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镜头无法捕捉他们的身影,但她的镜头是她的双眼,龙化后的视野保证她能跟上彼此的速度,可事实是拉妮娅试图编辑照片时APP提示她以她现在的电池容量不足以完成编辑。
这点拉妮娅并不是没有预料,事实上【PicsArt】的耗电量一直远胜其他APP,完全不遵循正常的APP耗电法则,而在日益熟悉中,拉妮娅也想到了可能的解释。
如何任何图片的改动编辑都能影响到现实,【PicsArt】完全可以办到修改现实。
在听到麦克的回答之前,拉妮娅正在APP里扫荡,不确定该用哪个。
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她停止了扫荡。
青金色的眼瞳里爆发出炽烈的怒火。
任谁都能感到来自她的方向有什么可怖的力量正在暴涨,浊浪排空,暴雨倾盆,一道极致的光芒刺破了浓雾与黑暗!
真的有暴雨倾盆,狂风冷却了浓密的水蒸气,浓雾化作雨水,铺天盖地,台阶上泼洒的血迹被洗刷干净,暗红的血水汇入水池,渐渐漫涨。
两道影子从天而降,重重坠入池水。
大雨中,拉妮娅跪在水池中央,光焰暗淡,鳞片褪去,全身属于龙化的特征不知何时已经消散,血沿着她的小腿滑落,从她的脚下蔓延,流入水中。
一只利爪洞穿了她的胸口,从背后刺出。
她和狰狞的龙形紧紧贴在一起,像是在雨中互相拥抱。
片刻后,在沉默中,拉妮娅慢慢松开对方,从水中站起来。
战斗之前她把夹克抛了出去,现在看来这是个很明智的选择,除了湿透以外,夹克大致还保持了形状完整,拉妮娅默默捡起夹克披上,将拉链一直拉到领口,随后打开【PicsArt】,修掉了自己胸前的伤口。
她身后,麦克发出低笑:“原来你已经不算真的活着。”
一柄刀刃折断在他的胸口,没入心脏。这不是第一柄刀,在刚刚的一刹那,拉妮娅用数十把临时共振成型的匕首进行了千百次攻击,完全无视自己的心脏被洞穿,最终送出了致命一击。
“我不知道我可以这样。”拉妮娅说。
瓢泼大雨砸在她身上,她的黑发湿漉漉贴着身体,像是一层单薄的盔甲。
她问:“为什么?”
刚刚她拉近距离时,为了速度放弃了防御,几乎是毫无防备,但麦克微不可查地停了一下,并没有直接抓住破绽,直到她发起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他才用利爪刺入她的心脏。
麦克没有回答。
如果她早点发现呢?拉妮娅想。
她明明能知道所有人的心声,但她没有去听。她对世界的认知建立在感情上,可她并不真正理解他人的悲伤和痛苦,他们也对她没有意义。
拉妮娅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想过总要有什么是公正的,她却做不到公正,她想过她要成为比过去的自己更好的人,她却做不到拯救所有人。
一片静默中,她听见背后的声音。
“别这样,拉妮,这不是你的错。”麦克的声音很虚弱,“只是我们都太弱小了。”
“告诉你一个笑话,”他说,“我爱他们,是因为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
就算有着远比普通人强大的力量,超级英雄也只是血肉之躯,也有太多的力不能及,也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刻。
龙血忽地燃烧起来,将水池映成金色,金焰爬上麦克的身体,他在火中轻声说:“那些杀死安妮的混蛋最后全部被蝙蝠侠送进了监狱,那天我带着报纸去墓地看安妮,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蝙蝠侠站在安妮的墓碑前。”
“你说他在看什么?”他笑着吐出一口血沫,“拉妮,你说他在看什么?”
他的声音里的悲伤多得像是海潮。
“我怎么能因为他们不能拯救所有人而憎恨他们?”
麦克轻轻地说:“拉妮,你不可能一个人拯救世界,没有人可以。”
这句话的语气那么耳熟,就像是回到了纽约的街头,玻璃外下着雪,餐馆里充盈着披萨的香气。
拉妮娅身形一顿。
她猛地回过头,却只看到光焰吞没了那个身影。
大雨渐渐停歇,一直站在水池外的杰森才终于有了动作。
光焰的对面,女孩直直站在水中,一动不动,在水面上落下晃动的阴影。
杰森趟水走过去,水花飞溅,他很快走到拉妮娅身边,将手放在她的肩上。
“拉妮娅?”
拉妮娅没有回答。
过了会,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没有焦距,空空荡荡,像是走丢了寄宿在里面的灵魂。
她做了个有些奇怪的动作。
她抬起手,用手指轻轻碰了碰眼角。
暴雨之后,她的脸上全是水痕,可拉妮娅像是什么都没摸到一样,手指在眼下滑过,慢慢放了下去。
“我好像,”她看着杰森,眼神茫然,“不会哭。”
为什么呢?拉妮娅想。
在胸口被破开时,她看到了自己的血管里并不是空无一物,金色的光流取代了血液,在她的血管里穿梭,从心脏里泵出,输送到全身各处。
支撑她活过来的就是繁星之河,就和那些活死人一样,所以有没有大脑无所谓,血液在不在无所谓,心脏跳不跳动无所谓,只要繁星之河还在,她就可以一直保持活动。
她感觉肩上的手微微用力,仿佛在压抑着什么,而后视野旋转,她被带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硝烟和火药的气息萦绕在鼻间。
头顶上响起一声叹息。
“睡吧。”
好像这一句话带起了所有的困倦,电量不足的后遗症现在齐齐爆发,拉妮娅感觉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困意潮水一样,层层叠叠,温柔地将她卷入其中。
她听话地闭上眼。
无数光丝从她身上流水一般涌出,消失在空气中,涌出这片被分割出的空间,扑向城市。
黑暗像是有形的海潮,在城市间奔腾,将每一点光吞入潮水,转眼间冲出了城市,向着更远处蔓延。
北美洲的卫星地图上,以哥谭为中心,城市光网正在飞快暗淡,很快黑暗笼罩了东海岸的城市群。
——整个东海岸为她熄灯。
第70章 荒凉山庄
拉妮娅醒来时已经是清晨。
光线从窗外投落, 斑驳的光点倒映在天花板上, 她出神地看着天花板,视线追着光斑跳来跳去,半天才找回焦距。
她把被子抱在怀里, 从床上坐起来,开始打量四周。
视线范围内的景象让人很有安全感——单人床,床单像是从一元店里带回来的那种,印着天蓝色的浪花和鲸鱼;一本《理智与情感》开膛剖腹趴在地板上;床边放着个纸袋,知名快消品牌,里面堆着柔软的衣物;一些罗勒的香气从门缝钻进来, 很有存在感地冲她勾勾手指。
看起来有居住的气息。
拉妮娅缓缓巡视一圈,收回视线,目光平静, 没有任何表示。
……下一秒,她直接一头栽进了被子, 试图把自己溺死在里面。
至少被子还是很舒服的。
拉妮娅在浪花和小鲸鱼里装了一会死,才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来, 半阖着眼睛, 慢慢挪到床边,伸长手臂去够床下的纸袋。
胡乱抓了几次, 指尖终于勾到了衣物, 拉妮娅慢吞吞地把手抬起来, 倒回正常的位置, 将衣服举起来, 就着光线展开看了看。
然后她沉默了。
……
杰森在厨房里煎蛋。
他咬着根烟,慢悠悠地吐着烟气,手腕一抖,平底锅里的煎蛋跳起来翻了个面,仿佛不想搭理这个在厨房里抽烟还不开窗的混蛋。
我没有抽油烟机啊。杰森得意洋洋地冲煎蛋晃了晃烟。
换个人大概会跳起来把这个移动的烟雾制造机扔出去,扔进垃圾桶,扔进地铁,扔进一切收容混蛋的地方。然而此时唯一可能对他提意见的小红是个乖宝宝,他敢保证就算他把房子烧起来,她也不会多说一个字,顶多帮他灭灭火。
卧室门响了下,接着“咚咚”两声,像是有谁在用指节轻轻叩门,杰森余光飞过去,看见门缝里伸出来一只细细瘦瘦的胳膊,从阴影里能看到半边瘦削的肩头,漂亮得让人想要亲吻。
接着,这只手提着一件黑白的小裙子伸出门缝。
“最小码,别客气。”杰森大声说,试图和煎蛋的声音作斗争。
那只手没有收回去,而是捏着衣领,单手把裙子转了个面。
……这次杰森嘴里的烟差点掉出去。
哇。他想。
服装设计师的创造力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虽然一贯对于穿着不太在意,但这种隐晦又要命的设计拉妮娅是拒绝的,她怀疑杰森买衣服的时候也只看了正面。很快煎蛋的声音消失,一阵窸窸窣窣声后,略显沙哑的烟嗓靠近了少许,问:“先披件衬衫行不行?”
拉妮娅有什么好说的?有衣服穿就好,她从来不挑。
几分钟后,两个人坐在了桌边,面前放着堆得满满的餐盘,煎蛋汁液饱满,细碎的罗勒洒在表面,配着烤得脆脆的吐司,居然还有果蔬汁和果酱。
和上次的汉堡比起来,这次的待遇简直升级了好几颗星。
出于身高体型差,杰森的衬衫本来就长,衣袖空荡荡挂在胳膊上,扣齐纽扣都能当裙子穿,就算这样还能从领口窥见一截锁骨。为了防止沾到油污,拉妮娅一口气把袖口折了几道,露出半截小臂,她挥舞着叉子向煎蛋进攻,忙忙碌碌,看不出半点昨晚的迷茫。
这样正好,谁都别想用苍白乏味的过去砸死谁,也不用费心怎么避开雷区——杰森本来应该这么想的。
就好像知道那件事的所有人里,只有他敢于拿自己的死亡开玩笑,肆无忌惮,和他一直以来的活法一样。
然而这一刻,他的想法很奇妙地拐向了一个麻烦的方向。
比如他觉得小红应该再没精打采一点——你看之前就为了一句话他们还冷战呢,那时候她的不高兴都快写在脸上了,怎么到了现在她又不那么像个小公主,把一切都自己咽下去了?
在一阵沉默的刀叉声里,拉妮娅的动作忽然停下。
杰森原本以为她怎么了,不过抬起头,他就发现拉妮娅又在看只有她能看见的提词器,目光在空中扫了扫,很快收回,重新低下去,落在沾着蛋液的吐司上。
“怎么?”他问。
“……奥斯汀催我回去刷星星。”拉妮娅说。
最近她天天跟着杰森在哥谭跑酷,很少能及早回庄园,所以就算彻夜不归,奥斯汀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无法放心,于是薛定谔式听话的拉妮娅也就更勤快地开始彻夜不归起来。
最近她连推特都很少发,再加上她之前表示自己身处哥谭,已经有不少私信紧张兮兮地追问她是不是在哥谭遇害了。
对此,拉妮娅:“……”
怎么说,其实她在哥谭,似乎是哥谭比较害怕她。
对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很有数的拉妮娅一脸淡定,她把果酱在吐司上抹开,挑起了话题:“不是上次那个安全屋?”
“是啊,你不知道半夜搬尸体多累吧?”杰森也很淡定,“这个离出口最近。”
起了话题,接下去的对话就变得像是抹了润滑剂一样顺滑,拉妮娅很快了解到昨晚自己晕倒后,杰森是怎么背着变重不少——金属没能及时全部清出去,等会记得清空一下——的她辛苦地找到出口,又是怎么把她背出去后发现整个哥谭都停电了,接着他又是怎么穿过混乱的市区把她带到安全屋,来电后还抽空去搜罗了今天的早餐食材。
拉妮娅一边听一边嗯嗯点头,态度极为敷衍,叉子在盘子里划来划去,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她提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我应该在六点醒的。”拉妮娅说。
闹钟一直没找到关闭的方法,每天早上六点准时震,拉妮娅早就习惯了这点糟心事,如果夜巡太晚,早上她甚至能办到在睡梦中先摁掉闹钟,再接着睡死过去,直到太阳高照,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什么她都不会醒,没有人——没有人能在拉妮娅睡回笼觉的时候让她清醒。
然而现在的时间显然离六点有点远——时针都快站起来了。
听到她的话,杰森放下刀叉,表情很严肃:“你没告诉我你有癫痫,小红。”
拉妮娅:“……”
她低下头,抿紧了唇,觉得自己要用很大的自制力才能让自己不愤然离桌。
刀尖在餐盘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几秒之后,拉妮娅立刻意识到自己被带跑了——这也不能解释闹钟是怎么停下来的啊?
脊柱第二节 ,这可不是个随便能碰到的位置,要是换个警惕性高点的人,就算睡梦中估计也能把人摔出去。
“是你告诉我的,”面对拉妮娅谴责的眼神,杰森摊了摊手,“我本来还想把你送去医院,但是你说按一下脊柱第二节 就行。”
——然后小姑娘就嘴里叽叽咕咕地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闭着眼睛,脑袋埋进松软的被面,把自己的脊背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空气里。
……杰森瞪着她,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知道对敌人露出脊柱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对方能一瞬间敲断你的背,让你下半辈子都只能坐在轮椅上,还有更方便的,力气大点的话,他们甚至可以直接杀死你。
他深吸了口气,一手撑在床上,弯下腰,拨开柔软的发丝,按照拉妮娅的指示在她脊柱第二节 按了下。
癫痫一样的震动果然立刻停止,杰森把拉妮娅连着被子一下翻过来,被角严严实实掖上,就这样她依旧没有醒的意思,仿佛能一觉睡到天荒地老。
顺带小红脊柱上的鳞片还刺破了他的手。
真是知道感恩啊。杰森感叹。
这些他当然不会说出口,以免小红跳起来打他——在昨晚之后,他觉得要是面对那种形态的小红帽,他被打爆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听到是自己的指示后,拉妮娅茫然了一会,看了杰森半天,发现他一张扑克脸毫无破绽,只能接受了这个设定,低下头继续自己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