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霍令德真成了太子侧妃,那又如何?有些事终究还是和前世不一样了…
待这话说完,霍令仪听着外头那仍旧未曾消落的喧闹声,眉心微蹙,是又跟着一句:“好了,你出去看看吧…别让旁人觉得咱们是拿小丫头撒自己的气,没得白折了身份。”
杜若耳听着这一句,又看着郡主面上的沉稳镇定,心下也总算是跟着平稳了几分…她也不再说道什么,只轻轻应了一声,而后便打了帘子往外退去。
…
午间时分。
霍令仪刚从锦瑟斋陪着许氏用完午膳回来,这会便立在窗前修剪着先前花房那处新送来的盆栽…她这厢才刚刚修剪了一会,红玉便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大抵是早间杜若已与她说过的缘故,此时她的心绪也不似前几日那般。
待见到霍令仪,她是先打了一礼,口中是跟着恭声一句:“郡主,李家三姑娘来看您了。”
自打元宵节后,霍令仪倒是也未再瞧见过安清,书信倒是收过一封,却是说她陪着程老夫人要去一趟淮安,估摸着得等到二月下旬才能回来。
因此如今知晓她回来了,霍令仪自是开心。她把手中的剪子落在一侧的托盘上,而后是转身与红玉说道:“快去请人进来。”
等这话说完——
霍令仪是又接过杜若递来的帕子擦拭着手心,一面是又吩咐人去准备茶点、糕果一类。等到李安清过来,屋中那些茶点、糕果也将将正好布置好…霍令仪眼瞧着李安清,面上的笑意自是又深了几分,她笑着朝人迎去,而后是握着李安清的手柔声说了话:“何时回来的?”
李安清看着霍令仪面上的笑意,心中的担忧和焦急倒是也跟着敛了几分。她任由霍令仪握着她的手,娇俏的面上也跟着化开几分温和的笑意,口中是跟着一句:“今儿早晨才到的燕京…”她这话说完,思及先前在家中听到的那桩事,眉心便又紧跟着皱了一回,连带着声调也低沉了几分:“我听家中下仆说,霍三姑娘救了太子,如今还被皇后娘娘许婚给太子…霍姐姐,这可是真的?”
霍令仪看着李安清面上未加掩饰得担忧,又见她此时额头还冒着几丝薄汗,想来是知晓那桩事后一路着急过来。
前世今生,她虽然也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可若真正要论起知己好友却是一个也没有…因此如今眼见着李安清这般,就连霍令仪这颗素来冷硬的心肠也多了几分少见温和。她让杜若取来一方浸湿了的帕子,亲自替人擦了擦额头上的那些薄汗,而后是握着李安清的手坐到了那贵妃榻上。
等两人坐下,霍令仪奉了一盏茶过去,口中是跟着一句:“这事如今闹得满城风雨,自然是真的…”她说到这是又把旧日李安清欢喜的那些糕点放到了人的跟前,而后是又跟着柔声一句:“你一路过来想必也渴了,且先用些茶润润喉,再吃些糕点填填肚子。”
这若是搁在往日——
李安清眼瞧着这些自然是双眼放光,可今儿个她却委实没有这个心情。她只是依着人的话用了口果茶,等到喉间润了,便又抬了眉眼朝人看去…
李安清虽然不曾说话,可她双眉紧蹙、面含担忧,霍令仪眼瞧着她这般,心下却是又叹了一口气。她也不再劝人,只是与杜若发了话:“你们先下去吧…”等到屋中丫鬟走了个干净,她才重新朝李安清看去,口中是又跟着一句:“二月初头出得事,太子在西山坠马的时候恰好被路过的霍令德救了,天家念她心善便把她许婚给太子做侧妃。”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的神色未有丝毫的更变,就连话中的语气也一如旧日未有什么起伏波澜。
李安清眼看着霍令仪这幅清平模样,眉心却还是忍不住又紧皱了几分,连带着声调也有几分不好:“好端端得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我原先听下人说起还不信,太子出行怎得会无故坠马?偏偏还被这霍三姑娘所救…这委实是太过稀奇了些。”
她这话说完是又跟着一句叹息:“只是如今这幅样子的话,只怕姐姐日后在家中又要不太平了。”
那个林氏和霍令德,李安清往日也是见过几回的,按着母亲的话来说,这母女二人眼瞧着端庄大方,私下只怕都是颇有心机、不好对付的。何况当日霍姐姐生辰,那个霍令德还生出这样的事来…她想到这,眉心便又跟着紧皱了一回。
这样的心性和为人,往日拘于霍姐姐之下倒也没什么。
可如今天家亲自赐婚,虽然只是太子侧妃,可霍姐姐却也不能再像往日那般对待她了。
李安清想到这,先前还未曾消落的眉心便又紧跟着拢起了几分,她是真得怕那对母女日后给霍姐姐下绊子。
霍令仪看着李安清这幅模样,心下却是又滑过一道热流…她面上重新泛开一道温和的笑意,连带着声调也柔和了几分:“你也不必替我担心,说到底我也是家中嫡长女,又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她们一个妾氏一个庶女,即便如今有天家撑腰,可若真想越过我胡乱行事也是不行的。”
“何况天家最看重得就是脸面和品性,霍令德但凡还有几分脑子也做不出太过分的事来…”
霍令仪想起近些日子每回遇见霍令德,虽然她表面还是那副旧日的恭敬样,可那眉梢眼角却是掩不住的矜傲和轻嘲…说到底霍令德的年岁终归还是小了些,她虽然自幼就由林氏教导,可终归还学不会林氏那副心性。
何况往日霍令德被她压得久了,如今好不容易才攀了这天家的高枝自然得折腾出不少事来…
这样的女人并不难对付,霍令仪也从未把霍令德放在眼中,难对付的自始至终还是那个林氏。先前安清说起的那番话正是她近日一直残留在心头的疑问,太子出行即便是微服,自然也得有随侍跟随于身侧…可偏偏那日太子坠马,随侍无故不见。
而霍令德和林氏日日待在西山,正好那日出门却救了太子。
这世间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霍令仪始终觉得这桩事并没有如此简单,只是这一时半会却也探查不出什么究竟。
李安清却未曾察觉到霍令仪的沉吟,她在听到前话后便点了点头,口中是跟着说道:“姐姐说得是,但凡她还有几分脑子只怕都不会胡乱给您找不痛快。”她想到这心下倒是也跟着松快了几分,口中另又跟着一句:“何况当日霍令德早先出了那么一遭事,别人虽然不说道,可宫中那位只怕却是不舒服的。”
宫中那位说得自然是周承棠…
霍令仪却不怎么想,周承棠固然讨厌霍令德,可对她又能生出几分好感呢?不过这些话倒也不必和安清说,即便与她说也不过是让她平白生出几分担心罢了。
何况周承棠马上就要嫁给柳予安了,想必日后他们相见的次数也不会多。
大抵是心中放松了…
李安清余后倒是也不再像先前那般紧绷着了,她一路从淮安过来,路上也未曾好吃好睡,原想着回到家中好好歇息一番却又听到这么一桩事,自然是待不住寻了个话头便急巴巴得过来了。好在如今耳听着霍姐姐这一字一句,她心中是有计较的。
既如此,她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李安清想到这便取过一旁搁着的银箸好生吃了个痛快,余后又与霍令仪说起了不少在淮安遇见的趣事…却是等到日暮四斜才提出告辞。
…
夜里。
锦色斋。
霍令仪站直了身子,一面是依着许氏的话抬起了胳膊,早些令君的衣裳已着人送去江宅了,如今许氏是在替她量身裁衣,却是打算给她也做一件春衫…霍令仪眼看着母妃这忙前忙后的模样,明艳的面上却是显露出几分无奈。
等人量好尺寸,她便看着许氏无奈说道:“母妃,我的衣裳还够呢,何况府中养了这么多绣娘,您又何必再费心这些。”
许氏闻言却也只是轻轻笑了笑。
她让知夏把尺寸记下,而后才握着霍令仪的手回到了软塌上,跟着是又与她笑着说道:“母妃乐意替你做这些,也费不了多少功夫…”她这话说完是稍稍停顿了一瞬,眼瞧着那由灯罩盖着的烛火,跟着才又轻轻道了一句:“以往你父王在家中的时候,他的衣裳也都是我做得。”
霍令仪闻言,眼看着母妃面上的神色心下是轻轻一叹,却也不好再说道什么了。
她只是任由人握着手,待又过了一会,口中才又柔声添了一句:“那您可得记着别在夜里做这些东西,那灯火敖眼得很,您可别坏了眼睛。”
“傻姑娘,母妃省得的…”
许氏这话刚落,帘外便传来一串脚步声,没一会功夫,却是穿着绿色袄裙的知秋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她是先朝两人恭恭敬敬打了一礼,而后是双手捧着一道折子弯了身子奉了过去,口中是跟着一句:“这是宫里着人送来的,说是安平公主生辰,打算请郡主三月初三一道去东郊别庄赏景吃宴。”
她这话一落——
屋中一时却无人说话,到后头还是霍令仪先回过了神。她伸手接过了知秋手中的折子翻阅起来,上头笔迹的确是周承棠所书,与知秋先前所言也没有什么差别…她也只是这样看了一眼便合了手中的折子。
许氏见她抿着红唇不曾说话,便也拧着眉心说了话:“等到那日,不如你寻个借口推脱不去…”虽说安平公主和晏晏自□□好,可如今安平公主与信芳已定了亲,这个中情分自然是与往日不同了…何况近些月余,城中流言四起,那毕竟是天家的女儿,她委实担心晏晏会受欺负。
霍令仪先前的确是在心下思衬着该不该去…
当日元宵节,柳予安看过来的那几眼,旁人瞧不见,周承棠却必定是瞧见了的…她想起那日周承棠阴沉的面色,若不是那会尚还在宫中,又有百官、贵女在场,只怕她早就掩不住那一身脾气了。
说到底…
周承棠毕竟是天家贵女,她若真想撕破了这一层脸皮,如今于她而言却是也没有多少好处的…因此霍令仪这心下的确是有几分踌躇的。
只是耳听着母妃话中的担忧,霍令仪倒是回过神来。
她拧头朝母妃看去见她面上也是一副担忧至极的模样,霍令仪深深吸了一口气,等把心中那一番紊乱的思绪稍稍平复了些才握着母妃的手。她缓和了面上的神色,口中也跟着温声一句:“您别担心,不过是一个生辰宴罢了…”
周承棠既然亲自给她下了拜帖又怎么可能会让她推脱不去?何况她若是当真不去,到得那日也不知又该传出什么样的话来了…
霍令仪这话说完似是又想到什么,便拧了头朝知秋看去,口中紧跟着一句:“这帖子家□□来了几份?”
知秋听她这般问便答道:“先前门房送来的时候,奴瞧她手上还握着一份,样式与您手上的这道折子也没什么差别…”她这话说完是又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是又一句:“奴后来瞧了一会,她是朝零星斋的方向去了。”
零星斋是霍令德所居之处。
这么说来,周承棠却是给霍令德还送了一份帖子…
霍令仪闻言也未曾说话,她只是掀了一双眉眼朝那烛火看去,屋中烛火依旧通明,而她紧抿着红唇,面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原本按着周承棠的脾气只怕对霍令德是瞧也瞧不上一眼,如今这幅模样,只怕是做于她看的。
她想到这握着折子的手是又收紧了几分…
看来这三月初三,她还当真是避不过去了,只是不知道周承棠究竟是要做些什么事了。
…
容安斋。
林氏正依着烛火坐在软塌上看着书,耳听着外头的动静,却是又过了一会,等到那帘子被人打起,她才笑着抬了一双眉眼朝来人看去…眼瞧着霍令德紧蹙的眉心,她似是一怔,而后便放下手中的书籍朝人伸出手,口中是跟着柔声一句:“好端端得这是怎么了?谁惹咱们三姑娘不高兴了?”
霍令德听到林氏这句,便又快走了几步。
等走到林氏跟前,她才满脸不高兴得把手中的折子递给了林氏,口中是紧跟着一句:“母亲,我不想去。”
林氏闻言也未曾说道什么,她是接过了霍令德手中的折子翻阅了一番,而后才抬了一双眉眼朝霍令德看去,眉眼温和,声调也极为柔和:“公主能给你下帖子,这是好事…”她这话说完是握着霍令德的手让她坐在了身边,跟着是又一句:“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你怎么倒不高兴了?”
霍令德听着她这话,面上的不虞却是又多了几分。
她原先对周承棠做了那样的事本就不得她喜欢,前些日子她和母亲去宫中的时候,周承棠也在…若不是那回皇后娘娘在上头看着,只怕这位安平公主就要当众给她没脸了。可即便如此,当日离去的时候,周承棠还是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话里话外都是道不尽的冷嘲热讽。
霍令德想到这,前几日才修缮过得指甲便又忍不住压进了手心的皮肉。
她不喜欢周承棠,一点都不喜欢她…
这个女人就和霍令仪一样惹人讨厌,只要每每想起她,霍令德就免不得会想起当日在柳予安面前,她被周承棠狠狠打偏的脸颊,想起自己在西山那一段委屈至极的日子。何况周承棠明明也不喜欢她,今次却给她下了这样一道帖子,等到了那日谁会晓得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保不准又要当众给她落脸面。
她只要想到这心下便生出了几分怯意,自然更加不想去了。
林氏看着霍令德面上未加掩实的踌躇和担忧,自然明白她心中是在担心什么…她也未曾说道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让云开领着那一众丫鬟退了下去。等到屋中人都走了干净,她才握着霍令德的手柔声说道:“傻丫头,你可是怕安平公主当众落了你的脸面?”
霍令德闻言虽然不曾说话,可面上的神态却已显露了出来。
她自然是怕的,周承棠就是个疯女人,偏偏还有着那样的权势地位,她即便再不喜欢却也没有丝毫办法。如今她好不容易才成为这燕京城中的焦点,成为那些贵女争先恐后想要交好的对象,若是她被周承棠落了脸面,只怕如今她所拥有的这些又得化作虚无。
她想到这,袖下握着的指根便又收紧了几分。
林氏见霍令德这般是握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而后是柔声与她说了话:“先前母亲已替你打探过了,除了你,霍令仪那处也收到了安平公主的帖子…”她这话说完看着霍令德比起先前又折起了几分的眉心,却是又跟着一句笑语:“往日安平公主和霍令仪的关系的确不错,可傻姑娘,如今这一切可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