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大侄女!”
“你让你男人给帮一把吧!我知道阿艳性子不好,做事情也不地道,但你们是姐妹啊,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帮帮她吧!”
她差点就跪下来了, 幸好姜红兵眼疾手快一把架住,“大伯母你起来说话。”
金桂枝红肿的眼泡蓄满泪水,刷刷往下流,眼泪从昨夜开始决堤一直到现在,再继续哭这眼睛肯定得出毛病,但谁也劝不住。
说实话这哭态实在毫无美感,但看着却让人心情格外沉重。
姜宁叹了一口气,“这事儿是公安局派人过来调查的,外人插不上手。”
实际上赵向东这性子不可能徇私,姜宁也不会提任何为难他的要求,更甭提这次严打非同寻常,谁伸手谁遭殃。
这些义正言辞的话姜宁就不说了,只将实际情况讲解明白,“大伯母,部队接到的命令是配合地方。”
该抓就抓,该毙就毙,反客为主就不合适了。
换而言之,赵向东不管这茬,金桂枝找错人了。
“那该怎么办呢?那该怎么办呢?”
金桂枝茫然惊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夏天艳阳高照院子里的青石板被晒得滚烫,但她却一点没察觉。
姜大伯有些晕火车,加上昨夜一整夜没睡还担惊受怕,年纪大了他有些扛不住,刚往太阳穴反复抹了药油,人才精神点。
他也顾不上扶起老妻,只焦急问道:“咱们能见见阿艳吗?”
姜大伯还是明理的,他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要是闺女真违法犯罪,国家依法判决,他再怎么黯然神伤也心服口服,没什么好抱怨的。
但他得先确定他闺女有没有真买.凶.杀人。
姜大伯还是认为自己的闺女不会这么狠的,那是人呐,不是鸡鸭,哪能说宰就宰说杀就杀?!
他迫切想探视一下闺女,先把这事情问清楚再说。
要姜艳真干了,就算判死刑也是活该赔命的,他就留在杨市等收敛了尸骨再回去。
万一姜艳蒙冤受屈,他这个老父亲就算人小力薄,也会竭尽所能求公安同志还闺女一个公道的。
但姜大伯这个问题却不好回答,姜父卡壳,看向儿女,姜红兵抢先一步答道:“大伯,咱们不知道,东子回来也没提过这个。”
其实不用说都能猜到是不允许的,毕竟被逮捕的人太多了,要是还让探视,那不彻底乱成一锅粥?
但姜红兵到底没有得知确切消息,于是他就直说不知道。
姜大伯和金桂枝目中燃起希望:“那,那咱们去问问?”
赵向东几天才回一次家,现在人也不知往哪里去了,要想问只能去公安局问。
金桂枝一骨碌爬起来,姜大伯也被三个儿子搀扶着往外走去,这老两口从昨晚到现在几乎水米未进,但现在谁也顾不上吃喝。
姜父肯定得陪着,姜家兄弟俩至少也得跟一个过去,姜红兵将这事儿揽下来,他对姜宁说:“你不是得去东郊看看工程进展吗?让李洪和陈安都跟你出门。”
他支开了妹子,毕竟赵向东是家里唯一参与到严打行动的,而且职权不低,姜红兵怕询问无果回家后,大伯母又来折腾她。
姜宁心领神会,“好,我等会出门。”
暑假已经开始了,她时间多出许多,想了想,干脆把儿子闺女都带出门了。
有金桂枝在,这阵子姜母估计够身心疲惫的,孩子还是自己多带着吧。
安安两岁半了,这小子机灵得很,只要不让他到处乱窜就没问题了。乐乐现在也八个月大了,早就会自个儿坐了,而且已经开始向爬行动物发展。
这小妮子正处于学习新技能的阶段,热情高涨,只要给个干净地方她爬爬爬,爬累了还有吃有喝有玩具玩,她就很消停了。
姜宁挺庆幸的,自己两个孩子都不难带,和他们出门是麻烦点,但也不耽误工作。
安安这个小机灵,虽然之前被金桂枝吓了一跳,不过一听说妈妈带他和妹妹出门,立即就回神了,先自己找了外婆把小水壶要过来,十分熟练背上,蹬蹬蹬找妹妹去了。
乐乐正坐在屋里的凉席扒拉着玩具,见哥哥进门举起手,乐呵呵地“啊”一声。她随即就就被哥哥搂住了,安安这个三头身的小胖墩,正使劲搂着妹妹,试图将同样胖嘟嘟的妹妹抱起来。
他平时看大人就是这样抱妹妹的,可惜他再次高估了自己,除了将他的胖妹妹半拉半抱挪了两步以外,就再无建树了。
安安急得抓耳挠腮,将白嫩嫩的胖团子放下来歇口气,再次努力。
稚子憨态可掬,饶是情绪不高的姜宁见了,也不禁噗嗤一笑。因刚才情景沾染上的一丝沉重挥去,她笑道:“让妈妈抱妹妹吧,你还小呢。”
“嗯嗯!”
安安连连点着小脑袋,见外援来了,他笑得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米牙,等妈妈抱了妹妹以后,他牵着妈妈的手,蹦蹦跳跳,“阿婆!我和妈妈妹妹出门咯!”
“去吧去吧,要听妈妈的话不许乱跑啊!今晚早点回来吃饭,阿婆给你熬绿豆汤喝哈。”
陈安和李洪坐前排,姜宁领着两个孩子坐后排,车子驰出巷子没多久,就遇上了一队橄榄绿的大军卡。
没覆上帐篷的车斗上密密麻麻挤满了人,青年壮年少年甚至十岁出头的孩子都有,男的居多女的也不少,面无表情的兵哥持木仓相对。
这群人绝大部分面露惶恐瑟瑟发抖。
高大的军卡一辆接一辆,足足十数辆,满满当当的,围观群众指指点点,议论声痛骂声不绝于耳。
姜宁看见了好些熟面孔,车上不少人是在西河坊混饭吃的,当年她在第一家小店守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大小扒手早就眼熟得很。
看来西河坊刚刚被清理了一遍。
这是好事。
要知道即便是安保力量充足如姜宁的店,每月盘点过后都会发现失窃的。没办法,顾客太多店也大,百密总有一疏。
姜宁给了三家店一个数额,没超过就算正常损失。
犯了法就得受到惩戒,这挺好的。
前面的路暂时被堵住了,李洪将车子停到一边,小孩子不懂这些事,安安和乐乐一见绿军装,立即就凑到车窗玻璃前,睁大眼睛瞅着。
他们爸就是一年到头都穿橄榄绿的,两小对这颜色天然有好感,虽然始终没发现赵向东,但也兴致勃勃看着,吱吱喳喳。
等车队过后,李洪再次启动车子,一行人抵达东郊。
工程队已经在平整土地了,真不愧是杨市首屈一指的,又快又好。
姜宁仔细察看一番,又和监工的田斌交流了一下,非常满意,鼓励一番,才折返市区。
晚霞红彤彤映了半边天,看了看表都快七点了,姜宁叹了口气,驱车返回四合院。
果然,大门还没开,就听见金桂枝的隐隐约约的哭声,惶恐而惴惴不安,没亲眼见过,真不知道一个人的泪水能有这么多。
姜宁轻手轻脚开了门,让李洪和陈安先把两个孩子领回后院去。
她一踏上客厅前的台阶,正在呜呜咽咽的金桂枝立即站起要扑过来,“大侄女!大侄女!你让安安爸想想法子吧!”
姜宁暗叹,果然如此。
“大伯母你先坐下来吧。”
姜红兵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扯住,半扶半按压在沙发上:“宁宁和东子又不是公安局的,能有什么办法。”
姜宁看着眼睛更肿几乎成了一条缝的金桂枝,后者目中带着一丝期盼看着自己,她实在生不起气来,只觉得十分无力,“哥这咋回事了?”
她环视一圈,“大伯父呢?”
姜红兵也一脸疲倦:“在屋里躺着呢,中暑晕倒了,送了医院吊了水,刚回来。”
他揉了揉脸,“公安局的同志说,不许探视。”
第172章
意料之中的事,非常时期, 关人的地方还挤得满满当当的下不了脚, 哪里有探视的条件。
公安同志态度还是十分好的, 见多了一脸不可置信的老年中年人来局里询问, 有的白发苍苍老农民, 皮肤黝黑满脸皱纹满手老茧;有的斯文气质社会精英,脸色苍白憔悴不堪。
不少人是不知道自家孩子在外面会换一副面孔的,消息传来,简直无法相信。
不过不管怎么样, 答案都是有一个。
不能探视, 静候判决。
姜大伯身体本来不适,从公安局出来就晕倒了,兵荒马乱送了一趟医院, 刚刚才消停下来。
饭已经做好了, 但看样子暂时还吃不上,姜母只能悄声吩咐刘婶, 让先端些去后院, 大人晚点吃无所谓,孩子可不能饿着。
眼看着金桂枝又要把姜宁当救命稻草了, 泪水决堤哭声再度大了起来,姜母不禁有些生气:“你老是折腾宁宁有什么用?!”
她上前一把扯住又要挣扎起来的金桂枝:“东子又不是公安局的,他不负责审案!”
“就算真审案了,难道还能徇私枉法吗?”
姜母最受不了别人折腾她的儿女,怒道:“你闺女的命是命, 人家五条人命就不是命了吗?!”
“要是她没干,公安同志肯定要还她一个清白的!要是她真伸了手,赔命难道不应该吗?”
“人家也是有爹有妈有儿有女有媳妇的!!”
金桂枝被震住了,呐呐半晌,道:“我没有,我没有,阿艳不会雇.凶.杀人的,她连鸡都没宰过一只。”
“那就消停点,让公安同志好好查。”
这句话是脸色苍白的姜大伯说的,他躺不住,一睁眼就不顾弟弟和儿子劝阻起来了,颤颤巍巍站在客厅门口。
“你不要再哭,也不要再闹了!”
这是他弟弟家,没得闹得一团乱,他本来还想再说几句,但看见老妻这个狼狈模样,顿了顿:“你也别哭了,眼睛还要不要?要是阿艳没做,公安同志会还她一个公道。”
“好了,咱们先吃饭吧。”
姜父打圆场:“人是铁饭是钢,没的阿艳好好回来了,你们俩却累垮了身体。”
这话听着好听,让人燃起了希望,金桂枝头昏脑涨,但好歹眼泪是勉强止住了。
一家人身心疲倦,吃了晚饭,早早休息不提。
姜家兄妹其实都很忙,不可能整天就关注这件事,在父母哥哥们的刻意支开下,姜宁早出晚归,干脆不凑合了。
她领着儿子闺女一起出门,给她妈减轻负担,两个小的也乐呵呵的。
在等待调查的过程中,赵向东回过家一次,想当然金桂枝又要哭求一番。
赵向东严肃拒绝了他,他对这个一直想方设法给自己媳妇找麻烦的女人完全没有好感,拒绝以后,还疾言厉色训斥了一番,用党国精神把金桂枝教育得一愣一愣,噤声不敢再胡搅蛮缠。
姜宁感叹,果然,一个人的外在形象还是很重要的。
金桂枝把能折腾的都折腾过了,还是没办法,只能求神拜佛等待调查结果。
半个月后,案子告破。
之所以在警力极度紧张的情况下,还调查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主要是因为李伯康和他身后的李家。
由于李家案情由邹思贤咬开,所以这夫妻俩的案子也并在一起调查了。
拔起萝卜带出泥,从邹思贤挖到李伯康,由李伯康挖到李家。说实话在这个机遇多多的年代,有大权力在手的人,还真没多少是完全干干净净的。
尤其是李家这种本就原则不够的家族,这口子一旦被挖开,就不得了。
上到李国庆,下到他家的保姆,除了小孩子,没有一个是例外的,统统被押了回来,严加审讯。
再然后就是一个党派的彻底崩溃,火势从中心李家开始蔓延,迅速烧到各家头上。
李家,成为严打开始后杨市第一个倒台的大家族,后面带起大小炮灰无数,扑簌簌撒了一地。
不知多少人日夜诅咒李伯康,杨市上层也人人自危,扫尾的偷偷扫尾,约束子弟的继续大力约束。
毫无意外,李家诸人被判了死刑。
邹思贤也是。
至于姜艳,她倒是幸运,最后关头家里的两个保姆给做了证,说太太这钱本来是取出来购物的,凑上去当买命钱太太当时应该不知道,因为她事后神思恍惚,十分惊惶。
但至于姜艳是主动凑的呢,还是被动借给邹思贤的,保姆们就不清楚了。
虽不知情,但到底有凑了钱的行为。
要是她没凑这笔钱,胡老大是不干的,因为他的规矩是先收款再办事,谁也不例外。
考虑了种种因素,她被轻判,判了十年。
没错,眼下十年差不多是最轻的判决了。
这个案件还另有一个幸运的人,那就是邹尚宗,他居然全身而退了。
因为他是第一个主动揭发亲人的犯罪行为的人,所以公安局用他作了宣传。还别说,作用不但有,而且还不小,不少人为了保存自身,主动大义灭亲。
部队和公安局省了很多功夫,而且也因此挖起了不少藏匿得很深的犯罪分子。
还是没有进一步的证据证明邹尚宗参与买.凶.杀人,再加上他已经是公安局竖立起来的形象代表,为了宣传效果更好,种种因素叠加,他侥幸得以脱身。
邹家兄妹提心吊胆半个月,终于彻底松一口气,邹尚宗立即联系港城的世交朋友,尽快办理移民。
还能搂回的钱抓紧处理,有风险的就算了。姜艳他们不可能管了,至于留在鹏城的三个同父异母弟妹,邹芸提议留一笔钱,让三人自行生活。
三个弟妹最大一个已经十六了,在现在是已经能上班的年纪,留了钱,算是仁至义尽了。
邹尚宗同意了。
邹家兄妹的事暂且不提,判决下来,马上就执行,金桂枝哭得撕心裂肺,姜大伯也抹了一把老泪。
姜艳还好,最起码命是保住了,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害五条人命的帮凶,十年牢狱之灾,也算是赎罪了。
李家所有人以及邹思贤,都成了杨市第一批死刑犯,游街示众后,公开木仓决立即执行。
为了震慑效果更佳,也为了安抚这几年饱受惊扰的普通群众,木仓决地点选在近郊的一块开阔地上,人民群众可以有序观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