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金才明白这个理,魏金立刻有了主意,“那这样,我那里有几个姐们儿,她们不是常去你铺子买东西么,我问一问她们。不过,你可得便宜些。“人家打八折,你们起码得来个七折,才争得过人家。”
“那我们就一点儿利都没有了。有一些还要亏钱哪。”
魏金眼珠一转,“七五折,怎么样?你要是答应,我给你拉几个熟客。”
魏银倒也不笨,悄悄同大姐说,“人家品牌不让现在打折。可不能叫她们说出去,不然我们这里跟品牌商那里不好交待。”
“放心,谁占了便宜能往外嚷嚷。”
就这样,魏金帮着销了一些。
陈萱魏银也不是坐困愁城的性子,一道想主意,偷偷摸摸的降价不是个长久法子,被人抓到把柄就不妙了。不过,化妆品不降价,如果一起买帽子、买衣裳、买首饰,帽子、衣裳、首饰可以降啊!
就是大兴盛出的打折券,反正他们都登报纸上去了,陈萱魏银半点儿不客气的拿来用了。她们也弄了一批打折券,譬如,买到五块钱的东西,可打九折。
俩人这么一折腾,帽子店生意立刻回转。
只是,姑嫂俩不再主推芬芳的牌子,而是换了市场上另外的牌子。
陈萱私下还同阿年哥说哪,“当初吉庆坊的经理给了我那张八折卡,阿年哥,你说,我怎么就想不到打折券的主意?”
魏年笑,“以前没这主意,大家一样过日子做生意,现在有了这主意,说到底,就是让利给客人,商家自己的利就薄了。当然,这也不是没好处,像你想的那样,设个门槛儿,五块钱以上才给打折,一样有利商家。这主意虽好,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无非就是个卖东西的噱头。你知道吉庆坊为什么会有八折卡么?”
“是买东西买的多的人才有的吧?咱们这张,是经理看着容先生的面子。”
“这事儿我后来细想过,那些洋牌子事儿多,我打听了,要是做洋牌子的代理商,他们对你店铺开在哪里都有要求。一定要开在大商场,就是不在大商场,对于店面也有要求,店面不能低于多大。说明白了,他们认为自己的东西高档,就得往高档的店铺卖。”魏年道,“你这张卡,跟大兴盛的打的券并不一样,其实很像是最低阶的一张代理卡。名面儿上是过去买,但是直接给你打了折,你再加钱卖给客人。应该是这么个意思,只是不直说罢了。”
陈萱有些不明白,“可是,我卖给客人时总会比吉庆坊要稍微便宜一点儿的。我有时想想,好像在挖容先生的墙角,怪对不住容先生的。”
“真是笨,阿银当初买那丹祺点唇膏,吉庆坊标价也是五块大洋,她还一还价,四块五也买来了。你八折拿货,四块钱,再给客人便宜些,你还能便宜到哪儿去。”魏年笑笑,“会买的不如会卖的,这卡既然给你,人家就做了预防。再者说了,除非是熟客,日子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不然,真正有钱的,都是去吉庆坊,怎么会到你那小铺子去?别个不说,吉庆坊显得高档啊。”
“这也是。”陈萱听着也笑了。
陈萱说,“阿年哥,我想着,待铺子的租期到了,换家大些的铺面儿。”
“你们怎么想的?”
“要上下两层,现在衣裳的生意也渐渐做了起来,我跟阿银商量好了,上头做衣裳,下头卖化妆品,还有小饰品、帽子、杂货一类。”
“成,我帮你们留意下铺面儿。最好是弄个小洋楼,显得洋气。”
这个月文先生家的沙龙,秦殊也一道去了。
秦殊和文太太关系很好,陈萱魏银也跟着沾光,和文太太在一起坐着说话聊天。陈女士的出现更如众星捧月,陈女士如今要做的事业,只要是关注报纸的,就没有不知道的。陈女士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容彩焕发,更胜往昔。
好在,陈萱性子平和,见到陈女士还能笑着打招呼。
陈女士后来还打发人给陈萱送了一张大兴盛开业礼的请柬,陈萱这脾气,用魏金的话说,软得跟个面团儿似的,竟还给大兴盛订了花篮。不过,开业礼,陈萱就不去了。
大兴盛开业当天,容扬请陈萱吃饭。
容扬令助理送的帖子,不是请陈萱一人,还有魏银。
魏年想了想,并没有同往。
容扬请客的地方在朝阳门南小街那一处,要不是容扬的请柬上注明地点,连魏年都不知道北京城还有这么家馆子。完全不似寻常餐馆,待进了两扇黑油油的中式大门,里面花木扶疏、清幽秀朗、高雅脱俗,侍者皆是一式的中式衣裤,举止行为,恭敬客气。一处临湖的敞轩中,容扬一身月白长衫,临窗静静喝茶,见她二人过来,含笑起身相迎。
陈萱笑,“知道容先生来得这么早,我们就早些到了。”
“你们并没有来晚。”容扬绅士的为二人拉开椅子,眼中笑意闪过,“这是我家。”
陈萱尴尬的脸都红了,容扬一笑,从容坐下,“我以为魏太太做生意这些时间脸皮应该厚一些了。”
“容先生你又不是来我店里的客人,就是对着客人,这么丢脸,我也会不好意思的。”因为与容扬算是比较熟了,何况,陈萱的性格的确开朗不少,自己说着,也笑起来。当时,容扬的请帖上写的暗香园,陈萱都以为是餐馆哪。
魏银有些好奇,“容先生,你的家为什么叫暗香园呢?”谁家会叫什么园啊!好奇怪。
“这敞轩周围种的都是梅花,待入冬梅花开放时,有暗香盈袖。”容扬明白魏银的困惑,与她道,“北方人喜欢称自己的家为府宅,姓李就叫李宅,姓张就叫张府。南方人喜欢建园林,有拙政园、留园、网师园,都是江南名园。”
魏银这才明白了,侍从端来饮品,陈萱的是奶茶,魏银的是咖啡。陈萱一向直来直去的,“容先生,您请我们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听一位朋友说起你们在化妆品销售上很不错,虽然与陈女士争邵小姐的代理权功败垂成,我很欣赏魏太太魏小姐在化妆品上的成绩。据我所知,因为陈女士大兴盛要开业的原因,北京城所有国产化妆品的销售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你们的生意倒是不错。用化妆品捆绑帽子、衣裳、饰品来卖,虽然利润比单独销售要少一些,但你们留住了客人。”容扬不吝赞赏,“我很欣赏二位在化妆品销售上的才能,想与你们合作。”
魏银有些惊。
大概是容扬平时给陈萱的印象太好,陈萱脑洞大开,直接把容扬想成了扶危济困的活菩萨,连连摆手,“容先生已经帮我不少,我可不能再占您的便宜。咱们一起吃吃饭就算了,怎么能有一点小事就跟容先生求助呢。不成不成!这样朋友也做不成了!”
魏银反应过来,也以为容扬是听说她们没得到邵小姐的代理权,生意不好做要帮她们呐。其实,她们生意还好啦。容扬将手往下一压,笑道,“魏太太客气了,我并不是来救济你们的。”
“可是容先生您有吉庆坊,化妆品上如何还要找我们?”
“是这样,我手里有个品牌,是国产品牌,我自己的牌子,这两年的生意很差。你们也知道,国货品牌的竟争力越来越大。”容扬道,“我手里的生意,赔钱的就是这个了。去年在上海一年的销售,点唇膏也只有六百支。生产线已经停了,我想请二位试一试。我给你们全国代理权,你们的拿货价,是四折。”
魏银的美眸一瞬间的睁大,可转念一想,生产线都停了,现在估计也就是还剩下牌子。想到这里,魏银又平静了下来。她看向陈萱,店里服装帽子的设计、还有化妆品的选择推荐什么的,是魏银做主,店铺发展上,就是俩人说了算。魏银看陈萱,陈萱也在看魏银,陈萱思量再三,谨慎开口,“我想先问一句局外话。”
“魏太太请讲。”
“依容先生的身份,还有您的生意,这种生产线都停下来的化妆品品牌,只是一个极小的生意,有与没有,对于容先生而言,影响并不大。容先生为什么会这样郑重的找我们来做这件事呢?只要容先生露个口风,报纸上宣传些日子,还怕做不起这样的一个品牌吗?”
容扬一双眼睛如溶溶水月,先问陈萱,“我什么身份?”
陈萱一五一十的说,“以前我都以为容先生您是吉庆坊的大老板,前些天听说,您还是东安市场的大股东,我当时还吓了一跳。别个,我也不知道了。”
容扬神色温和,“魏太太,在商言商,我生意再多,也只是个商人。对于商人而言,我们注重的是投入产出所产生的利润。我的确可以大作广告的宣传这种化妆品,事实上,前几年我已经这样做了。我当年的志向,生产线全部都是国外进口,报纸上的广告我都是头版来做,明星也请过。结果,亏得一塌糊涂。一直有别的化妆品牌想买下我的生产线,原本我都打算出手了,结果陈女士非要在国货与洋货之间大做文章,这让我非常被动。恰好听说了魏太太魏姑娘在这方面成绩出众,我才想到可以同你们合作。陈女士把国货集中做一个店铺的理念不错,可是,她非要把国货引到爱国上面来,我并不欣赏这种商业方式。我们的东西出国之后,一样是别人嘴里的洋货、外国货,竞争应该是一种良性的,而不是这种充满火药味儿。别人的东西好,我们应该学习,然后超过他们。这就是当年魏源提出的‘师夷长技以制夷’的道理和主张。”
“我认为,这才是国货与洋货最理想的竞争方式。而那种,爱国就要买国货,这对于客人是一种不理性的引导,客人花钱,是为了买到好用实用的东西。这才是最终与最长久的消费方式。”容扬唇锋微翘,“也是最为理性与道德的消费方式。把好的一棍子打死,剩下的差的也不会变好。正确的方法,是自己先赶上好的,再成为更好的。”
“我认为,在这方面,我与魏太太魏小姐的理念相同。给国货一点时间吧,哪怕现在我们仍与洋货有一些差距,可是,我们也在尽力发展。我相信,终有一日,哪怕这一日要经过漫长的时间,五年、十年、五十年,纵我们这一代人看不到,还有下一代人可继承我们的志向和理想。终有一日,我们自己的品牌可屹立在世界之颠。我认为,这才是真正的民族工业家精神。”
第95章 生意
容扬的声音并不高, 情绪也不如何激昂,但是,饶是自认对于民族工业这种高深莫测的词一点儿不懂的陈萱也听得有几分心潮澎湖。陈萱忍不住说, “我虽然不懂工业家精神什么的,不过,做事的确是要一步一步来的。容先生这话说的对。”
“那么,我们已经有了初步的共识。”容扬问,“二位对于我们彼此合作的意向如何?”
陈萱抿抿唇, “还有句不大好听的话想说。”
容扬一笑, “既然要合作, 自然要彼此坦诚相待。”
陈萱认真的看向容扬的眼睛, “容先生, 我就直说了。依您的实力, 像您说的, 报纸上做广告、请明星、还是国外买回来的生产线, 就这样, 您的东西依旧是赔钱的。容先生, 我想,您的东西, 不大好卖, 是不是有质量上的原因?”
“这就是我为什么出到四成的全国总代理价,因为化妆品可能还需要进行质量上的调整。”容扬道, “不过, 我相信, 我的出价极具诚意。”
魏银对于化妆品的了解比陈萱要深,魏银态度更加谨慎,“容先生,如果货品质量不行,我们是没有办法推荐给客人的。我们不是与客人做一锤子买卖,而是希望客人用了之后真正对皮肤有改善,这样才会有回头客。”还有句话,魏银看在容扬毕竟还算朋友的面子上没有说,那就是,如果东西不好,不要说四成的代理价,就是白送,她们也不会要的。
“我明白,你们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要你们去售卖质量不过关的化妆品。”容扬摆摆手,笑道,“其实,最开始,我的化妆品还不错。那时候,因为广告宣传,还有前几年女人对于化妆品的要求其实没有这么高。随着越来越多的洋货进入市场,还有,国货品牌的竞争也日益增大。我的化妆品没能跟上潮流,就此一年不如一年。我说有完整的生产流程,意思是,除了机器是国外进口,连同技术工人,我都还留着。我希望能和二位开发出一种新的化妆品,就是现在这个牌子,你们用也可,不用也可,重新注册一个新的也行。”
陈萱道,“这个没必要,只要品牌没什么不好的名声,用以前的牌子就好,好几年的牌子比新品牌要更容易被客人接受。”
魏银做补充,“有一件事,我和二嫂都在北京,我们是不能去上海的。容先生的工厂肯定是在上海吧?”
容扬将手一摆,“无所谓,我令手下人把这个工厂搬到北京就是。”
陈萱魏银都呆住了,齐齐看向容扬,异口同声,“搬工厂?”
“没关系,这并不独为了你们,也是为了成本考虑。上海地价贵,搬到北京也不错。”容扬善解人意的表示,“这些有我来安排,你们只管放心。我这里会派个财务经理过来,我会交待他,工厂的事都听你们的。对了,就是一样,别让我把工厂搬来再搬回去啊。”
陈萱魏银都觉着,压力山大。
待吃过饭,姑嫂二人告辞,容先生还有一人一份的小礼物送上。
真是,感觉压力更大了。
姑嫂二人是坐容先生的小汽车回家的,回的老宅,魏年已经在老宅等了。魏年并不知道容扬找陈萱魏银吃饭是说生意的事,不过,他猜测着,以陈萱的细心,晚上肯定是先送魏银回家。所以,魏年是回老宅吃饭兼接媳妇回家。
见魏年也在,姑嫂俩就把容扬的提议说了。
魏家男人们都有些回不过神,魏年问,“让你们做他的化妆品总代理?”
待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细说了,魏年才明白,为什么叫这俩人做总代理。啥化妆品牌子哟,质量都不过关的,要不是容扬会把工厂搬到北京来,魏年都得以为容扬这是打算空手套白狼了。
既然容扬都打算搬工厂过来,可见还是有诚意的。
魏年问魏银,“你有没有信心把质量调整好?”
魏银说,“我跟容先生说了,我是不懂怎么做化妆品的,但是,我知道什么样的好卖。容先生说,他那里有技工,可以按我的要求调制。如果是这样,我这里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