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央央烦躁地翻过一页草稿纸。
市一中和师大附中的联考卷难的让人吐血，平时纪游在的话，她还能和纪游探讨一下思路…
探个屁。
换个身子把脑子也换成恋爱脑了？
离了纪游你是不能活了还是怎么着？
一边唾弃自己，她一边换了个公式继续验算。
别做会后悔的事。
设点A ， B在抛物线 C 上，直线 PA…
要慎重考虑一下啊。
直线AP的方程为 y -2=k (x -1)(k ≠0)…
“纪游？”
门口突然响起一声女生的惊呼。
肖央央猛地抬起头来。
正要出教室的女生笑着说：“你回来了呀，陈老师发了套卷子呢，你还不快去做。”
“知道了，谢谢你。”
教室门口，纪游弯着嘴角向女生点了点头，女生笑着走了出去。
纪游走了过来，站到课桌前。
肖央央没动，只是抬头看着他。
一开始的情绪经过几天的沉淀，设想过的，想说的那些担心，或者质问，全都凝成了一团黑泥，堵在嗓子眼儿里。
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但还没等她琢磨明白自己该说什么，纪游开口了：“央央。”
一开口就把那团黑泥给扣了出来。
“啊。”肖央央应了一声。
纪游继续说：“去逛逛么？”
…你丫跟卫南星约好了一起来借一步谈谈的么？
把吐槽咽回去，肖央央丢开笔站起来，跟在纪游后面走出教室。
吃饭大军已经从食堂撤退，一丛一丛的人散布在学校的各个角落，到处都是热腾腾的阳光和叽叽喳喳的人。
跟纪游后面一路往教学楼上走，肖央央差点儿以为他是要带她去六楼的卫生间里逛逛。
还好最后两人是停在了六楼的阳台上。
不知道教学楼设计师怎么想的，六楼的大阳台上没有安装护栏，狂暴的风争先恐后地从窗户里涌进来，像是能把人扯出高楼，迎着风摔个稀烂。
靠在窗户边往外看了一眼，肖央央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
退回一步，她转头看了看纪游。
纪游面对着窗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就像是他俩刚认识的时候那样。
那是一种…漠然的表情。
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在意，但并不是超然物外的态度，而是…
行尸走肉。
深呼了一口气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了出去，肖央央开口说：“要说什么就说吧。”
想了想，她接着说：“你也不需要因为那天…我亲了你，就怕说什么话会伤害到我，”低着头，她笑了一声，“直说就行。”
沉默了一会儿，纪游开口了。
“我喜欢你。”他说。
肖央央震惊了。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纪游。
纪游还是没有看她，他的视线抛在了窗外，但紧紧攥起的拳头出卖了他的情绪。
“但是。”
他有些艰难开口：“但是，我…有心境障碍。”
“我的情绪会很不稳定，随时都可能做出伤害自己或者伤害你的举动。”
“我所有的精力都在抗争里消耗，我不能对你有求必应，不能保持积极向上的态度，甚至…无法顾及你的情绪。”
他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颤抖。
“我所有的，让你看到的优秀都是伪装和虚构，都是谎言。”
“我只是一滩腐烂的沼泽。”
纪游看着肖央央，通红的眼睛像是一滩血落到了雪地上。
他就这样，颤抖着手，将自己的肌肤骨骼撕裂开来，坦呈在肖央央的面前。
“我是这样的我。”
“你…愿意接受我吗？”
而肖央央没有说一句话。
她只是往前走了一步，抱住了他。
第45章 愿意
怀抱里的身体那样温热, 却又那样无力。
但肖央央没有松开手。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过莽撞，也不知道未来到底会怎样。
但如果纪游在如此痛苦的时候, 都愿意一字一句地把自己袒露给她。
她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想后悔。
不想后悔没有抱住面前的人。
不想后悔没有再勇敢一点。
她从来不是乐观的人，但在这件事上，她愿意尝试着, 乐观地，拥抱住纪游。
“你可以相信我, ”埋在纪游的胸口，她闷闷地说, “那些问题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纪游说：“好。”
肖央央又说：“但是以后不要像这样突然就没了踪影，我会担心的。”
纪游摸了摸她的头发：“好。”
蹭了蹭纪游的胸口, 肖央央说：“我也喜欢你。”
纪游没说话, 但肖央央感觉有水滴一样的东西滴在了她的头发上。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彼此。
狂暴的风呼啸在耳畔，像是在哭泣, 又像是不屈的告白。
然后便是熟悉的，悠扬的上课铃。
两人面面相觑。
纪游：“…好像，又是化学老师的课？”
肖央央咬咬牙：“要不然, 干脆不去了？”
纪游：“…刚才我进校门的时候被他看到了, 说让我一会儿上课的时候讲个题。”
肖央央：“…”
非常可惜, 一阵疯狂的奔跑也还是没能让两人逃脱化学老师的无情羞辱。
“瞧瞧！好好瞧瞧！这是在干什么啦！”化学老师气势如虹, “肖央央！别以为你英语好就可以飘了！化学考进90分很值得骄傲吗！连上课都要迟到了，像个什么样子！”
emm但是这次期中考只有两个人化学考上九十分。
而且另一个是纪游。
肖央央忍了忍，没有说出口。
化学老师又看向纪游：“还有你, 纪游！这可不是你第一次迟到了！你是指望着老师我习惯吗！”
纪游诚恳认错：“对不起，王老师。但是刚才肖央央是在监督我背单词，是我害她迟到的。”
化学老师冷笑：“你可拉倒吧！就你这个样子，就算是肖央央都救不了你的英语了！还不如你给她指导指导化学呢！”又说，“肖央央给我下去坐着，错题抄五遍！纪游，你给我上来讲这个题！”
纪游只能苦逼地留在讲台上毫无准备地讲题，还得不断地接受王老师“爱的”鼓励。
“声音大点！不要这么冷静，要像我一样激情一点！”
“这个题，把原理说出来，就当帮你复习了！”
…
等纪游终于口干舌燥地回到座位上，整套试卷都已经讲完了。
早就抄完题的肖央央幸灾乐祸：“学霸，你为什么要这么优秀啊？”
纪游也很无奈：“我也不想的。”
肖央央大笑。
接下来的时间，纪游一直趴在桌上睡觉。
刚才又是哭又是笑，还来了个八百米冲刺跑，肖央央也没仔细看过纪游，这会儿趁纪游睡着了，她一边做题，一边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纪游。
前几天纪游肯定是发病了。
他闭着眼睛，眉毛习惯性地皱着，一看就觉得没做什么好梦。脸色也挺差的，那么长的眼睫毛都没能把两大团黑眼圈盖严实，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纪游似乎是瘦了很多。
也不知道纪游到底是哪方面的问题。
她对心理疾病的所有认知，都来源于以前住模特屋时的一个姑娘。
那姑娘的症状有些像纪游，但更狂躁，更有攻击性。第一次看见姑娘发病的时候，她和时童都吓得快尿了。
模特屋里所有的东西都被砸的支离破碎，姑娘像是没知觉似的，拿着一块碎瓷片割着手臂，血流了一地。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躁郁症，也终于知道了那些瓶瓶罐罐的药的作用，知道了那个明明很漂亮的姑娘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丑陋不堪。
当然，过了很久后，她也知道那个姑娘自杀了。
这次不是用碎瓷片，而是和曾经的小姑娘一样，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据说那个漂亮的身体摔得支离破碎，完全看不出来曾经是多么美丽的一个人。
前两天闲得发慌，她还百度过纪游的症状，得出来的结论莫衷一是。而那些疾病唯一的相似点，大概是都不太可能根治。
肖央央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一样的地铁，一样的姿势，一样的…泡泡龙。
“拿来拿来我帮你过了，丫卫南星都炫耀到我这儿来了，说他名次超你好几名了。”肖央央把纪游的手机拿出来，让他解锁。
纪游接过手机划拉了两下，递到肖央央面前。
是录入指纹的界面。
肖央央挑眉看向他：“你不怕我窥探你的隐私啊？”
纪游笑了笑：“我手机里最多有几张卫南星的自拍算得上是隐私的范畴，但是你可以拿去送人。”
肖央央假装很激动：“那我可以存下来去卖了，十块钱三张，肯定有小迷妹会要，发家致富之路啊。”
纪游突然想起来：“你昨天说你要去和卫南星见制片？”
肖央央点点头：“嗯，拍一个广告短片。”
纪游想了想：“我兼职的那个摄影组和华容文化是有合约的，不过这种广告短片一般都是制片方决定摄影。”
肖央央看着他笑：“怎么着，你还想陪我去呢？”
纪游严肃地点点头：“这不是怕你被卫南星给卖了么。”
“那我岂不是变成‘大山的超模’了，魔幻现实主义啊，”肖央央说，“你可得陪着我。”
纪游抬头看了一眼站点：“在那之前，我先陪着你回家吧。”
肖央央也跟着看了一眼，确实快到她要下的站了。
“还是算了，”她说，“再送送得成十八相送了。”
“确定么？”纪游看着她。
肖央央转头往周围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他们俩，转过头，她踮起脚飞快地在纪游脸上亲了一下。
纪游呆住。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地铁到站了。
肖央央笑着小声说了一句：“记得想我。”转身轻快地钻出了地铁。
还没走出几步，包里的手机震了震，她把手机拿出来。
-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肖央央乐起来，回了一句：
-你这个贴心的大棉裤。
回到家，刘妈拿了一个快递给肖央央。
“门卫说是前两天寄到的，我刚来的时候给你取来了。”
“谢谢刘妈。”肖央央拿过来，回了房间才拆开，打开一看，是金主大佬寄过来的数位板。
吃晚饭的时候，刘妈突然有些犹豫地说：“央央啊，阿姨也不太懂你买的是什么，不过你妈妈是希望你能专心学习的，要是玩的东西，你要自己有点分寸啊。”
听意思是对她刚才回房间拆快递有点担心。
“啊，我知道。”肖央央点点头。
倒不是她对刘妈有什么意见，接触了这几个月，肖央央看得出来刘妈其实人挺好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她什么事儿都爱告诉崔丽英。
之前倒也无所谓，但如果之后她要去拍卫南星的广告，刘妈再这么和崔丽英一说…
简直是灾难。
刘妈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关于各种小姑娘被骗的新闻。
肖央央一开始还埋头吃饭，偶尔应两声嗯嗯好的，一直到后面听着刘妈越说越离奇，都快赶上张震讲故事了，她才哭笑不得地说：“刘妈你可别说了，再说我都不敢睡觉了。”
刘妈这才意犹未尽地总结：“所以说啊，小姑娘都得长点心眼，可别傻乎乎的被人给骗了，那爸妈得多担心哪你说是吧。”
肖央央说：“那您别经常和我妈说我又去哪儿哪儿干什么了，我妈不就不担心了么。”
刘妈笑起来：“那怎么成啊，你妈妈经常不在家，我又不大懂这些弯弯绕的，再不多留意着点，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要出事早就出了。
肖央央默默地想。
吃完饭，肖央央回了房间。
趴在桌子上算了算时间，应该正是纪游平时在学校吃药的时候，她拿出手机给纪游发了条消息。
-记得吃药。
过了一会儿，手机震了震，纪游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肖央央点开一看，是纪游的手，上面堆着一小堆药片。
-谨遵医嘱。
肖央央笑了笑，回了一句：
-我是你的另一个医生。
金主不仅寄了数位板过来，还配送了一些配套小零件。
这款数位板肖央央之前就已经了解过了，现在上手试了一下，感觉各方面都还不错，但也没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
一定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价格还算便宜吧，然而也实在算不上性价比高。
做不到昧着良心狠命夸，也只能打打支持国产的情怀牌了。
思来想去，肖央央决定做一期数位板的对比向视频，从各方面对比一下她之前买的日产数位板和金主大佬的板子，各方面优缺点都能说到，也不算昧着良心地打广告。
录好视频时，已经接近凌晨。
腰酸背痛地从椅子上坐起来扭了扭，肖央央去洗漱干净，敷好救急面膜后又坐回电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