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吧,”他笑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问心无愧。而且你别以为什么住城中村、从军从警很辛苦,那只是咱们这些没吃过苦、起点太高的少爷小姐觉得辛苦,其实这路子寻常的很,多少人在帝都没地儿住,当兵的就更多了,这太平常了。”
封楚楚反过去抱他,手落在他背上,一寸寸临摹着脊梁骨的形状。
她这才恍然发觉自己一直忽略的一个事实,在魏沉刀那儿,所谓的家道中落,压根不是天意弄人,也没有被逼无奈,这完完全全他自己选来的。
照常人来看,他就应该装聋作哑,魏明乾继续如日中天,偌大家业,他败上几辈子也败不光,这一生便如她之前所想象的那样,洒脱恣意,一路高歌。
可他偏往岔道上走,他那时将将成年,许多人还精神未戒奶呢,他却勇狠的把自己往千沟万壑的道路上摔,宁折不弯,绝不糊弄,绝不苟且。
这人真是硬骨头啊。
魏沉刀调侃道:“宝贝儿,投怀送抱?”
“是啊,我摸摸,你这‘问心无愧’长什么样。”
魏沉刀啧了一声,捏她下巴亲了一口,捧着她脸,反过来安慰她道:“真不用当回事,我前几天看了你那纪录片,我觉得你比较辛苦,看把这小脸给晒得。”
“???”
封楚楚啪的一巴掌拍他脖子上,“说什么呢?你说谁黑?你找个白的去,前厅一堆,我给你介绍。”
“别别别,”魏沉刀把她搂回来,大笑道,“别人不行,就要你。”
“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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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前厅,宴会依然在进行中,只不过这回,没人来搭讪邵小姐了,她身边明晃晃的站着男伴呢。
邵亦低头看一眼腕表,走了二十分钟,于是面色稍霁,走了过去。
“哥,”封楚楚和他打招呼。
邵亦点点头,又看向魏沉刀,皱眉道:“周队过来了,跟着封于雁来的,怎么把她又放出来了?”
“哦?”魏沉刀往四下望望,在进门处看见了封于雁。
封于雁年近五十,身材依然保持着不错,穿着玫瑰色礼服,气质雍容,撞上他目光,便虚情假意的冲他和邵亦举了举杯,而后继续向身边人颔首微笑,浑似无事发生,仍然大权在握的样子。
魏沉刀瞥着她侧影,道:“刚放出来,没俩小时呢,这年纪了也不养养生,阿姨战斗力还挺强。”
他继而又寻周臻白的身影,疑道:“周队在哪儿?”
“哦,”邵亦道,“在安保室,让人去接了。”
安保室?
本着同事友爱的原则,魏沉刀提出自己过去接一趟。
他走远了,封楚楚拽了拽亲哥,吐出心中疑惑,“哥,你们怎么认识的?我看你俩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邵亦便意味深长的笑了,“认识有段日子了,他不错。”
“哥,”封楚楚道,“您这表情让您亲生妹妹很是不安,咱们能直接点说说怎么回事吗,他讨到您欢心的程序是怎么进行的?”
邵亦露出些揶揄的神色,道:“还是警方刚开始查涉毒案子的时候,我主动提供了一些东西,认识了魏沉刀,他不知道你是我妹妹,以为我和你是别的关系,一见我就咬牙切齿,但又忍着不痛快,看起来特逗,我做假骗了他一段时间,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听那意思,是觉得邵家好了,对你也好,”说到这儿邵亦还挺遗憾的,“可惜他反应过来了,知道要自己动手查查,这就蒙不着了,不好玩了。”
“…………”
她先是大怒道:“逗他好玩?邵亦我发现你越长大越混球,活该你老婆连生日宴都不来,就不该理你这种人!”
邵亦并不生气,感慨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封楚楚不想理他了。
她抱起手臂,冷着脸等着,还有个魏沉刀,等他回来收拾他。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持身很正,有些人之所以乱说她和身边男性亲友的关系,无非就是嫉恨的酸言酸语,自己心脏,看谁都脏。
没想到魏沉刀这混账玩意也乱猜。
邵亦看她那样子,笑着摇头。
他难得的温柔了几分,抬手替封楚楚把头发挽到耳后,道:“楚楚,你看今天,宾客如云,人人都来捧场,我们邵家现在可谓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但以后呢?”
封楚楚没好气道:“要破产啦?恭喜邵总登基第三年败家成功。”
邵亦道:“你听我说,兴衰胜败乃是常事,当年封家多么风光,比我们家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如今破破烂烂,风雨飘摇,人人都看笑话。谁知道我们邵家这一天什么时候来?天灾人祸是无穷无尽的,或许我哪天就没法守住这个家了,那时候你怎么办呢?”
“如果说,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就需要一个这样的爱人,无论你在哪,你家财万贯也好,一无所有也好,甚至你不爱他,他都会默默站在那儿守着你,魏沉刀他做到了,我很放心。”
封楚楚怔住。
魏沉刀领着周队回来的时候,发现封楚楚看他的眼神变得非常的柔和怜爱,仿佛闪着柔光。
怎么了这是?
“这两分钟没见,这么想我?”
封楚楚踮脚亲了他一下,但没说话,邵亦说,他们俩约好不把这事告诉她,她就默默埋在心里吧。
魏沉刀此刻的表情可以用受宠若惊来形容了,赶紧顺杆爬亲了个十下八下的。
邵亦轻轻咳了一声,阻止了他俩当众腻歪,旁边还有大活人呢。
封楚楚顺着他视线望过去,市局的周大队长站在他们身旁,穿着常服,面色泰然,然而周身散发着不好接近的气场。
上回见的时候,派出所里头一团乌烟瘴气,也就没仔细瞧,但这回顶上几个水晶灯照着,封楚楚朝这周大队长一打量,不禁感慨的想:他们警队是看脸选人的吗?
周臻白向几人颔首问好,而后第一句话便问:“邵总,贵府的保镖从前都是做什么的?”
邵亦:“有国际佣兵,退役特种兵,拳击选手,怎么了?”
周臻白面不改色道:“哦,没事。”
这样的话,他这个既平凡又普通的市局大队长被拦的也不冤。
邵亦同他寒暄一阵之后,便单刀直入,问为什么要把封于雁放出来?
周臻白刚要答,魏沉刀轻轻的嘘了一声。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封于雁从不远处走来,到他们这儿,无视几人冷冰冰的敌意,笑容满面的问好。
“周警官,实在辛苦了,”她从侍应生端着的盘子里拿过一个酒杯,递到周臻白面前。
周臻白眼皮也不带抬一下,十足冷漠。
封于雁笑着把酒杯放回去,“哦,忘了,警官不喝酒。”
听了这话,周大队长忽然露出个笑模样,又抬手取了红酒杯,抿了一口。
周围人见了,也都觉得他这一记着实很伤人面子。
封于雁露出一个受伤的表情,言语温和道:“周警官,我已经答应你们警方帮忙找到玛昂敏,并且把您说的什么毒网给一点一点揪出来,我这样配合,您还想怎样呢?做人还是要留一线,日后说不定还要相见呢。”
“哦?”周臻白冷冰冰的看着她,“我们把你放出来,不是让你出来上晚宴交际的,你最好迅速联系到玛昂敏,别耍花腔。”
“我也很希望尽早帮到你们,”封于雁无辜的抱歉道,“只不过,现在也只能等玛昂敏单方联系我,我也找不到她。等到你们抓住她问上一问,说不定就能证明我的清白了,我确实是一个正经生意人,只是朋友介绍到那儿去观光,您再仔细查查,肯定是有人用我的名字诬陷我呢。”
周臻白听她扯淡听的耳朵起茧。
狗屁的清白正经,三岁小孩都知道她不简单。
根据其他被抓捕的人的口供,封于雁让毒寡妇玛昂敏对她礼遇有加,甚至透露出将南方工厂赠与她的想法,她的手里绝对握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但警方反复逼问,她也始终言笑晏晏、面露无辜,一口咬定自己去“观光”。
现在不比当年了,法制改革后,办案区全面、全程连续不间断监控,审讯室里两张桌子,警察一头,犯人另一头,俩警察里还有一个对着电脑敲笔录,敲完就刷刷刷打印机里送纸张出来,要是犯人那张桌子上没手铐,那氛围也就和个普通办公室差不多了,而且审讯室里头还有温度湿度记录仪,他们是打不得骂不得,室内温度都得给人保持适宜。
问完还录个光盘递给法制科看看,咱们特文明,您瞧瞧。
这种办案程序下,口供能问成什么样就全看警匪双方的心里素质了,要是对方一进来就焦虑抖腿,那还好,可要是封于雁这种老狐狸,你能问出她姓甚名谁今年多大就算是到头了。
封于雁心里素质很高,在警局办案区里头都像到了自己家,而此时面对几个敌意极重的小年轻,就更没什么包袱了。
她看向邵亦,真诚举杯祝贺道,“还没恭喜你,小邵总,喜得爱女,不知是否婚期近了?”
“不劳费心,”邵亦要笑不笑的同她一碰杯,“贺礼晚些我自己拿。”
商界谁都知道,邵亦的矛头正瞄准了封氏,他此番话里有话,直指封氏,封于雁却满不在乎,笑道:“封氏啊,小邵总还是不要下手太狠,起码留住主营业务,其实我早先就觉得,楚楚来做继承人就很不错,自家的东西,您还是悠着点儿折腾。”
封楚楚觉得怪怪的,她怎么这么‘友善’?
作者有话要说: 备胎的事就这么交代啦,有突兀求谅解,前段时间熬夜熬傻了,没控住感情戏,晚安~
第61章
封于雁就仿佛真是来他们这儿问个好, 寒暄两句便走了。
魏沉刀略眯起眼, 手肘撞了撞周大队长, “哎,周哥,她这意思, 是想掏空封氏跑路?你盯紧点儿,跑了我们俩血亏啊,那一枪差点就让咱俩一块儿烈士了。”
“知道,”周臻白亦神色凝重的盯着女人的背影。
直到她进了人群里头, 周臻白才反过头, 神色平淡道:“别叫我周哥, 我和你一天生的, 警队资料都写着。”
魏沉刀咦了一声, 道:“周队也是新年生的?您和我同年吗, 我以为得大我两三岁呢。”
倒不是长得老, 周臻白这人太严肃了,平时少言寡语独来独往的, 肩章挂的警衔又高,所以大家都喊他周哥,魏沉刀刚调来市局,虽然俩人平级,但也跟着喊了。
魏沉刀来了兴趣,摸摸下巴,问道:“ 周队, 您这口音是帝都本地的吧,您家住哪儿片,小时候在哪上的学?”
周臻白看他一眼,硬邦邦道:“福利院。”
“………”
惜字如金的周大队长也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抛了句“我去盯封于雁”就转身也走进了人群里。
剩三人凝固在当场。
魏沉刀接收到身边兄妹俩谴责的眼神,自觉奇冤无比,他这不是响应晚宴友好气氛的感召,和周大队长搞搞同事关系嘛。
“失敬,”邵亦朝魏沉刀举杯,道,“贵局诸队长身世都很感人,需要资助随时和我说。”
魏沉刀晒然一笑,道:“多谢大舅哥。”
聊上两句,佣工过来找邵亦,说是邵平威让他去趟书房,他向二人点点头,跟着走了。
魏沉刀朝现场一打量,也不见了自己大伯和伯母,心想这两位估计就是在书房共商大计了。
他和封楚楚一块儿找了个地方坐下,自己特殷勤的去拿了吃的过来。
哪知道封楚楚就敷衍的把吃的往旁边一放,目光一直追着人家周大队长。
周大队长站在了封于雁三尺内的地方,板着张阎王脸,冷冰冰的盯住了那个女人,偶尔有位胆大包天的年轻女士上去同他搭讪,他完全不搭理,十分的爱岗敬业。
魏沉刀道:“看什么呢。”
封楚楚呼了口气,真心的感慨道:“你看,周队好帅。”
“嗯?”魏沉刀危机感很强的一把揽过她,挡住她视线,额头抵着额头,眼睛对着眼睛,道:“宝贝儿,你再仔细看看,谁比较帅?”
封楚楚一脸‘你好烦’的别开他脸,“哎你别挡着,当然是周队帅。”
魏沉刀一磨牙,刚要教育她,突然看见她神色一变。
他扭头一看,封于雁正和他丈母娘狭路相逢,丈母娘神情高贵冷艳,正呵斥她什么,两人是一碰面就交上了手,旁边人有尴尬站立的,也有打哈哈来圆场的。
他心中微微一凛,和封楚楚一起快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他查过封家近些年的事情,知道封沁和封于雁的矛盾由来已久。
封老太是在封沁长到一定岁数的时候,发现女儿孺子不可教的,赶紧拉了几个别的孩子来培训接班,所以封家其他几个继承人都是在封沁十几岁时才来的,大家待她都客客气气。
唯独一个封于雁,她是从小就被送到封沁身边,既给她当玩伴,又给她当助手的培养——养来养去,就养出了谋权篡位的野心。
封沁小时候拿她当玩伴看的,被她套路了几次后,长了心眼,知道这女人表面温良恭俭让,实则是嫉妒心与野心齐头并进的写进了整个人的性情里,压根不是好人。
封沁向亲妈告状好几次,她都看在眼里,甚至纵容,觉得这是在给封沁创造竞争环境,甚至还拉了几个别的阿猫阿狗来做所谓的‘继承人’。
她寒了心,本来嘛,她也就只是不想让亲妈伤心,才规规矩矩留家里学这学那,既然您现在身边这么热闹了,那您就留着他们陪您吧。
封沁白眼一翻,担子一甩,啥都不管了,后来干脆离家嫁人,再也不陪他们玩儿了。
风水轮流转,现在她在明珠当邵太,威风八面的邵老板每天回来给她捏背,封氏争来争去成了一团乱七八糟,两相比较,谁胜谁负不明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