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话,清芽才站起身,回话道:“引教司确实很好,可是却少有满了年纪,就能被放出宫去的。奴婢不想一直留在宫中,故求福满公公让奴婢来伺候您。若是奴婢伺候得好,到时候求一求您,也许就可以被放出宫归家了。”
“你想出宫,是因外头有人等着你?”岑月看到她脸上浮现的一丝红晕,好奇问了句;见其点头,便很干脆地答应了,“只要你替本嫔打理好玉琼阁,两年后,只要本嫔还有恩宠,就寻机会消了你的奴籍,让你出宫。”
“……是。多谢主子,奴婢一定尽心竭力,打理好玉琼阁,让主子无需分心。”像是没料到新主子会看出自己的心思,清芽神情微变,愣了下才回话。
察觉出她的语气较之前不同,岑月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反而让她替自己选个人,作为殿内近身伺候的一等宫女,剩下的人,也由她安排。
等清芽出了殿,小德子走上前,小声问道:“主子为何让她挑人?她方才所言,明明有所隐瞒。奴才觉着她并不可信,至少要多看几日。”
“让她挑人,就是在试探她是否可用;本嫔觉得,既然是福满公公选出来的,就定有可取之处。”岑月笑了笑,解释了句,然后说起自己另外的安排,“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帮忙看着吗?这玉琼阁的宫人里头,本嫔也就只有你一个可信之人了。”
“主子有什么需要奴才做的,尽管吩咐便是。奴才一定不负主子所托,将事情办好。”小德子一听,顿时拍着胸脯表示衷心。
“你多盯着他们些,看看有哪些是可用的,哪些有古怪。”岑月想了想,又补了几句,“若有古怪,你也莫要急着处置。留着他们,或许日后还有别的用处。”
“是,奴才明白了,主子请放心。”小德子应了一句,也退下了。
若是自己得到的那段记忆没有差错,再加上方才观察得到的猜测,清芽就是可用的。能替自己将要定罪的主子想方设法、证明清白的她,可不是寻常宫人。先前听到宫人自报名字来处中出现“清芽”时,自己还真是惊讶到了。
本来应该在别的宫里做一等宫女的人,如今却来了自己的玉琼阁……难道是因为自己才有的变化吗?
岑月琢磨了一会,正觉得有些渴,就看到清芽端着茶水点心,身后跟着一个低着头的宫人,走了进来。
“奴婢疏忽了,竟忘了为主子上茶,请主子责罚!”清芽将东西小心地放到桌案上,然后跪下请罪道。
“是本嫔吩咐你去办别的事,如何能怪罪于你。起来回话罢。你身后的宫人,就是你挑选出来的人?”对于她如此适时送上茶水,岑月暗暗赞叹,于心底再次确认了方才的想法,笑着伸手扶了人一把,问道。
“是,主子。她叫清如,擅长梳妆,做事细心周全,奴婢以为几人中,由她来贴身伺候主子,最为合适。不知主子觉得如何?”
清芽接着又说了其他宫人的安排,每个宫人都依着性子和擅长之物,分配了应做之事,各司其职;安排得比岑月所预料的,还要好上许多。
就在后宫哗然、岑月在玉琼阁忙着入住事宜之际,朝堂上也不甚平静,其中,尤以云家一系为首的官员们,反对之声最为强烈。
“君无戏言,朕既然已经下了旨意,就不可能收回。你们都不必多费口舌了。”崇熙帝懒得与他们在此事上纠缠,一言不发地听他们说完,只冷着声说了这么两句话。
反对的官员们顿时哑了声,就在此时,淮阳王站了出来,一副为皇上忧心着想的样子,提议道:“本王以为,皇上后宫空虚,确实应当多添些人。想到皇上如今尚且膝下空虚,本王亦觉得甚为忧心。故而,本王提请皇上举行大选,再选些人进宫,为皇上绵延子嗣。”
淮阳王是本朝唯一一位尚有实权的异姓王,他此言一出,于众人而言,可谓是奇哉怪哉。毕竟他们都知道,淮阳王的亲妹妹也是在后宫为妃的,此番提议,岂不是在找人给自己妹妹争宠,让自己妹妹不自在?他图什么?
面对众人质疑,淮阳王不为所动,视线不经意地与云左相对上,随即移开,对着坐在上方的崇熙帝,露出大义凛然之色道:“皇嗣绵延乃是关乎我朝基业千秋万代的大事,本王岂能因为私情而不愿。请皇上同意举行大选,充实后宫!”
随即,方才还反对皇上封宫女为妃嫔的云左相等人,以及担心皇上子嗣一事的宗亲们,也接连跪下,附议淮阳王的提请。
面对他们有如逼着自己做决定之举,崇熙帝极为不满,任由他们跪着,迟迟不发一言。
“王爷方才也说了,此事事关重大,怎可轻率定下?还是等皇上与太后商议之后,再做定夺的好。”僵持不下之际,顾右相站出来说道。
他的话算是给了崇熙帝一个推托大选的说辞。
“淮阳王如此关心朕子嗣之事,朕极为感怀。不过此事不好仓促决定,暂且容后再议,待朕先与太后商讨。”崇熙帝装作打算好好考虑的模样,敷衍地说了几句,也不等他们再说什么,便直接退朝,回了正阳殿。
正阳殿外头的宫道上,尚衣局的几个宫人正在往回走,她们是去掌衣司送御制所需的布匹和针线的。临离开宫道前,有个粉衣宫人回头望了眼在正阳殿前巡视的侍卫。
“冷蓉,一会就由你带着她们几个,去玉琼阁送悦贵嫔的份例,记得别耽误了。”回到尚衣局之后,领头的尚衣局女官对那个粉衣宫女吩咐道,手指了指一旁的两个宫人。
“是,奴婢记下了,现在就送去。”听见是去玉琼阁,冷蓉低垂着头应道,眸中神色难辨。
玉琼阁内,岑月正看着清芽指挥宫人调整殿内摆设,就听到小高子跑进来传话,说是尚衣局的宫人送份例过来了。她也没多想,便让人进来了。
可是她们进来之时,岑月却觉得有种怪异之感;等抬头看到行礼之人中有个眼熟的身影,她立即明白那怪异之感为何而来了。
不过碍于冷蓉她们是来送自己份例的,她脸上不露异色,只叫了起身,让清芽上前将东西收下。
按理他们就该行礼退下了,可是冷蓉却突然低声说了一句话,叫岑月心中不由一惊。
第60章 惊吓
“一定是哪里错了, 你不该在宫里的。”
“冷司衣,你在说什么?可是还有事?”岑月压下心底莫名的惊慌之感, 疑惑地看向冷蓉,装作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一般问道。
只见她低下头,叫人看不出其脸上是何表情, 声音没有半丝起伏:“没有,奴婢并未说什么。贵嫔若是没有别的吩咐, 奴婢等就告退了。”
“许是本嫔听错了。退下罢,清芽, 送一送冷司衣。”岑月也没有追问之意,只是随口说了句, 吩咐清芽将人送出去。
等人离开了, 她才松开绷紧的心神,靠到软榻上,寻思起冷蓉说那句话, 是什么用意,又为何会突然冒出那么一句话。听起来,就像是……知晓原本该是什么样, 自己会在哪似的。
这么一想, 岑月忽想到一个极为荒谬的可能, 噔时惊出一身冷汗!冷蓉她会不会……也有与自己一样的机缘?!若是, 她方才古怪的言辞和态度,也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可是,自己得到的那段记忆又是怎么回事?这其间, 会有什么关联吗?
越想越觉得迷糊,岑月索性将之放到一边,反正以她如今知道的,是没法将事情理清楚了。她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得掩饰好可能会泄露自己得了机缘、重活一世之事,尤其不能叫冷蓉发现。不然别说护住家人,复前世之仇,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
要知道世人对此种灵异鬼怪之事,是一向讳莫如深的。她以前就听说过,她们家隔壁村有个人,就是因为村里人都说他是鬼附身,结果被一把火活活烧死了。寻常百姓尚且如此,在皇宫之中,就更是禁忌了。
不知自己方才的反应,有没有令冷蓉放下怀疑。但也有另外一种,对自己而言最好的可能,就是冷蓉她刚才说那么一句话,只是随口的试探,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罢了,不管如何,自己都要更加小心谨慎便是。岑月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无奈地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主子,若是累了,不如奴婢为您通通头,顺便也让您试试奴婢的手艺。主子觉得可好?”见她靠在软榻一角,神情略显疲惫;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清如轻声提议道。
“也好。”岑月抬眸看了她一眼,无有不可地答应了,反正此时也闲着无事。
当了五年多的宫女,头回被人伺候,岑月起初还真有点不太适应;不过清如梳头的手艺的确不错。被她通头后,自己整个人都觉得松快不少。
“清如,你说自己进宫三年了,原先在尚衣局,那针线应该相当不错?”
岑月看着铜镜里头为自己梳头的清如,问道。
“奴婢针线尚可,若是主子不嫌弃,奴婢日后便给主子做些衣衫。”清如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主子想要梳什么头?”
“梳个寻常些的就成,一会我要去宁禧宫拜见太后,不必太出挑。”岑月想了想才说道。反正这几日自己算是出尽风头了,妆容上还是别太出挑招人眼的好。而太后那,尚且不知对自己会是何态度,中规中矩最为妥当。
“那奴婢就给您梳个倾髻吧,既不过于出挑,也好看。”似乎是见她并不严苛,清如略有些放松,笑着提议说,然后手上动作飞快;不过半个时辰,便弄好了。
“清如果真是手巧,不过是寻常的倾髻,也能梳得如此别致好看。”岑月打量了下镜中的自己,感觉与先前完全不同,不由出声赞道。
她想了下,从皇上赏赐的东西里头,翻出一支簪花银钗,插到清如的发髻上:“本嫔方才就在想,这支银钗你用着会合适;如今一看,果真如此。你可别推说不能收,你日后多替本嫔梳些好看的发髻就是了。”
清如伸手摸了下头上插着的银钗,脸上露出欣喜,仍是一副腼腆的模样:“多谢主子赏赐,奴婢绝不辜负您的厚望。”
看着她这副欢喜的模样,岑月也跟着笑了下,然后看了眼更漏,惊觉就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还没等她叫人去传膳,清芽就急匆匆跑了进来,说是皇上传她去正阳殿,福满公公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好在她刚梳妆好,不用怎么打理;清如本来要跟着去的,被岑月留下了。
从她在御前这么长时间来看,皇上不太喜欢宫人进正阳殿,尤其是宫女。反正只是去正阳殿,不带人也没什么关系。岑月一面想着一面走到玉琼阁外头,坐上轿撵,同福满公公问了下皇上召见所为何事,得知只是陪着用午膳,便彻底没了顾虑。
可是一进正阳殿,感觉到殿内的肃冷之息,岑月就明白了,为何福满公公会亲自过去玉琼阁。
原来皇上今日心情又不太好,福满公公许是认为自己能让皇上开心些?不过,今日早朝会有什么事,让皇上如此?不知为何,她最先想到了自己被破例封为贵嫔,还得了封号之事。
“奴……嫔妾给皇上请安。”岑月走到殿中央,屈膝行礼道,因心里想着事,她险些忘了改口说错自称。
她刚进殿,坐在桌案前的崇熙帝就知道了,只是想看看,若是自己一直冷着脸不看她,她会怎么做。
但是看小宫女一副自己不叫起,她就不起身的样子,崇熙帝还是没忍住,从桌案前出来,几步走过去,将人拉起身,生气道:“朕说你傻,你还真是一根筋傻到底了?难道朕不叫起,你不会自己起来吗?下回再如此,难受了可别跟朕说。”
尽管皇上语气不算好,甚至有点凶,但是话里头的关切之意却是毫无遮掩的。是以岑月即使被骂了,也依旧眼眸含笑,考虑要怎么打听出皇上生气的缘由,然后才好想办法。
可是崇熙帝看到她一直低着头,又不出声,还以为小宫女真的被自己说哭了,想说点什么解释一下,却觉得拉不下面子,别扭道:“小宫女你别是哭了吧?朕又没责罚你。要不是……朕才懒得多言。”
中间那句“要不是担心你又难受”,他说得很是含糊,岑月如果不是离得近,又听得仔细,还真听不出他说了什么。
“皇上,嫔妾现在不是宫女了。而且,哭什么?嫔妾只是在想,要怎么让皇上高兴而已。因为皇上看上去就是在生气。”对皇上的关切,岑月的心有一瞬泛软,可面上仍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说道。
她说着抬起脸,崇熙帝一看,确实没有哭过的痕迹,应当不是逞强;想到自己先前竟然被骗到了,顿时生出一丝怪异。
为了将那点不自在掩饰掉,崇熙帝直接忽略掉小宫女的追问,又恢复先前的冷脸,瞥了她一眼,问道:“既然如此,你打算做什么,来让朕高兴?若是真让朕开怀了,你揣测圣意之罪,朕就不追究了。”
“嫔妾愚笨,也不会别的,只会做吃食和一点女红,便寻思着,问问看皇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奴婢都去做出来。也许吃了喜欢的东西,皇上心情就会好起来了。”岑月丝毫没有隐瞒地说了自己的打算,然后似乎觉得太寻常了,有点羞愧地埋下头,话说着越说越小声。
“那你还不……算了,朕就知道,以你那点心思,一时也想不出什么特别的方法来。方才福满已经去传午膳了,你先陪朕用膳罢。”
崇熙帝本来想让小宫女去做几道菜的,可是转念一想,又改口道:“不过做事需有始有终,你既然说了想让朕高兴,就不能忘了。朕准你再好好想想。”
皇上这话大有“不能让朕高兴就不算数”之意,岑月心中浮现出一丝无奈,她不过是随便一说,没想到给自己弄了个麻烦。但是既然皇上这么说了,自己就一定要费尽心思,让他高兴才成。
毕竟,哄好皇上,对于她而言也非常重要;因为在这宫里头,以自己的身份,唯有得到皇上的宠爱,才有可能坐上高位。
“皇上尽管放心,嫔妾一定会想出能让皇上高兴的法子的。”似是不满又被轻视了,岑月气鼓鼓地、信誓旦旦道。
见她这副模样,崇熙帝觉得很有趣,想到她可能会想到的办法,便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笑了笑,不置可否。
“皇上难道不相信嫔妾能做到?”皇上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如此明显,岑月想装作不知都不行,那眼神里的笑意叫她忍不住怒瞪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