居功:“他呀,就是太重视那个一诺千金的好名声了。
说话算数这四个字不但成了别人对他的标签,也成了他自己的坚持和自我要求。
就好像马上了鞍,牛穿了鼻环一样。
也许有利,但也把致命的缺点暴露在了对手眼里。
事实上他但凡不要脸那么一点点,又哪是我能拿捏的?
我再能打,也就是个十岁小丫头。
而他,背后有整个靠山村生产大队的社员做后盾,还有秦浩和好几个他爸爸生前的好战友仍然跟他保持联系,对他多有照顾呢。”
“可,做人信守承诺不是好事儿么?怎么就……”成了致命的缺点了?方正抿嘴,感觉自己有些懵。
话说他也是个特别讲信誉的人,从小被爸妈、姥爷、姥姥和舅舅们教育着。
人无信而不立,这话都已经深深镌刻到他的精神中了呀!
小哥哥无限迷茫的小眼神儿看得方媛一乐:好吧,这个年代的人普遍淳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三观笔直,特别的真诚,少有虚伪。
她的某些言论对于哥哥来说,那冲击力是相当大的。
想要将来有个手狠、腹黑文武都很厉害的哥哥给自己保驾护航。她就只管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方媛笑眯眯开口:“我可没说信守承诺不是好事儿啊,哥!
但什么事儿都有个度不是?
过犹不及呢!
不想今天的我们变成明天的孟天,那就得记着绝对不能胡乱许诺。
强中更有强中手,盲目自大的事情要不得。
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不要轻易跟人打赌,就算打了,也不能定些个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条件。
到啥时候啊,也别把脸面那东西看得太重要了。
历史那玩意儿,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比如说项羽就是太要脸了,才彻底歇菜没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相反韩信连胯下之辱都忍了,只想着发愤图强,所以活该人家封侯拜相、裂土封疆。
咱们呐,不能把自己憋屈成胯下之辱那段儿的韩信,也绝不当为了虚名把自己逼入绝地的霸王。”
看着哥哥一双错愕震惊的大眼,方媛也知道这跟他平日里受到教育背道而驰,甚至严重冲击他三观的话,一时之间很难叫他彻底接受。
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今儿先种下个小种子,回头瞅准了机会再时不时浇浇水、施施肥的,不愁长不成参天大树。
嗯,她不着急。
倒是这房子,明儿就要挖土动工了。
也不知道爸妈和那位秦队长谈的怎么样了,未来这几天也不知道能不能请下假来。
按说现在地里的庄稼都收拾完了,也就是收拾秸秆、翻地这些不大紧要的活。耽误个三两天的,应该没多大关系吧?
话是那么说没有错,但,比起干活或者旷工那样的小问题。秦浩更不愿意方传嗣夫妻在明面上跟孟天接触太多,免得他大侄子被人指责跟分子来往太多、相处良好什么的。
反正盖个两间小草房而已,那小子随便招呼几个人就能把这事给干了。
当然,为了避免方传嗣两口子有所误会,秦浩还是主动坦白了自己曾经是老首长手下的兵、更被首长间接给救了命的事情。
☆、032.动工,盖房
有了这么颗超级强效宽心丸在,方传嗣两口子特别放心地就把盖房这事儿教给了孟天和自家一双儿女。
然后他们两口子苦着脸按时上工,谁问都要说一说,没有人问也要找借口说一说。
各种诉苦,就说这新队长秦浩到底是有多不近人情。盖房子这么大的事情,愣就不允许他们夫妻俩耽误工、请假。
弄得他们怎么个心急如焚法儿,生怕俩十岁孩子在家应付不来。
要说平时吧,村里人看着方传嗣两口子这样的分子,那不说瞪眼斜视各种的嫌弃鄙夷。那也绝对绕着走的,能一点头就过去的事儿肯定不说半句话的节奏。
无他,怕跟坏分子走得太近了,连累自己被怀疑思想问题、立场问题什么的。
不过这会儿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也就顾不得那点子细枝末节了。
都围上前来七嘴八舌地好一通问,让方传嗣两口子特别顺利地完成了他们的目的。
原本那些个心存不满的、惦记着抓点小辫子借机把秦浩拉下马的都不禁懵逼了好半晌。
不满的散尽的不满,想要借机找茬儿的也都息了心里那点子念头。
无他,都觉得方家那俩孩子也太可怜了些!
好好的被孟天养那样的村中一霸给盯上就够倒霉了,更命苦居然还遇到了秦浩这个帮亲不帮理的。
帮着十五大六的侄子欺负人家俩十岁孩子啥的,听听就叫人忍不住掬一把同情泪。
别说分子家小崽子能住上新房就是天照顾的鬼扯话,没听说这用的材料都得利滚利恨不得加倍奉还的?
还不让家大人插手,就俩孩子一点一点来。
脱坯、伐树、割苫方草和弄塔头墩子,这桩桩件件哪样是十岁小嘎能成的呀!
这,这孟家小子,摆明了就是在欺负人呐!
当然这心里是唏嘘也好,蔑视也罢。
面上嘴里的,却是没谁替那俩‘可怜’孩子说上一字半句话的。
都是如风吹过耳般,听过就四散而去,丁点没有安慰下方传嗣夫妻的想法。
也不是说村民们多冷血无情,只是时势如此。
谁也不希望因为那点子没有什么实际作用的同情话而害人害己,连累着家人一起倒霉。
这么壁垒分明的岁月,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很大程度的一种善良了。
而方家这边,也确实如秦浩所说的那样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没有半点的纰漏。
为了能顺利高效地完成任务,孟天可是正经没少找人。
砌墙的瓦匠学徒、做房梁门窗的大半成手木匠,还有这挥汗如雨挖着地基的足有二十几个十六七半大小伙子。
人手充足到他甚至都不用动弹,直接坐在树墩子上遥控指挥就万事OK。
“怎么,没见过天哥哥我这么厉害能成事儿的汉子,被我给震住了?”孟天笑得特别欠揍地伸手在方媛眼前晃了晃,臭屁十足问道。
“震我?就凭你那半小时都坚持不住的弱渣身手么!”方媛勾唇,笑得无比嘲讽。
“你,你个不招人得意的臭丫头,就不怕我转身走人,叫你这个房子彻底晾晒了么?”孟天气呼呼开口,伸手指着方媛。
“你,你个不长记性的臭小子,难道还没有学乖?”方媛冷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那一瞬不瞬地认真冷肃吓得心跳都差点停摆,条件反射般地嗖地一下子收起了指着方媛的手指。
没办法,昨天因为这个欠欠儿的手指挨过的揍还隐隐作痛呐!
这大庭广众,当着他一帮子弟兄面前,再被小丫头给劈头盖脸揍一顿……
艾玛,想想都挺叫人不寒而栗的!
为了不让那样的惨剧发生,默念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孟天特别光棍地道了歉:“那什么,我不是故意的,也没有不尊重的意思。
就,就是习惯动作,就是习惯动作!”
看方媛不吭声,还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幽幽的冷光。
生怕丢丑于人前的孟天只好继续伏低做小:“好,我改,我改,保证以后都不拿手指着你还不行?这老多弟兄呢,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儿!”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方媛狡黠一笑,到底高高提起轻轻放下。
没办法,颜好,就是比较容易被原谅啊!
谁叫她肤浅呢?
向来就喜欢美好的东西,比如美景、美食和美华服什么的,美人当然也不例外喽!
终于揭过了这一篇儿,孟天也无心计较她的态度问题。
只好奇她刚刚到底是在顾及些个什么,怎么一脸的神不守舍?
“没想着你能找着老些人来,我在考虑中午要给大家伙做些个什么饭呐!不管看着谁的面子来的,终究受惠的是我们一家子。
山鸡野味什么的不方便有,粗茶淡饭总得管饱啊。
可……”方媛倒也不跟他外道,直接把人给拽进了厨房,指着那多说也就四五十斤的苞米面子和十来斤的谷子:“喏,我们家现如今的余粮就都在这儿了!”
可外面孟天找来的二十五个半大小伙子,她们自家四口加上孟天和说啥都坚持着来帮工出自己一份力的梁瑾。
艾玛,整整三十一口啊,三十一口!
这么点粮食,估计都撑不过两天去。
偏等月底分粮食还早着,她们家里又是有钱没票,还碍着成分问题叫社员们避之而唯恐不及的。
有钱都不定能买来粮食什么的,方媛没法不纠结。
也许是见多小丫头意气风发,全天下就姑奶奶最厉害的样子。
冷不丁看她这么茫然无助,孟天这心里还怪不得劲儿的。
只是怼惯了的俩人,你也别指望他一下子就温柔如水起来。
这不,明明安慰的话,要伸出援助之手的意思。这位愣就皱眉黑脸,粗着嗓子满满嫌弃地道:“瞅你这点出息,跟我俩那能耐呢?不就是粮食么,等着!”
撂下话,小伙子转身就走。
弄得被勒令帮工的人都齐齐怔愣,纷纷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表情。
就想判断下他是不是真急眼了,是的话,他们是不是也能随后来个猪八戒摔耙子?
也别说兄弟们不仗义,实在是给分子家盖房子什么的。谁心里都不踏实,就怕这累没少挨还得惹上一身骚啊!
倒霉了自己还要拖累家人什么的,简直大写的糟心好么?
☆、033.借粮风波:戏假情深
都是光屁蛋子娃娃就混在一起的,谁还不知道谁心里的那点子顾及呢?
心里明镜似的孟天黑脸回望,走前用目光挨个镇压并扔了句:“都给天哥我好好干活,不然的话,晌午谁特么的也别惦记吃饭!”
卧槽!
被留下的小伙子们嗷嗷叫,诸如我耳朵出毛病了吧?我昨晚睡觉太少,想太多了吧?居然听着天哥要管我们吃饭什么的……
等彼此验证之后,又是齐刷刷地扭头看天。确定了太阳还好好挂在东方偏南的方向之后,小伙子们惊喜了:“艾玛,从来都吆喝咱们干活不管饭的天哥居然良心发现?”
“太不容易了,这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兄弟们,为了庆祝这难得的第一次。我提议,就是糠团子,咱们也得大吃特吃,吃到肚皮溜圆。绝不给天哥剩下点点滴滴!”
“对,就是这么个话儿,绝不给天哥剩下点点滴滴!”
二十五号半大小子齐齐开吼,这声音里就很有那么几分声震云霄的味道了。
等孟天扛了一袋子百来斤的苞米面回来,这帮牲口还在嗷嗷叫个不停。
再任由他们嚷嚷下去,估计都用不上天黑,孟天都得开上属于自己的专项批判会。
自甘堕落与分子家小崽子为伍,出工出力出粮食地帮他们盖房子啥的。
绝对比头两年因为心软,给了被放下来的一位老人家几个土豆饽饽被臭批不休的王家婶子来得更惨。
当然把他这个英烈遗孤拖下水的方家兄妹甚至他们爸妈,都别想着捞着好去。要是有心人那么一运作,整不好秦叔都得跟着沾上一身腥。
不想坑人更不愿意自坑的孟天在恶果和恶名之间犹豫了下,果断分分钟变成杀气腾腾讨债脸:“哥自己都吃不上溜儿呢,还有那个心思管你们帮狼崽子?
给谁干的活,就端谁家的饭碗,多简单的事儿呢!
哎,我说老方家那小子,说你呢,听着没?
把这二百斤苞米面子扛过去,让你那个假小子妹妹给咱们哥们做饭。
苞米面发糕熬白菜,把你们家的存着的那点油都给置办上。辛辛苦苦给你们干活儿,吃不好哥哥们可不答应!”
老实说,看惯了天哥被妹妹揍到一瘸一拐、被妹妹怼到哑口无言的各种怂样。
就算他现在阴沉着一张俊脸各种咆哮,也实在难让方正表现出点恐惧慌乱的情绪来。
他就是,就是有点懵,一时没反应过来天哥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倒是梁瑾瞅了瞅那个多说一百斤的袋子,双眉紧皱:“你,你这不是坑人么?就这么个一百斤规格的袋子,还是扎着嘴儿的。
撑死也就九十不到一百斤的苞米面,你倒好张口就是二百斤。
小算盘打得倒是够溜,简直比地主老财还黑心!”
哄堂一阵大笑中,帮工的那些个半大小子们连手头的活儿都放下了。
各种专心致志地扎堆看热闹,边看还边带点评的。
无他,多长时间看不到这么自以为是的傻缺了?
“天哥,撸胳膊挽袖子的上!给臭小子个狠的,让他知道知道咱靠山村的少辈第一人几个字咋解。”
“对对对,必须的。敢跟天哥支毛炸刺,必须把这犊子给削服了!”
“天哥上,就个分子家的弱鸡崽子。干他娘的,你就是把他给干报废了,兄弟们也给你作证。是那犊子说了啥不恰当的话,天哥你是在教育他!”
沸反盈天的一片加油喊号,吓得梁瑾脸色都有些发白。
胆子不特别大是一方面,从他们家被定性为走·资·派后,类似的‘教育’他也是受了太多。
很难不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