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 明天我就去拜访四嫂。”她勾起一丝笑, 果断地应了。
人是在她办的宴上出了事,她必须表态不说,即使这次的意外与她无关, 她也不会放过这个跟老四一家拉关系的机会。胤禟这样还是给她做顺水人情呢。
虽然这么宽慰着自己,可她心里就是憋着一口气。
瓜尔佳氏冷笑了一声,很想告诉他就算年玉润此刻能保住胎, 日后孩子生下来也养不活!
她虽然一个字儿没说,但胤禟轻易就从她眼里看出了她真实的想法。
他当然知道年玉润注定一生无子,可她现在一定得保住这个孩子。
要娶玉荣于他而言已经很容易,他等了十年盼了十年, 做足了完全的准备, 等的就是这一天。
可难的是他要护好玉荣,不能让她受了刺激,否则便会害她想起前世。
*
年玉润此刻也不好受。
她虽然将玉荣支开了,可却还是将檀香留在了房里。
纳兰氏也信得过檀香,当下便直言道:“妹妹, 你也千万别太有压力了,反而对孩子不好。玉荣的事你先不要过问了,实话与你说, 四爷不一定会同意娶她的。”
“此话怎讲?”年玉润抬眸。
“九爷要娶她。”纳兰氏说起来也有几分困惑,她叹了口气:“你哥哥说,宫里几位娘娘那里都通好了气儿, 德主子也乐见其成。何况四爷如今看重你,也不需要非多一个玉荣锦上添花。”
“九爷?”年玉润凤目中闪过一丝了然,她低下头犹豫了一下:“可我宁愿玉荣嫁给爷。”
她很快想明白胤禟索要玉荣的缘由。
她们姊妹长得像,那么玉荣也一定与那个“蓉蓉”很像了。不止模样像,名字也像,胤禟有了更好的替代品,自然不会放过。
纳兰氏叹了口气,有些赞同她的想法。
但……
“用你哥哥的话说,四爷如今也不会为了他一个奴才跟兄弟翻脸的,九爷这回似乎是势在必得,咱们若一意孤行,恐怕还会得罪宫里几位主子。”
纳兰氏也是高门贵戚,她这个纳兰氏不是别家,正是康熙朝赫赫有名的明相明珠那一支,她的父亲更是名倾天下的纳兰性德,同时还是宫里惠妃的表侄女。因此,她才跟年玉润走得很近,常常与她交换宫里的消息。
“这是九爷第一次跟宫里张口,何况他至今膝下无子,宜娘娘这下几乎激动得喜极而泣,哪有不应的道理。”纳兰氏摇摇头:“而且我听说十三爷也把内务府那边儿打点好了。”
年玉润不由得与她对视一眼,面上忧色与无奈更重。
说到胤禟无子这件事,虽然瓜尔佳氏善妒是真,但是也还有不少小道消息说……
其实九爷,不行。
*
胤禟收到檀香的汇报,得知年玉润和纳兰氏将他府里想象成龙潭虎穴,反对玉荣嫁他的理由竟然是怀疑他不行,弄得他怒极反笑。
他一直没要孩子,虽然也是顾虑着玉荣,但归咎到底,还是因为上辈子发生的事伤了他,让他绝了生子的念头。
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上辈子他落到如斯境地时,有不少亲信反咬他一口,他不奇怪。只是这些人里竟还有他的亲生儿子,他无法释怀。
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他现在认为,若他只会生不会教,养出一个个不肖子孙,则是更大的不孝。
重活一次,他也没想过当一个好父亲,他知道自己不会去为他不爱的女人生的孩子花费精力,除非今后他和玉荣能有一个孩子,能让他愿意去用心做一个好父亲,否则他是不会再想了。
不过年玉润和纳兰氏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也开始怀疑自个儿被憋出毛病了……
这般想着,他从自己枕头下面拿出玉荣留下的那件兜衣。
藕粉色的真丝料子贴在他手掌里,柔软得要化了似的。
他用手指轻轻地捻了那布料两下,尤其是最可能贴着她柔软处的区域,慢慢地来回摩挲。过了一会儿,他发觉自己身下有了反应,才将这私密的物件压回了枕下。
那夜将四福晋她们送走之后,他回来独自一人孤枕难眠,然后才想起来自己枕头下面还有件玉荣的小衣,一时头热脑胀,想将它丢远点,又舍不得。只好不去想,不去看,不去碰,怕自己起了邪念做出什么亵渎她的事儿。
虽然他有每个周目的九阿哥的记忆,可那也并不算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他知道其他世界的自己跟玉荣做过夫妻、有过床笫之欢,但他也不愿去回味那些记忆。
在真正属于他的记忆里,玉荣就是那个他初见时看起来纤尘不染又不谙世事的少女。他第一回见她时,看到她一身宫装打扮,站在盛开的梨花树下拿着他的荷包发怔,那时他就觉得她很美,美得还胜过年贵妃三分。第二回见她时是在西宁城里,她为了激怒年羹尧而故意算计他,那时他更觉得她美,美得令他感到惊心动魄。
那时候,他就在暗恨他们相遇得太晚。
他已经在政治斗争的泥沼中深陷,满身肮脏,污秽不堪。且彼时大势已定,他迟早会被埋葬在那糜烂的泥潭中,堕落地死去。
所以一向在风月场无往不利的他根本不敢向她出手,可能这就是报应吧,让他在人生最为麻木的末端遇见了不曾想象过的珍宝。
因此之前在第四周目时,他始终没舍得碰她一根手指头。现在也是一样,面对她的挑逗,他总是可耻地手足无措。
何况她现在还这么小。
胤禟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现在就算把她娶回来,也只是折磨自己罢了。
他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已等不及次日就要见她。
于是,次日玉荣便被玉雀的人请走了。她前脚才出了圆明园,后脚就上了胤禟的贼船,被他掳进车里又抱又亲。
距离选秀只剩不到几个月的时间了,可明显胤禟已经忍不住了。
他总受隔三差五地借玉雀的手将玉荣带出来,或是趁她出门逛街的机会将人掳了去幽会,弄得玉荣每次进出圆明园都跟做贼一样。
又是一日她从胤禟的庄子上回来,临分别时又被他搂着亲了半天,进园时脸还热着,不过空中适时飘起了雪,一簌一簌落在她身上。
“今年的雪下得真早。”玉荣看了看天,讷讷道。
片片雪花落在枯枝上,不一会儿就积了几处白点,远远看去,真如千树万树梨花开。
“小姐,天冷,还是快回吧。”茴香见她看雪景看得出神,心中焦急。
玉荣一时没应,而是指着梨花树旁边的空地边上的几个人问道:“那是干吗呢?”
眼前是一片空旷的园子,园中只种了梨花树。远远的还有一幢二层高的小楼,朱甍碧瓦,眺望着远处的一片人工湖。
“下个月年侧福晋生辰,您都忘啦?”茴香看了一眼,忍笑道:“王爷特地吩咐了那日给年侧福晋放烟火庆生,所以奴才们正准备着呢。”
玉荣闻言又向园中看了一眼,白雪仍簌簌下落着,缀在梨花树的枝头,真的像梨花一样。
她闭上眼睛,仿佛感到有漫天的雪花呼啦呼啦地从耳畔飞过,夜幕中的烟火一束一束炸开,将天空都变成白色。
她一头雾水地睁开眼睛,若有所思地说:“走罢,回去想想给姐姐什么寿礼好。”
方才的情景好像第四周目时胤禟带她看烟花的场景,可又不是。
年玉润倒是早就想好了跟玉荣要什么贺礼,所以玉荣一回去,就被叫了过去。
“霓裳舞?”玉荣蹙了蹙眉。
这不也是她第四周目学过的东西吗?
“二嫂说你跳这个最好看,是在我出嫁之后学的吧?过几日宴席上你就跳这个给我看看,也在福晋面前替我长长脸。”年玉润这几日身子调理好了许多,喜盈盈的:“当然啦,最重要的还是选秀献艺,咱们都是参加过选秀的人了,也帮你看看选秀时跳这个好不好。”
玉荣又蹙起了眉头,她本就不愿当着这么些人跳舞,何况年玉润过生日摆宴席,在场的可不光后院的女人们。
“姐姐,王爷那天也会来吧?”她问。
年玉润凤目一瞪:“那当然了。”
玉荣低着头,陷入了沉默。
“你不愿意?”年玉润见状,细长的眉毛也皱了起来,看出她是猜到了自己的用意,于是干脆摊开来说:“这是个在爷面前露脸的好机会,况且是我过生辰,你怕什么?”
面对她的半逼半劝,玉荣脑中嗡嗡直响。
她方才一直没说话,也是因为这闹人的声音,让她的眼睛也跟着昏花起来。
眼前年玉润的脸似乎在来回变幻,一会儿是她现在十六七岁的模样,一会儿是她二十多岁的模样,珠环翠绕,五官更加美而凌厉。
玉荣使劲摇摇头,试图甩开这些模糊的幻象:“我不愿意,我不想嫁给四爷。”
“嫁给四爷有什么不好?有我照顾你,也不需你跟其他人争宠,爷肯定会喜欢你的。”年玉润拉住她的手拍了拍,柔声劝道。
然而玉荣还是摇着头,年玉润的话到了她耳边,不知怎的就变了声:“这是我拿命给你换来的捷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不,我不会答应的。”玉荣的脸“唰”地白下来,双眼渐渐失去焦距,不知怎么突然讷讷地脱口而出:“你们之前已经逼过我一次了,这一次也不会成功的!”
这一瞬间,她似乎将很久以前的事都记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发糖吧,发禟发禟
☆、曾照彩云归(九)
那年的圆明园, 盛开的梨花突然变成了雪。
玉荣从年玉润的房里出来, 隔着层层叠叠的庭院, 又朝记忆中的方向望了一眼。
只消一会儿的功夫,雪已经停了。
“别告诉他。”玉荣看了一眼茴香,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小跑着回了自己的屋子。
茴香被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吓了一跳, 呆呆地应了,然后忙不迭地追上去,却被她挡在门外。
见此情形, 茴香哪儿能瞒着胤禟,跺了下脚便去报信儿了。
而屋子里的玉荣一进来就窝到了床上,将整个人埋进被子里,一动不动好半天。
她对着黑暗发了会儿呆, 最终抱紧被子, 将脸埋在其中,偷偷地笑了。
笑过之后,她又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打了个滚儿,然后从身上掏出一个田黄石印章,枣子一样的大小, 章首刻着瑞兽,底部是刻朱文的满文“胤禟”。
这是她今天将他扑倒在榻上,摸索遍他的全身之后搜刮出来的战利品。
她说她都将自己的小衣给他了, 他也要拿出来一件随身物品交换才行。
“强买强卖。”最终他衣衫凌乱地从榻上坐起来,万般无奈地看着她将这枚印章收进怀里,却是要不回来了。
玉荣用手指抚摸着印章上凸起的文字, 最终忍不住低头吻上了他的名。
冰凉的石头贴在嘴唇上也消不去她皮肤上的热度,她的脸也烧红了,窝在被子里不停地偷笑。
结束了,都结束了,她成功了,他们可以在一起了。
*
玉荣跟年玉润摊牌的结果自然不乐观,但她跟年家抗争了两辈子,从未像此刻一样可以毫无顾虑地单方面宣告胜利。
恢复记忆之后,她没有耽搁,用一晚上的时间给年玉润留了封信,翌日一早便趁去城中逛庙会的功夫偷偷溜走,熟门熟路地摸到了九贝勒府。
她仍然记得下人们换班的时间,从而轻而易举躲进了胤禟的卧房。
偷跑这种事她做得多了,别提经验有多丰富,直到她潜入胤禟的房间为止,一切都顺利非常。
此刻他不在房里,她也因此忍不住开始偷偷地打量他的房间。跟上次来时不同,她这时心“砰砰”得跳,不是因为做贼心虚,而是像第一次进入心爱的男子的独居之所一样,不自在得厉害。
她站在寂静的室内,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做些什么等他好。
犹豫再三,她还是摸到了他的床边,掀开枕头,看到她之前留下的小衣被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偷笑之余脸又变得嫣红嫣红的。
而胤禟呢,他今日本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去内务府打打杂,结果还未到晌午,他就得知了玉荣出门后消失在庙会上的事。
年玉润这时也读到了玉荣留下的信,上面只说她不愿听从年家安排才出此下策,待到选秀之前自回归来云云。
然而年玉润想让她嫁给四阿哥是出于私心,根本不是年家的安排,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篓子。年玉润将信反反复复看了三遍,险些又动了胎气。
她暂时不敢让年家知道,也不敢让四福晋知道,只能先暗自动用自己的力量搜寻着,然后对府上声称玉荣回家住着去了,且瞒一时是一时。
胤禟得知了这事自然是急疯了,他知道玉荣是故技重施,被逼急了落跑也的确是她的作风。
他驱着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找,然后脑中灵光一现,立刻拉住了缰绳,调转马头向自家府上赶去。
他折腾了大半日,总算想起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玉荣有他了,应该不会像前世那样自己乱闯的。
大冬天的,他将自己折腾得汗流洽衣,后背一阵一阵地发凉。
九贝勒府上的下人们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向冷静自持的九爷突然从天而降似的,扔了马就往自己院子里跑,看得他们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这边胤禟急红了眼,玉荣却已经在他房里闲得发慌。
因为主人不在房里,室内只烧着一点碳保持余温,但这于玉荣而言还是太冷了,她又不能喊人添碳,于是便找出一件胤禟穿的紫貂外氅套在身上,倚在榻上睡着了。
胤禟急急忙忙地赶进屋,迅速扫了一圈儿,最终看见她小动物似的藏在他的厚衣服里,趴在榻上睡着。
他等喘息均匀了才走上前去,跪坐在榻边,心想自己真是叶公好龙。
他之前一直想着,如果能把她放在自己身边养大便好了,可这时他又觉得养这个小东西太折磨人了,恨不得她赶紧长大才好。
“蓉蓉,醒醒。”他见她睡得双颊泛红,忍不住想去摸摸她,但他的手才伸出去,就倏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