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酱油比较咸,不调一下不行。
菜已经做好了,姜宁看了看表,刚好七点。外面早人声鼎沸,男人们回来后,搬了桌椅来正在摆放,小孩子钻来钻去,吵吵闹闹,还有几个趴在厨房门口不挪步的。
她对曹来喜点点头,后者大嗓门,中气十足吆喝:“赶紧来帮忙端菜!”
“好嘞!”
男人们应和一声,排着队过来帮忙端菜,吸了吸鼻子,盯着菜盘子垂涎欲滴,不少人还不忘羡慕地打趣赵向东,“东子,你福气大发了。”
暖房宴他们不止喝了一家,对军嫂们手艺心里有数的,这回色香味俱全,除了姜宁手艺没谁了。
赵向东保持稳重形象,不过翘起的嘴角出卖了他,媳妇被夸,比夸他本人要高兴多了。
今天开了六席,比预计多出一席,好在姜宁早防着这个,预算松没有掉链子。
自家地方肯定不够,有一半桌子摆在对门王家了,四桌男人,两桌女人孩子。
军属区三十多户人,每家大人小孩凑起来实在不少,全部人都吃一户,主家压力很大,所以一般这种聚会,距离或关系不太近的,当家男人来了就得了,女人孩子不来。
团长政委也照例没来,以免他们拘谨,还得掏出更多家底备菜。
菜上好了,大伙儿坐下后,先恭喜赵向东姜宁,接着许卫国端起酒碗,“辛苦嫂子们了,咱们敬你们。”
这话得到所有人的认同,站起来一起敬酒,姜宁和曹来喜几个也站起,豪气的一口干了,像姜宁这样酒量浅的只敢啜一啜。
这酒度数挺高,火辣辣从口腔直冲而下,一点点她脸立即就绯红,被陈桂花几个连连取笑。
一桌大人孩子都乐呵,只除了刘文娟笑得有点勉强,好吃的她当然爱,只不过她家也是刚来的,暖房席还没办,有对门珠玉在前,她心慌得很。
她没帮忙掌勺,不知道肉菜这么多,她家负担很重,这些年没啥积蓄,想办这席面,恐怕家底都差不多得掏空了。
只是心慌归心慌,宣布起筷时,刘文娟速度一点不慢,飞快帮儿女夹满,自己狼吞虎咽,跟平常斯文形象半点不符。
不过也没人笑她,一大桌子女人孩子都埋头苦吃,这菜做的好不说,平时占荤腥不多,哪有不馋肉的。
一大桌子,也就两个人保持斯文,下筷不紧不慢,还不捡肥肉,一个是姜宁,另一个是许卫国的媳妇方涵。
经过一个女人们半下午的絮叨,姜宁已经大致了解军属区的情况,其中就包括许卫国方涵夫妻,这两人都是军二代高干出身,家里长辈就住杨市市郊那个军属区。
那是杨市军区最南的家属区,大概就比自由市场再出一点点吧,已经位于杨市里头了,生活十分便捷,里面住的都是部队上层领导及家属。
陈桂花之所以强调这点,是为了说明方涵的高傲。
方涵与丈夫许卫国不同,许卫国与兄弟肝胆相照,一个战壕出来的感情绝对不一般的,他不隐瞒自己身世,也不宣扬,从没看不起出身贫寒的战友。
换了方涵就不行了,她打小养出来的骄傲,不大看得起军属区的军嫂们,城市来的还能说几句,农村的一律不屑于交谈,十分矜持,丈夫好说歹说也不管用。
不过她自傲归自傲,却不挑事,人家也有高傲的资本,陈桂花几个最多私底下嘀咕几句,就抛开不提了。
人家不搭理自己,自己也犯不上拿热脸贴冷屁股。
此刻姜宁的与众不同,倒让方涵注意到了,实际上姜宁一出现她就留意到,一点不像个农村泥腿子妇女,倒像个有底蕴的知识女青年。
不过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罢了,乡下地头农民家庭,教育跟不上,模样再像,那也是个花架子糊弄一下人罢了。
两人刚好坐的对面,相同的举止让她们对视了一眼,姜宁是主人家,虽对眼前肤色白净长相明艳,略带骄矜的年轻女人不大感冒,但也礼貌性点了点头。
方涵小幅度颔首,算是回礼。
接着两人再无对视。
总的来说,今天这暖房宴十分成功,宾主尽欢,不少人是喝醉了被扛回去的。
散了席以后,女人们收拾桌子洗碗,男人们扫地搬桌椅扛人,忙碌了大半个小时,才算收拾停当。
将客人全部送走,关上大门,姜宁立即软在客厅的实木长椅上,“哎,今天太累了。”
她真的累,白天出门买东西,下午回家做酒席,一直忙碌到现在,缓下来后才觉得累瘫了。
“那你等会洗了,早些睡吧。”他看过,煤炉烧好了热水。
赵向东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子,大手捏住姜宁小腿,不轻不重地揉按着。他刚入伍时学过这个,跟战友互相帮忙舒缓紧绷的肌肉,穴位找得极准。
这感觉太酸爽,姜宁嘴里“哎哟”叫唤,痛并快乐着,“我不困,就是有点累。”
她还打算跟丈夫说一下创业的事呢,毕竟明天都要去签合同了,夫妻间不说一下就显得太不尊重了。
不过没等姜宁开口,那边赵向东就先笑着说:“那好,你不困的话,我先就给你说个事。”
“啥事?”她奇了。
第32章
“宁宁, 今天有工作岗位批下来了。”
就是这么恰好, 赵向东要跟媳妇儿说的, 也是有关工作的事。
“啥意思?”
姜宁诧异, 难道军区还帮忙安排家属的工作吗?不过恐怕自己是接受不的了。
“这岗位是给我的么?”
如果是,这肯定是家属福利之一,既然是福利,接受皆大欢喜,不接受也没啥。
因此姜宁也仅仅诧异一下而已,并没将拒绝放在心上, 她伸手将丈夫拉到身边坐下, 脑袋歪在他的颈窝蹭了蹭, “东哥,你给我说说呗。”
她声音软软带些憨意, 赵向东嘴角翘了翘,顺势探手将人搂住。
没结婚前,媳妇儿是个笑容明媚落落大方的好姑娘, 结婚后她依旧是个好妻子,但两人渐渐熟悉起来,她私底下待他极亲昵, 会体贴人还爱撒娇,他疼她入心坎。
他微微笑着,到底是个小姑娘哟, 要人疼着宠着才高兴, 不过他甘之如饴是了。
赵向东调整姿势, 让媳妇儿靠得更舒服,姜宁顺势偎依进他的怀里来,他索性两手环抱,将人抱到腿上坐着。
两人这般下颌贴额头靠着,他才笑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你有竞争资格,但具体上岗得看评估安排。”
姜宁奇了,立即仰脸问:“这咋说的呢?”
赵向东这才将部队的政策,以及这次岗位的安排细细道来。
军官家属为了支持丈夫事业,天南地北离乡别井,住进了家属区来,部队也是想尽全力安排妥当的,这点不容质疑。
这其中最要紧一项,就是工作了。
军官们很少没有家庭负担的,尤其是农村出身的,老家人一大串,压力很大,如果能顺利解决军嫂的就业问题,会让小家轻松很多,军官们更心无旁骛展开工作。
想法是很丰满的,可惜落实下来却也有些骨感。
首先是就业岗位问题。
这得部队与地方沟通,拿到了合适的地方岗位后,才能安排下去。但问题是地方压力也很大,数量庞大的知青返城后,能安排上工作的只占少数,地方焦头烂额,能均出来的岗位真心不多。
另外还有一个大问题,城里来的军嫂还好些,她们本来就有工作经验,找个相关岗位安排下去就得了。
换了农村军嫂就棘手太多了,她们大多只会耕田种地,没有合适的才能,就算有岗位,空投下去也不行呀,咱们不能给地方增添麻烦扯后腿不是?
总而言之,僧多粥少,兼农村军嫂就业尤其困难,她们基本只适合类似工厂车间之类的岗位。
杨市军区综合以上客观条件,开会讨论过以后,对争取回来的就业岗位问题有了以下安排。
各军属区凡有新增军嫂迁入,就业背景年龄等一律报上来,等部队争取到新一批的地方岗位以后,再按照这个数据调整安排下去,尽量公平,且不浪费岗位。
当然了,这岗位少,不可能按人头批的,通常累计下五个新增军嫂,能批下两三个岗位就不错了。
岗位分下去以后,再由下面根据个人能力,家庭条件,再选中具体上岗者。
至于具体分配原则,若都能胜任,一般会稍稍向家庭条件困难者倾斜的。
等该轮竞争上岗过后,这一批新军嫂就不再拥有优先分配岗位权,因为以后还有更新的军嫂进驻,得尽量资源均分。
换而言之,除非新军嫂都不合适岗位,或者主动礼让,否则后面岗位是轮不上老军嫂们的。
只是不合适没可能,上面是看资料分的;而主动礼让可能性微乎其微,工作大家都盼着,谁会让出来?
直白点儿讲,机会只有一次,没竞争过来,就只能闲在家里了,好比曹来喜等人。
现在,赵向东之所以和媳妇提起这个问题,是因为姜宁比较幸运,她刚来,上面就给本家属区批下了一个就业岗位。
“是镇上罐头厂的,听说是质检岗位。”镇上,是附近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叫平山镇,走过去也就大半小时。
姜宁所在家属区位置比较偏,以往安排过来的岗位大多在市里,路程就是大问题,上下班很麻烦,有些军嫂不得已只能住宿舍了,每逢假期才能回来。
这个罐头厂工作的好处,不言自喻。
“只是咱家条件要比王建国家好,你未必能选上,我也就先给你说一下。”
赵向东说的,姜宁听得很明白,这一批新军嫂,就她跟对门刘文娟两人,而岗位只有一个,按照部队倾斜困难者的分配原则,刘文娟的上岗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不管怎么样,赵向东都要给自己媳妇儿说一下的,他安慰道:“选上你要做就做,不做也没啥,要是选不上的话,咱家还和之前一样。”
在他眼里,男人养媳妇儿天经地义。
这话赵向东说得真心,姜宁听得也高兴,她瞅了他一眼,“我这么年轻,当然不能闲在家里浪费时间的。”
她不等他接话,立即补充一句,“不过,我对罐头厂的工作没有想法。”
说起这个话题,姜宁直起腰与丈夫对视,十分认真地说:“现在是个好时候,待在厂子里头当工人,实在是太浪费了。”
“宁宁,你的意思是……”
赵向东不笨,脑子一转联系起老家的事,他就明白了七八分,“你是想继续做买卖吗?”
媳妇儿严肃,他姿态也十分端正,认认真真询问着,却没有排斥阻止的意思。
这种态度挺难得的,要知道时下以工人为荣,而小摊贩多是由返城无业知青,或劳改犯从业,因此不大被人看得起。
就像南坪村的姜家,红联摊子能赚钱,村里不少人都知道,但窃窃私语还是有的,甚至有些人还认为,姜父姜建设请假帮忙,简直不务正业。
“怎么就干上这个了,虽然赚钱多点但也丢人啊,姜家条件那么好,咋就看不开。”
“姜家老二幸好还有工作,不然怕是说不上好姑娘咯。”
诸如此类的流言很多,放在后世挺不可思议的,但在眼下却是主流。
不过看此刻赵向东的神情,显然姜宁说干,他就支持。
姜宁很高兴,重新搂住赵向东的脖子,笑道:“嗯,我二哥在纺织总厂有关系,我打算做个服装的买卖。”
“做买卖前途比工人好太多了,现在国家要改革,以后肯定跟现在不一样的。”
她娓娓道来,说完自己打算,又道:“我今天时间有点多,在杨市逛了逛呢,找到了个很合适的铺面,打算明天去签下来。”
“嗯,你喜欢做就好。”
对于妻子,赵向东并非掌控欲极强的那种男人,相反他很尊重对方,闻言点了点头,他又关切道:“你自己行吗?要不我明天请假和你去吧。”
“咋就不行呢?西河坊那地儿人来人往的,怕啥?”现在治安还挺好的。
姜宁坚决拒绝陪同,赵向东只能作罢,他复又叮咛道:“家里存折在你手里拿着呢,你爱咋用咋用。”
他知道媳妇儿手里有钱,但不知道具体数额,想着如果不够,怕她心有顾忌不肯往存折伸手。
此言一出,姜宁笑靥如花,她凑上前使劲吧唧丈夫一记,“嗯。”
钱她肯定够,但他不知道,眼下这话,已足可表明支持程度与他的心。
媳妇儿主动献吻,赵向东眉眼含笑乘胜追击,正事谈完,两人腻歪半响,他才随口询问道:“那咱家要放弃这次上岗竞争吗?”
赵向东想法简单,既然媳妇儿不打算上岗了,那报告上去省点功夫也挺好的。
“放弃啥呀?不是说我机会小吗?咱不管就成了。”
如果是别人,姜宁也就无所谓点头了,可惜换了刘文娟,她却不大乐意。
得悉换房前因后果以后,她对刘文娟越发不感冒,你嫌吵闹难道我家不嫌,你想换可以换一楼四楼呀,盯着她家算咋回事?
让对方忐忑几天才好,没得心想事成惯坏了。
姜宁也没掩饰自己的小心思,直接将这事儿告诉了丈夫,末了不满嘀咕了几句,“选上了我不说,但我就不爱让着她,凭啥?”
赵向东以前不住家属区,这回事还真是头次听讲,无语了半响,“王建国这人还成的。”
至于刘文娟这战友媳妇,他没有评价,但其实也是另一种隐隐表态。
既然媳妇儿不乐意,他也不再说主动退让的话,大掌轻拍了拍她背,“好,你坐着,我给你拎水洗澡。”
“嗯。”
姜宁被轻轻放在实木椅上,她不忘对丈夫强调了一句,“今天我很累了,洗了后得马上睡觉的。”
“睡觉”两字咬得特别重。
“好。”
赵向东含笑,说真的,媳妇儿都很累的,他心疼着呢,是绝没其他想法的,不过瞅了瞅她格外严肃的表情,他不禁反省了下,自己这几天是不是来得凶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