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林——白一墨
时间:2018-09-08 07:41:37

  “是!”李章程朝胡卿民立了一个军姿。
  胡卿民看向靳枫,命令他:“这里没你的事,你可以滚回家休息了。”
  靳枫没走,问李章程撤离民众的情况。
  “没有出现人员伤亡,只烧毁了一些民宅,村长正在安顿无家可归的人。”
  “李章程,你负责留守火场,一定要确保做到以下几个关键点:
  第一,清理火场重点是火场下风头;
  第二,清理范围距火场边缘50m,这是余火复燃最危险的地段,确保沿火线至火烧迹地30-50m处无火、无烟、无气;
  第三,载量超过10t/hm的细小可燃物地段、站杆及倒木等重型可燃物多的地段,是清理重点,要用风力灭火机沿火场边缘将可燃物吹向火烧迹地,或者用耙子、铁锹往火场内方向刨出2m宽生土隔离带;
  第四,枯树根、泥炭层等可能出现暗火的地方,一定要用余火巡检仪仔细巡查,用水浇或土埋,彻底清理。”
  最后一点,余火清理完,你组织人撤离之前,一定要先通知我来火场验收,我确认没问题,你们再撤离。”
  胡卿民是领导,宏观上把控没问题,但在专业上自然做不到他这么细致。
  李章也做不到,但执行能力肯定没问题。
  “三哥你放心,我们一定可以完成任务,我拿人头保证,决不出任何纰漏。”
  靳枫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去忙。
  李章程为人慎重,做事严谨,有他留下来,靳枫能放心不少。
  等胡卿民也离开了,他才转身看向鹿鸣。
  鹿鸣正举着相机拍摄火场远景,他转过身来,镜头刚好对着他。
  她犹豫了半秒,按下了快门。
  “你拍什么?”
  “风景。”鹿鸣知道他不喜欢上镜,迅速把相机收起来,放进相机包。
  “烧成这样,黑乎乎的一片,有什么好拍的?”靳枫最后看了一眼火场,转身把她手中的相机包提过去。
  “……”什么才是好拍的?
  有故事的,能让她屏住呼吸的,能震撼心底最深处那根弦的,她就会控制不住想去拍,仿佛这是她作为人的一种本能。
  三样他都占全了。
  鹿鸣看了他一眼,匆匆转移视线。
  心,微颤。
  两个人并肩离开,走向停车的地方。
  袁一武已经在车上,等他们上车以后,启动车子,眼睛瞟向后视镜。
  后座上的男女,分别靠着两个车门,一个坐着,一个单脚蹲着,各自看向车窗外,像陌生人一样。
  车厢里的气氛静得有些诡异。
  “三哥,屁股不能坐,你就趴着呗,三嫂趴你身上这么久,你现在趴回去也是应该的。你可以趴她腿上……”
  袁一武从后视镜里看到一双用眼神就能把他揍趴下的眼睛,只好闭嘴。
  鹿鸣把视线从车窗外收回,看向旁边趴在车窗上的男人。
  “我坐前面去吧。”
  “不用。”靳枫转身,直接趴了下来,双腿放在车椅下面。
  他们之间隔的距离堪比银河,足够他这样趴着。
  鹿鸣微不可察地再往车窗的方向移了移,视线落在他头上,双眼瞬间睁大。
  男人后脑和头顶精短的黑发,明显能看到被火烧过的痕迹,发尾焦黄。
  她张开手掌,轻轻碰了一下,能感觉到被烧焦的头发断裂。
  “不要摸。”他扣住她的手腕,抓在手里,放在脸旁的椅子上,双眼紧闭,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男人的手有些粗糙,虎口的茧甚至有些扎人,宽大有力的手掌,像老虎钳一样夹住她纤细洁白的手臂。她抽了一下,抽不出来。
  不久,她听到了男人均匀的呼吸声。
  鹿鸣怕吵醒他,不敢乱动,也没把手抽出来。
  他一开始只抓住她的手,侧头趴在椅子上,露出半边脸。睡着以后,他一点一点地侵犯她的领地。
  先是把头枕在了她腿上,没多久,空出来的一只手臂,自然而然地环抱住她的腰。
  他睡得很沉,鹿鸣靠在椅背上,后来也睡着了。
  车子到了小森林门口,两个人都没醒过来。
  袁一武停好车,回头看到一对睡姿暧昧的男女,捂住嘴偷偷地笑。
  他没有叫醒他们,用手机偷偷拍了一张照片,轻手轻脚地下了车。
 
 
第20章 
  暮色四合,晚烟升腾。
  鹿鸣醒来的时候,身旁座位已经空了,车厢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她推开车门下车。
  车头处站着两个人,靳枫在打电话,袁一武站在旁边等候。
  “三哥,我试过了,张小雄那熊儿子手机打不通,还是我去吧,反正我要回火场,下午扑火的时候,我们那个分队也是从火源附近开始的,我对那一块熟。”
  袁一武自告奋勇,回头见到鹿鸣,嘴角一弯,笑得贼眉鼠眼。
  “三嫂你醒啦?”
  “……”鹿鸣有些尴尬,还好靳枫没有回头,她自动隐身。
  “三哥,纵火犯一定是趁乱逃跑了,要想抓到,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你就留在家里好好养伤吧。”
  靳枫电话一直没拨通,没再继续打。
  “三哥我给你看样东西。”袁一武把手机递给他,上面是他和鹿鸣在车上睡觉的照片。
  “……发给我,你手机里的删掉。”靳枫拍了一下他的后脑,“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好嘞。三哥再见,三嫂再见。”袁一武笑着跑回车上。
  靳枫目送车子离开后,才转身看向鹿鸣。
  “要不要先上去洗个澡?”
  鹿鸣低头看了看,她身上确实脏兮兮的,但没有衣服,她洗了穿什么?
  “不用了。”
  她刚要开口说回客栈,手机接二连三响起信息提示音。
  袁一武发来好几条语音信息:
  三嫂,我三哥的背烫伤了,非常非常严重,就跟开水烫过的猪肉一样,不信你马上掀开他的衣服看看。
  他不愿意去医院,所以,你要给他抹药啊,这是你的任务,我们可没空。
  绝对服从命令,是你自己说的哦。
  要是留下疤,他就讨不到媳妇啦,你是不是真的想做我们三嫂啊?
  ……
  鹿鸣很不喜欢听语音信息,费半天劲也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这几条信息她听懂了。
  她放的是外音,靳枫自然也听到了。许是尴尬,他背过头去。
  信息播放完,他才回过头来,“你别理他。我去换身衣服,送你回客栈。”
  鹿鸣直视他的眼睛,“我有点饿了。”
  他紧盯着她的眼睛,静默了好几秒,才问她,“想吃什么?”
  “西红柿意面。”
  “……”还真是亘古不变的口味。
  他把她手中的包又拿过去。
  鹿鸣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小森林。
  靳枫上楼去换衣服,她在一楼原木长桌前坐下来,拿出相机,翻看照片。
  这一组无比珍贵的照片,是她用命换来的,她看着看着,心情无比舒畅。
  鹿鸣忽然觉得,如果今天在火场,他们不幸没有活下来,除了对死亡的恐惧,以及想到父母会因为她的离开难过而不安,她好像没有什么遗憾。
  一个人在临死之前,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能和自己唯一爱的人在一起,这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这种幸福感,足以抵消对死亡的恐惧。
  他们没有死,活着当然是美好的,可她不确定,她将来是否还能有今天这种幸运,生命的最后一刻,有她最想看到的人陪在身边。
  鹿鸣想起,苏格拉底面对死刑判决时说的那句话:
  现在分手的时候到了,我去死,你们活着;究竟谁过得更幸福,只有神知道。
  ……
  靳枫下来的时候,换上了一套灰色运动服,视线掠过正埋头看相机的女人,见她这么专注,没打扰她,直接进入厨房。
  他打开冰箱,拿出鸡蛋、西红柿和碱水面,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鹿鸣听到厨房里有声音,放下相机,走到厨房门口。
  天色彻底暗下来,厨房里灯光柔和。
  男人宽松休闲的运动服外面,套上了一条格子围裙,正专注着打鸡蛋。
  不久前,他们还在火场历经生死考验,他们差点成为山火中带脂肪的可燃物,那种被死亡的恐惧笼罩的感觉,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对比那种恐惧,眼前这一幕,让她感觉特别温暖,宁和。
  鹿鸣有种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激动,走到他身后,环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
  “嘶……”男人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僵直。
  “对不起,”鹿鸣倏地放开了他,意识到他的背伤得不轻,移到他身旁,“很疼吗?要不还是去医院看一下。”
  “皮糙肉厚,没事。你先去外面坐一会儿,很快就好。”
  “我帮你吧。”
  鹿鸣撂起衣袖,看着灶台上的瓶瓶罐罐,不知从何处下手。
  他看了她一眼,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把她逼退了回去。
  鹿鸣瞥了瞥嘴,认怂。
  在他眼里,她就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什么都不懂,只会越帮越忙。确实如此,她到现在都只会煮泡面。
  鹿鸣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因为是晚饭,靳枫也没做太复杂,西红柿意粉加了鸡蛋,简单炒了两个小菜。
  吃饭的时候,他刚坐下,立马又站了起来。
  不用问她也知道,他坐着不舒服。
  两个人各自吃着面。
  鹿鸣用叉子叉了几根粉,转动叉子,把粉都绕到了叉子上,才放进嘴里,细细地嚼着。
  她专注着吃面,绕一口,吃一口,没听到他的声音,偶然抬头,发现他身前的盘子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你肚子是个麻袋吗?”她没见过吃饭比他更快的人了。
  “嗯,直接倒进去就可以了。哪像你,怎么还是这种吃粉的方法?”靳枫把她的盘子端起来,“已经冷掉,我去热一下。”
  “……”鹿鸣双手捂住脸,无声地笑。
  她这种吃粉的方法,还是他教的,后来一直没改掉这个坏习惯。当然,她基本只在一个人的时候吃意粉。
  靳枫把热气腾腾的意粉端回来,手里多了一双筷子。
  他站在她身前,直接用筷子夹起一口面,送到她嘴边。
  他送得又急又有力,她的嘴巴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开,吃下他喂的这口面。
  她还没来得及吞下去,告诉他让她自己来,第二口面马上又送过来了。
  鹿鸣愣怔住,抬眸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解释原因:“我不想再拿去热第二次,为国家节省电力资源。”
  “……”鹿鸣乖乖地吃他喂的面。
  他做什么事的速度都非常快,在他的投喂下,一盘热气腾腾的意粉没几分钟就被塞进了她肚子里,确实比她自己吃有效率多了。
  “我来洗碗,你去洗澡。”鹿鸣把他手中的餐盘端过来,快步跑去厨房。
  靳枫站着没动,目送她的背影进入厨房,听到水流哗哗的声音,很快就是噼里啪啦,陶瓷餐盘坠落在水泥地板上碎裂的声音。
  他抚额,无声苦笑,转身去找出扫帚和簸箕,提着去厨房。
  女人正蹲在地上,捡碎片。
  “不要捡,我来扫,小心划到手……”他话还没说完,她手已经被碎瓷片划破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往外冒。
  靳枫把扫帚和簸箕往旁边一扔,一个箭步跨到她面前,蹲下来,直接含住她流血的手指,用力吮吸。
  “……”鹿鸣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咬牙屏住呼吸。
  他舌尖抵住她手指划破的地方,酥酥麻麻的,像发电机一样不断地传出电流,涌遍她全身,最终压向她的心脏。
  他吮吸许久,才抽出来,确认伤口不出血了,随手从旁边一个柜子里拿出一片创口贴,撕开胶带,贴在她手指上。
  “这八年,你是怎么生活的?没饿死,没得破伤风,真是个奇迹。”
  “……”鹿鸣脸又红又烫,“叫外卖啊,温哥华有很多美食行业的华人创业者,我跟他们都很熟。”
  “是吗?那你现在的男朋友,是个厨师,还是快递小哥?”靳枫随口问道。
  “……”我没有男朋友。
  鹿鸣嘴张了张,话堵在了胸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在篝火晚会上,她被问有没有男朋友的时候,就不知道怎么回答。
  现代快节奏的时代,像她这种年纪的女人,一直单身,用八年的时间来忘记一个人,这样的人一定有问题,不是生理就是心理。
  她不想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也不想承认她是一个只能靠回忆度日的怂货。
  她一直努力,想要挣脱过去套在她身上的枷锁。
  可很多事都不受她控制,她也不知不觉就沦落到了一种很尴尬的境地,无法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所以她一直回避这个问题。
  靳枫见她沉默,意识到他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无声地站起来,拿起扫帚,把地上的碎片扫拢,扫进簸箕。
  扫完以后,他提出送她回客栈。
  “我给你抹药。”鹿鸣盯着他的眼睛。
  靳枫看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别处,“一会儿我会叫袁一武过来。”
  他受伤的不只是背部,还有臀部,所有接触到岩石的地方,他现在都感觉火辣辣的。让他在她面前光着身子,他怕自己扛不住,把她也剥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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