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笛手机铃声响了, 她出去接电话,让他们两个先聊。
等她离开, 鹿鸣才向程子涛挑明:“周笛说的赞助商,就是你吧?”
“……”程子涛赫然抬头, 撞上她的视线,白皙俊秀的脸转眼红到了脖子根, 嘴角扯动半天, 却不知道如何解释。
“谢谢你的好意, 但我不能接受你的赞助,这个摄影展, 我会再想别的办法。”鹿鸣不等他问为什么,迅速把话题转移:
“周笛今天特意去机场接你,她该不会拿我当挡箭牌吧?她那个懒女人,我可从来没有指望她能来机场接我。能把她从睡梦中唤醒的,不是闹钟, 更不是梦想, 只有帅哥。”
程子涛笑了, "这倒是很像她。”
“不过,我发觉这大半年, 大概就是我们三个人在温哥华,我冒充她跟你‘分手表演’之后,她变化挺大的。不去泡吧,留在家里‘思考人生’,这种事以前绝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她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也很顽固,对她苦口婆心的人不少,但能改变她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是不是你说过她什么,她竟然听进去了。”
程子涛听明白了,她这是在暗中撮合他和周笛,心里苦笑,这怎么可能?
他想解释,鹿鸣翻出手机,把屏幕转过来给他看:“给你看我前男朋友的照片,也是现在的男朋友。”
屏幕上一片橙色,他很熟悉,是那群森林消防员,虽然很多人,但有一位气质卓然,特别显眼,他一眼认出是玉仑河那个森林消防队队长。
程子涛有些意外,鹿鸣是个话很少的人,现在讲起她春节前和他在飞机场见过面之后,飞机延误,她留在玉仑河过年,他们怎么旧情复燃等等,滔滔不绝。
他一肚子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堆积在腹中,变成一股酸水,翻腾倒海。
周笛接完电话回来,鹿鸣也讲完了,把手机收回,看向周笛。
“摄影展我暂时不想办了,你先帮我接一些商业拍摄项目。”
“什么情况?”
周笛很疑惑地看着她,又看了一眼程子涛,他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什么情况你自己还不知道?”鹿鸣反问她,但没打算再跟她解释,让他们两个自己去解决:
“我今天刚从玉仑河回来,我妈还在生气,我得回去了。你已经在北京呆了这么久,也算东道主,程子涛就交给你招待了啊。”
鹿鸣拿上包,让他们两个再坐会儿,离开了酒吧。
出门的时候,她特意朝驻唱舞台看了一眼,上面已经空了。
鹿鸣一走,程子涛端起桌上大杯的冰啤,一口气灌了一大半,不等周笛问他怎么回事,他先开了口。
“看不出,你们两个都有做红娘的癖好,怎么不去合伙开个婚介所?”程子涛憋了一肚子的气,一股脑儿冲周笛发泄出来。
他感觉自己像个皮球,被这两个女人踢来踢去,太伤自尊了。
“……”周笛愣了一下。
想起鹿鸣刚才的突如其来的变化,再联系他现在的话,她瞬间明白了鹿鸣大体跟他说了什么,顿时笑得不行,双手直拍桌子。
“你笑什么?”程子涛用手臂压住她的两只手,质问道。
“我笑什么,你管得着吗?”周笛抽出一只手,把他的手臂推开,“开婚介所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现在大龄剩男剩女那么多,大有市场。至于你,应该不在我们的业务范围之内。”
“为什么?”程子涛今天被鹿鸣这么变相地拒绝,满腔的挫败感:
“我感觉我有恐女症,见到女孩子就特别紧张,更不懂得怎么追女孩,讨女孩子欢心,以后大概也是剩下来的命。”
“那你怎么不恐我啊,我不是女人吗?在我面前怎么没见你紧张?还那么嚣张。”周笛越想越气,摆出一副凶悍的样子:
“你该不会觉得我很好欺负吧?老娘脾气不好,你最好不要惹我。”
“……”程子涛不说话,端起酒杯,却没有喝酒,脑海里在想,他在周笛面前为什么不恐惧,不紧张?是因为很熟的缘故吗?
他忽然想起鹿鸣说的那些,放下酒杯,看向周笛:“你今天是特意去接我的吗?”
“不是。老娘脑子被驴踢了才会特意去接你。”
“你这半年谈过恋爱没有?”
“没……谁说没有?三条腿的癞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多的是,老娘换男人如换衣服。”
“男人有三条腿?”程子涛没明白她说的话。
“……”周笛端起酒杯,转移了视线。
这小白莲认真看她的样子,让她有犯罪的冲动。更可怕的是,他竟然不知道男人对女人致命的武器。
程子涛也不是小孩,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意思,又开始数落她:“你一个女孩子,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不好意思?老娘……”
“别再老娘老娘,难听死了。”
“……”周笛话被堵在嗓口,气得咬牙,恨不得拿个苍蝇拍,直接拍死这个不知好歹的小白莲。
整个晚上,他们在酒吧没干别的,尽吵架,喝酒。
回酒店的时候,两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只能叫代驾。
程子涛稍微清醒一点,到了酒店,下车以后,他扶着周笛,忽然想起,应该先送她回她住的地方。
他推了推她:“周笛,你住哪?”
“上面。”周笛指着酒店楼上,说了个房间号,直接把门卡掏出来了。
程子涛以为她说的是醉话,看了门卡,发现没错,有些意外,她醉得不成样,他没再多问,扶着她进入酒店,坐电梯上楼,把她送回她的房间。
这女人看起来不胖,力气可不小,他架着她往床上躺的时候,没站稳,和她一同摔在了床上。
程子涛觉察到他压住了她,吓得酒立刻就醒了,想要爬起来,手臂被她压住。
女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头往下一拉。
两个人嘴碰嘴,鼻子压鼻子。
程子涛眼睛瞪得像两个铜铃,紧张得呼吸都停止了。
……
——
鹿鸣回到家以后,鹿晓茸已经睡了,没再找她谈靳枫的事情。
这样的平静,持续了有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她几乎没出去过,整天窝在家里,修图,看书。
平静被打断,是因为周笛接到了一个项目,给一家模特经纪公司拍摄写真。
鹿晓茸听到她说要去给模特拍写真,看着她,足足有半分钟,脸上看起来没表情,眼神却很复杂,意外,震惊,直至隐忍克制的愤怒。
她没有说行还是不行,却反问她:
“你之前不是要办什么摄影展吗?为什么又不办了?怎么,口口声声说这是你自己喜欢做的事,遇到一点挫折就打退堂鼓了?”
“妈,摄影展为什么不办,原因你不是知道吗?”
她很清楚,只要她开口求人,她就会被要求答应这个那个,肯定都是她不想做的事。
她的心思,鹿晓茸自然清楚得很,正因为这样,这一刻才尤其愤怒。
“鹿鸣,既然你知道,我有办法让你办不了摄影展,你就应该想办法解决这个难题,迎难而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宁愿给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拍写真,也不愿意开口求人。你这叫逃避。”
“我能想什么办法?”
“我能办到的事,钟家更有能力办到,这你都想不到吗?”
“……”鹿鸣恍然大悟,原来她是想逼她去求钟宇修,她之前还没想到这一层,想到了,不只气,更觉得可笑。
巧的是,他们家的门铃响了,鹿鸣去开门,钟宇修出现在门口。
鹿晓茸招呼他进来,他一坐下,她自己却拿了提包,说是约了朋友喝茶,让他们两个自己聊,便出去了。
北川河也不在,诺大的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得让人不安。
鹿鸣一时找不到什么话题,问他:“在新单位上班适应了吗?”
“工作内容都差不多,每天忙的就是这些事。”
钟宇修不习惯的是,他们都把他当"钟首长的孙子",而不是"钟医生",他有些无奈,却没说出来。
“你不是要举办摄影展?为什么没动静?我不知道是不是老头子做了什么,如果是,我会去说他。”
“不是你爷爷,是我妈。”
鹿鸣一开始也以为是钟家老爷子做了什么,但这样无疑会让钟宇修陷入难堪。
鹿晓茸在北京认识的人不少,要想阻拦她,也不是什么难事。她给她设置障碍,让钟宇修来出面帮他,不用他先做坏人,再做好人。
这样用心良苦,想得这么周到,真不愧是她亲妈。
“那你打算怎么做?”钟宇修没有直接说,他去求钟连生,他知道她肯定会拒绝,“要不,我们再回加拿大吧,在国外你会自由一些。”
“回不去了。”
“为什么?”
鹿鸣手机铃声响了,是周笛的电话,她接了电话,很无奈地看向他。
“我现在要出去,下次有时间再向你解释。摄影展的事,我自己想别的办法,你不用担心。”
“……”钟宇修注视着对面的女人,一个无论遇到任何困难,都不会开口向他求助的女人,他该她拿如何?
他很怀念在加拿大的那些年,即便他只是她的一个幌子,可至少能让他感觉到,她需要他。
回到中国,同样是在一个城市,他们却远得仿佛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鹿鸣收拾了东西,从房间里出来,钟宇修也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手按在门把手上,没有打开门。
“鹿鸣,我们结婚吧。”
“……”鹿鸣正低头走路,突然被吓了一跳,止住脚步,抬头看向门口高大的背影。
“我们结了婚,你妈就不会再为难你,我们回加拿大,回到从前。”
钟宇修转过身来,紧盯着她的眼睛:“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想法。我们只是结婚,你想去哪就去哪,想爱谁就爱谁。”
“你怎么能这么想?”
“为什么不能?你就当帮我我摆脱‘钟首长的孙子’这个标签,我们都能自由生活。反抗的代价我们承受不起,但只要我们结婚,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这样能换取自由,我认为值得。你不用马上答应,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
钟宇修迅速拉开门,大步离开。
鹿鸣回过神来,追上去,他已经先坐电梯下去了。
第95章
北京城郊, 某独栋别墅门口。
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太太站在铁门口,把铁门推开了一条缝,四处看了看, 没再看到有人, 长舒了一口气。
老太太从铁门里钻出来, 关上门,转身, 沿着水泥路,离开了别墅, 上了一个小坡.
旁边有座公园。她进入公园,去运动休闲区健身, 还没走到目的地, 远远地就看到那个高高大大的男人, 穿着黑色裤子,白色衬衫, 看样子已经在这里等她多时。
她转身就跑,他追了上来。
“阿姨,您别走,听我把话说完。”靳枫快步跑上来,挡住她的去路。
“哎呦诶, 我说小伙子, 都快一个星期了, 你每天跟着我,就不累吗?我都说了, 我早就不在那个氧吧工作了,我要带孙子呢。”
“我知道。但达哇出事那天,您还在,还是您告诉我,去月亮山找她,您忘了吗?”
“老太太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那么久的事,我都忘了。你就不要再来烦我了,不然我可要报警了啊。”
“阿姨,德勒大叔您一定认识,您说过,他和您家大爷一起种过树。现在,他女儿,也就是达哇,被人诬陷纵火烧山,这是要坐牢的事。可您知道,这件事跟她没关系。那天她经过那片休息区,撞见那些人争吵,是您提醒她赶紧跑。有人要谋害她,您也见过。现在,只有您能帮她洗脱冤屈。”
老太太满是皱纹的脸上,表情有些许慌张,眼睛左看看,又看看,手足无措。
“我知道,那天是您最后一天在森林氧吧,因为要来北京照顾孙子,您怕以后再也见不到那片森林,所以想拍下来。您只要把您拍到的东西给我,后面的事情我来做,您别怕,不用您亲自出面去指证什么。我保证,不会有人知道您和这件事有关。”
老太太慌张的神色缓和了些,“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靳枫再次向她保证,“阿姨,您是信佛的人,相信因果报应,德勒大叔也是好人,他唯一的女儿达哇,现在没了一只脚,一辈子带着纵火犯的标签,还被误认为是精神病人,她还这么小,以后怎么活?”
老太太显然被说动了,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不停地抹眼泪。
靳枫匆忙掏出一包纸巾,抽了一片递给她。
老太太接过去,擦掉眼泪,从裤侧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双手紧紧地握着,仰头看向靳枫。
“小伙子,要不是看你跟了这么多天,这事我根本就没想过再提。希望你说话算话,拿了东西就赶紧走,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跟任何人说在这里见过我。我老太太年纪大了,有人来找我麻烦不打紧,但我还有儿子,还有孙子,所以我怕呀,你别怪我。”
老太太说完,把盒子塞进他手里,不等他再说什么,转身就跑。
靳枫目送她离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内存卡。
他把盒子握在手里,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公园,打的回到住的旅馆,打开电脑,把内存卡插入读卡器。
靳枫看完视频,兴奋得差点跳起来,但还是克制住了,拿出手机,给应龙打了个电话,把视频发到他邮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