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清穿场景见习——裴嘉
时间:2018-09-06 08:58:50

  他看得出她似乎有些不甘心似的,脚迈到门边很是慢了几拍,点点碎金色闪动在明亮的水红色的裙摆间, 但这抹亮色还是很快消失在他眼前了。
  本以为到此为止也结束了,可他又不曾想到,过了几日他靠在躺椅上对花小眠的时候, 一只天蓝色的蝴蝶风筝从年家的院子里飘了过来,在他上方的天空中舞动着。
  他眯着眼看了那风筝一会儿,心想一定是她搞的鬼。
  果然,不一会儿,那几乎与天色融为一体的蝴蝶风筝突然悠悠坠落,一飘一飘啊的,翩翩落到了他的院子里。
  他侧头看向落在离他脚边不足数米的风筝,没有理会,只闭上眼继续假寐着。
  但有人诚心不让他睡觉,还没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有下人过来禀报年家小姐想进来捡她落下的风筝。
  胤禟闭着眼,嘴边勾起一抹控制不住的笑。
  偏就她花样儿多。
  自打他纵容了玉荣一回“捡风筝”之后,他见着她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多了。
  虽然他每回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可还是挡不住她今天偷偷走错了后门、明天又送些不成敬意的小礼物亲自过来赔罪,甚至有一回她出门不知怎的弄坏了轿子,怕年家知道她出去捣乱,硬是跑到他家来藏了半日,等轿子修好才姗姗告辞。
  胤禟就这样日复一日地看着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变着花样儿地与他亲近。
  他被虚荣和喜悦冲昏了头脑,以为只要自己冷着态度,她渐渐地就不会来了。
  即使他每天都仰在躺椅上想:今日何时才会见到她。
  *
  他很快在西宁城里收买了不少富商乡绅,不出几日到了他生辰那天,八月二十七,一群人在城中上好的酒楼里为他摆了宴。
  每年过生辰差不多都是这个模样,一群人乌乌泱泱的,觥筹交错,喝酒喝到夜半,就算过完了生辰。
  今年还是老样子,那群人知道他来西宁是没有带家眷的,还准备了几个美女与他共度良宵。
  他看了那些女子一眼,照例收下,只是差点就带回了府里去。
  ……其实带回府里去也没什么不好,他身边尽是雍正的探子,即使他已不再爱好声色犬马,但这样的生活也不失为麻痹双方的一种方法。
  ……而且这样一来,玉荣见了大概也会彻底离得他远远的。
  可他也不想让她轻看了自己,哪怕他在她面前几乎是满身藏污纳垢,他还是不想她轻看了自己。
  最终,他还是只身一人醉醺醺地回了他的府邸,酒精让他血液加速,脚步虚浮。一落了轿,他迎着一阵夜风下来,心口“咚咚”地跳着,目光貌似迷离地望向门口,当真见到一道倩影伫立在那儿。
  他只看一眼,就能看出玉荣今晚是精心装扮过的,哪怕她刻意隐藏了这一点。
  ……也或许是他单方面地认为她今日看着愈发地美,愈发地喜欢她。
  他下了轿没有动,站在原地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
  她穿着一身藕粉色的衣裙,提着一盏荷花灯站在那儿,望着他盈盈地笑。夜色将她的衣裙染成了淡紫色,暖调的光晕与月华映在她身上,又让她变得像志怪小说中的小仙女一样。
  胤禟终于忍不住抬腿走上前去,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来了,就见她将手里那盏精致的荷花灯塞到了他的手里。
  “九爷生辰快乐。”玉荣身体微微倾过来,几乎紧靠着他。她低声道了一句生辰快乐,抿住唇,又绽开既羞涩又欢快的笑。
  她身上似有若无的体香在一瞬间冲淡了他身上的酒气,他望着那明亮的眼睛和那抹笑,几乎又醉了一次。
  可她没给他沉醉下去的机会,转瞬间便跑掉了,她一路跑向了年府的后门,连个回眸也不给。
  无法,他只有低头看向手上那盏荷花灯,他数了数,竟有四十二瓣花,层层叠叠,不可谓不精致。
  四十二岁,他怎么都这么老了。
  然而时间的飞速流逝和对玉荣的心动不允许他伤春悲秋,他才开始试着敛去他身上散出疏离,试着与她接近,一切又被打回了原型。
  他的福晋董鄂氏从京中来看他,但这也是源自雍正的旨意。
  与此同时,雍正很快对年羹尧开始了秋后算账,转眼间,他已被押解回京。
  董鄂氏下车时看了隔壁年府一眼,门前寂静,台阶上积了些落叶。
  胤禟没有看,事出突然,他知道年羹尧的家眷还没有走,如今府里只剩纳兰氏打点着,玉荣过几日就会跟着她回京。
  他带着董鄂氏到了内院,一路上没有什么下人,伺候的人被遣了个干净,之前对他私生活不闻不问的雍正也开始着手管控了。
  董鄂氏默不作声地看在眼里,心里也有几分明白。
  “在这里待多久?”进了屋,胤禟示意她到烧了炉火的炕边坐着,他自己则又坐到了摆在常春藤边上的躺椅上,一株株盆栽之间,还吊着那盏重瓣荷花灯。
  “明日一早就走。”赶了多日的路,董鄂氏看上去愈显疲累老态。
  “你不来看我倒好些。”胤禟意有所指。
  “你我几十年的夫妻情分,总要有始有终的好。”董鄂氏听出了他话里话外的“不愿拖累”,扯了扯嘴角:“就算你现在休了我又能怎样呢。八哥倒是一贯的心狠,可是八嫂……”
  她嗫嚅了一下,从袖中取出一物,缓缓地递到了胤禟手边:“我之前见了八嫂最后一面。”
  胤禟身形一顿。
  那是一只扇形翠香囊,八福晋喜欢海棠花,那翠玉双面镂着海棠花纹,是有“玉堂富贵”之意。下面结着几串玉粉色的珊瑚珠,却是有些旧了,是八福晋十五岁芳辰时他送的。
  他将香囊放在手里,摩挲了两下方收进腰间的荷包中。又低声说道:“你跟她不同,他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此处的“她”自然是八福晋,而“他”指的就是雍正了。
  前些时候京里来了消息,雍正命廉亲王休妻,而已是廉亲王福晋的八福晋怒然返家之后没多久,就传出了自缢的消息。
  董鄂氏没接话,不置可否。
  胤禟却追问了起来:“之后有什么打算?”
  “回盛京吧。”
  “你身体不好,平时多注意些。”
  董鄂氏竟是笑了笑,不知他是到了诀别时刻还在敷衍怎的,从口吻到用句仍是跟他每次初一十五例行问候时一样。
  ……
  最后,胤禟问了句:“是否怨我当年娶你?”
  他也不知怎么的突然问出这种毫无意义的话,也许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他本不该那年娶福晋的,是他硬要宜妃从留牌子的秀女里面选了董鄂氏出来。听说原本当时的四阿哥子嗣单薄,他府上的妾室皆出身平平,德妃有意再许他一个上三旗的侧福晋的。那届留牌子的秀女不多,上三旗的包括董鄂氏在内不过寥寥几个。
  如果不是他当年执意横插一杠,她此刻的身份兴许就大有不同了。
  董鄂氏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的目光里没有怨恨,也没有悔意,只是同空气中的尘埃凝结在了一起,沉静而淡漠:“人各有命。你能说出这话,我也不会怨你什么。”
  *
  胤禟送董鄂氏走的翌日清晨,天空中下着毛毛细雨,董鄂氏抬头,看见他消瘦的面庞在朦胧雾雨的笼罩下分外柔和,只有那一双漆黑如幕的眼睛仍似寒潭清冷。
  她由他扶着上了马车,将车帘盖下来之前,她看了他最后一眼,动了动嘴唇说道:“来世不要做夫妻了吧。”
  胤禟听闻顿了一下,似是有些意料之外,又有些意料之中。
  “好。”他答道。
  董鄂氏得到他的许诺,垂下了眼眸。他最后为她整了一下被雨水打湿的鬓角,也放下了厚重的车帘。
  “走吧福晋。”他低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老九视角www,好像没有想象中的虐啊,残念
 
☆、落花人独立(慎买)
 
  「临别殷勤重寄词, 词中有誓两心知。」
  玉荣撞见了胤禟和董鄂氏的谈话的全过程。
  出于直觉, 她认定他心里是有廉亲王福晋的——他曾经的表妹。
  廉亲王福晋喜欢海棠花, 这事不难打听。再想想那日她捡到的他的荷包,不就绣着一只海棠?
  她心里耿耿于怀,后来问起他时, 他竟也供认不讳。
  那是他年少时一段绮丽的梦了,后来梦醒了,那份朦朦胧胧的感觉也就淡了。虽然他的名字与棠字同音, 但他知道廉亲王福晋是真的喜欢海棠花,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习惯了用海棠花,仅此而已。
  原本两个人好好地并肩坐在石阶上,玉荣却低着头别开了眼去。
  胤禟何尝看不出她这小女儿心思, 他心中的热浪翻涌了一起又一起, 好想哄她安慰她说喜欢她 ,可他开不了口,他没有那个立场。
  千言万语,无从说起。
  两人之间的静谧维持了一阵儿,玉荣没有等来他的好言好语, 心想他怎的真跟京中流言一样说的一样薄情冷血,连句宽慰的话也舍不得给,她都为他这般伤心了……
  这样想着, 她仰头看了一眼远方清冷的月亮,与她身侧这人的凉薄好似交辉相应。
  她好想一气之下就这么起身走了,他这样给她脸色看, 她还凭什么眼巴巴地留在这儿等他一句吝啬的哄骗?
  可她舍不得。
  分别的日子愈发地近了,还不知此生能否再见。
  玉荣的眼眶瞬时酸得厉害,她不明白董鄂氏怎么走得那么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她想不明白。
  这时候她还太小,只想着如果她是他的妻子,一定与他同生共死,没有二话。
  天阶夜色凉如水,这夜西风幽幽,无星也无云,偏偏还是七月七日这充满哀思与离愁的日子,玉荣想着,若能得他一句誓言,就是随他去也值了。
  “九爷。”最终还是她忍不住,伸手越过两人之间那一尺的距离,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嗯?”胤禟没有转头,不敢看她。
  “给我说说你年轻时候的事儿吧。”她顿了一下,又说道:“我想听。”
  这回胤禟反倒笑了,也望着那清冷的月亮笑了。
  他现在最怕想起他年轻时候的事儿,他怕他一想起来就是无垠又苦涩的恨,偏偏她想听。
  过去四十年间的片段争先恐后地用到了眼前,他闭上眼睛,不欲再看,只用了两个字简言概之:“荒唐。”
  玉荣被他这暗哑的两个字打击得怯懦了,没成想京里那些流言竟真的不全是污蔑他的。
  她一时很是伤心,比刚才得知他年少时喜欢过廉亲王福晋时还伤心。她虽然嘴上不说,却忍不住在心里想,如果在那时候遇到他会怎样。
  说不定会因为他的“荒唐”而对他不屑一顾呢,这样也好,省得像现在一样抓心挠肺的。
  玉荣赌气地想着,嘴角不自知地勾起来,忍不住偷笑。
  胤禟虽不敢拿正眼瞧她,却也一直用余光留意着。他见她笑了,非但没有一起跟着开心,心底反倒愈加荒凉。
  他也知道,若她见了年轻时的自己定会不喜。
  因为他的心跟着慌了一下,反倒能开始没话找话,万般苦涩地开口,叮嘱她回京之后不可再这么任性云云,甚至还拐弯抹角地担忧起她的归宿,不知她会嫁什么样的人,说尽了言不由衷的话。
  玉荣的眼眶又酸痛起来,她贪恋胤禟的温柔,又恨透了他拿这温柔多管闲事。到底年轻气盛,她“哼”了一声,说起自己年前在建福宫皇家家宴上献舞一事,说她是多么艳惊四座,多么风头无两,京里要娶她的王公贵族能从神武门排到东直门,哪里要他操心。
  她以为他听了会生气、会介意、会吃醋的,可他只是微微一笑,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令她十分恼怒。
  胤禟虽然那时候落魄了些,但稍一打听也不难知道她一舞惊四座,那是怎样的风华,怎样的难以忘怀。
  他不怎么遗憾自己没能领略她的舞姿,还用逗她的话来宽慰自己,说自己不知见过多少名伶一舞倾城了。
  他的话总是半真半假,而这句惹她不快的话却不幸是十足真的,他盛年时当真被京中百花迷住了眼。
  玉荣哪会听不出来?不过她这会儿不因为他的荒唐生气了,反而是因为他没流露出对她的一丁点儿的向往生气,很生气。
  她当即从石阶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怒意横生道,秦楼楚馆那些扬州舞女怎么能跟她比?!
  这下倒真把胤禟唬住了,又后悔又内疚,责怪自己言语轻佻侮辱了她,跟愣头青一样不知道讨女孩子欢心。
  他终于毫无顾忌地伸手去拉她,但她却不领情了,转身飘走,说什么也要跳一段给他看看,不能被他轻看了去。
  这时候胤禟关心则乱,甚至没想到她这是年轻人的争强好胜,还一门心思地担忧自己伤了她的心,追着她的步子来到中庭。
  可还不等他表露一番情意,玉荣已经伸展开衣袖,在月下迈出了舞步。
  他一时怔住,却又在下一秒惊慌失措。
  玉荣还未跳上几步,不知是心急了还是气急了,气息一个不稳,脚下错了一步,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胤禟一个反应不及,她已经面朝地跌了下去,在地上摔了个结实,裙子上到处都是灰尘,十分狼狈。
  她的手掌抓住覆满地面的尘沙,紧紧握住。
  胤禟的居所早就无人打扫了,他自持衿贵,也不会做清扫这样的事情,宁可这庭院跟他一道儿消沉。
  到如今,他们两人的落魄竟也都融为一体了。
  玉荣低头看着地面,缓缓坐了起来,脚腕处还是钻心的疼,疼得她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她不愿意在心上人面前示弱的,可这一刻她实在难过到手足无措,就像才来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儿,不管是痛还是伤心,哭泣是他们唯一的办法。
  建福宫那个晚上,她是多么的傲气,傲到浑不在意她的霓裳舞点亮了多少人眼睛中的颜色。
  因为她不在乎。
  现在她只想让他看看她最美的一面,上天却毫不留情地让她跌倒在尘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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