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落,看着对面明显有那么一点心不在焉的大孙子,似有察觉的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言蹊丫头的事了?”
季临渊垂眸,吃了老爷子一炮,不动声色,“没事,忽然想起来,问一嘴。”
季卓丰哼一声,瞪了一眼他手里自己那被吃掉的炮,没再开口。
一来一往,最后,季临渊胜,老爷子败。
三局。
老爷子二败一胜。
季卓丰看着季临渊收棋子到盒子里,捋捋胡须蓦地道:“这次去西藏碰见言蹊丫头了?”
老爷子到底是比他多吃了几十年的饭,稍一思虑就有所了然。
季临渊闻言手一顿,浅浅淡淡“嗯”了一声。
“没见过,怎么认出来了?”
千里之外碰了面,这缘份的事,也着实说不准,想当年他也绝没想过,自己会娶了个藏族姑娘,还为此专门学了藏语。
季临渊盖上象棋盒盖子,面色如常,“只是巧合,听了名字,就跟小鱼打电话查证了一下。”
如果之前还怀疑名字只是巧合的话,那昨天同一班的飞机,甚至挨着的座位都已经足够让他疑虑全消。
凡事是会有偶然的凑巧,可结果又如宿命的必然。①
兜转几年间,让他也不得不相信这些。
老爷子听见他的话几不可察的从鼻腔里哼一声,从榻榻米站起身,自顾自说,“言蹊丫头下午估计会来家里,没事就见一面吧,”他掸掸身上的长衫,看季临渊,“这么多年,到外不认识也不成样子。”
季临渊站起身,敛着心思应声,走上前准备扶他去休息,却瞧见老爷子对着他摆摆手,背了手一个人往门外走。
他弯腰从矮桌上拿了两个棋盒,打算放到一旁柜子里,却又听见老爷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
“言蹊丫头是个好孩子,追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季临渊闻声回头,却见老爷子迈了步子出去,头也没回,“她身边的那个沈深知啊,饶是你,也不一定能占得几分便宜。”
渐消的余音里有着洞察秋毫的调侃。
“……”
季临渊站在原地静默了几秒钟,才打开一旁的矮柜,把棋盒放了进去。
*
回自己那栋的路上,季临渊还在想老爷子的话。
沈深知?
是在机场门口那个男人的名字?
还是另有其人?
不管是谁,唯一能让他确定的信息就是她并没有男朋友这件事。
如果有,以老爷子的性子,肯定会直白的告诉他,而不是对他说,他在她身边占不得几分便宜这种话。
想来,老爷子是在告诫他,如果他真的是对她动了心思,这个沈深知,大概就会是自己最难测的对手了。
能让老爷子觉得难搞的人,自然是掂足了分量。
季临渊出了季卓丰那栋四合院,思忖着一会儿该怎么回复那条信息才算合适,就察觉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眼熟的一串数字,是先前发过信息过来的慕言蹊。
他看着屏幕闪了几秒钟才点了绿色键接通。
慕言蹊的声音寻着话筒传过来,柔和有力,规规矩矩,季临渊想着昨天一整天,突然就想起来一句话。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季临渊想着,扬唇。
只是这佳人,却是南城人。
*
慕言蹊听见电话那头声色温润的一声“我是”,下意识在床上坐直身子,摸不准之前那条短信对方是否有收得到,她又自荐介绍了一遍自己。
“我是昨天在拉萨受您帮助过的慕言蹊。”
没听见对方回应,以为对方忘了,她又道:“昨天晚上和您一班飞机,坐在您旁边的那个。”
“我知道。”
季临渊闻言唇角微扬,温声回她。
慕言蹊低头看手里的名片,眨眨眼,他知道?
这意思也表示,之前的那条短信他是有收到了?可是却没回她?
所以呢,她现在应该说什么?
两方沉默,还是季临渊先开了口,却是跟慕言蹊打此番电话目的两不相干的一句话,“回去睡的还好吗?”
慕言蹊神思一顿,“你怎么知道我回来睡觉了?”她有些惊讶的忘了礼貌的‘尊称’。
毕竟自己在飞机上可是……睡了一路回来的。
季临渊轻笑一声,没应声。
昨晚飞机上睡的不安稳,回去补觉才正常吧,他本也有此打算,奈何心思紊乱,入不了梦而已。
慕言蹊:“……”
那轻笑声低低柔柔的,似清风拂柳一般,慕言蹊抬手摸了摸耳朵,也不知是想拂掉些什么。
又是短暂的沉默,这次倒是慕言蹊率先打破沉寂。
“我早晨发了一条信息给季先生您,不知道您?”收到了吗?
她有些迟疑的张口。
“嗯,”季临渊应一声,踏下台阶往自己那栋屋子走,“收到了。”
慕言蹊:“……”
所以呢?为什么没回她?没回她,她怎么还钱呢?
“慕小姐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季临渊视线扫着外院林荫道旁的花花绿绿随口问着。
慕言蹊闻言皱眉,不知他说这话是何意,可听着倒像是想要约她的意思,但是这21世纪,还钱也不必要非得当面还吧?
“有的。”
她回的迅速,如果对方是真的想约她出去,她希望他能明白自己拒绝的潜台词。
“嗯?”
话筒里的男人似是没听清,扬着声调,声音疑惑的又问了一次。
慕言蹊轻咳一声,声音提高了一些,一字一顿,“我下午要去拜访一个长辈,所以已经有安排了。”
男人这才像是听清楚她的话,低低“嗯”了一声。
慕言蹊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他那声“嗯”里,有似察非察的笑意。
季临渊哪听不出来她的言下之意,莫名就觉得她这种想拒绝,又想着他是她的‘恩人’拒绝了又不礼貌的小心思有点可爱。
他隐着笑意解释:“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当时借你包扎伤口的手帕对我来说很重要,想要拿回来而已,”顿了顿,似是开玩笑道:“希望慕小姐没有用完就把它当垃圾给丢掉了。”
慕言蹊闻言,嘴张了张,面带恍然,不知自己怎么会忘了拿着人家手帕的事。
“没有没有,”她连忙回应,“我把手帕给您洗干净了,在晾着。”
“谢谢。”
听出来她前后语气的转变,季临渊眼里溢出几分笑意,提提嘴角。
慕言蹊听着他的谢谢,更是觉得窘迫,怪自己想多了,声音又恢复了平常的音量:“季先生如果不介意,可以给我一个方便的地址,我把手帕给您邮寄过去,”担心对方会觉得自己有些过河拆桥,也解释道:“希望您不要多想,只是刚回来,有些事最近会比较忙,不太方便见面,怕时间耽搁久了对您有影响。”
“嗯。”季临渊不甚在意的应一声。
林荫道旁花丛里的花开的正盛,尤其并蒂花,茎干一枝,花开两朵,淡淡的微香勾着他,季临渊走过去,伸手摘了开的尤为旺盛的一枝凑到鼻端闻了闻,视线看着手里的花,对着电话那头的她蓦地开口建议,“下午带着手帕出去吧,如果有缘碰见了就还给我,如果没碰见,你就把它丢了吧。”
慕言蹊听见,愣了。
南城市,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两千多万的人群里,两个人相遇的机率有多少?
她这会儿倒是摸不清他刚才口中说的那句这个手帕对他很重要的话的真实性与否了。
“这个……”慕言蹊根本不知道如何回他。
“那就这样。”季临渊敲定。
“呃?”
对你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这么随便可还行?
季临渊把摘下来的那枝并蒂花夹在指间,进了屋子,从门口柜子里找了个浅口玻璃花瓶,到厨房接了点水,把花插到花瓶里。
半天没听见她回应,季临渊指尖抚着花叶笑了笑,宽慰她:“鉴于昨天一天我们相遇的频繁,我还是挺有信心的。”
慕言蹊:“……”
信心是用在这种赌注上的吗?
“下午见。”
季临渊声音依旧温润。
慕言蹊:“……”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慕言蹊看了看黑了的手机屏幕有点傻眼。
这男人,认真的?
所以他到底发不发银行账号给她呢?
第8章 心存眷念,有了牵绊(02)
临·慕
心存眷念,有了牵绊(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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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季临渊通完电话,慕言蹊着实是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也没反应过来,可到底是不熟识,也弄不清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打断她游丝的,是一通电话,一通快递电话。
两个多月前她从英国回国直接去了西藏,告诉了父母,告诉了季爷爷,独独瞒了沈深知一人,甚至为了不让他有所察觉,行李也晚了两个月才拜托别人给帮忙寄回来。
行李是直接寄到她公寓的,接了电话,慕言蹊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差几分钟不到十二点。
这电话来的也恰是时候,她利落的换好衣服,拿了车钥匙,开车回公寓。
门卫大叔帮她把东西一起搬到公寓门口走了,慕言蹊刚把东西拖进客厅,就接到了沈深知的电话。
彼时的沈深知,站在她空空荡荡的房间里,眉头紧拧的开口问她去哪儿了。
“寄的行李到了,我回公寓来签收,”慕言蹊走到冰箱前用空着的那只手打开,看着空空如也的冰箱,又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皱着眉:“不用等我,我吃过午饭了。”
四年没人住的屋子,她居然还肖想冰箱里有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可是,她转头扫了一下这个一居室的公寓,窗明几净,倒是有人来经常打扫的。
慕言蹊关上冰箱门,“我一会儿要去季爷爷家里,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你也不用等我吃晚饭了。”
沈深知闻言,哪能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捏着手里的手机,凝眉叫她,“言言。”
慕言蹊听见,看着冰箱上贴着的冰箱贴,没应声。
话筒里的他,呼吸稍重,似是压着无尽的火气,可说出来的话,倒是软的,“你不可能一辈子都躲着不见我。”
慕言蹊静默了两秒,挂了电话。
她确实不可能躲着一辈子不见他,可是见了,又该怎么相处呢?
他们不会回到以前那样了。
慕言蹊摇摇头,让自己回神,看着小客厅里堆着的几个大大小小的箱子,还是选择了无视,拿起刚放到茶几上的车钥匙,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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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被快递这么一搅和,手帕的事就被慕言蹊搁在了脑后。
车子到季家大门前停下,门卫还是以前那个身材瘦小的大爷,她透过放下的车窗和他打招呼,四年没见,当时的高中生已然出落成了成熟的大姑娘,那大爷刚开始还没敢认,直到听慕言蹊开口说话,才感叹着说了好久不见。
和大爷浅显的聊了几句,慕言蹊开车进了园子,绕过假山喷泉,停在了季卓丰那栋小四合院外的大门前。
她下车锁上车门,忍不住多瞧了两眼车旁停着的那辆商务车。
慕言蹊对车子没什么认知,只是觉得这辆车的样子倒是和今早那男人坐的那辆车看着有点儿像。
刚这么想着,就听见季卓丰宏亮的叫着“言蹊丫头”从外院出来,慕言蹊扬起笑脸,迎着老爷子过去,抱住他,半撒娇的道:“季爷爷,我好想你。”
自爷爷去世之后,季卓丰也就真的是她唯一的爷爷了。
老爷子心里乐的高兴,可嘴上却道:“哼,一走四年,一次都不回来看看我这老头子,还说想我。”
慕言蹊自然知道老爷子不是真的在生气,挽着他越过大门,穿过外院进了内院,“当初我可是被英国皇家美术研究院破格录取走的,全中国就我一个人,这么多人看着,我哪敢懈怠,如果不这样,七年的课程我怎么能四年就修完回来呢?您说对不对?”
老爷子摸了摸胡须,笑。
眼睛瞅到慕言蹊扎着绷带的左手,拧了眉头,看她:“这手是怎么了?”
慕言蹊看了一眼挽在他肘弯的手,不甚在意的笑笑:“没事,不小心被刀子划了一道,上过药了。”
季卓丰住的地方,从宅门进去,是个小的四合院,儿孙回来都是住在小四合院旁边的别栋,所以小四合院里就只有老爷子住的正房,东房是特意给央金拉姆做的佛堂,剩下的西房便做了招待客人的茶室。
“小心着点,”进了垂花门,他引着慕言蹊往茶室走,“女孩子家家的,留了疤可不好看。”
“很浅的伤,长两天就好了,不碍事的。”慕言蹊宽慰他。
老爷子又叨了两句,才道:“给老头子说说你这四年解解闷吧。”
“诶。”慕言蹊乖巧的笑笑应声。
两人进了茶室,在茶台前相对坐下,看见老爷子开始烫洗茶壶,慕言蹊拿了放在一旁的倒流香炉焚上,这香炉可是慕言蹊最喜欢的小玩意儿。
光头小和尚姿态传神,肩上扛着个长嘴壶,扎着弓步,壶嘴向下,倒流香一点上,流烟潺潺,缓缓溢出,似有苍山空寂,明月清朗之意。
是口上说不出的妙。
慕言蹊焚上香炉,看着流烟出了会儿神,季卓丰已经烫好茶壶,开始泡茶了。
她一边看着他夹了好些茶叶放到茶壶里,一边开口给他说这四年自己在外的留学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