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不过这会功夫——
冯氏便回过神来,她的面上仍旧挂着一抹笑,是道:“我依稀还记得几分你小时候的模样,未曾想到这岁月过得这么快,当初还只是一个小豆丁似的丫头如今竟也出落得这般好看了…”她这话说完是又笑跟着一句:“信芳得等散值了才能回来,你若是觉得无聊不如四处去走走?”
霍令仪闻言倒也轻轻笑了一回:“外头天寒地冻的,我也懒得出去,倒不如陪着母妃和您说话。”她这话说完是又轻轻“咦”了一声,眉眼带着几分疑惑:“伯父今儿个又不在家中吗?我已许久不曾拜会他了。”
冯氏听得此话面上的笑却是有一瞬得凝滞,可也不过这会功夫,她便又重新恢复了面色柔声说道:“他近来迷上了字画,这会估摸着是在书房。”她这话说完便又带着几分无奈:“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最喜这些东西,每每寻着一副便欢喜得不行,即便不用饭也得独自好生研究一番。”
许氏闻言是轻轻笑了下,陪着人说着话:“侯爷既有事也就由他去吧,何况咱们说话,他也不方便。”
冯氏听得许氏这话,面上便又挂了个笑,口中是道:“正是如此,咱们女人家说话,他一个大老爷们在,反倒让我们拘束了。”
几人是又说了会子话,丫鬟便奉来刚刚煮开的茶水。冯氏是亲自取了一盏奉于许氏跟前,口中继续说道:“我知你怕冷,这是武夷山那处送来的茶,茶性偏热,吃起来正好可以暖一暖身子。”
两人这厢说着话…
霍令仪是捧着一盏茶,不动声色得朝杜若那处看了一眼。
杜若知意便半弯着腰身与她说了一句。
霍令仪闻言却是落了手中的茶盏,一双远山眉也紧拧着,连带着声也带着几分斥责:“你这丫头,怎得这般失礼?”
冯氏先前正与许氏说着话,闻声便看了过来,待瞧见霍令仪面上的愠色,又瞧了回她身旁丫鬟那副又羞又臊的模样,她心中便已有了几分明白。她笑着把手中的茶盏落于一侧,而后是与身旁的丫鬟说道:“你领那位姑娘出去吧。”
杜若闻言忙朝人谢了一声,又打了个礼才跟着人往外退去。
…
等到杜若回来的时候——
霍令仪正握着一盏茶站在窗外看着外头的光景,眼瞧着杜若过来,她握着茶盏的手便又握紧了几分。
杜若依旧低垂着一双眉眼,待至人跟前便又半弯了一段脖颈替人剥着果子,跟着是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奴去查过了,文远侯今日的确在府中,不过不是在书房而是在花园…”她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才又开口一句:“您想得不差,这会文远侯正和那位秦氏待在一起。”
霍令仪闻言握着茶盏的手终于松开了几分,她微微掀了一双眼帘朝那木头窗棂外的光景看去,半句话未说,面上却是露出了一道似有若无的笑来。
第41章
屋中冯氏与许氏还在说着体己话,大抵都是些儿女间的趣事, 或是些旧日里的事儿。许氏平素也是个少言寡语的, 可与冯氏待在一道倒也说了不少话, 连带着面上也是一派笑意…一屋子笑语晏晏, 气氛甚是热络。
霍令仪耳听着这些话, 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心下却难免有些不喜。
冯氏向来是个长袖善舞、能言善道的, 这说得话又都是母妃欢喜的,何况母妃心中本就拿冯氏当未来亲家来看, 与人说起话来自是也要比旁人热络几分。这若是放在平日,霍令仪眼见母妃这般开怀心中自是高兴的,可如今母妃面对得是冯氏、身处得是柳家这个鬼地方,她又哪能高兴起来?
霍令仪想到这是把手中的茶盏往几上一搁,而后是握着帕子拭了回唇边的茶渍,跟着才抬了脸与许氏说道:“母妃,我想出去走走。”
她这话刚落, 许氏还未曾开口。
冯氏便先拧头朝霍令仪看来, 她的面上仍旧挂着素日的笑,连带着声音也是一派温和意:“早知你是个待不住的,这回比往日倒是好上不少, 还陪着咱们多坐了几刻。”
她这话说完是又笑跟着一句:“知你喜鱼,打前几日信芳才从外头寻了不少锦鲤过来,这会正在千碧池里放着呢。”
冯氏这话一落,便又与侍立在身后的丫鬟说道:“芷湘, 你且领着郡主去那处瞧瞧。”
霍令仪闻言是把唇边的帕子收拢于手心放于膝上,而后才又轻轻笑着回道,她说话时眉眼弯弯,连带着声音也要比平日多几分娇俏:“我也不过是四处走走,哪里需要旁人伺候了?何况那千碧池我也不知去过不少回了,伯母这却是拿我当外人了。”
“这…”
冯氏闻言却是难得有了几分踌躇,她自然知晓霍令仪熟路。
柳、霍两家素来交好,霍令仪从小也算得上是在柳家长大的,只怕这府里刚进门的丫鬟都没她熟门熟路。可她让丫鬟领着却不是担心霍令仪会迷路,而是…冯氏袖下握着帕子的手收紧了几分,虽说前头丫鬟才来禀言道是“侯爷和那位都在屋子里待着呢”,可她这心中难免还是有几分担忧。
那个贱人素来就不是个本分的,若是她怂恿着侯爷出来行些混账事让人撞见了可如何是好?只是往日霍令仪来家中也从来不曾让人领着,若是今儿个强让丫鬟领路难免她们会多心。
冯氏心下思绪转了几回,一时倒也想不出个什么好办法…
霍令仪自然察觉出了冯氏面上的踌躇,她心下好笑,面上却是没有半分变化,只是半歪着头朝人看去,明艳的面上带着几分疑惑,口中也跟着一句轻问:“伯母,您是怎么了?”
冯氏闻言倒是回过了神,她看着霍令仪面上的疑惑忙敛了心神笑说一句:“没事,既如此你便出去走走吧…”她这话说完是又多添了一句关心:“只是近来风大,你在外头还是多注意着些,没得回头又该受凉了。”
霍令仪自是笑着应了…
她起身朝两人打了一礼,而后便领着杜若往外头走去了。
许氏眼瞧着霍令仪出去便又握了茶盏与冯氏笑说道:“这丫头惯来是个没规矩的,也就姐姐素来疼她,半句也不肯说她…”她这话说完也不曾听冯氏答便拧头朝人看去,眼瞧着冯氏面上的神色,许氏是又拧着眉心轻轻喊了人一声:“冯姐姐?”
待见人回过神来,她才又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冯氏先前正望着霍令仪离去的身影,听到这声总算是敛尽了面上的神色。她朝许氏看去,面上仍旧是素日的模样,声调也没什么变化:“没事,只是先前在想着事一时有些错神了,倒是让你担心了…”
她话是这般说,只是一双眼却还是忍不住朝门外瞧去,等再过会功夫还是遣人去外头看看罢。
许氏见她面上果真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两人重新笑着说起话来,没一会这屋里的气氛便又热络了起来。
…
霍令仪领着杜若朝外头走去,打先前杜若出来的时候已经探清了文远侯所在的方向,正是离千碧池不远的一处花园里…
这会两人瞧着漫不经心闲逛着,步子却是往那处走去。
杜若扶着霍令仪的胳膊往那处走去,心中却还是有几分不解,这一抹不解其实早在昨儿夜里便已经存留了。
昨儿个夜里郡主让她今儿个来侯府的时候想法子探一探文远侯在哪,尤其还让她探清楚文远侯和那位秦姨娘是不是待在一处…因此先前她由人领着去如厕的时候便寻了个法子出去寻了一遭,她自幼跟着郡主一道长大,这侯府于她而言自然也算得上是熟悉的。
可文远侯和那位秦姨娘在不在一处又有什么关系呢?
杜若一面走着路一面是私下瞧了一回郡主,眼见她依旧是素日那副清平冷静的模样,心下那份疑惑便又更深了几分…如今郡主行事,她是越发看不明白了。
霍令仪自然察觉到杜若在看她,也知她心中定然是有几分疑惑的,可她这会委实没什么心思与她说道什么,她只是盼着那位文远侯和秦氏不要让她失望才是。
前世的时候,有一回她独自在柳家闲逛的时候便瞧见那位文远侯和秦氏正在行着那混账事,那回她心中却也说不出是气还是羞。
文远侯虽没有实职,可人瞧起来却也算得上是温文儒雅。平日与她说起话来也惯是温和,直把那一副长辈模样做了个全,谁曾想到这私底下却是这样一副混账模样。
只是那回碍着柳予安的缘故,她心中虽然觉得恶心却是谁也不曾说与。
可这回——
霍令仪还当真希望那位秦氏和文远侯行得再过分些才好,她心中这样想着,步子也没个停继续朝花园走去。
许是这处早就有人打点好了,两人离花园越近,这周遭的人便越发少了,等到了那花园边处更是半个人影都瞧不见。
杜若心中有疑,她刚想开口说话,霍令仪却先迈了步子往里头走去…
她见此自然也忙跟着走了进去。
文远侯府的每一处景致都是经人细细打点过得,如今已是十月时分,若按着季候而言也该是万物颓败的时候了,可这侯府的花园却依旧是百花盛开,不拘是那盆栽还是那地里种着的,皆是一副不败的模样…远远瞧去正是一副姹紫嫣红的好模样。
霍令仪却是瞧惯了,何况此时她也无心观赏这些,只是一路款步往里头走去,她的步子迈得又轻又慢,一双桃花目却是四处张望着。
既然外头已有人打点过了,可见文远侯和秦氏应该还在这处。
霍令仪想到这步子便也未停,只继续往里头走去,等走到这花园深处,她耳听着一阵声响才终于停下了步子…
杜若见她停了步子自然也忙跟着停了下来,她刚想开口说话问人一回便也听到了那一阵声响…那声响并不算响,尤其是被这初冬的寒风覆盖着。
可她自幼也是习过武的,六识较起常人自是要灵敏几分。
这会她拧着眉心细细辨认了一回,在这风声覆盖下的天地之间却是一对男女的喘息声,女子的声音稍显娇媚,男子的声音却偏为厚重…
杜若虽然不曾经过人事,可她终归也不是蠢人,往日在府中的时候她也曾见过几对野鸳鸯。她红着脸低了头,心下却是免不得啐声一回,也不知是哪来的野鸳鸯竟然背着主子来这处厮混?跟着是又啐了一遭,这府里的人眼瞧着各个都是知礼懂规矩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果然不管门面上是副什么样子,背地里却终究是埋不住这些混账事。
她这样想了一回便想拉着霍令仪往外处走,她可不想让这些腌脏事污了郡主的耳朵。
可杜若还未曾动身便听到那处除了那缠绵不绝的喘息呻/吟,却是又多了一道女子的娇媚声音:“夫人也真是的,请了信王府的那两位来,不让妾出去拜见也就罢了,连您都不让出去…这日后都是要做亲家的人,难不成夫人还打算一辈子拘着妾和爷不让咱们见?”
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颤,可还是遮掩不住那几分媚骨。
她这话说完是又喘息了一阵才又跟着一句:“妾身瞧咱们这位夫人呀如今是越发有主意了,就连侯爷您都不放在眼里了,哪有做夫人的拘着自己的夫君不让见人的,好似爷是什么洪水猛兽似得…哎,爷,您轻些。”
杜若听到这几句话,身子却是忍不住一僵。
侯爷,妾身…
侯府之中只有一个妾氏,就是那位秦氏,这么说来远处这对野鸳鸯竟是文远侯和那位秦姨娘?她的思绪还未曾往后转上一回,便听到那处又传来了一道声,却是一道浑厚的男声:“她敢!”
“不过是个后宅妇人,若是真惹爷不高兴,明儿个就给她休书一封让她滚回家。”
“什么信王府,爷才不稀罕去不去,爷呀只想陪着我的娇宝贝…”他这话一落,那处便又是一阵喘息声,却是要比先前还要浓厚几分。
杜若此时哪里还不清楚?这远处行着混账事的正是那位文远侯和秦姨娘。她的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心下却是说不出的恶心,亏得这位文远侯平日看起来温文儒雅的,哪里想到私底下竟是这样的货色。
呸!
真是有辱斯文、不知羞耻!
她心中这样想着,手却扶住了霍令仪的胳膊,口中是跟着轻声一句:“郡主,咱们先回去吧。”
郡主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些腌脏混账事还是少听为好。
霍令仪闻言倒是点了点头,该瞧见的好戏已经瞧见了,她就不信母妃知晓柳家私底下的这些腌脏事还会满心满眼觉得它好。
只是两人的步子还未曾继续往后走,那处却是又传来了一句,仍是秦氏说着话:“妾听说那位扶风郡主长得是一等一的好模样,咱们世子爷可当真是有福气的,只是可怜了我的予殊…他与郡主也算得上是一道长大,若说交好,他们两人还是一样的年纪,说起话来自是也要比世子还要投合几分呢。”
文远侯此时正是一副餍足,他仍旧揽着秦氏的腰肢,闻言他是半眯了眼睛舒着气,手却是往人身上又摸了几把:“你的意思是想让予殊娶霍家那个小丫头?”
秦氏一面娇笑着往人身上靠去,一面是喘着声说着话:“妾是为了爷着想,如今世子才入仕就越发不把您放在眼中,等到以后娶了信王府这位郡主娘娘还不知是副什么样子呢…说到底,世子心里还是怪您待妾和予殊好,若不然这些年也不会待您如此平淡。”
“妾呀,当真是害怕日后咱们这位世子的势力越强,眼中就越发没有您这个父亲了。”
“予殊就不同了…”
“予殊自幼就是您亲手教导着长大的,最是尊重您了。”
文远侯闻言倒是难得默了回声,他的手仍放在秦氏的腰上,眉心紧拧却是想着秦氏先前所说的话…的确,自打柳予安入仕之后眼中就越发不把他放在眼中了,若是真让他得势,这日后侯府之中哪还有他说话的地?
若是放在别的家族门第,儿子越有出息,这做父亲的自是越发开怀。
可文远侯却不是这样想的…
对于这个大儿子,他自幼就提不上喜欢,这个儿子太过聪明也太有能力…偏偏他是个没能力的,若不是靠着封荫的制度,只怕连这个富贵日子也享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