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都快被砸懵了,抱着他的衣服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随行的几个“黑衣党”也跟着出了电梯的门,他在一群黑西装中,穿着洁白的衬衫,异常显眼。
丁丁摇摇她:“阮棠,不跟上吗?”
阮棠叹气:“跟,等等。”
她理出那件衣服的两条袖子,系在腰间,挡住了腿。
“走吧。”她闷闷不乐地说。
公司的门大敞着,阮棠带着丁丁,一路追上了沈致,他斜了一眼,看见她严严实实遮了腿,还算满意,嘴角微微勾了勾,问道:“董事长办公室在哪里?”
“你找他?他们现在在会议室开会。”
沈征只说了两个字:“带路。”
阮棠二话没说,走在了前面,她预感今晚公司要倒大霉。
到了会议室门口,刚要敲门,一只手接住了她握起的拳头。
沈致的掌心裹着她的拳头,把她朝自己拉近,她还没来得及多想,他的一根食指竖了起来,靠在唇边:“嘘。”
然后放开了她,侧过头,耳朵靠近门板。
柔软的鼻息仿佛还残留在手上,阮棠眨眨眼,心虚地一同凑过去偷听。
里面的会议还在继续进行,不过应该已经到了尾声。
因为他们都在表态。
阮棠听到了公关部经理的声音:“那我先来说吧,我提议让阮棠在家休息一阵子,调整调整心态。”
“你的意思是雪藏?”经纪人问。
听到那个词,阮棠脑海里“轰隆”一下,化作一片空白。
怪不得要支走她,原来是要商量这种事。阮棠面红耳热,又是愤怒又是羞耻,因为沈致就在旁边,听着她的洋相。
“阮棠可是我们公司资质最好的艺人了,她小时候演的电视剧都是现象级的,确定要雪藏?”有人提出了疑议。
公关部经理冷笑:“一年前确实是资质最好,但她一直在吃小时候的老本,而且这一年来,那点国民好感被她自己都败光了。”
董事长这时发了话:“那就这么做。”
阮棠一句不落地听着,没意识到自己把嘴唇咬得发白,直到沈致拍拍她的脑袋,把她推到一旁去,然后,抬起手,在门上重重叩了两下。
会议室里顿时静下来。
“谁啊?”
阮棠的经纪人一开门,就跟沈致打了个照面,感受到一股压迫感极强的气场。
“请问你是……”他疑惑地问,随即就看到躲在沈致的女孩,“阮棠?你朋友?”
沈致一把拉过阮棠的手,从他身边绕过,进了会议室。
桌前的人纷纷把注意力投过来,起立的起立,转身的转身。
沈致径自走向董事长,他还不明情况地坐在老板椅上,靠在那里仰起了头。
“你找谁?”董事长察觉到来者不善,皱着眉头看向沈致的身后,“阮棠,怎么回事?”
阮棠尴尬地招了招手:“嘿,李董。”
这时,与沈致随行的一个颇为干练的女人走过来,把怀里抱着的一沓文件放在了会议桌上,拿起最上面的那一份合同,朝董事长摊开。
“贵公司目前有共计58%的股份质押在我司,目前质押期限已到,贵司股东无力赎回,按照合同约定,这58%的股份使用权已属我司所有。”
一个小员工也匆匆跑进会议室,惊慌失措地报告情况:“李董,外面来了好多人,正在到处翻东西拍照!”
“什么?!”在场的一众高管大惊失色。
那女人笑了笑,说:“不必紧张,只是我们工作人员在进行资产盘点,这属于正常流程。”
她的手指上做着精致的指甲,当着董事长的面,一页页翻开合同,直翻到末页,给他看落款处的签章。
他的眼睛快要瞪出来。
沈致抬手看看时间:“Ada,直接说重点。”
“是。”Ada闻言便从文件中抽出一张薄薄的纸,上面的内容就简短得多。
她再次展示给董事长看:“现在通知您参加明天紧急召开的董事会议,会议主题是对您的罢免决议。董事长一职暂由沈先生代理。”
董事长神情恍惚地看着白纸黑字,一下子接受不过来这个现实。
Ada继续说:“我想接下来的会议还是由沈先生来主持吧,李……董,请让个座……李董?”
那人半天才回过神,颓唐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抓过那份通知,走出了会议室。
一桌子员工看见老板要走,急了,纷纷叫他:“李董……哎?”
但人家头也不回地走,会议室的门一关,一切尘埃落定,他们只能在震惊中面面相觑。
面前的椅子空了出来,沈致朝前走动的时候,阮棠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牵着,他拉住她,把她扶到椅子前,一把按下去。
让她坐??
阮棠一秒之内表情变了无数个,坐在椅子上,怎么都感觉如坐针毡。但很快,她就发现这个座位视角真不错,从这里看桌前的每个人,他们脸上惊恐的表情一清二楚。说起来,这群人可是刚才还商量着要雪藏她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还有点得意。她坐着坐着,试探性地翘起了二郎腿。
这就是传说中的狐假虎威?
沈致就站在她身后,手搭在椅背上,拍了拍。
“时间不早,我们长话短说。”
“公司的艺人阮棠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请问公关部的负责人在场吗?”
“是我。”公关部经理忐忑地举起了手。
沈致的眉毛微微扬起,他认得这个声音,刚才听他们开会,说的最起劲的就是这人,正好。
“明天去人事那里办理离职。”
对方猝不及防:“沈先生!”
阮棠翘着腿,很新奇地瞧着这个人的反应,一面又在想,这人坏归坏,但开除是不是太严重了点。
沈致没再看他:“公司的艺人没受到合作方起码的尊重,还被偷拍损害了名誉,被欺负成这样,公关部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沈致阴沉的目光扫向每一个人,在场人人自危,低低地埋着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点名,他们知道,这只是拿公关经理来开刀,杀鸡儆猴。
果然,这沈先生下一句就是:“以阮棠的资质,在公司一年里沦落到现在的地步,我相信各位也明白,这绝对不只是公关部出了问题。”
沈致开起会来效率极高,半句废话也没有,不到五分钟就把每个部门都敲打了一遍,末了撂下一句话:“阮棠的策划要改,现在的路线很不适合她,请各部门在本周五之前提交新的方案,没问题就散会。”
散了会,阮棠还沉浸在看这些人吃瘪的愉悦中,沈致回头看她还傻坐着,过去伸手把她的脑袋轻轻一敲:“还不走?”
“哦!”她滑下椅子,屁颠屁颠地跟上。
沈致是不是专程回来给她出这口气的?她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一出门,等得焦虑的丁丁飞跑过来,挽住她就问:“阮棠,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沈致带来的那帮人一进公司就到处翻箱倒柜,小助理在门外看这些人进进出出,被吓得半死,他们该不是真的黑社会吧?
阮棠把她嘴一捂,看看走在前面没什么反应的沈致,这才凑到她耳边低声道:“等到车上我再慢慢跟你说。”
阮棠这时还没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等一行人走进停车场,她领着丁丁,正准备上车开溜,还没走出几步,就被沈致一声叫住:“棠棠,你去哪?”
阮棠迈出去的脚步还悬在空中,她错愕地回头:“我回家啊。”
“让你走了吗?”沈致面无表情地朝她伸出根手指,勾了勾,“过来。”
第3章 失格
沈致的跟班齐刷刷看向阮棠,她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他话语里也没有温度:“先让你的助理下班吧。”
阮棠无助地抬起眼皮,朝丁丁使了个眼色,让她走。
丁丁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走,还暗搓搓地朝她做口型,阮棠发现自己居然能看懂,那口型是:“要不要报警?”
能报警吗?要是能,她还真想报。
她满脸黑线地比了一个双手交叉在胸前的姿势,意思是:“No!”
丁丁回了一个“OK”的手势,开门上车,插钥匙发动引擎,当场以超常发挥的驾驶技术直接把车驶出车位,在车道上倒行着离开了现场。
丁丁开走了保姆车,阮棠也就上了沈致的座驾,陪他坐在后排。
沈致刚回国,这车应该是新提的,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微弱的皮革味道氤氲在空气里,就跟它的主人差不多冷淡。一路行驶,都没人说话,司机也不开音乐,车里安静到了极点。
阮棠受不了这种安静,开始没话找话说:“那个,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早。”
“今早?”也就是说,他回国的当天,就把她的公司给一锅端了,“你不用休息啊?”
“老爷子身体不好,我得尽早接下家里的生意。”
沈致的父亲近年身体一直抱恙,前不久,阮棠还去看望过他。
阮棠想到这个,马上就想起当时老先生念念叨叨地说着想让儿子回来,不由地捶捶自己的脑袋,她简直是个猪,一点儿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谁知道沈致这么快就回来了?
至于他口中说的“家里的生意”,应该不是别的,就是指他们家那间从民国以前就一直在开的当铺。
阮棠对那间典当行的印象就是不起眼,门脸开在二环的一栋旧写字楼顶层,表面看起来平淡无奇,就是家与世无争的小店,要不然,怎么在经历了破四旧的浩劫后,还能生存下来?
但听她老爹说,沈致家的当铺,业务范围极广,肯做一块钱的生意,也啃得下上百亿的大单,全北京没有他们借不起的钱。
听说归听说,现场见识到还是第一次,而且是发生在她的公司头上。
也不知道公司的那几个大股东是发了什么失心疯,会把股权拿去当掉,还拖成了死当,作死也不是这么作的。阮棠难以想象,自己当初怎么会签了这种不靠谱的公司。
所以她现在应该怎么做,抱紧这只大腿?
不说别的,刚才在公司会议室里的那一幕,可真是解气。
阮棠不觉抿着嘴笑了笑。
然后试着问他:“你现在带我去哪儿呀?”
沈致说了个她不知道的地名。
“那里是干嘛的,我去干嘛?”
“去了就知道了。”
沈致无意与她闲聊,大概是累了,他靠在椅背上,半阖上了眼。阮棠扭头看他的时候,自觉地闭上嘴,但看到他那只漂亮的眸子,又不由地多看了一会儿。
这眼睛,小时候就是这样。
眼尾微微凹陷,有一点点浅棕的色素沉淀,配着羽毛般的眼睫。
然而镜头一晃,阮棠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也是这双漂亮眼睛的主人,一脸顽劣地告诉她:“什么美少女战士,多啦A梦,这些都是假的,不存在的。”
才六岁的阮棠,世界观自此发生了颠覆,嚎啕大哭。
阮棠一想到小时候的事,马上撇过了脑袋。
呸。
她使劲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指望谁的大腿也别指望抱沈致的。
他是什么样的人,认识这么多年,印象还不够深刻吗?
车一停,沈致就睁了眼,司机下来给他们开门。
阮棠下了车,探着脑袋看周围的环境,不知道是哪栋大厦的停车场,反正她没来过。
上楼出电梯,沈致在前面带路,她原本还心很大地跟着走,直到走廊到了头,尽头处理发店标志性的三色柱在旋转着,她才反应了过来。
“你不会是要带我去做头发吧?”阮棠收住了脚步,不愿再往前走。
沈致回头看看她,不置可否,意味不明。
她本能地排斥,趁他伸手抓住她之前,拔腿就溜。
想动她的头发?没门儿!
阮棠一路飞奔回电梯前,着急地拍着下行按钮,她运气好,一部电梯正好上来,眼看着就快要到她的楼层。
“叮咚”一声过后,门缓缓打开。
阮棠已经做好了跨进去的准备,里面的人把她堵了个正着。
刚才给她和沈致开车的司机神奇般地出现在了门后,看到她,愣了愣,随即微笑着颔首:“阮小姐。”
她欲哭无泪,再回过头,沈致也刚好不急不慢地走到了身后。
他揽过她的肩膀,对她刚才的逃跑似乎丝毫没有计较,只说了个:“走。”
阮棠就这样被“挟持”着,进了理发店。当店里的老板出来迎接,看着她的脸“哟”了一声后,她整个人感觉更不好了。
老板是个小个子的男人,说话腔调相当嗲,看到她激动得要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本人,脸也太小了。阮老师,我特别喜欢你,我是从小听你的歌长大的。”
???谁从小听谁的歌长大?阮棠的眼睛都快瞪掉,她今年满打满算才十九岁啊,面前的这位Tony起码有三十多了吧?
她正怀疑着人生,听到身后的人微不可闻的笑声,于是一脸愠怒地转过头,沈致却先一步敛了笑容,正色道:“麻烦你了,帮她把头发染黑。”
“好的好的,先洗头,阮老师这边请。”Tony满脸堆笑地朝她招手。
阮棠生无可恋地跟过去。
她在洗头床上躺下的时候,对方注意到她腰上还系着件衣服:“咦,阮老师,你那个来啦?”
你才那个来了。
“不是,”阮棠没好气地道,“不要叫我阮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