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一落…
霍令仪一时却有些不知该怎么说道了,倒是林老夫人窥见了她的羞赫帮忙说了一句:“好了,你这话让晏晏怎么说?他们既然是清白的,我们倒也无需担心什么…何况我看李三爷的样子,想来不需几日便会再上门拜访。”
林老夫人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
她的手中仍旧握着茶盏,面上没什么异样,可那话语之间却还是透露出几分不可置信…相比上回令德救了太子,今次李三爷和晏晏的事却更加令她觉得有些惊奇。
李三爷在这燕京城中的名声素来就不算小,除去定国公府嫡子的身份,他本身的事迹就足以令人惊叹。
十五中状元,二十入内阁…
当年老定国公爷去世,不知有多少人盼着李怀瑾从那个位置下来,偏偏天子拟旨为他悬空首辅这个位置三年,只等着他满了孝期再重新回来任职。
除去这些,余外却是她们这些内宅妇人最爱说道的事了…
这位李首辅如今二十有六却还不曾娶妻,听说屋子里更是干净得很,有人说他是居士要断了这些男女情缘,也有人说他大抵是身子“不行”,若不然这个本该有妻有儿的年纪,怎得却孑然一身至此?
林老夫人倒是不担心这位李三爷身子骨不行,他若当真不行,自然也不会来上这么一遭。她惊奇的是李三爷的态度…先前李三爷虽然不过寥寥几句话语,可那话语之间却处处都是对晏晏的维护之意,可见晏晏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不低的。
这位大名鼎鼎又不近女色的李三爷竟然会喜欢自己的孙女,这如何不让她觉得惊奇?而这惊奇余外,更多的却是惊喜…这燕京城中的名门世族虽然多,可更迭的却也快,只有这个李家已不知经历了多少帝王,却依旧屹立不倒。
且不说这位李三爷,就连李家那位大爷和二爷也都在朝中任着重职…可见李家在帝王心中的份量。
晏晏若是能嫁到李家,那却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那位程老夫人是个好相处的,李家那两位夫人也不是难说话的,唯一遗憾的就是这位李三爷的年岁委实大了些,相较晏晏足有十岁…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年岁大的会疼人,林老夫人想着先前李三爷朝晏晏看过来的眼中藏着的那一抹数不尽的温和,想必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罢。
林老夫人想到这,面上却是又多添了几分笑意。她自幼就疼晏晏,自然希望她能嫁一户好人家,以往觉得她和柳予安青梅竹马正是再好不过的模样了,可如今想想那位柳予安比起李三爷还是差了不少。
她搁落了手中的茶盏,面上的笑意未有丝毫消减。
原以为安北去后,他们霍家免不得是要跟着没落了…可如今瞧瞧,一个李家,一个天家,纵观整个燕京城,谁有他霍家这样好的福气?
“对了——”
林老夫人把心中的这些心思先收了个干净,而后是又看着霍令仪问道:“晏晏,你还不曾说今儿个是出了什么事?好端端得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这话说完是又跟着一句:“令德呢?她不是和你一道出去的吗?”
霍令仪闻言倒是回过了神,她拧头朝林老夫人看去,见她眉宇之间藏着的那抹担忧…她心下微忖,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她才轻声开了口,是把今儿个在别庄里头发生的事说了一遭。
等把这事说完——
屋中却是一静,连带着气氛也僵了不少。
霍令仪却恍若未曾察觉一般,她仍旧垂着一双眉眼,口中是跟着轻声叹道:“旁人也就罢了,偏偏三妹也是这幅模样…我知她心中从来就没有我这个长姐,可说到底,我和她也是血缘化不开的亲姐妹。”
她说到这话间的叹息是又浓了几分,连带着那双眉目也多了几分无奈:“往日在家中任她怎么闹,我也无所谓,可去了这外头,她还是这幅模样…她也不想想,今儿个我若真上去舞剑,咱们霍家得折损多少名声?”
霍令仪这话一落,昆仑斋中的气氛却是又僵了不少。她掀了眼帘朝两人看去,母妃素来温和的面上此时是一片黑沉,就连祖母的面色也有些不好…她便也不再说道什么,只取过一旁的茶盏又喝了一口茶,眉目却还是续着先前那抹神色。
…
容安斋。
林氏近来在家中动作不少,只是她行得总归是隐晦事,自然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何况如今这霍家皆由许氏母女掌管着,有些地方,她自然也不好明目张胆的越了人过去。
今儿个她才歇上一阵,云开便捧了茶过来。
林氏接过了茶也不曾喝,只握于手中。
云开瞧着她这幅模样,想了想还是开了口轻声说道:“侧妃,先前李家那位三爷把郡主送了回来…老夫人和王妃还亲自见了他。”她说这话的时候,话语之间也带着几分踌躇,眉心也紧紧拢着,心下也有几分闹不明白那位李首辅怎么会来家中,还和郡主一道回来。
林氏回过神来,李三爷?李家那位首辅大人?他何时跟霍令仪扯上了关系?她想到这却是想起当日霍令仪冬狩之时,就是这位李三爷救得她,难不成…她心下思绪微转,那双秀丽的眉心也跟着紧拢了几分,却是又过了一会,她才看着云开问道:“令德可曾回来?”
云开闻言却摇了摇头,轻轻答了一声:“三姑娘还未曾回来。”
林氏听得这句,眉心却是又拢了几分,她落下了手中的茶盏,眼朝着外头的天色看去,难不成今日在别庄出了什么事?她想到这,袖下的指根便轻轻敲着案面,眉心紧锁着却是在想着事…待又过了一会,她才开了口说道:“去把我昨儿个绣好的那方抹额取出来。”
她得去昆仑斋探个究竟,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云开见此便也不敢耽搁,她忙屈膝应了一声“是”,而后便去里头拾掇了一番…等主仆两人走到昆仑斋的时候,许氏和霍令仪却正好从屋里头出来。
林氏瞧着这幅模样,自是忙把手从云开的胳膊上收了回来,她是朝两人迎了几步,待至两人跟前,她才又端端正正打了一个礼,口中也跟着恭声一句:“妾给王妃、给郡主请安。”
这若是搁在往日,只怕许氏也不会多言。
可想起先前晏晏在里头说的那些话,许氏面上的神色却是淡了下来,她垂眸看着林氏也不曾说话…却是又过了一会,她才拧头朝霍令仪看去,面上倒是挂了个笑,语气也跟着温和了许多:“晏晏,你先回去。”
霍令仪闻言是先看了林氏一眼,而后便点了点头。
她朝许氏打了一礼,跟着便由杜若扶着先往外头走去,只是她也不曾走远…她心中明白母妃是先前听了屋中的那些话对林氏母女生出不喜,可她毕竟担心母妃,自然不肯走远。
许氏却未曾察觉霍令仪可曾走远,她的手仍旧搁在知夏的胳膊上,眼看着屈膝半蹲在跟前的林氏也不曾叫人起身,良久才开了口淡淡说道:“林氏,这么多年,我待你如何?”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是一片淡漠,连带着声调也未有丝毫的情绪。
林氏闻言却是一怔,这么多年,这还是她头回听许氏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她屈膝半蹲了这么久,膝盖早就有点软了,可眼前人不曾说话她自然也不敢私自起来…林氏想到这便又紧咬了牙关半垂着脸屈膝蹲着,语气却一如旧日那般轻柔:“王妃待妾比至亲姐妹还要好。”
“至亲姐妹?”
许氏听得这句,喉间却是漾出一声轻笑,这声笑带着无边的轻讽…就连她微微垂下的那双杏眼也勾着几抹嘲讽。
她仍旧站在这高阶之上,手托在知夏的胳膊上,眉眼微垂俯视着眼前的林氏,口中是跟着平平一句:“这么多年,我从来不曾对你多加指责过一句。你虽只是妾氏,可该给你的脸面,无论是霍家还是王爷和我可都从未少过你…你那一双儿女,我更是让你亲自教养从未多加管教过一回,为得就是不让你这生母与他们少了这血缘亲情。”
许氏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她看着林氏因为屈膝太久而已经有些微颤的身子,面上没有丝毫动容,只继续说道:“往日我不曾管教、不曾理会,那是给你和你那一双儿女留了脸面…可是林氏,你要记得,脸面终归是自个儿给自己的。你若是不想要,我日后也就不必再为你保留什么了…如今霍令德被天家赐婚,这是她的福分,可这福分到底能不能留住却还是个未知数。如今她尚还未曾入主东宫,就已经开始联合外人在外头给自己的长姐落脸面了,日后还不知道要行出什么样的事来。”
“林侧妃若是当真不会管教,我倒是不介意帮忙教导一二。”许氏这话说完也不再理会人,径直由知夏扶着往前走去。
云开眼瞧着许氏走远,这才敢走上前来…
先前王妃那副模样的的确确是吓到她了,这么多年,她还从未见过王妃露出过这样的神色…那话里话间虽然没多少波澜起伏,可脸上和眼中的那片淡漠却已足够骇人。云开伸手扶住林氏的胳膊,眼看着她面色发白的模样,口中是紧跟着一句:“侧妃,您还好吧?”
林氏先前蹲得久了,此时腿脚还有些酸麻。
闻言她一时也未曾说话,只是看着许氏离去的身影,心中除了那股子气,余外的却是几分惊奇…这位泥菩萨竟然也有一日发起火来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还有先前她话中所说的那句“联合外人在外头给自己长姐没脸”…林氏想到这,眉心便又紧跟着皱了一回,今儿个别庄究竟出了什么事,令德究竟又做了什么?
林氏心下思绪紊乱,眉眼也跟着低垂了几分。
她什么也未曾说,只是等那股子酸麻劲道消散了,才开了口:“先去拜见老夫人。”等这话说完,林氏便由云开扶着继续往前走去,门前侍立的是个二等丫鬟,眼瞧着她过来是与她打了个礼跟着便进去通禀了。
没过多久——
那帘子却是又被人打了起来,走出来的是玉竹。
玉竹的面上仍旧挂着素日的笑,眼瞧着人是恭恭敬敬打了一道礼,口中跟着一句:“侧妃来得不巧,老夫人这会正在佛堂。”
林氏闻言,心中的那一抹惊疑却是又多了几分…林老夫人向来只有在早间才会进佛堂,这明显就是推托之词。今儿个究竟是出了什么事?竟然会让林老夫人连见都不肯见她…自从令德被天家赐婚后,林老夫人对她们母女的态度可谓是比以往还要好生几分。
可如今…
李怀瑾的莫名出现,还有先前许氏的话…林氏紧拧着眉心,她的心下突然生出几分害怕,若不是出了什么事,林老夫人和许氏绝对不会是这幅模样。她想到这便也不再多言,只等平了心下的思绪便与玉竹温声说道:“既如此,我就不打搅母亲了。”
她这话说完是从云开的手中接过抹额,递给了玉竹,跟着是又一句:“这是我前几日才绣好的,劳玉竹姑娘交给母亲了。”
玉竹闻言自是笑着应了…
林氏见此倒也不再说道什么,她是又朝那道布帘屈膝一礼,而后便由云开扶着往外走去…等离了昆仑斋,她才沉了面色,连带着声调也冷了几分:“回去的时候让底下的人看着些,若是令德回来,让她立马来见我。”
今日究竟出了什么事,她也只能从令德的身上找答案了。
…
“郡主,人已经走了。”杜若眼瞧着林氏离去便拧头与身边人轻声说道。
霍令仪闻言也不曾说话,她只是看着林氏离去的身影,却是又过了一会,她才淡淡“嗯”了一声…祖母既然不肯见林氏,想来也是被先前她所说的那番话气到了。这样也好,她还真怕祖母会为了霍令德和林氏如今背后的权势,不拘她们说什么也跟往日那样纵着她们。
她想到这,心下倒是平和了许多,眼瞧着林氏越走越远,霍令仪也就跟着收回了眼,口中是跟着平平一句:“走吧。”
杜若轻轻应了一声,而后便扶着霍令仪往大观斋走去。途中,她却是又笑着说了一句:“奴倒是未曾想到王妃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她说到这生怕人误会忙又跟着一句:“王妃往日的性子太过柔和,奴是未曾想到。”
霍令仪听着她这句,眉眼却是也泛开了几许笑。
其实何止杜若未曾想到,就连她先前瞧着母妃那个样子也委实有些认不出来…她原本还怕母妃会应付不过来。哪里想到母妃先前那一字一句端得是铿锵有力,生生挫了林氏的锐气。即便是这会想起,她都觉得心下畅快不已。
她想到这,声调却是也跟着柔和了许多:“的确是我多虑了。”
杜若看着霍令仪面上的笑意,心下也跟着松缓了许多。她仍旧扶着人往前走去,念及李首辅,杜若这才又朝人看去,却是又踌躇了一瞬,她才开了口:“郡主,您和李首辅…”先前在别庄的时候,她还未曾反应过来,郡主就和李首辅走了。
余后有那两位在,她自然也没能靠近。
原来当日淮安那艘船的主人,还有那日在“何记”,郡主所见到的男人竟是这位李首辅。
杜若心中是有几分疑惑的,往日也从未听郡主提起过这位李首辅,何况除了那回在何记,郡主平素也未与那位李首辅有过多少接触…怎么,怎么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了呢?
霍令仪听着她话间的踌躇却未曾开口。
她只是掀了这双桃花目朝那天边的夕阳看去,此时红日垂落,夕阳正好…院中的桃花也开得正好,鸟儿轻轻叫着,有些停在枝头,有些越过天际,一切都是这样好。霍令仪的面上忍不住浮现了近些日子少见的笑容,她看着这世间万物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她开了口:“杜若,我突然有些开始期待起以后的岁月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微微蜷起,带着无边的高兴,那双眉梢眼角也带着未曾遮掩的笑意。她就这样仰着头看着那个红日,前些日子一直残留在心头的那几许害怕和担忧早已随着这春风尽数消散,此时余留在她心中的皆是对这日后岁月的希冀和期待。
杜若拧头朝霍令仪看去,待瞧见她面上的这幅笑颜,一时却有些怔楞。她见过郡主许多模样,却从未在她的面上见到过这样一幅笑颜…这抹笑颜恍若那初升的太阳一般,带着无边的希望。
她不知道郡主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笑颜,可大抵与那位李首辅是脱不了关系的。杜若想到这,对先前残留在心中的那几分疑惑倒也不再觉得有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