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谦冷冷道:“我不是被绑来的,我和他们是一伙的。”
陈无闻茫然的看着他。
闻谦下意识别开脸,躲开他的眼神,“你放心,很快有人来找你们,你不会在这里过夜。”
梁广祈心里飞快的整理着前因后果:为什么把人绑来,绑来之后悉心照料,又说马上就会没事?
按这个套路,是用他们俩做诱饵引谁过来,来人的待遇恐怕未必有他们俩这样好。
这时有个汉子走了进来,和闻谦说了两句话,递给他一个手机。
闻谦装出语气急切的样子,告诉那边,陈无闻在这里,并准确的指出了位置,让对方速来。
挂了电话,汉子拿了手机,看了看他,嘲笑似的哼了一句,道:“老女人没带你走,玩腻了吧,不知道你什么味道,有空爷也试试。”
梁广祈还装作昏睡,看不到他们发生了什么,凭耳力判断,两人应当是推搡了一阵,最后以闻谦被一脚踹到地上,而男人发怒摔门而去告终。
陈无闻全看见了,吓傻了,连忙跑过去扶他,“你流血了!”
闻谦双目通红,咬牙切齿,胳膊上被尖锐物品划开一道口子,血流不止。
陈无闻想拉他起来,但他把手猛地抽了出来,咬牙道:“不用管我。”
而后强撑着站起来,要往外走去。
身后,梁广祈睁开眼睛,目光准确无误的落在墙角的高尔夫球棒上。
——闻谦刚握上门把手,随着后颈一阵剧痛,他闷哼一声,原地晃了两下,倒了下去。
梁广祈迅敏的托住他咯吱窝,避免他倒地发出分贝过高的声响,从而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慢慢的把他放下,梁广祈揉了揉自己肩膀,嘀咕道:“老陈再让我锻炼我绝不偷懒。”
然后,他看见白皙的属于少年的手从旁伸过来,拿了一圈麻绳。
梁广祈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接了绳子,把闻谦的手脚捆了起来。
那是从房间摆设的某个艺术品上抽出来的,必须给那位不着调的艺术品设计师记一大功。
当然,突然学聪明的陈无闻也值得表扬。
梁广祈摸摸他脑袋,而后打量起这间房间。
这应当是个陈列室,里面陈设着各色各样的东西,包括艺术品花瓶、古籍、珠宝衣裙等等,每个小格子都贴着小标签,写着时间,像是某人为了纪念什么所设计的。
他先走到时间最久远的那头,在第一个格子看见了一个碎成两半的拨浪鼓,那距今都快要五十年了。
他浏览一遍,没从纪念物品里看出特定意义。
这时却听见陈无闻喊他,“快来看!这是沉刀哥哥!”
那是倒数第二个格子,放着一叠照片。
照片的拍摄地点从市局门口到工地,从城中村到高级饭店,有魏沉刀本人单独的照片,也有一帮同事陪同的,还有和女朋友一起的。
他一张一张的看完照片,眉头越皱越紧,来到了最后一张:男人从车上下来,摘了墨镜夹在胸前口袋上,他肩宽腿长,穿着合身的常服,更衬得眉眼深邃,英俊潇洒,他正大跨步往市局大门去,微眯着眼,视线应当是放在巍峨大楼顶上的警徽上。
照片时间显示是五月十八日,假如魏沉刀看见,会辨认出,那是他回到帝都的第一天。
陈无闻的小脑袋压根没有这么多容量,他只是直觉上不太好,内心很慌。
梁广祈心中疑窦丛生,觉得自己无意间闯进一个大秘密中,阴谋阳谋搅成一团,让人捋不清头绪。
这间房间太过诡异,他心里觉得毛毛的,下意识要走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闻谦也就晕了那么十来分钟,眼前冒金星,被搬动、捆绑,然后恰当的从眼前一片黑的状态里醒过来。
他看见梁广祈将手放在门把上,当即出声阻止:“别出去。”
梁广祈差点给他吓出心脏病来。
他回头,对上了闻谦的静谧无声的眼睛,以及苦涩的神情。
这人什么时候醒的?
闻谦道:“还有一批人没被撤走,他们拿了支票被打发在这儿等着,但都知道自己是‘弃子’,现在他们心思很多,说不定会有乱来的人,所以你们别轻举妄动,在这里等就好了,他们没有密码,进不了这里,你们很安全。”
梁广祈和他对视片刻,心里犯嘀咕,这小伙子演的哪出……但仍选择了相信他。
“到底怎么回事?”
听见他们不出去了,闻谦放松下来。
他忽然在想,反正从今天起,一切都结束了,不管锒铛入狱、还是幸免于难,他都自由了。
他觉得很轻松。
这样想着,他脸上泛起淡淡微笑。
他看了看眼前这位中生代影帝,心想,我原本想成为他这样的人的。
希望能体面、自尊,有资格去面对挫折和事业上的挑战,并证明自己当得起这些。
“我看过您第一部戏《烽火》,”闻谦说,“那也是我第一次看电影。在村口的露天放映上,全村人都很兴奋,搬着板凳携家带口的去。我们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位置了,大姐让我骑在她的肩膀上,看完了整场电影,还说我长大了也和您一样俊,也能拍电影。”
梁广祈很想给他按个快进键,跳过吹捧寒暄环节,但也知道反派一般都会在这种时候吐露心声,帮他厘清这一团乱麻。
于是梁广祈走到他身旁,就地坐了下来,平视着他的眼睛,“然后呢?”
“又过了几年,大姐和同村人一起去缅甸务工,回来之后,她就开始吸食毒品,我们那里把毒品当成高消费品,觉得是有钱人身份地位的象征,我试过所有办法,都没办法阻止她,我们家因此欠下很大一笔债,终于有一天,那些人找上了门。我们那里是一个很偏远的村寨,也许是民族原因,我们那里的人通常长相不错,再加上地处西南,所以成了他们重点观察的地方。”
“他们是谁?”
“他们是一个犯罪团伙。这伙人的手法是让人染上毒瘾,从而将人当做商品进行交易,卖去从事性服务,有力气的做苦工等等,有一条你们想象不到的黑暗产业链。他们盯上了我的两个姐姐,当然应该也盯上了我——然后,我就碰见了那个女人。”他说到这儿顿住了。
梁广祈追问,“谁?”
闻谦抿了抿唇,“她是这伙人的头领,你应该见过她,封于雁。”
梁广祈面色变了。
“她把我们一家人都留下了,给我的两个姐姐提供取之不尽的毒品,把我带来帝都,送我上学,条件是我做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那你姐姐……?”
闻谦脸上呈现出灰暗之色,“前两年我姐姐死了,艾滋。”
梁广祈和陈无闻对视一眼,不知该说什么。
闻谦漠然道:“不是每个人生来都锦衣玉食,挨饿受冻时时刻刻担心生命安全的大有人在,我能活到现在,只是托了这张脸的福,多亏了长得像——”
“那现在呢,”梁广祈匆匆打断他,没让他说下去。
闻谦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陈无闻,看见他无措的、稚嫩的脸,把自己后边的话吞了下去,没有说出来。
也是,他没有必要知道这些。
“现在?你们不用担心,”闻谦道,“封于雁已经出发去津港,把你们绑来,只是想引来警察,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以便她成功逃去大洋彼岸。”
梁广祈心里说了句果然,而后没有一丝犹豫的站了起来,大步往门口走去。
闻谦急道:“你去哪儿!?外面危险!”
梁广祈压根不管这么多,既然这些人要用他们做诱饵,暂时就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他难道坐以待毙,等着朋友来跳陷阱吗?
“操!”
他用力拧了几下门把手,没有拧开。
门从外面被人反锁了!
“怎么回事,”梁广祈回头道,“你同伴……”
这时候,他看见闻谦忽然煞白的脸色。
“这是收藏室,”闻谦喃喃道。
“收藏室怎么了,收……”
“最后一个格子,里面没有放东西,但写着今天的日期。”
几人同时看向那个格子,瞳孔颤动着,那个空荡荡的小格子,以及宋体字打印的标签。
玻璃镜面微弱的反射出几人的脸,和眸中的震颤。
这样,就是最后一件藏品了。
第73章
夜色黑黢黢的, 无星无月, 大片乌云沉沉的压在天边, 闷着紫光的雷电越发近了。闪着红蓝光的警车带着警笛声从街道上呼啸而过,两边店面楼宇内的居民都好奇的探头看热闹。
车内,听完魏沉刀一番叙说, 封楚楚道:“你是说,封于雁已经跑了,今天开车追逐我的那两个人是被她抛下的,抓我是想用我当人质, 也来场跑路?或者用我威胁你?”
“对。”
魏沉刀面色沉着, 握紧了她的手, “绑你也好、绑陈无闻也好, 要不就是‘弃子’的狗急跳墙, 要不就是封于雁安排的调虎离山, 都不会伤及性命, 所以你放心,无闻暂时不会有事的。”
他们接近闻谦所说的地址, 靠近一片高档住宅区,前有湖景,出门有步行街和地铁,白天人流量很大,怎么也不像能担起绑架职责的地点。
“头,”当司机的同事陈忠弱弱的发声,找了一下存在感, “地点确定吗?谁在这种地方绑架啊。”
“这话你问犯罪分子去,”魏沉刀拿起手机,滑开地图,他皱起眉,按住耳麦,冲对讲机里说:“分区巡逻警到位了吗?现场情况怎么样?”
巡逻警悄悄靠近目标房屋,潜伏在灌木丛里,眯眼看向开着灯的房屋,见到两名男子出来抽烟,聊了一阵,很快碾灭烟头又进去了。
他低声道:“我位于目标房屋东侧,目前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但他们有枪,魏队,请求增援。”
“好,”魏沉刀道。
他又问:“你们带枪了吗?”
“带了。”
“必要时开枪,但注意不要误伤人质。”
“知道。”
魏沉刀又调了个频道,“一组到了哪?”
背后警车忽然长按鸣笛,紧接着大山大大咧咧的嗓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在你后边,告诉陈忠开车快点,怎么开个车娘们似的,扭扭捏捏的!踩油门啊!都被你堵着!”
“……”陈忠心说我日了,你来吃上个八百公斤狗粮,看你快不快的起来。
魏沉刀按住眉心,指挥道:“你们向前。”
随他一声令下,大山开着车呼啦一下飙了过去,超车时还降下车窗冲他们怪叫了一句。
其他特警也都跟上,像商量好似的,连成一串把他们甩在了后边。
封楚楚:“……你们警队文化很活泼嘛。”
很丢人还差不多。
魏沉刀把她揽过来,道:“结婚的时候要请几个软绵绵说不出话的小姑娘来当伴娘,一看别人凶就掉金豆豆那种,一定不能给他们发挥空间,否则能把咱们房顶给掀了。”
封楚楚心里担心着陈无闻,心不在焉的回答道:“你计划的还挺远。”
“不远不远,”魏沉刀道,“前几天我打那天桥底下过,算命的非拉着我,说我今年有桃花,喜事近,我看他说的准。”
“那算命的有没有说你们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魏沉刀拍大腿道:“你怎么知道,算命的他还真说了。”
封楚楚被他逗的笑了起来,心中的紧张和担忧稍稍缓和。
魏沉刀又胡诌说那天桥下有一排算命的,就属这个白胡子老头最仙气飘飘,他说的肯定准……
“这都什么和什么,”听他这么扯淡,前头开车的陈忠是真忍不了了,“前段时间搞市容整顿都清干净了,天桥下哪来的算命的,魏队你不能污蔑我们!”
“………”魏沉刀送了他一把眼刀子。
陈忠忽然猛地踩了刹车。
封楚楚差点磕到头,还是魏沉刀眼疾手快用手掌抵住了她额头,扭头冲陈忠吼:“不就是个算命的,你至于吗!”
“不是,”陈忠皱眉盯着前方路面道,“前边一组特警停车了。”
前方,几辆成排的特警防爆车突然都停了下来,在黑夜的街道上形成一条长龙。
魏沉刀一皱眉。
与此同时,对讲机和魏沉刀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魏沉刀低头一看,手机上的号码是公安部下来的指挥郑处。
他点了接通。
郑处的声音传来,“沉刀,技侦那儿恢复信号了,津港方面有消息,停止现在的行动,他们在声东击西,我已经让三队的人过来,他们会接手救援人质。你们原猎鹰小队的人准备上直升机,去津港,该收网了。”
.
不知是因为突然的恐惧,还是确实如此,几人都感觉到,房间内空气渐渐稀薄。
梁广祈大步走到窗帘旁边,唰的一下拉开——窗帘后,仍然是墙面,上帝没有给他们开逃生之口。
这间原本舒适奢华的房间气氛突然诡异起来,从艺术品的每个弧度到空气里透着的香气,都让人不寒而栗。
闻谦连滚带爬到门口,拼命拍门,冲着外面喊,“开门!我还在里面!!”
他连喊了十几声,外面人终于嫌他吵了,狠狠的砸了两下门,吼道:“给老子闭上嘴!”
“为什么!为什么连我也关起来!她说过我自由了!”
外边人桀桀怪笑,“自由?是自由,下地狱可不就自由了吗。”
闻谦惊恐的跌坐在地上,翻来覆去的喃喃道: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