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经常听到周围的人议论他,说他是昆榆林从昆仑山捡来的野孩子,甚至有人说亲眼看到他跟一堆小雪豹睡在一个窝里,吃过母雪豹的奶。
大部分人把他当成怪物,对他很防范,似乎很怕他突然兽性大发,甚至变成野兽吃人。
家长都不让自己的小孩靠近他,除了那些跟他一样好动,胆子大,不太听大人话的小孩。
等他到了上学的年纪,靳栋梁出现了。
不知道靳栋梁和昆榆林是怎么达成共识的,他从昆榆林捡来的野孩子,变成了靳枫,成了靳栋梁的儿子,跟着他从农村进入城市生活。
刚到靳家的时候,云杉还没出生,云杉的母亲对他敌意很重,在靳栋梁面前,对他很好,是个贤妻良母,靳栋梁不在,他就经常被骂是野种,有时候连饭也吃不上。
他从小野惯了,很不习惯城里的生活,更不爱学习,常常偷偷跑回去找昆榆林,每次被靳栋梁发现,拖回来打个半死。
靳栋梁是军人出身,脾气很硬,采取的是棍棒教育,打人一点都不手软。他也是个暴脾气,从来不服软,他们这对不正常的父子,硬碰硬,动不动就杠上了。
他始终没有融入靳家,也不习惯城市里的生活方式,高中毕业,他不想考大学,跑去找昆榆林,做了护林员,靳栋梁气得吐血。
后来,靳栋梁被诬陷贪污受贿,在看管期间畏罪自杀,云杉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太好,受了刺激一病不起,没多久也离开了。
他变成了昆伦,有DNA鉴定证明,他确实是昆榆林的亲生儿子。
这一切发生得很突然,很多事情他到现在都没整明白。
就像他小时候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昆榆林要把他送给靳栋梁,甚至还怀疑过,昆榆林是因为太穷,把他卖给了靳栋梁换钱用。
他很平淡地讲述这些经历,她却听得心都揪起来了,终于理解,为什么云杉会说,他从小就没享受过正常家庭的温暖。
她知道他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把那个过程中体会到的心酸和痛苦都过滤掉了。
鹿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爬到他身上,抱住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厚实的胸膛上,看着他的眼睛。
“现在还这么想吗?”她忍不住问他。
“现在不会了,老昆不是贪财的人,老靳也并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我不听话,云杉比较乖巧,他把她当成宝贝一样宠着。他为什么收养我,可能有他的理由,但从没跟我说过。”
他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惆怅。
“老靳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在林业领域非常专业,写过很多文章。三北防护林和长防林建设期间,他都做了不少事。”
“你小时候他打你,你不恨他?”
“他打我,大部分是因为我读书不用心,虽然是被他压着读完中学,当时觉得特别难熬,可现在回想起来,也幸亏有他这样压着,不然我不可能变成现在这样,很有可能窝在小山林里,一辈子做一个护林员。如果是那样,我们的未来就完全没有希望了。”
“……”这一点,鹿鸣很认同。
她虽然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但骨子里一半感性,一半理性。八年前,即使跟他在一起很开心,但不得不承认,她也会考虑现实的因素。
“你有两个父亲,还得在农村和城市这两种环境来回折腾,我小时候也是,为什么你的性格那么野那么狂?我却做不到呢?我们两个性格几乎是两个极端。”
“我平衡能力强,能驾驭两个性格不同的父亲,也能在不同的环境中切换。你这个小怂包,还是单纯的环境适合你,最好不需要你做任何选择,不然你迟早会纠结死。”
“……”鹿鸣埋头,他怎么就那么了解她?
“你也有两个父亲?”靳枫还从来没听她说过。
“对啊。”
鹿鸣回顾了一下她的成长过程。
总体来说比较顺,只是她很小的时候,有过一段波折。
她妈妈最开始也选择了爱情,和她亲生父亲自由恋爱结婚,两个人同在一个医院上班,一个主治大夫,一个护士。
后来,她妈妈不断上升,她父亲不是没有努力,也一直在寻求改变,但许是性格原因,敏感又内向,害怕竞争,承受不了压力,更不愿意低头求人,结果始终原地不动。
他们家变成了女强男弱的家庭。表面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直到有一天,她亲生父亲带着她,开煤气灶自杀,才发现他其实一直很压抑,问题发展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她被抢救了过来,亲生父亲却死了,她母亲既痛苦又很气,恨他作为男人软弱无能,又很她自己没有兼顾好家庭和事业。
后来,她妈妈选择了现在的丈夫,一个爱她更多,一直等着她的男人,对她也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
“难怪你妈这么反对我们在一起。她一定担心我会步你亲生父亲的后尘。”靳枫感叹道。
鹿鸣抬头看向他,“你不会。”
男人俊眉一扬,脸上是一种"那是当然"的自信。
以前她不确定,甚至也有过类似的担忧,但现在非常肯定,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以一个边缘人的身份长大成人,所以他可以在不同的环境中切换自如。
两个父亲这样复杂的家庭环境,没有让他变成敏感软弱的人,反而让他的性格融合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属性,他既能像风一样自由不羁,也能如山一般沉稳可靠。
有些人会被挫折和不公平的命运击倒,比如她亲生父亲,有些人却不会,比如他。
甚至,在她印象中,他过得自由自在,想做就做什么,甚至敢于选择森林消防员这样高危的职业,承担一份社会责任。
“如果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一起长大,现在会是什么样?”她是不是也会和他一样勇敢自信?
他思索半晌,嘴角一弯。
“你应该会勇敢快乐一些,有可能我们会早恋,说不定我会把你带坏。也有可能,我们不会认识,我小时候看到小女孩就讨厌。”
靳枫想起小时候,云杉一口一个哥哥,处处向人炫耀,她有个哥哥,他嫌弃得要死,总是想把她甩掉,她却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
她妈妈要是说他什么,她总是站到他这一边。因为有她在,她妈妈对他态度虽然一直没有好转,但也没有他刚来他们家的时候那么恶劣了。
靳枫抱紧她的腰,额头顶着她的额头。
“我倒是很希望,现在的我能穿回到八年前,认识当时的你,能像现在这样爱你。”
鹿鸣想象了一下他说的情形,如果现在的他遇见当时的她,他们还会分开吗?答案是否定的。
“如果是那样,我们很有可能根本就不会认识。就算认识了,也不会有下文了。”
靳枫眉头微皱,细细一想,确实如此。
八年前的他,不知天高地厚,才敢去追她,不会去想两个人有没有未来。
现在的他,在掉下悬崖之前,时时刻刻都想着,和她在一起了就不再分开,要么就不在一起。说到底,这是一种贪婪。
他在佛前坐了一个月,都没有想明白,“死"了一次,切身感受到永远失去她的恐惧,才明白过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只有因果,没有过去的我们,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们。我们的出身,父母,成长环境,以及我们的经历,一点一滴把我们打磨成现在的样子。我们所有经历的一切,不管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都值得感恩。”
靳枫推着她平躺下来,凝视着她的澄澈如水的星眸。
“我记得你以前给我念过几句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说这是最悲伤的一首诗,生与死,相聚和离别,这些都是大事,我们人这么渺小,根本就控制不了,同生共死根本就不可能。你说的是对的,所以我不说死后的事,只说活着的事。”
他声音越来越低沉,暗哑,停顿片刻,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鹿鸣,我爱你,执鹿之手,与山偕老,这是我一生最大的愿望。”
“……”明明是那么动听的情话,鹿鸣却听得心里一抽一抽的痛。
她勾住他的脚,借力把他推倒,两个人翻转半圈,她在上,他在下。
“如果我没回来,你是不是真打算出家做和尚?”
鹿鸣质问他,表情严肃,不等他开口,低头咬住他的嘴,很用力地咬,解气了才放开他。
“以后不许说让我踢开你,也不许再说死。我不喜欢你像个得道高僧一样,看淡一切,对一切都不在乎,有也行,无也行。我就喜欢你操天野地、狂天狂地的混样,只想听你说,往死里操就是往死里宠!”
“好。”他语气笃定。
男人舔了舔自己的唇,吻掉她嘴角的血丝,放开她,注视她的黑眸,眼神坚毅。
“如果你没回来,我不会出家做和尚,我会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想做还没做的事情上,我要让森林消防在防的阶段发挥最大效力,山火越来越少,最好没有人因为救火而牺牲。我要推动中国建立与欧美国家旗鼓相当的职业消防体系,吸引更优秀的人才。”
他嘴角一弯,话锋一转:
“我整天想操女人,佛祖怎么会收留我这种俗人?你不回来,生理问题怎么解决,确实是个大问题。”
“你打算怎么解决?”
“白天工作,晚上念经。”
“……”鹿鸣凝视着男人英俊的脸,心里又一阵抽痛。
“怎么,有本事把我推倒,没本事自己坐上去?”他激将她。
“谁怕谁。”
鹿鸣低头吻他,身体开始摸索着,怎么攀上他高耸的白杨,骑上去,再落到实处。
她嘴上不认怂,心里其实有些慌,生怕闹笑话,更怕一不小心,把他那棵高高耸立的白杨树压断了。
在他的指引下,她勉勉强强还是成功了。
当她契合着男人的身体,沉下去的瞬间,一股强劲的热风从底下灌入她身体里。
她感觉她像是被什么从下到上彻底穿透了。
他钳住她的腰,炙热笔直的眼神,从横向垂直的方向把她穿透。
一口气堵在她嗓口,半天才缓过气来。
风随着她扭动的腰,在她身体里打转,在她和他之间回旋。
她很快变得不是她自己了。
两人始终凝望着对方。
男人看着一惯需要他保护的小女人,突然变得高高在上,想起那年,昆仑山北麓荒漠林里,初见她时的模样。
那个美丽的少女,那个骄傲的公主,终于是他的了。
从此以后,他将牢牢抓住这只鹿,绝不再轻易让她跑掉。
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身与心的双重刺激,山洪一样一波一波袭来,完完全全把他浸透。
……
第58章
黄昏时分。
鹿鸣再次醒来, 身旁男人双眼紧闭,看样子睡得很沉。
她想把他摇醒,又不忍心, 脑海里闪过他们激情交缠的画面。
从三色紫罗兰地那次开始, 鹿鸣都不记得这两天他们到底做了多少次, 她之前还笑他,幸亏他批发了那么一堆的避孕套。
但他体力再好, 也不能像个永动机一样,持续发力, 偏偏他就是这样,每一次都异常劲烈。
他们两个在床上, 基本都是他主导。原本她在上面, 没多久, 他就嫌她慢吞吞的,力气不够大, 不带劲,又把她推到了。
男人似是觉察到她在看他,突然打开了眼睛。
“还累吗?”他眯眸看着她。
“睡了一觉,好多了。”
他起身,光着身子下床, 把扔在地上的衣服一一捡起来, 开始穿衣服, 也不背着她了,在她面前他完全不介意赤裸。
从艺术的角度, 他雄健结实的身体,可谓鬼斧神工一样的雕塑,从上到下,每一处都堪称完美。
鹿鸣也不移开视线了,只是在看到最关键部位时,还是会脸红心跳,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她想看,又不好意思,不看,又觉得亏。在看与不看之间,她还是看到了。
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构造,全然不同,却又能如此完美地契合。
一想到男人用这样致命的武器,在她身体里掀起不亚于一次世界大战一样的惊心动魄,她就觉得不可思议。
“那张照片,你没穿衣服。”鹿鸣现在终于敢坦白说出来,“还获了奖,可惜丢了。”
“丢了再拍。人不是在你面前?”他已经穿好了衣服,走到她这一边的床沿坐下来。
“可大鹏不在了。”
鹿鸣想起来就觉得遗憾。
这个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也没有相同的两张照片,每一张照片,都是独一无二的瞬间。
“要找回来也不是没有可能。”他抓住她的手,轻轻地揉捏,“清明山火结束后,张小雄有了张小松最新的线索,已经根据线索去找他了。”
“对,差点忘了,我带的那张照片被张小松拿走了。如果找到了他,照片就能拿回来了。”
鹿鸣也不敢抱太大希望,只是有些好奇:
“张小松为什么要偷我的照片?我跟他以前完全没有交集。就算他怪我不该报火警,也应该是打击报复我本人,不是偷我的东西。”
“照片里应该有他想要信息,准确来说,是送他离开玉仑河的人需要的信息。具体什么信息,找到张小松本人自然就能知道。”
鹿鸣想想也是,没再想照片的事。
“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昆仑山?”
“等达哇出院以后再去,要先把他们安顿下来,袁一武一个人肯定搞不定。你时间来得及吗?”
“来得及的,离五一还有一段时间。我们是要等达哇好一点再走,她现在这样,我也很担心。”
靳枫紧盯着她的眼睛,想再问她清明节那天达哇送什么东西给她,沉思半晌,最终还是没问,起身准备离开。
“要是还累,你再睡会儿。我去做晚饭,好了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