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这一切,他终于克制不住,给鹿鸣拨了个电话。
她回北京的第三天,他也来了北京,只是,一直忙于找人,等人,始终没空联系她。
鹿鸣听到他电话铃声的时候,正在拍摄现场。
郊外一栋工厂改造的摄影棚内。
鹿鸣举着相机,对着白色背景前的模特,快速抓拍了一组镜头。
拍完以后,模特去休息,鹿鸣翻看拍过的照片,镜头里的人变换着各种姿势,面目表情极不自然,甚至有些扭曲。
她看着看着,莫名烦躁,听到包里手机铃声响,翻出手机,正要接电话,模特朝她勾手。
“喂,那个拍动物的摄影师,你过来。”
“……”鹿鸣按掉铃声,没接电话,走到休息区,在模特对面坐下来,向她建议,“要不,我们拍一组侧面,或背影?”
“你开玩笑,我是要让他们看到我的面孔,你别小看这张脸,可不是一般的值钱。”
鹿鸣不太想看这张几乎被整容毁掉的脸,笑的时候像哭,哭的时候却像笑,没有一种表情能做到位,让她保持不做任何表情情,也难。
她想直接说让她找别人拍,她应该是无能为力了,花脸模特咬咬性感红唇,小声问她:“你会拍那种吗?”
“哪种?”
“就是那种,亏你还是摄影师,这个都不知道。那些当红的明星,不都是靠摄影师P出来的吗?可也得有机会P啊。”
鹿鸣还是没听明白,她到底说的是什么。
花脸模特四周看了看,确认摄影棚内只有她们两个,清了清嗓子,把声音压得更低。
“私拍,不懂吗?像你这种不入流的摄影师,专门拍动物,就是死路一条,想要走大牌明星御用摄影师路线,更是不可能,还不如做个私拍摄影师,赚点钱来得实在。你不知道,圈内很多私拍摄影师可有钱了,反正拿个单反就能拍,多容易。你要是能把我拍得漂亮一点,最好性感一点,我可以脱的,等我红了,你也就不用拍这种写真了。”
“对不起,我拍不了,你另请高明吧。”
鹿鸣起身,迅速把东西收拾好,提上相机包,转身离开,听到身后传来花脸模特嘲笑鄙夷的话,眼泪差点就掉出来,被她强行逼了回去。
回到车上,她把东西往后座上一扔,启动车子,开出停车场,很快上了高速。
车速越来越快,鹿鸣把车顶敞开,风猛地一下灌进来,她顿感舒爽畅快,被花脸模特嘲笑的屈辱感,渐渐被吹散。
手机铃声又在响,她把车速降下来,靠边停车,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迅速按了接听健。
“在哪?”电话里的声音,有一种克制隐忍的激动。
“在车上。”鹿鸣同样很兴奋。
她能感觉到他的激动,他应该是忍了很久才给她打电话,这个星期他们几乎没怎么联系。
“车在哪?我去找你。”
“你在北京?”鹿鸣声音陡然抬高。
“嗯。告诉我你在哪。”电话里,男人声音有些不耐了。
“不知道。”
鹿鸣看了下四周,她虽然从小生活在北京,可去过的地方其实并不多,一下子还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知道是郊外。
“你在哪?我去找你吧,我车上有导航。”
“不用,导航不知道要绕多久。你把地址微信发给我。”靳枫正在出租车上。
这几天他在北京找人,绕来绕去,脑海里已经有一张北京地图。
鹿鸣争不过他,最终按照他说的做了,就近下了高速,把地址发给了他。
靳枫收到信息,发现他们相隔很近,他给司机指方向,不到十分钟,就看到了鹿鸣的车子,她已经下车。
他下了车,穿过马路。
鹿鸣看着他走到她面前,仍然不敢相信,他这么快就出现在她面前。
两个人盯着对方看了好几秒,相视一笑。
他张开双臂,她扑进他怀里,环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
他下巴搁在她头顶,双手覆在她脊背上,不停地揉搓,用力把她往他身上摁,似是要把她摁进他身体里。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好一会儿没开口说话,因为都很激动。
“今天不开心吗?”靳枫长舒一口气。
“没有啊。”
鹿鸣收回一只手,抹了下脸和眼角,没有眼泪,他怎么看出她不开心了?
“没不开心,怎么一个人跑到高速上飙车,车子飙到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鹿鸣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智商和颜值成正比,双双高到爆表,“刚才是有一点点不开心,现在已经好了。”
“是因为摄影展的事?”靳枫一直关注北京各大展馆的信息,没有看到什么雪豹之类的摄影展。
“不是。”鹿鸣想起花脸模特的话,心里仍然有一丝酸楚,“就是突然感觉自己太怂了,有点难受。”
靳枫放开了她,凝视她的眼睛,半晌没开口。
“先上车吧,这里灰尘太大。”鹿鸣推了他一下,把车钥匙给他,“你开,我想偷懒。”
“好。”靳枫接过钥匙。
两个各自上车,靳枫转动方向盘,把车开回到路上,顺直车身,想追问她,具体不开心的原因,最终还是忍住没问。
不用问他也能想到,她回到北京,鹿晓茸肯定会给她施压,摄影展不能开,也是自然的事。她会过得多压抑,也不难想象。
“你在想什么?”
鹿鸣见他不说话,怕他乱想,把今天去给模特拍写真,被花脸模特嘲笑的事主动说了出来。
“所以,其实也没什么,她的要求也不过分,我本来就给人拍过裸照,她大概是看出我有这个天赋。不入流就不入流吧,我本来就是拍着玩的,没打算入什么流派。”
靳枫没说什么安慰的话,腾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一直没放开:“累了就先睡会儿,我们先去旅馆退房,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鹿鸣有些好奇。
“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好吧。”
鹿鸣没再问,说不定和刚才一样,又是他知道的地方,她不知道。
她忽然想起,她这个北京人,在自己的地盘,还得他这个外地人主动找到她,把头转向一边,忍不住偷笑。
靳枫觉察到她在笑,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一弯,收回视线,让她睡会儿,他专注着开车。
鹿鸣闭上眼睛,许是这些天睡眠质量太差,今天又忙了一天,这一刻很放松,她转眼就睡着了。
第96章
鹿鸣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黄昏时分。
车子停在了一个胡同门口,周围的环境似曾相识。
靳枫正坐在旁边看手机新闻,见她醒了, 放下手机。
“下车, 回家。”他侧身去开副驾座的门。
“回……家?”鹿鸣很不解, 身体被他压住,呼吸一紧, 声音也有些不稳。
她睡眼惺忪,声音很轻, 在他听来,近乎一种呻吟。
靳枫坐直身体之前, 双臂撑在她座椅两边, 在她唇角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低声道:
“老婆,不要在这里诱惑我。”
“……”鹿鸣瞪着他, 不说话,用眼神抗议,明明是你压着我,怎么变成我诱惑你了?
他嘴角一弯,推着她下车, 他拉着她的手, 在后面矮着身子, 也从副驾座这边下车了,两个人的手一直没放开。
鹿鸣站在车旁, 环视四周一圈,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
喧闹的街市,人来人往,接到两边有各种各样的店铺和摊贩;
拉小糖人的移动小摊,围满了小孩,纷纷叫嚷着、欢呼着;
天津包子铺老板花式揉面粉,高高甩动面粉团;
磨剪子和刀的手工艺人,拉着长长的吆喝声:“磨剪子嘞,戗菜刀!”
……
这是她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眼下,热闹没有了,很多熟悉的胡同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拔地而起的高楼。
高楼林立间,藏着一片低矮的居民区,不知是什么缘故,独独只剩下这一片,没有被改造。
靳枫拉着她进入胡同,往里走,一直走到一座四合院前才停下来,他上前敲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胡子全白的老大爷,穿着一身白色唐装,应该有七八十的样子,戴着老花镜,他把老花镜往下拉,眼睛往上,仔细打量他们。
“陈大爷,是我,就那个……”靳枫做了一个写字的动作。
“哦,是你啊,“老大爷拍了一下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小伙子,你是来拿信的吗?”
“不是。前几天我来过,租了您那几间房,还记得吗?”靳枫很耐心的解释,老大爷年纪大了,记性似乎越来越差,每次他都要解释一遍他是谁。
“在,在的,怎么不在?我让保姆阿姨给你打扫过了。这么大一座院,你不来,就我一老头子,那些个没良心兔崽子,只知道往国外跑。”
老大爷嘀嘀咕咕,忽然想起什么,问靳枫:
“小伙子,我好久没收到你的信了,你怎么不写啦?要继续写啊,她回来了,就可以看到,知道吗?”
靳枫拉着鹿鸣的手抬了一下,向老爷爷介绍:“她已经回来了。”
“真的?”老爷爷把眼睛摘下来,往前一步,靠近鹿鸣,上下打量她,“就是这姑娘啊,嗯,好看,是个好姑娘。来来来,都进来。”
老爷爷招呼他们进去,直接领着他们去东边她小时候住过的的房子。
院子里放着一张桌子,他们经过桌子的时候,上面摆放着很多木雕,都是各种各样的动物。鹿鸣随手拿起一个木雕,仔细看,发现是一只雪豹。
老大爷见她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的样子,笑道:“喜欢吗?喜欢就拿着。这都是我打发时间,雕着玩的。”
“不用,我就看一下。”鹿鸣刚要放下,靳枫按住她的手,让她拿着,先和老大爷进去。
他们进门后,他掏出钱包,从钱夹里拿出一张红色纸币,压在桌上,才进去。
老大爷开门的时候,鹿鸣从玻璃门反射的暗影里看到,靳枫在后面做什么,便心安理得地握紧了雪豹木雕。
进屋以后,鹿鸣发现,房间里的布局,和以前几乎没变,只是舔了一些新家具,沙发套换了干净的,房间里有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客厅里那张桌子,是她小时候写作业的地方,她亲生父亲就守在旁边。
他对她要求很严,写完的作业,他要求她自己先检查,他再检查。他很仔细,发现错误,少的话,说她两句,多了就会凶她,甚至还会打人。
后来他离开了,就变成了她一个人。奇怪的是,她脑海里没有鹿晓茸的影子。
鹿鸣思绪游离之时,靳枫和老大爷正在商量什么,待她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商量完了,老大爷打了个哈欠,像是累了,让他们有事去对面厢房找他,便告辞离开。
靳枫把他送走,关上门,转身,背靠着门,看向站在房间中央的女人。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鹿鸣很好奇。
“陈大爷的儿子和女儿都移民到国外去了,他不愿意离开,他们就给他买了这座四合院,机缘巧合认识了他,就找过来了。”
“你一直往这里寄信,我没收到信,他收到了,给你寄了回信,然后你们就认识了?”鹿鸣从他们刚才的对话,大体能想到是这种情况。
靳枫抿嘴浅笑,显然默认了她的话。
他收到信的时候,还在部队,信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你来,我等你。
他一直记得,当时看到这句话有多兴奋,差点就没忍住,直接偷跑出来。
那个时候,他在部队拼了命地力争上游,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违纪,最终还是忍住了,只可惜,没多久他还是被踢了出来。
他跑过来找她,才发现,给他回信的是陈大爷。
那次之后,他有一段时间没寄信,陈大爷反而写信给他,问他为什么不写了,让他继续写。
靳枫后来才知道,陈大爷孩子不在身边,也很孤独,所以,信就一直寄着,每次寄两封,一封给她,一封给陈大爷。
陈大爷给他回信,每次也回两封,一封讲他自己的生活,一封始终只有一句话:
一定要等我回来。
鹿鸣听着这一老一小你来我往寄信回信的事,眼眶渐渐发热,视线也有些模糊,她快步走到他面前。
靳枫上前一步,双臂环抱住她的双腿,一把将她托举着抱起来,走向客厅中央的沙发。
她双手捧住他的脸,低头吻他。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幽暗。
他抱着她在沙发上躺下来,跪在她身旁两侧的沙发上,俯身继续吻她,一边脱身上的衬衫。
衬衫扣子实在太多,他脱了两颗,不耐烦了,直接往两边一扯。
鹿鸣听到扣子掉落在水泥地板上的声音,很清脆,声音还没落下去,被刺耳的手机铃声覆盖住。
他裤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他直接把手机按掉了。
没多久,她的手机铃声响了。
鹿鸣直觉感觉到,应该是袁一武的打过来的电话,他找不到靳枫,习惯性会想到她。
她担心有什么急事,手摸索着,从掉落在地板上的包里摸出了手机,接了电话。
电话一通,电话里传来袁一武嚎啕大哭的声音,声音大得几乎能震破她的耳膜。
鹿鸣头往旁边一偏,断开两个人粘合的唇瓣,问电话里的人:
“袁一武……你哭什么……”
“三嫂……呜……三哥是不是在你那……呜……”
“发生什么事……?”鹿鸣伸手挡住男人造次的手,他却直接甩开,继续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