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林——白一墨
时间:2018-09-08 07:41:37

  这个故事,让她想到了雪豹。
  “现在,雪豹也有类似的遭遇,你说,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
  “这个问题,你可以留着和我那位朋友讨论,“靳枫转到另一个话题,“你不知道,马修·连恩写这首歌,不只是因为狼,还有另外一个故事?”
  “不知道。什么故事?”
  “他给绿色和平组织工作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孩,两个人相爱,后来女孩要去意大利佛罗伦萨学艺术,他要去德国慕尼黑加入一支摇滚乐队。他们有一次约会,选在佛罗伦萨和慕尼黑之间的一个城市,就是布列瑟农,一个非常优美的小镇,周围都是乡村,山谷中有钟声回响,山羊在牧场漫步,远处能看到白色的高原雪山。”
  鹿鸣似乎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这首歌了,他们就像音乐创作幕后故事中的男主和女主,玉仑河就像他们的布列瑟农。
  “后来呢?”
  “后来就有了这首歌。”靳枫没有往下讲他们的分别。
  在相聚的时候,讨论离别,是对生命的一种浪费。
  靳枫对这首歌感情很复杂,在她不在的那些年里,这首歌像心灵止痛剂,现在他突然不想听了。
  他换了一首欢快的音乐。
  车子已经出了森林区域,灌木丛,进入灼热而炫目平原。
  黄色平原上,有几只野羊,在一望无际的背景衬托下,显得又小又白,仿佛幕布上的几个小圆点印花。
  远处葱绿的灌木丛边缘,突然出现了一个灰色的大点。
  鹿鸣仔细一看,灰色的大点是一只狼。
  “三哥快停车,我要下车。”她迅速拿出单反,换上最好的镜头
  “……”靳枫看了她一眼,快速打转方向盘,把车子停在路边。
  车子刚停稳,鹿鸣迅速跳下了车,朝灌木丛奔去。
  靳枫也看到了狼,想叫住她,又怕惊动狼和野羊,只能跑步追上她,拽着她矮着身子,轻手轻脚钻入灌木丛中,找到藏身处,与狼保持了一段距离。
  许是觉察到身后有动静,狼突然转了个身,面对着他们的方向。
  鹿鸣心中一喜,来不及支三脚架,趴在地上,双手举着相机,镜头对准狼,按下快门。
  蓝天,白云,平原,野羊,狼,定格在画面中。
  她拍了三组,野羊最先消失,在狼追上它们之前就跑了,最后只剩下一只孤狼,站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望着远方,静立许久,朝远处的地平线飞奔离去。
  鹿鸣坐起来,看着狼离开的方向,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低头看向平躺在草丛中的男人。
  “我好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靳枫没有问是谁,一把将女人拽进怀里,长臂圈着她的腰,翻身一滚,迅速压住她。
  他与她对视了一眼,低头吻住了她。
  女人奔跑的样子实在太酷了,他的女人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挠得他简直抓狂!
 
 
第60章 
  男人用力吮吸她的唇, 炙热滚烫的舌撬开她的牙关,钻进她嘴里,肆意驰骋。
  鹿鸣怀疑他吃了火药, 吻得这么凶猛。
  没几下, 她就被他吻得舌根发麻, 眉头微皱,推了他一下。
  靳枫也觉察到他太过激烈, 眼下的环境显然不能这么放肆,便放开了她。
  女人气息微喘, 长睫毛羽翅一样上下煽动,却没忘刚才的话题。
  “是不是我来玉仑这河之前, 你就已经知道我在加拿大?”
  “你现在才想到?”靳枫回想这几个月, 她竟然一次都没问过他这个问题。
  “你真的知道啊?!”鹿鸣莫名激动, 推着他坐起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那个四川大叔, 你也认识他?”
  “先回车上,见到我那个朋友,他会告诉你。”
  靳枫手撑着地,爬起来,把她也拉起来, 伸手要帮她拿相机。
  女人摇摇头, 把机抱在怀里:“我自己拿。”
  “……”他无奈笑了笑, 没再强求,揽着她的腰, 两人并肩回到车上。
  车子很快重新启动。
  靳枫看向前方,专注着开车。
  鹿鸣看着窗外,虽然他没有回答,她自己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到了目的地,见到他的朋友的时候,她心里的答案终于得到了确认。
  他的朋友真的就是乔森教授。
  鹿鸣只在程子涛的电话里听过他的声音,洪钟一样响亮,充满活力。
  她以为他最多四五十岁,却没想到,是个高高瘦瘦的老头,年龄至少六七十岁了,穿着户外运动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
  她完全想象不到,这么大年纪的人,长年在野外出没,为了观察雪豹,还能到处爬山。
  “昆,我是你们的红娘,不对,我是你们的月老,是不是?来,红包给我。”
  乔森教授见到他们,眨巴着眼睛,满脸孩子气,用带着翻译腔的中文,伸手向靳枫讨红包。
  “在我们中国,一般都是年纪大的长辈给晚辈发红包。我二十八,教授您今年多大?”
  “……”乔森教授立刻就笑了,脸上虽然满是皱纹,却红光满面,看起来精神非常好。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击掌,碰肩膀,再拥抱,拍拍对方的肩膀,看起来像兄弟一样。
  之后,靳枫向乔森教授介绍她。
  “这是我的妻子,鹿鸣。”
  “鹿叫?”乔森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是鹿叫,是鹿鸣。”
  “鸣不就是叫的意思吗?”
  “……”鹿鸣不知道这是他的幽默,还是外国人对汉语文字匪夷所思的理解方式,笑道,“乔教授您好,您叫我鹿就行。”
  “好的,鹿,你拍的照片,The Family,我在美国自然博物馆第一眼看到,就特别的喜欢,有雪豹,有鹿,还有昆,你们真的就是一家人。”
  “谢谢乔教授,照片的中文名叫《呦呦鹿鸣》,取自我们中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诗经》里面的一首诗《小雅.鹿鸣》。”
  “我知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对不对?”
  “对。”
  鹿鸣很意外,乔森教授竟然能把诗背下来,虽然只背了一小节,很吃力地咬文嚼字。
  “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他调皮地耸了耸肩。
  “大体讲的是,原野上有一群鹿,在欢快地鸣叫,吃艾蒿,主人宴请宾客,弹琴吹笙奏乐。这是一幅人与人,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画面,有家的寓意。”鹿鸣向他解释。
  “太精彩了,所以说,这是我见过最好的一幅野生动物摄影作品。如果人类能像对待宾客朋友一样对待动物,那就好了。”
  鹿鸣刚要接话,被靳枫抢了过去:“你们一定要杵在路边讲话吗?”
  车子停在路边,他们站在车尾,两个人相视一笑,像是熟识多年的老朋友。
  “走,鹿,我们去里面,卓玛和格桑,姐姐妹妹两个人,准备好了,扎西德勒。”乔森教授说道最后,两手一挥,做出热烈欢迎的手势。
  “好。”
  三人并排穿过马路,靳枫牵着鹿鸣的手,他在中间,与乔森教授边聊边走,问起他在昆仑山附近雪豹研究调查的情况。
  他们进入一条巷道,转了两个弯,一直走到尽头的一处铁门前才停下来。
  铁门是打开的,门口站着两个扎着长辫子、穿长裙的女孩,高一点的是红裙,旁边那个是橙黄色长裙,颜色都很鲜亮,胸口镶钻,下摆绣着亮片。从服饰就能看出,她们应该不是汉族人。
  她们应该就是乔森教授提到的卓玛和格桑姐妹。
  “扎西德勒!”
  “扎西德勒!”
  他们一来,她们齐声说藏语的"欢迎",很热情地迎接他们进入院内。
  院子里放着一张木床,上面有一张小桌子,靳枫和鹿鸣坐一边,乔森教授坐另一边。
  卓玛和格桑姐妹俩没有上来坐,一个站着,一个在忙碌。
  鹿鸣感觉有些奇怪,她们没有说当地的话,这地方和藏北地区隔了一座昆仑山。
  靳枫后来告诉她,她们不是当地人,曾经是藏北地区南部草原牧场的牧民。
  穿橙黄色长裙的那个女孩,声音像黄鹂鸟一样,婉转清脆,眼睛在靳枫身上掠过,匆匆低下头,脸红得像熟透的西瓜瓢。
  乔森教授在旁边介绍,她是妹妹格桑,年纪还小,不到二十岁,有些害羞。
  姐姐卓玛到底年长,招呼他们入座,端茶倒水,还把准备好的葡萄、哈密瓜之类的水果端上来,礼节很周到。
  靳枫和乔森教授还在聊着一些事情。
  卓玛安顿好以后,站在格桑旁边,看向靳枫:“阿萨哥哥,达哇在玉仑河好不好?听说她出事了,要不要紧?”
  卓玛大概意识到鹿鸣在,和她们还不熟,立刻指着她们两姐妹解释:
  “小时候,我和我妹妹格桑,还有达哇,我们几个见过,都受过德勒大叔的照顾,我和格桑是另外一个巴依老爷养大的,就是我们的养父,他现在不在了。我结婚了,这就是我的家,欢迎你来做客。”
  她汉语说得很好,但还是能听出有些吃力,和汉族人讲普通话有很大区别。
  “达哇跟我说过,她有个姐姐,原来是你,这么漂亮能干的姐姐,她经常跟我说很想姐姐。有空你们去看她,她现在……”
  “她现在很好。”靳枫把她的话接下去,“在她叔叔扎西面前,你就说她很好。”
  卓玛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没再追问达哇的情况。
  鹿鸣一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隐瞒达哇受伤的事情。
  她后来才知道,德勒大叔去世以后,他的弟弟扎西以达哇叔叔之名,要收养她,其实是想侵吞德勒大叔留给达哇的那点钱,并且对达哇很不好,甚至想霸占她。
  达哇显然受过惊吓,找到靳枫,哭着喊着求他送她去福利院,最好离这里远一点的地方。他后来去了玉仑河森警支队,便把她带过去,送进了当地的福利院。
  “昆,我跟你说的事,怎么办?我们想培训卓玛和格桑姐妹两个在野外布置红外相机,拍摄雪豹,卓玛同意了,格桑不愿意。”
  “不是,不是,不是,是扎西……”格桑使劲摆手,显然不太会说汉语,脸涨得像紫葡萄。
  卓玛在一旁解释,达哇离开以后,扎西又把主意打在了格桑身上。开始想收养她做女儿,卓玛结婚以后,有能力照顾妹妹,没有同意。现在格桑长大了,扎西也不知道从哪找到门路,有了点钱,自称巴依老爷,要娶格桑做妻子。
  鹿鸣从她的解释里,没有听明白,这与乔森教授培训她们布置红外相机有什么冲突。
  乔森教授表情变得沮丧,像个小孩一样向鹿鸣诉苦:
  “我们想要找当地的牧民,配合我们做雪豹的调研,德勒大叔在的时候,他很支持我们,现在,要找到合适的人,太难了!”
  “阿萨哥哥回来这里就好了,就不会有那么多雪豹被他们……”这句话,格桑说得很流利,但没有继续说下去,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么多雪豹被他们怎么了?”靳枫追问道。
  格桑头几乎低到尘埃里,声音也跟蚊子一样低,“让我姐姐说。”
  “我妹妹胆子小,你们别介意。”卓玛笑了笑,把话接了下去: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们这里有人看到雪豹出现,扎西叔叔说,有雪豹吃他的羊。”
  靳枫皱眉:“有没有证据?”
  卓玛点点头,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严肃:
  “有的,有一次,死了不少山羊,他报警了,森林公安和野生动物保护的专家来查看过,说有雪豹粪便和毛发,山羊也确实是被咬死的。”
  “后来怎么样?”靳枫对这个话题显然很感兴趣。
  “后来,我们这里专门管理野生动物的部门,允许他配了猎qiang,如果再出现雪豹捕杀家畜的情况,他就可以开qiang射杀雪豹。”
  “……”鹿鸣脊背突然一凉。
  靳枫又向她们了解了一些细节。
  看看时间,他们还要去山上转一转,起身告辞,准备离开。
  “等等……”格桑突然站起来,看着靳枫,却说不出话来,用手抓着卓玛的手臂,不停地摇晃,显然想让姐姐帮她说出口。
  “阿萨,听说你们要来,格桑特意学了一支新舞,你们看她跳完再走吧。”卓玛看向鹿鸣,像是特意征求她的同意:
  “不用太久的,如果不让她跳,你们走了,她就会一直跟我唠叨,我会被她烦死的。”
  “格桑的舞,跳得很好,昆,鹿,我们看完吧。晚一点上山也没事。”乔森教授率先坐了下来。
  靳枫看向鹿鸣,她却没有看他,直接坐了下来,他犹豫片刻,也坐了下来。
  卓玛开始唱歌,曲调很欢快的一首歌,《格桑花》:
  ……
  绿绿的牧场,哺育和梦想
  还有我那心爱的情郎
  我是你心中的那朵美丽的格桑花
  你就是我的思念里唯一的牵挂
  雪域的风寒下,我什么都不怕
  遇上你,是我一生幸福的哈达
  ……
  格桑合着节奏,翩翩起舞,见到生人害羞得连话都不敢说的姑娘,跳起舞来,整个人光彩照人,美丽小巧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灿烂的笑容,视线不时地在靳枫身上掠过。
  靳枫视线一直在乔森教授和鹿鸣两个人之间来回,双手有规律的击掌,和他们一同拍着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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