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林——白一墨
时间:2018-09-08 07:41:37

  “我看过那一带的林相图,除了东方云杉,还有很多珍稀野生动物和濒危树种,那里根本不适合有人出入。所以我想把氧吧收购,拆除,重新恢复原来的样子。”
  靳枫原本没打算理他,听到后半句,改变了主意。
  “我可以告诉你真正的内幕消息,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以后离她远点。”
  “……”程子涛一时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即使从他作为男人的角度看,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很英俊,气质卓然,看起来有点痞,但并不油,眼神笔直有力,眼底有一种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狂。
  他其实去年就感觉到,鹿鸣对他有点特别,她喜欢的应该就是他这种顶天立地、气场强大的男人,一般女人都会这种男人倾心。
  “你难道不知道,她是钟首长孙子的未婚妻?”程子涛忍不住提醒他。
  “知道。”
  “……”程子涛再次被他那种不以为然的表情震慑住。
  “我可以告诉你,山月谷森林氧吧确实一团糟,多次发生山火,清明节还发生过一次大火,秦中流知道火情,却隐瞒不报,蓄意嫁祸无辜,谋杀未遂,现在已经被关押。这些消息,应该是被封锁了,新闻上看不到。至于他的私生活作风,我不做评价。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因为证据就是我追查的。如果你有能力把那块地变回森林,我不介意冒风险泄露消息。”
  靳枫往前一步,强调了一句:“但你给我记住,以后离我女人远点!”
  “可她是别人的未婚妻。”
  “不冲突。”
  “你这是横刀夺爱!她是别人的未婚妻,你却老说她是你女人,就不怕人笑话?”
  “谁爱笑让他笑去,老子没空理。”
  “……”程子涛瞠目结舌,无法理解这个人的思维。
  靳枫懒得再跟他解释,看了下时间,转身大步离开,走过草坪,他再次环视四周,却没有之前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
  他进入别墅大厅,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四个人。
  鹿鸣一袭白色齐膝公主裙,她旁边是钟宇修,穿着浅蓝色西装,蓝色和白色,让他想到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
  前面是蓝天白云,后面还是蓝天白云,只是年龄层不同。
  鹿晓茸也穿着白色长裙,旁边穿宝蓝色制服的老头,年纪和陈大爷差不多,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这个人应该就是钟宇修的爷爷钟连生。
  在大厅里众人的注视中,四个人走完旋转楼梯,一直走到长西餐桌前坐下来。
  靳枫明白了,鹿晓茸愿意在这里见他的原因,显然是希望他看到这样的一幕。
  所有的人都围桌坐下来,仆人开始上点心。
  他正准备走过去,大厅里突然响起低吼声:“程子涛,你给我过来。”
  餐桌前的人视线全投过来,靳枫回头一看,程子涛就在他身后,低着头,匆匆走到叫他的人旁边,坐了下来。
  原本没有人注意到他,现在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他。只是,像集体约好了一样,都只打量了他一下,确认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纷纷收回视线。
  除了鹿鸣。
  两个人视线对接了两秒,他便知道,她现在被鹿晓茸看管着,不便跟他说话。
  靳枫用眼神安慰她,别担心他,兀自走过去,在桌尾一个空座位坐了下来。
  长桌另一端,正座上坐着的人,自然是钟连生,鹿鸣和钟宇修挨着他,各坐一边,鹿鸣旁边是鹿晓茸,然后是北川河,靳枫看过他们的照片,所以眼熟。
  桌上其他人,个个盛装打扮,除了程子涛,他都不认识。
  他们聊的话题,金融投资,期货,政治,医疗改革……靳枫听着感觉很空洞,没兴趣参与,自顾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鹿鸣见他安静喝茶,稍稍松了口气。
  她万万没想到,鹿晓茸今天答应见靳枫,其实是想当着他的面,向外人宣布她和钟宇修近期将举行婚礼的消息。
  在楼上的时候,鹿晓茸和钟连生当着她和钟宇修的面,用开玩笑的口吻表达了这个意思,她当时肺都气炸了,坚决拒绝。
  鹿鸣当即就把她和钟宇修这八年是假订婚的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
  钟连生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虽震惊了几秒,很快恢复正常,几句玩笑话含糊过去,没有再提今天就宣布他们两个要结婚的事情。
  鹿晓茸很生气,下楼之前,把她拉到没人的房间,明言警告她,为了钟家的面子,今天这种场合,她不能和靳枫说话。在外人眼里,订婚就是订婚,没有什么真假之别。
  鹿鸣担心她在气头上,会当众让靳枫难堪,答应了,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她会给他好脸色。
  果然,从他们下楼梯,到一楼大厅坐下来,鹿晓茸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当他是空气。
  鹿鸣想起来就难受,桌上的人在说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见去,端起茶杯,一口气喝了一整杯的茶。
  放下茶杯的时候,她余光瞥见,靳枫在切牛排,表情很认真,专注。
  只见他从大块的牛排上切出一小块,把小块切成小小块,小小块再切成更小小块……小得实在不能切了,拨到盘子一边,又去大块牛排上切下来一块,重复之前的流程。
  许是觉察到她在看他,他抬头看向她。
  两个人的视线无缝对接,但只持续了两秒,便很有默契地各自移开,他继续切牛排,她继续喝茶。
  这个细节,落在鹿晓茸眼里,像根刺,梗在她眼睛里。
  “程董,人工智能,不是人人都了解的东西,你还是换个话题吧,免得那些听不懂的人觉得无聊。”
  鹿晓茸话一出口,席间谈兴正浓的人停止讨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寻找那个听不懂人工智能觉得无聊的人,视线纷纷投向桌尾的方向。
  “那位小兄弟,人工智能,你了解吗?”程子涛的父亲语带讥讽,探头看向靳枫,“天啦,这什么年代,竟然有人这个都不知道。真是刷新我对文盲的认知了。”
  “爸!你这说的什么话?术业有专攻,他不是从事科技行业的,不了解也正常。”程子涛已经不止后悔一万次,今天不该听信他父亲的蛊惑,来这里丢人现眼。
  靳枫放下刀叉,擦了擦手,随口接话:“我确实不怎么了解,请教一下程董事长,什么是人工智能?”
  程子涛父亲把维基百科里面关于人工智能的定义一字不差的背了出来,什么智能主体,系统,鹿鸣听得稀里糊涂,他自己看起来很得意,脸上明显有一种别人不懂他懂的优越感。
  “程董果然知识渊博,受教了。不过,你这种教科书式的解释,我不喜欢,太空泛。打个简单的比喻,什么叫人?你回答,有生命的就叫人。答案没错,但动物和植物也有生命,为什么他们不能叫人?”
  “看不出,你还挺会说,那你说说看,什么叫人工智能?”程父权威受到挑衅,语气明显不悦。
  “不好意思,我对这个领域不了解,给不出什么的定义。但我接触过两个人工智能行业的顶尖人才,一个叫莫御恒,他认为人工智能就是能遵照思维里的逻辑规律进行思考的计算机程序,他有很多大胆的设想,比如,如果人失去了记忆,能否用人工智能来代替人类大脑,运行这些记忆?甚至,一个瘫痪在床的植物人,他的大脑没有死亡,能否用人工智能运行他大脑的指令?我关注他,是因为……”
  靳枫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接了下去:
  “我父亲在森林火灾中被严重烧伤,变成了植物人,如果莫先生的设想能变为现实,那我就可以通过人工智能来跟我父亲交流。不需要长篇大论地交流,只想让他听我叫他一声‘爸’,因为我从来没这样叫过他。”
  鹿鸣听到他说‘爸’这个字,眼泪一下没忍住,滚了出来。
  席间没有人说话,显然都沉浸在他讲的故事当中了。
  “还有一个人是谁?”鹿鸣悄悄把眼角的水珠抹掉,随口问道,“就是那个致力于人工智能救援研究的人吗?”
  他们有一次聊天,他对她提起过。
  “是,他叫欧阳旭,他是个实用主义者,不认为人工智能的实现必须遵循什么规则或理论框架。这个人我见过,他是汶川地震的幸存者,亲眼目睹了人类在灾难面前的无力和渺小,所以希望有朝一日,人工智能可以代替人,去实现人类无力做到的事情。我是森林消防员,这一点和他有同感,也期待他能用人工智能来实现更高效的救援,不以牺牲人为代价。”
  靳枫话音一落,程子涛最先鼓掌,鹿鸣也很兴奋,忍不住开始鼓掌。
  在他们两个的带动下,其他人也稀稀落落地鼓起了掌。
 
 
第99章 
  原本被冷落的人, 突然成了焦点,有人欢喜有人愁。
  鹿晓茸侧头看了一眼鹿鸣,给了她一个眼神警示, 待掌声停下来, 迅速转移话题:
  “钟首长, 宇修这次完成了一个重大手术,技术难度很高, 我都不敢尝试,他这么年轻就做到了, 真是后生可畏啊。”
  鹿鸣看向主座位上一直静默不语的人。
  钟连生似是在思考什么问题,视线投向桌尾, 但不是在看靳枫, 更像是在他头顶上的天花板, 表情冷峻,不苟言笑。
  “他还嫩, 怎么能跟鹿院长相提并论?”声音同样冷峻,近乎不近人情的冷酷。
  “比起同龄人,钟医生已经很优秀,学历高,能力强, 一表人才, 人又稳重低调, 不好出风头,跟鹿小姐简直是绝配。”
  程子涛的父亲顺着他们的对话, 说了一堆夸奖钟宇修的话,“低调"两个字说的很重,似是在刻意强调,对比刚才靳枫回答什么是人工智能的滔滔不绝。
  其他人也在附和,没有人再讨论人工智能的话题。
  靳枫又专心去切牛排了,宴会的后半段,几乎与他无关,没人再敢把他扯进话题,似是担心又被他抢了风头。
  鹿鸣也很无聊,只是不敢像他一样,明目张胆地切牛排,视线在大厅里搜寻,被对面照片墙上一张照片吸引住。
  照片是钟连生与另外一个人的合影,她看着面熟,经常在电视新闻里出现,只是叫不出名字。
  鹿鸣一直盯着照片,越看越感觉不舒服,仔细分析发现,照片里的两个人太靠左边,右边大面积的黄沙空地,构图很不合理,所以让人感觉视觉失衡。
  终于捱到聚会结束,人走得差不多了,程子涛跟他父亲离开之后,桌上只剩下鹿鸣一家三口,钟连生和钟宇修爷孙俩,还有靳枫。
  “呦呦,你跟宇修一起去送客人,送完客人,你们两个去看个电影什么的,饿了就自己在外面吃点东西,再让宇修送你回家。我跟你爸爸和钟首长还有事商量,今晚就留在这里了。”
  “妈!”
  鹿鸣心里一阵刺痛,她让靳枫来,又这样无视他,这样和以前不愿意见他有什么区别?
  “鹿阿姨……”
  靳枫刚开口,被鹿晓茸打断。
  “这位先生,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你阿姨,我先生姓北,请你叫我北太太。”
  “北教授,北太太,谢谢你们今天请我来。我简单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昆,单名一个伦字,和昆仑山有些渊源,所以家人给我起名昆伦。既然是在外人家里,今天不便多说,下次我再去贵府登门拜访两位长辈。今天就先告辞了。”
  靳枫起身,向桌头这一方欠身,微微鞠躬。
  “没有下次……”
  “晓茸!”鹿晓茸语气强硬,却被北川河更强硬的声音盖下去,“钟首长累了,你先送他上去,我马上就来。”
  鹿晓茸虽然强势,但懂得在外人面前,要给男人面子,没再说什么,叫上鹿鸣和钟宇修,一同送钟连生上楼去了,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大厅里只剩下靳枫和北川河,几个仆人正在收拾餐桌。
  “小昆啊,你和呦呦的事,我现在也不多说什么。我太太这个人,嘴硬,但心不坏。她三十五岁才生呦呦,心脏不好,冒着生命危险,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当宝贝一样珍惜,一心想为自己的女儿好,就怕她会不幸福。不同立场的人,观点难免会有偏差,甚至做出一些偏激的事情。今天如果有伤害到你的地方,我代她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北教授言重了,您太太做任何事情我都能理解,我今天来,是想跟她道歉的。”
  “……”北川河刚要继续,楼上传来鹿晓茸的声音。
  “老北,客人就让呦呦和宇修招待,让他们俩送他离开,你赶紧上来吧。”
  北川河无奈,看了一眼靳枫,没再说什么,转身上楼去了。
  靳枫离开座位,走向别墅大门,经过照片墙,视线掠过钟连生和一位国家领导人合影的照片,脚步定住。
  鹿鸣从楼梯上下来,也走到照片墙前,钟宇修跟在她身后。
  靳枫觉察到有人,转身看向她:“怎么不留在上面?老人家怎么样了?”
  “不是太好。”鹿鸣心里有些忐忑。
  她原以为她把假订婚的事情说出来,鹿晓茸会承受不了,没想到是钟连生反应这么大,他原本很健谈的一个人,今天几乎没怎么说话。
  “呦呦,我们先送客人出去,我带你见个人。我去开车。”钟宇修说完,转身往外走。
  鹿鸣听出他声音有些低沉,应该是担心钟连生,他肯定也没想到他突然会变得这么虚弱。她想问他去见什么人,他已经转到车库方向去了。
  “既然有事,你先跟他去忙吧,我开了陈大爷的车过来,自己开回去就行,不用你们送。”
  靳枫也感觉到钟连生作为主人,今天的表现有些异常,虽然没有言语交流,但他们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长长的西餐桌,偶尔视线会撞上。
  从钟连生的眼神中,他能感觉,他对他似乎恨到了极点,连跟他眼神交流都不屑。
  “今天我妈……”鹿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不管说什么,他今天受到的屈辱,都已经无法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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