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打架挺难缠的,那女顾客指甲差点戳到池彬的眼珠子,从前混团伙的人,脾气也没多好,恼怒起来伸手一掼,就见红了。
谁知那个臭娘们,也就破了点油皮,出了点血,就赖上了,又报公安又索要赔偿,最后不但衣服退了,还拿了两百块钱才能肯事宁人。
翟贤才环视店里一圈,那女顾客撒泼,将吊挂架的衣服扯落扔在在地上,展示柜本来叠地整整齐齐的毛衣也被推得七零八落,整个店乱糟糟的。
哪来的女疯子,他头疼地揉揉眉心。
“这种事应该看情况处理的,一般人肯定不退,但像刚才那女疯子,就当送瘟神,你也的赶紧把钱给她,让她麻利滚蛋。”
这样店里就不会闹成这样了。
池彬见姐夫平静了些,忙解释道:“我这不是觉得口子不能开吗?万一开了,后面也跟着要退,那麻烦就大了。”
“那你得变通!”
翟贤才没好气,“在场几个退了,后面不退就行,这西河坊逛街的谁认识谁?你不说后面的咋知道?”
池彬唯唯诺诺,“姐夫,我下次懂了。”
“这么简单还要人教,长是的啥猪脑袋?!”
骂了一句,这事就算揭过去了,但翟贤才的烦恼并没有因此减少。
姜宁没猜错,他确实不是啥大资本。
改革开放前,偷偷摸摸谁也不敢做大,后来才放开手脚多积累了资金。
可惜杂货日用品之类利润不高,开店定制货架,聘请人手加工场,最关键是这一阵子脑袋发热,给进了大批高档原料赶制出来的秋款冬装。
他手头大部分资金都压在里头了,面对眼下的局面,非常被动。
翟贤才很清楚,想要破局,当务之急是马上购置一批“锦衣”新冬装,然后让加工场立即拆开研究,琢磨出仿制。
再赶紧入手原料,让加工场尽快赶制,争取早日上市,他才能恢复元气。
但一切步骤,都需要资金支持,而且这个数目还非常可观,问题是他已经无法挪出这么多钱了。
甚至,锦衣冬装价格高昂,他眼下连购置一整套都感到十分吃力,别提其他。
翟贤才当年敢投机倒把,骨子里就是个有决断的人,他盯着小舅子收拾乱哄哄的店里,阴着脸沉思良久,最终一拍收银柜。
“这个价格牌子马上改掉,新价格统统按原价一半,咱们必须尽快将资金收回来。”
高价卖不掉,那五折呢?
翟贤才也是个当机立断的,五折下来,按原料算可能还会小小赚一点,但要是再加上工资店租等等成本,他是要亏的。
要知道他当初为了抓紧时机,赶工赶得很急,高底薪高提成聘请了缝纫女工,又要人日夜赶工,加班费另算;还让老师傅加班改款,将秋款安到冬装上,也支付了不少报酬。
他不是姜宁,自己不会设计,这不得找外援吗?
成本推高了,现在就要亏了。
亏就亏吧,舍不得亏一点,损失将更大!
于是,“华衣”次日开店,就挂了一个半价的牌子。
效果是不错的,毕竟衣服真材实料,价格降低了,自然就有人愿意将就。
姜宁知悉后,挑了挑眉,“这华衣的老板,也算个有决断的。”
胡国川点了点头,“要是他不肯大幅度降价,恐怕这批冬装得卖很久。”
这一仗大获全胜,姜宁心情不错,她笑道:“等他资金回笼,再赶制了冬装,这个冬季都差不多过了一半。”
她不但吃了肉,甚至连春装都差不多做好了。
以后就这般循环往复,自己遥遥领先。
姜宁嘱咐胡国川,“以后仿冒品只会多不会少,咱们关键得守住核心设计,再把好新款上市时间,这就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胡国川郑重点头,“嫂子你放心,我会盯紧的。”
“成,你们几个办事,我没有不放心的。”
姜宁确实放心,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后,她笑道:“胡哥,你不是说回老家把家人接过来吗?啥时候动身?”
得力助手兼丈夫老友的生活,也需要关心关心。
说起这事胡国川也很高兴,“再过一阵子吧,屋子刷了腻子得晾晾,现在店里也忙,缓缓再说。”
姜宁赞成,“这刚装修好的屋子,确实得去味,不然人住着不舒服。”
她是个奖罚分明的人,事业蒸蒸日上,自然不能亏待手下的得力干将,现阶段她每月除了工资以外,还会额外给予孙弘毅等人高额奖金。
姜宁还计划着,等以后规模再上一个台阶,体制更健全,劳动分红也弄起来,每年拿出一定比例的年利润,再按比例给高层中层,还有基层管理者分发分红。
将劳动与报酬直接挂钩,才是最能鼓励人,要让马儿跑,又不让吃好草,没有可行性。
不过这个说得远了点,估计得比较长一段时间才能实现。
孙弘毅等人手里攒了钱,就动了把家人接过来的心思,好在眼下房子价格低,他们虽暂时买不起好的,但选个干净整洁的带院子小平房,还是可以的。
姜宁说能借,但他们没愿意,说有多大的头,就带多大的帽子,以后手头松了,换房子也不是不行。
姜宁觉得这种心态非常好,就没再多说,转头介绍了姜红兵的好友李哥给他们认识,就是兼做房产中介那个。
这不,上月买了,装修好了以后,过段时间就能回去接家人了。
胡国川计划是十一月下旬再回去,因为他知道姜宁要参加日杂土产公司的竞拍,这事非常重要,他得等结果出来再说。
大家都很期待,因为一旦竞拍成功,拿下这个好位置,所谓“华衣”之类的仿冒店就没了地利优势,他们将能进一步将其打压。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竞拍的日子就要到了,不想这天,却多了个小插曲。
前去侦查敌情回来的胡国川,一脸气愤,“嫂子,那个姓翟也去报名了。”
他呸了一口,恨恨道:“就是日杂土产公司总址的竞拍,这家伙不知哪来的消息,我刚才看见他进去报名了。”
第97章
姜宁怔了怔, 回神后倒也不觉得太奇怪,毕竟她有门路能得到消息,翟贤才当然也能。
“华衣”开了大半个月, 她这边已经得知老板的底子了。化肥厂双职工家庭出身, 父亲在后勤部是个中层领导,专门管采购一块肥差, 这位置没点门路坐不稳。
翟家有一定人脉, 翟贤才看来也是胆子大的,难怪两年功夫就攒下一份家底。
“就算没有他, 也会有其他人。”
姜宁将手上的账本收进包里,打算回去再看,“但对我们来说,就算拿不到,也最好不要落在他的手上。”
她皱了皱眉,总址落在翟贤才手里是最糟糕的结果,这么一大家高仿店杵在西河坊口,她店小还靠里, 打击会很大。
不行, 她必须得做好两手准备。
“胡哥, 你明天把招工告示贴出去一张, 咱们请店员。”
日杂土产公司总址能拿到手最好,万一不能,姜宁打算往外发展,西河坊是好, 但情况有变也不能一直困守在这,杨市大得很,走去就行。
虽然她怀着孕,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但现在摊子已经铺开并上了轨道,很多事能有心腹代劳,不必亲力亲为。
万一总址花落他家,姜宁就另外找个位置,具体事宜就交给胡国川和田斌,这两人一个负责“锦衣”,一个负责批发店,已经积累的足够经验,能够胜任这份任务。
然而不管走哪条路,售货人手都是必须的,所以现在开始招聘并培训,差不多了。
“行,嫂子,我明天就贴出去。”
胡国川利落翻出一块红纸和墨汁,这是上次用剩下的,裁好铺开,让姜宁给写上具体内容。
他读书不多,干不好这活。
招聘告示写好,姜母接过来晾在一边,她既担忧又奇怪,“宁宁,那个姓翟的能有那么多钱在手里吗?”
最近店里发生的一连串事,姜母也是很清楚的,不是说翟贤才资金不充裕,又压了不少货在手里吗?
半价销售才十天,应该没清完吧?
就算清完,他也不够资金参加竞拍吧?
姜母此言一出,胡国川和石磊也面露不解。对呀,西河坊可不比外头的住宅,两三千就能买到一套极好的,这地儿价格高多了。
前段日子传出消息,说坊里中段一位置悄悄转手了,两层,每层约一百平米,卖出了一个快两万块的天价。
这还不是坊口,坊口位置肯定能再高点。
日杂土产公司的总址,是一排共四座楼房,四座楼房捆绑销售,不拆开卖,光凭这点,就能拦下很大一拨心动的人。
参考价就八万块了,还得搞竞拍,一次机会,有心的人肯定尽量往高里估价,怕是八万还打不住。
翟贤才要是有这资本,前些日子就不会搞得焦头烂额了。
几个人困惑不解,姜宁笑笑,她大约能猜到对方怎么筹的款。
“妈,他大概是贷款了。”
改革开放伊始的八十年代初,由于国家一把手坚定不移地将政策执行到底,虽有保守派磕绊,但总体还是飞速向前的。
各种政策大力倾斜,其中就有贷款方面。
姜宁还记得,不知八二还是八三年,中央还批下来近两百亿的无期无息贷款,大力鼓励农村城里的人借贷。
可惜的是,时下绝大部分的人,老观念约束,导致不敢也不愿借贷,那一小撮胆大的,后面基本都混成大富豪级别了。
言归正传,现在虽然没到八二年,但借贷也是很容易的,用价格偏低的抵押品,就能贷出一大笔款项。
翟家有家底,只要肯豁出去,贷个十万八万也是行的。
客观来说,姜宁还是挺认同翟贤才的魄力,够当机立断,就是搞高仿品这点令人厌恶。
“啥,贷款啊?”
姜母愣了愣,半晌摇头道:“这是把家底都压出去借钱了。”
她很不认同,不愁吃不愁穿的,手头还阔绰,好端端押了东西还欠下一大笔债,这是为了啥?
她撇撇嘴,“他爹妈也是糊涂的,由得他胡闹,万一钱都亏了,一大家子都喝西北风去吗?”
姜宁笑而不语,也不反驳,其实她妈这样的思想,才是时下主流,无债一身轻,好人家是绝不考虑借贷的。
也是,不管哪个时代,有超前意识和独到眼光的,才能杀出重围,不是吗?
她抚了抚正懒懒动弹的宝宝,站起来笑道:“妈,咱们回家吧,我有点饿了。”
姜母立即将刚才的事抛在脑后,“那咱们先去买点吃的垫垫?”啥事儿都及不上她闺女外孙重要。
“不用了妈,回家也不用半小时。”
*
姜宁一点没猜错,翟贤才确实是靠贷款筹措的资金。
在“锦衣”新款冬装上市的第二天,他遇上了一个在日杂土产公司上班的朋友,得到了这个消息。
不过考虑了半个小时,他就牙根一咬,下定决心。
成功劝说了爸妈,将自己和家里所有资产都抵押上去,再找了关系拜托了朋友,小半月时间,贷款就下来了,足足十万块钱。
报了名以后,他将存折和资格证牢牢锁着,钥匙揣在自己兜里,谁也不给。
“栓子他爸。”
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妇站在边上看着,她是翟贤才的媳妇,怀里正抱了个一岁多的小男孩,忧心忡忡,“咱真要借这么多钱吗?”
太不让人安心了,一家子的家底都压上去,万一……
呸呸!好的灵坏的不灵!
“这叫贷款,和借钱有区别的。”
翟贤才也没有解释太多,因为解释了媳妇也不理解,他只是缓了缓表情,“你放心,我总不会让你和栓子吃糠咽菜的。”
他是二婚头,娶了一个样貌标致的小媳妇,老夫少妻还是很疼爱的,两人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儿子,感情就更融洽了,也是因此,他才会一再容忍池彬。
捏了捏小儿子的脸,小男孩咯咯笑着,翟贤才胖乎乎的脸露出微笑,接过儿子抱在怀里,一边下楼一边说:“只要拿下那位置,这笔钱不用多久就能翻个倍。”
这年头敢下海都是有野心的,这个机会他异常看重,只要成功,他的事业将会立即上一个大台阶。
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池芸一喜,忙追问道:“那这个位置好拿吗?咱有十万块钱,肯定能拿下的吧!”
她声音挺笃定的,那可是十万块!多少人有这能力,能一口气拿出来十万块钱?!
丈夫成功,她和儿子就跟着水涨船高,池芸也不禁露出笑容。
不想翟贤才却摇了摇头,“难说,杨市有钱人多得很呐,别的先不论,单那个锦衣的女东家,也对这位置势在必得的。”
他去报名,盯着工作人员翻登记册时,刚好瞄到一个名字。姜宁,女,20岁。
翟贤才吃了大亏后,让人着意打听过“锦衣”的消息,获得虽讯息不多,但也知道了“锦衣”的老板是个年轻女人,姓姜,已婚正怀着孕,听说正在上大学。
他某次上那边观察时,恰好看见一个相貌姣好的少妇站在收银柜后面,挺着个不大不小的肚子,看着似乎能有六七个月。
这个想必就是“锦衣”女老板了,脸看着也就十七八岁,不过既然能结婚怀孕,应该也有二十了。
翟贤才直觉,登记册上面那个姜宁,肯定就是“锦衣”的女东家。
其他人或许还会留手,但都是在西河坊混的,不拼尽全力是不可能的。
对方资金肯定比他雄厚,想到这里,翟贤才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笑也笑不起来了。
“姐夫,要不,咱们使个法子绊她一绊,不就得了!”
池彬经常来姐姐家,现正坐在客厅里,一听这话,忙不迭就出了个主意。
他知道姐夫的尿性,忙又补充一句,“咱也不干啥事,就绊她一会,让她迟到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