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思贤被拖下车时,人都是懵的。实在是太快了,从被捕到现在也就半个月功夫,他居然就要死了。
他挣扎呐喊,拼了命想要挣脱束缚的绳索,后面负责押解他的解放军小伙冷着脸狠踹一脚。
邹思贤跄踉倒地,他的腿钻心地疼着,不出意外是折了。
可是即使骨折,也照样不能拖延半分,他被拖往刑场,在指定地点被扔下。
当第一排死刑犯出来的时候,前面的围观群众有人呐喊一声,“这群坏分子就该死!!”
同时,一个臭鸡蛋飞了出来,在其中一名犯人脸上炸开了花。
这人恰好是李国庆,纵横杨市政界多年的大佬,起起伏伏不止一回,最终品尝到了臭鸡蛋的滋味,被糊得睁不开眼睛。
这个臭鸡蛋就像一个开关,紧接着白菜帮子,烂柿子,甚至是石头等等东西,雨点般飞向对面的刑场。
爆发力使然,就算相隔二十多米,也有不少好料击中死刑犯们。
姜大伯和金桂枝也在其中,金桂枝一边哭着咒骂邹思贤,一边使劲砸他,特地换来的臭鸡蛋砸完,她干脆捡起地上的石块。
农村妇女手劲足,金桂枝超水准发挥,邹思贤头破血流,被臭鸡蛋糊了一头一身。
他很疼,不过,很快就不用疼了。
赵向东等了一阵子,和许卫国对视一眼,两人跟旁边的公安局长略略商量,他举起手压了压。
“同志们请冷静,行刑时间到了!”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随后,“砰”地木仓响整齐划一,一排死刑犯后脑同时爆开一个血洞,应声倒地。
不管曾经是恶贯满盈,还是叱咤风云,统统伏法。
静默半晌后,人群开始响起掌声,掌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
海晏河清,料不远矣。
第173章
姜艳的判决出来后,邹思贤木仓决, 尘埃落定。
十年, 在这个特殊时期已经算是很轻的判决, 但依然改变不了刑期足足有十年的事实。
二十五到三十五, 人生最绚烂的年华, 泰半都在这里了。
姜大伯金桂花一直强自打起的精气神被抽空,观刑回来的路上就倒下了,陪同的姜振华兄弟赶紧把人送到医院去救治。
身病加心病,两人病了足足大半个月, 反反复复, 人一夕间老了十几岁,头发花白脸色蜡黄皮肤松弛。实际仅比姜父大两岁的姜大伯,现在站出去说爹都有人信。
心酸又无奈。
两人病好以后, 就被姜振华兄弟接回家去了。兄弟三个工作勤奋职位也不低, 工资不少,在姜建设姜红兵的建议下, 刚在杨市各买了房子。
案件已经结束了, 总不能继续留在二叔家里,打扰二叔的生活。
四合院上至姜母, 下至姜建设的小儿子壮壮,全都松了一口气。
姜大伯人是不错的,但奈何还有个金桂枝,加上这不是件好事儿,整天哭天抹泪唉声叹气的, 住一起让人心情格外阴郁。
时间久了,大伙儿都吃不消。
孩子们总是无忧无虑的,气氛一松后,重新里外蹦跶窜来窜去。安安乐乐兄妹俩倒是跟妈妈出门跟上瘾,不带他们不行了,委屈啼哭撒娇卖萌,各种招数轮番上阵。
姜宁有点扛不住了。
赵向东看得心疼得不行,“要不还是把他们带着吧,把刘婶也带上,有人看着孩子你也不担心。”
现在家里又多请了一个保姆平婶,是能腾出一个人的。
“是呀!”
姜母紧接着补充道:“安安和乐乐很听话的,也不闹人。”
“那就带呗。”
姜宁也很无奈,她也没说不带,怎么就一个个都给说上情来了呢。
一脸紧张的兄妹俩欢呼,乐乐在她爸的腿上蹦跶着,欢欢喜喜亲了她爸一记。
赵向东喜笑颜开。
姜宁微笑看着,一把将正蹦跶的儿子搂住,“你好好走路不许乱跳!”
83年的下半年,都是在紧张严肃的氛围下过去的,死刑犯一批接着一批,被判入狱的不计其数。
姜宁学校里也经常张贴各种实景照片,审判犯人,游街示众,刑场行刑,应有尽有,意在教育人民群众遵纪守法。
居民区的大街小巷,也时常会张贴通缉令和判刑公告,目的同上。
这种教育效果是不小的,姜宁见路过小孩看那些照片和公示时,无一例外目露畏惧。有了敬畏就好,长大后重蹈覆辙的可能性就小了。
严打一直持续,姜大伯夫妻却要回老家去了。
两人试图过探视闺女,可惜一直无果。关押场所实在太紧张,不得不一再扩建,姜艳已经被挪到杨市下辖的萍县劳改场。
萍县劳改场接受了太多罪犯,挤得满满当当,狱警人手非常短缺,根本没有探视条件。
姜大伯夫妻去了很多次,都没办法见到人,想塞点钱买个方便也不行,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现在这局势,哪个敢顶风作案?
最后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劝道,过两年再来吧,耗着也是白耗,实在是短期间内,这个探视条件都不会有。
姜大伯夫妻只能回来了。
沉默了两天,姜大伯就提出要回去了,儿子苦劝他留在杨市颐养天年他也不同意,他想回老家,那里是他的根,他觉得自己还能干活,打算明年继续侍弄田地。
闲着享福,他浑身不自在。
现在儿子挣钱多还孝顺,生存没压力,他少种点地,但总不能闲着。
金桂枝不想走,享不享福倒另说,她不想再远离自己可怜的闺女。
姜大伯不同意她留在杨市给儿子们添麻烦,坚决表示她必须一起走。
金桂枝到底是传统女人,男人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而且最关键的是,姜振华兄弟不是她的亲儿子,她没底气。
不管想不想,都得走。
姜大伯嘱咐三个儿子留意一下萍县,要是能探视就打电话告诉他。
姜振华兄弟答应了,三人请了假,送了老两口回乡,又照顾了一段时间,才返回杨市继续工作。
这事儿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踏入84年,严打的第一阶段仍没有结束,但显著的效果已经出来了。
各种飞车党抢劫党还有扒手之类以前常见的现象,现在已基本销声匿迹。甚至于穿大喇叭裤花衬衫的小年轻都少了很多,原因无他,这是游手好闲小流氓与各种黑恶团伙的标配服饰。
二者都是严打重点对象。
这对姜宁的服装销售没有影响,因为她一向都不卖能扫大街的大喇叭裤的,辣眼睛的花衬衫更是从没有过。
她走的是高档路线,要做的是引领潮流体现档次。
元旦过了没多久,春节又快来了。
庆祝完安安的三周岁生日,姜宁抓紧时间去了一趟东郊。
工程第一期规划建设一百三十亩地,建成后将是杨市面积最大的那一拨厂房之一,至于二期工程,要参考厂子发展情况。
宽敞的水泥路已经修好了,小汽车一路过去平稳无颠簸,远远已经看见连片的在建厂房。天气虽冷,但七块地皮上依旧热火朝天。
工程预计工期九个月,竣工日期预计是今年四月,还差两个多月的时间,现在工程已经完成大半了。
宽敞的大门,高高的围墙,花坛,行政楼,厂房车间,食堂,健身区娱乐区,主体建筑都差不多完成了。
“不错。”
姜宁一一看过,十分满意,对田斌说:“辛苦你了田哥。”
田斌一直负责监工,晚上还得回去处理厂子事务,这半年很辛苦,人也瘦了些。
“哪里的话嫂子,不辛苦。”
田斌爽朗一笑,当初姜宁是想让他专门负责监工的,但他想着厂子人手有点儿紧张,而且他一直负责的工作干久了心有牵挂,让他彻底丢开手他反而惦记着。
这是他自己争取的,忙碌且快乐着,人虽瘦黑了点,但精神奕奕。
姜宁也笑了:“今年大家都辛苦了,我得给你们发个大红包。”
能者多劳,多劳多得,她一向不待薄自己的心腹。
田斌乐呵呵,“那我谢谢嫂子了。”
干好活多拿钱,没啥好推拒的,姜宁事业蒸蒸日上,他们干劲十足之余,也不说虚的。
“走,咱们看看宿舍楼去。”
姜宁嘴里的宿舍楼,建于厂区的右侧边缘。除了通往厂里的大门,另外还在另一边开了一个门,到时候两个门都有专人看守,这算是一个半独立的小区。
里面都是六层的楼房,一片过去有很多栋。小半是多人间的宿舍以及带厕所的小套房,大半是福利房。
福利房参考的是国营大厂的规格,户型紧凑面积不大,一房一厅,两房一厅,最大是三房一厅。
和宿舍不同,这福利房只要员工老老实实干满十年,这房子就是他的。
因此整个小区又一分为二,用围墙分隔。
之所以还兴建这么多的宿舍楼,是因为等以后郊区发展起来后,福利房分配制度会是不同的。人人有份,只是第一批随着厂子搬迁的员工才有的福利。
宿舍楼和福利房都差不多建好了,姜宁一边微笑和工人们点头致意,一边快速走了一圈。
嗯,挺不错的。
“咦,这1号地的厂房也建得挺快的啊。”
走到小区的尽头,姜宁往围墙外瞥了一眼,只见隔壁的厂房也修了七八成,工程进度和自己这边差不多,有些诧异。
对方的开工时间,可是比她晚了一个多月的。
这个一波三折的1号地在邹思贤伏法以后,再次进行了拍卖。因为严打风声鹤唳,很多背景深厚的商家都不敢冒头,唯恐招了人眼惹上大祸,后来被一个后台全无的外地商人捡了漏。
最关键是竞拍成交价还不高,二十五万。
众人眼里条件最好的地皮,最后的使用费竟是最低的,远低于同期,真让人始料未及。
姜宁感叹一下就过去了,毕竟她现在自己拍的地都用不完,将来要真觉得局促了,也另有地皮可拍,没必要多占。
“那位史先生又找了一个工程队,两个工程队一起开工,这工程进度不就赶上来了吗?”
田斌说得很无奈,这位史老板真的很不讲究,本来找的工程队人家干得好好的,偏偏他看见自己进度落后于其他人,居然又找了一家工程队进场,一起开工。
第一家工程队是比较出名的,施工方面有原则,稳妥为要宁慢不快;第二家则刚好相反,是出了名的工程快手。
理念碰撞吵闹不休,偏史老板也没给第一家少付钱,他纯粹就想快点而已,合同签了,工程完成一半,也不能撂挑子不干。
田斌监工半年,和隔壁第一家工程队负责人还算相熟,后者心中苦闷,找他吐槽好几次了,他也很无奈。
“……”姜宁无话可说,这操作还是头次听说,一言难尽。
不过这些也就八卦而已,两人闲聊过了就算,也没多谈论。
“哎,嫂子,那个邹尚宗有消息了吗?”
提起一号地,总不免想起邹家那摊子破事的,邹思贤死刑大快人心,但田斌对于举报父亲保全自己的邹尚宗也没啥好感。
不过说起来,邹尚宗的后续也挺戏剧化的。
当初他确实成功脱身了,但这仅限于杨市这宗雇.凶.杀人案。邹思贤在鹏城也劣迹斑斑,他给父亲近身帮忙一年,难说没沾染上些什么。
也是因此,他脱身后立即联系港城世交,想尽快移民。
可惜这年代的内地移民港城很不容易,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他不能干等着,于是就悄悄离开杨市,不知去向。
果然,邹思贤被处决后的半个月,鹏城联系杨市,要求协助逮捕邹家父子。
邹思贤已被处决就不说了,邹尚宗却不在杨市了,遍寻不见。没多久,他出现在鹏城发布的新一轮通缉令上,并报请了全国通缉。
邹尚宗成通缉犯了,也不知他以前在鹏城做过什么。
本来姜宁等人应该不知道后续的,可杨市不是邹家人的老家吗?邹家有好几个昔日故交都回来发展了,他们和从前人脉有联系,倒恰好获悉一些消息。
邹尚宗果然是偷偷回了鹏城,他心中不安干脆联系了偷渡船,想先抵达港城再说。
可惜通缉来得太快,他还被昔日对头举报了行踪,困在鹏城无法离开,面对在搜捕的压力,他干脆铤而走险,选择在台风前夕乘偷渡船出海。
这个时间点卡得刚刚好,海面开始起风却不大,抓捕偷渡客的警方船只为了安全却会返港避风。虽然有点风险,但偷渡成功率却大大增加。
然而就是这么寸,这台风竟突然增强加速,移动速度飙升了好几倍,提前了一天多逼近沿海地区。
邹尚宗出海那天晚上虽台风仍未登陆,但海面已经掀起大浪,在大自然的力量跟前,小小一舟偷渡船实在非常渺小。
这消息是邹家一个故交说出来的,毕竟邹思贤买凶拍地再被儿子举报这事让人哗然,上下圈子都传遍了,还挺出名的。
至于后续,那故交就不知道,毕竟港城和内地联系不深,而偷渡客就算成功抵达港城,也不敢露面被人知悉。
邹尚宗扛没扛过台风和巨浪,不得而知。
不过看着悬得很。
田斌难得八卦,实在是这个邹尚宗经历太戏剧化了,姜宁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没消息呢。”
大约以后都不会再有消息了,毕竟邹尚宗一个通缉犯,就算侥幸不死,也不敢再回来了。
“好了,我回去了。”
姜宁今天走的路实在有点多,她感觉挺累的,回去了。至于工程队过年休假的问题,田斌已经和对方商量好了,不用她操心。
回到家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赵向东回家了,他依旧忙碌,不过好歹比前面几个月闲了点,起码每天能回家,偶尔还能早点。
像今天。
搂着丈夫的脖子一通撒娇,又和他抱怨说腿疼,赵向东捏了捏她的小腿肌肉,确实有点儿紧,忙说:“我给你揉揉。”
这手艺他十分熟练,粗糙的大手不轻不重揉按着,十分有节奏。
姜宁抱着被子哎哎一通乱叫,这滋味实在太酸爽了。
“忍忍,很快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