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挂了这个电话,封楚楚心里很是触动,她明白了陈默那句“没人能比他演的更好”是什么意思。
陈无闻确实演技不佳,也绝对没有任何天赋,不存在突然开窍的可能,他能演好,只是因为他演了千万次。
陈坦之在家的时候,陈无闻就很用心的在观察他、模仿他,陈坦之经常离家,他便私底下以扮演父亲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思念。
到后来陈坦之离世,陈无闻每每想念他,也会这样来上一段。
他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在崇拜父亲、模仿父亲。
他是没有演技,但从睁开眼睛那一刻起,便在琢磨这一个人物。
他对这个角色的活灵活现的演绎,完全是用他少年失怙、与父亲聚少离多的经历换来的。
他演的不是陈坦之,而是他眷恋的十几年时光。
全世界也没有比他更适合这个角色的人了。
第57章
陈无闻技惊四座, 理所当然的获得了表演机会, 这是他自己给自己量身定做的角色。
编剧团队听闻这场试镜之后, 如获至宝,每天讨论剧情都会拉上他,许多有争议的细节, 经过他的提点后,大家便心里有了数,写剧本的速度都嗖嗖嗖的往上涨。
最幸福的是,陈无闻每天都带自己做的好吃的给他们, 这本子写下来, 每个人都胖了三斤, 哭着喊着要封楚楚再拍个续集, 他们还来。
《陈坦之》这个剧组的宣传已经在做了, 首先便是开了个微博账号, 公布两位主演那天, 引发了很多讨论。
首先发的是少年陈坦之——陈无闻。
一点儿水花也没溅起来,人们压根就不记得这位过气小鲜肉了。
紧接着, 轮到了扮演中年陈坦之的影帝。
这就厉害了,一颗石子激起千层浪,这位影帝家喻户晓,粉丝遍布老青中三代,国民度极高,近年来他选片眼光越发挑剔,经他主演的无一不是制作精良的好片。
这样的演员, 怎么会和陈无闻演同一个角色呢?
一时间,陈无闻主演的那部网剧被人们从角落里翻了出来,播放量翻倍,可惜人们再怎么拿放大镜去瞧,也瞧不出他有一点点够格的地方。
影帝成名已久,粉丝都已经佛系养老了,但战斗力还是祖师爷级别的,一看这情况,既不喊也不闹,温和客观的在明珠影视的各社交账号下边发二人资历的对比,也不讲难听的话,就是贴贴百度百科资料而已。
影帝的粉丝被他教育的很好,多年来,从来不攻击别家,他们不骄不躁,不急不缓,摆事实讲道理,堪称互联网素质第一家。
他们的宣传手段包括在知名公众号写文章、买大V进行转发等等,此外,喜欢玩漂流瓶的朋友,捡起的瓶子十个里头有三个也是这内容。
在一众宣传行为里头,粉丝抽奖转发是最绝的,奖品从口红全彩套装一路加码到爱马仕再到瑞士湖边小屋七天居住权,从小柯基到布偶猫再到德牧,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送不了。
秦晚身为网红,自然而然也接到了这个内容,人家开二十万让她转发,她没干,心想自己立场非常坚定,要支持无闻弟弟。
结果她一看转发送布偶猫,立刻连转三条,眼巴巴刷新蹲等抽奖。
可能是看她是网红,抽奖给她暗箱了,还真让她抽到了一只布偶。
顿时又激起了好多讨论。
秦晚拽着封楚楚去领了那只三个月的布偶回来,那布偶长得非常漂亮,面具对称,皮毛蓬松,性格腻人,从抱回来就一直围着人打转撒娇。
她们俩带着猫一块儿去了明珠影视,接受了众人的羡慕。
这间小会议室暂时就属于新片的办公室了,开会讨论都来这儿,此时也聚着编剧团队,正商议着最后修改的情节。
也就他们速度慢些,其他工作都敲好了,就等他们说OK,就能开机了。
那位影帝也在,他三天两头就来,原本只是想来熟悉剧本,好对人物稔熟于心,是敬业的表现。
但后来……估摸着也是被伙食给收买了。
每天到了快中午的时候,他便趿拉着拖鞋穿一大T恤慢悠悠的过来,隔着玻璃往里头瞅一眼,要是陈无闻在,就进去分点儿吃的,要是不在,就随便打个招呼走了。
这天他看见封楚楚和秦晚带着猫来,听说了这猫的来头,又是震惊又是好笑,说自己的粉丝爸爸们真是绝了。
就着这个机会,他老人家把手机里头拍的一堆美食图发了出去,配的文字是:“哎哟喂,别闹了,你们想让我绝食吗。”
然后他还毫无偶像包袱的开了个直播,把当天的工作全直播了出去,让人们看看清楚,无闻弟弟在这片里帮了多大的忙,以及自己是怎么成天管人家要吃要喝的。
从这天开始,网络舆论就转了个向。
片还没开拍,无闻弟弟就重燃事业第二春,火了。
.
晚些时候,封楚楚和秦晚一起下楼,魏沉刀坐在大厅等着她。
看见猫,他微微挑眉,过来挠了挠猫下巴,“这哪来的?——嘶!”
猫挠了他一爪。
魏队风里来雨里去,狙击手三倍目镜发的子弹都只擦破了他一层皮肉,反倒在温柔乡被一只看起来温顺无比的小猫咪来了一爪。
还是小猫咪厉害。
“太凶了吧,”他说。
封楚楚疑惑,不会吧?为了证实猫咪很乖,她把猫抱起来,亲了一口,脸埋在长毛里,特舒服。
她展示之后,扬着猫爪爪冲魏队挥了挥手,力证道:“你看我们小猫咪多乖。”
魏沉刀和那只猫对视片刻,眸光一闪,飞快出手捏着封楚楚下巴,在她脸上也亲了一口,并微笑道:“乖。”
秦晚在旁边拿手机自拍照镜子来着,立刻转换摄像头把这一幕抓拍了,成为了一名不发光不发热然而很有用的电灯泡。
封楚楚怒斥魏沉刀臭流氓,魏沉刀全当夸他,春风满面脸皮厚比城墙的一并接受了。
俩人一起去吃了晚饭,秦晚自动消失。
吃的是家氛围有多好、东西就有多难吃的西餐厅,俩人吃到一半,相互看看,决定还是不要弄这些没用的场面了,便换了家好吃的地儿,吃的心满意足。
饭后,他们便在街边溜达消食。
此时正值明暗交际之际,太阳公公已经回了家,天色昏暗,群鸦扑棱着翅膀钻回树里,此时还没到开灯的时候,路灯都暗着。
他们沿着马路牙子慢慢的走了一会儿,封楚楚把陈家的事讲了一遍,魏沉刀这几天忙的团团转,只能从她这儿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问道:“说起来,你应该和陈坦之挺熟的吧,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陈叔叔吗?”魏沉刀思索一阵。
“他是一个……很老派的人,”他把目光投向远处,遥遥的回忆道,“现在很少有这样的人,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想把什么传统美德君子之风一肩挑了。连他爸爸也都觉得他奇怪,他爸以前跟着我们家老爷子干,是从战场上下来的,粗人一个,就没读过两本书,也不知道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个异类的儿子,你之前也收拾过陈家亲戚,知道他们那样子。”
他顿了顿,又笑着摇了摇头,“说起来,魏明乾也算异类,魏家上下一门清高,就他一个人偏门的很,也不知道是怎么歪的。陈叔叔知道这一点,一直很关心我,连我离开家之后,也是陈叔叔替我找来我妈妈,陪了我一段时间。”
封楚楚道:“还是头一次听你说起你妈妈。”
“啊,是吗?”魏沉刀道,“她有家庭,住在昆明,我这次去看了她。我和她接触不多,其实没什么感情,只是陈叔叔觉得我那时候可能需要母亲来引导和安慰,才把她请了过来。”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没和楚楚提过自己家事,便就着这个机会说了:“多年前,魏明乾在云省下基层,认识了我妈妈,谈过一阵没谈拢,但不小心有了我,我妈妈那个民族不让打孩子,陈叔叔那时候也在,他当时在帮一个橡胶厂联络佤邦搞替代经济,他是看着我出生的,那时候我妈也不太养我,陈叔叔就接了过来,让我和陈默穿一条裤衩了。后来也是他来和我们家老爷子说这事,让魏明乾把我带回了帝都,要不然,我现在属于云省人民,你就不认识我了。”
听他这意思,魏明乾还不打算要这儿子。
封楚楚看了看他神情,还真是没什么波动,依然心情愉悦的样子,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讷讷道:“你们家真……”
“真够人情淡薄,不像个家,”魏沉刀友情补充,说着耸耸肩,“没事,习惯了,都奔着三去的人了,还要爸爸妈妈喂奶吗?”
封楚楚突然想打岔,问个别的问题:“那你自己有家了会要小孩吗?”
魏沉刀一顿,“嗯?”
封楚楚:“我看心理学说原生家庭淡薄的人会有两个极端,一个是……”
“听你的,”魏沉刀道。
“………”
魏沉刀看她一脸‘你这个臭流氓’的样子,善心大发不继续逗她,回到了政治正确的话题,道:“你要拍陈叔叔是吧,其实你见过他的。”
“嗯?”封楚楚睁大了眼。
“他给我开过家长会,高二的时候,他那天……戴一副能遮半张脸的黑框眼镜,穿的白衬衫,记得吗?”
封楚楚想起来了,“原来那就是陈坦之。我记得,我卷子放桌上,他还给我改公式。我还以为是你爸,心想你们家人怎么都那么爱挑我数学毛病。”
魏沉刀大笑,揽过她肩膀,往怀里带了带,继续往前走着。
陈坦之并不是活在很远的地方的人,他去世才五年,堪堪够爱他的人走向新生活而已。
“你的数学,”魏沉刀直言,“确实是烂了一点,你不像这么没脑子的人。”
封楚楚打了他两下,“你再说!”
她想起来自己家里还搁着数学五三,都是魏沉刀给她讲的错题。
其实按她这偏科脑,实在不应该读国内的教育。她应该去上国际学校,直接申请国外名校,但当时升学的时候舍不得几个要好同学,便一起升了三中。
三中也是好学校,每年清北以及藤校的都成堆,她在那儿才发现高中数学这么的拦路虎,但来都来了,打退堂鼓太怂,于是才有了后边青春年少时的故事。
而魏沉刀呢,他是脑子顶好使的人,假如不出后来的意外,他当年应该会用奥赛成绩保送个清北,在那儿被教授拉去做科研,但他肯定耐不住性子,摆手拒绝,就和一帮哥们成天变着花样开着跑车四处晃悠,成为一名资深纨绔领头羊。
他毕业以后也不可能去别人手底下打工,可能自己创业,做点什么生意,当然也有很大可能像现在这样往公安跑,让一帮人成天心惊胆战,担心他出个什么事就不好交代了,但那种情况,应该是出于他的个人兴趣,而不是被命运推着走。
她还是会出国读书,但魏沉刀会隔三差五的飞过来看她,一住就住大半个月,不被人催到不行绝对不挪窝。
等到现在这个年龄的时候,家里可能就开始催了,她爸爸绝对看不惯魏明乾,连带儿子一起厌恶,魏沉刀上门,就让保安赶走。
他俩得为这事抗争了一段时间,才能让她爸知道子不肖父。
但命运显然爱开玩笑。
兜兜转转间,两人往相反的方向走出一条南辕北辙的道路。
他们走了很远,都没有忘记初心,才在这个偶然汇首的地方停住脚步,不再赶路,而是小心翼翼的接触对方,很用心的、一点一点剥掉行路的风尘仆仆,掸去肩头落的灰尘,面对面站立,重新相识。
此时,路灯恰好点起,白色的光线顷刻间铺了满地,照亮了宽敞的前路。
景观一下子清晰了起来,微风拂动,月牙儿挂上了树梢,路两侧树木叶片微微抖动,杜鹃生出新蕊,空气中浮动着清新的花香,
封楚楚抬手挡了一下陡然倾斜而下的灯光,再拿开手时,魏沉刀已经站在她身前,倾身含笑道:“气氛这么好,可以亲你吗?”
“……”
“嗯?”
封楚楚抿着笑意,问道:“要是我说不呢?”
魏沉刀露出很遗憾的表情,进而一把拦住她腰,把她拉近了一步,不容抗拒的低头吻了下来。
于是,他们在明亮的路灯下,接了一个温柔而缱绻的吻。
第58章
两人牵着手慢慢走着, 时间流逝, 不一会儿便到了晚上。
封楚楚今晚听了魏沉刀家里这堆破事, 打心底里觉得他倒霉催的,爹不疼娘不爱,活像上辈子干了一箩筐坏事来找报应的。
她想了想, 认真的说:“我家人很好,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嗯?”魏沉刀挑眉道,“所以你这话的意思,是有让我登堂入室的打算吗?”
这话开头确实该这么说, 但……封楚楚思索片刻, 坦诚道:“其实你在我家出镜率很高, 我爸现在一上饭桌就讲你的坏话, 记得你去云省前那通电话吗?就是那样。所以别说登堂入室了, 我看你还是躲着他点吧。我刚刚只是说以后, 还早着呢。”
魏沉刀:“…………”
封楚楚抛了一线生的希望给他, 道:“但我妈和我哥都是友军,希望还是大大的。”
魏沉刀心想, 那也是我争取过的友军,不然还难说。
他心中感慨,忽然站定,凝视着封楚楚,以深沉的语调说:“你刚才说到原生家庭,我应该属于生在很不幸的原生家庭,都说童年经历注定了一个人的未来, 如果按那样,可能我就长成另一个魏明乾。但后来我家道中落,历经磨难,却意外的走出了那个模式。现在回头想想,不知道哪一种算幸运。”
封楚楚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也替他觉得命运坎坷。
“女婿也算半子,可现在你父亲也不喜欢我,每天都在饭桌上讲我的坏话,”魏沉刀叹气,“我可能注定没有父母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