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耸耸肩, 语气变得冷硬:“当我知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后我就不怎么想为他们工作了。”
无论披着何等伟大的外衣,他们都是【凶手】。
——摆在那些人面前的无限荣光和光辉未来,其代价却是一名无辜少女的鲜活血肉。
“别担心,我习惯了。”莎法尔安慰的拍了拍大个子结实的手臂,“你安心住下不用管那么多,弗瑞是个不错的家伙,他的初衷是很好的,而且这么多年没变过的家伙他是其中一个——这很难得。”
她是真心实意的夸赞着尼克·弗瑞,可惜听在对方耳中只剩下了满肚子憋屈的怒火。
……要怎么样的折磨,才能让这么一个外貌年龄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熟悉那些残忍的东西?
史蒂夫手指间的力度无意识的缓缓加大,直到手中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他的手——之前一个正在洗的白瓷盘竟是生生被他给捏碎了。
女孩被他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不小心?”莎法尔立刻皱起眉两三步上前伸手把史蒂夫的手拽了出来,抽出兜子里的手帕细细拂掉了上面的碎瓷片。这场景莫名的熟悉,只不过对象被调换了一下。而且很明显超级士兵皮糙肉厚,面对那些危险又锋利十足的东西手上只是有些浅浅的擦伤,倒不至于像之前莎法尔那样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样子。
史蒂夫满眼懊恼,眼神却无自觉的溜到了莎法尔的脸上:“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少女的手指清凉而柔软,肌肤触感更像极了用上等牛奶浸泡过的丝滑绸子,他过分专注的盯着她细腻白皙的脸颊、浓密的睫毛和被牙齿咬住的柔软嘴唇,那眼神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病态的痴迷。
但很快地,那眼神又转成了某种怜惜之情。
这个孩子自己把自己折腾得满身是伤,却受不得旁人身上一点的伤口。
“……感谢你的超级血清,这回没受伤便是万幸,下次注意点就是了。”莎法尔确定了对方的确没有受伤后终于放过了她被咬得发白的嘴唇,放开罗杰斯手腕的时候轻轻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不能理解这个。”史蒂夫心神不宁,他想起之前女孩受伤那次随口说的那句“因为对我来说这真的不算是痛啊”一时间竟是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这话说的太过冒失,他下一秒就后悔了。
而莎法尔浑不在意的把他推到一边,撩起袖子开始收拾起洗碗池子里的残局:“什么?你指疼痛?”
“你说过你不觉得疼。”
“那是我对自己说的。我不觉得疼不代表我不知道这是疼的……自身无法理解痛苦,我便无法理解他人的痛苦。”
莎法尔如此回答说。
——无法理解就去做,无论做什么只是浮于表面的程度。
若要理解绝望,自身便要学会绝望。
若要理解痛苦,自身便要感受痛苦。
若要理解这世间一切丑恶,自身便要接触这世间一切丑恶。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圣经.新约》哥林多前书十三章四节至八节】
若非莎法尔能让自己做到如此地步,那么她妄言爱之一字无论做到何种程度都只是泛泛空谈;正是因为自身比任何人、任何事都要理解这世界的负面,所以她才能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给出的是什么。
这是舍弃的过程中残留下来的渣滓,某种意义上却也是必备的东西。
她在学习的过程中比任何人都知道人类承受的极限,所以莎法尔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他人眼中自己最不应该扔掉的那一部分,这没什么需要抱怨和哀愁的,剩下的只需要处理一些。
少女抬起头,对上了史蒂夫·罗杰斯那双震惊不的眼睛,她看着那双明亮又美丽的蓝眼睛瞬间变得暗淡又绝望,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比如这个。
史蒂夫·罗杰斯的眼神让莎法尔陷入了无奈的苦恼之中。
……根本说不通吧。
就算告诉他自己不在意也不行的。
但是不告诉他……也是不行的。
她叹息着,腾出手摸了摸对方冰凉的脸颊,语气轻柔而温和:“我要和你说多少遍‘我没关系’呢,史蒂夫?”
“那么,”男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略有些勉强的微笑:“你说你理解痛苦,那你也能理解我的痛苦吗?”
“我当然理解。”
女孩回答道。
但是,少女平静的嗓音就在下一秒残忍地划开了史蒂夫罗杰斯心里属于这少女的最后一点柔软的地方。
“只不过这种理解并不足以成为我不这么做的理由。”
****
卢平的小餐馆暂时停业了,出门的莎法尔只能另外挑了个安静的咖啡馆发呆——家里暂时不能呆,那只一脸失魂落魄的大金毛需要一点自由空间消化一下他刚刚得到的消息。
认真思考接下来要如何处理史蒂夫·罗杰斯的莎法尔,忽然被另外一道温和的男声打断了思绪。
“这位漂亮的小姐,请问介意我坐这里吗?”
女孩下意识抬起头,立刻对了一双翠色的眼睛。
站在他旁边的这位青年身材高挑比例匀称,年轻俊美的面容上带着无害又温和的微笑,漆黑的头发洒落在他修长的颈子上,他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大衣,衣着得体,谈吐优雅,完全就是一位年轻且迷人的绅士。
咖啡馆里此时虽说客人也不少,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座位的程度,她坐的位置又是个较为偏僻的地方……所以说,完全就是冲她来的。
莎法尔看着他,平静的表情出现了瞬间的怔然。
洛基·奥丁森,众神之父奥丁的次子,也是她数百年前的同胞兄长,不得不说洛基教会了她很多原本只是注意到却始终不能理解的东西。
傲慢,邪气,极度的骄傲,却也是极度的自卑——他憎恶背叛自己人生的一切,却从始至终的爱着自己的妹妹。
那不仅仅是神宫的公主,对于洛基来说,这是他的骨中骨,肉中肉,血脉相连的亲密度甚至远胜于世间一切双生子——她的死亡,意味着另一种程度的背叛。
莎法尔只是未曾预料到,在她最虚弱的那段时间里洛基居然真的会疯狂到用自己的血肉骨骼重新制造了一句崭新的身体,试图把她的意识转移到新的身体里面去。那里面混合了太多的东西——从阿萨神族的角度来看,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但是在她看来却全都是能将自己的意识困束在其中的囚牢之锁。
她只能离开。
她也必须离开。
……如果说之前索尔的出现是意料之外却也还能在她的计算范围内,那么洛基就绝对不是。
倒不如说女孩一直避免着与这位昔日兄长的重逢,她将自己的意识铺散到整个世界,稀释了自己的存在借以躲开了海姆达尔的眼睛,这种行为未尝不是一种无意识的自我保护。
莎法尔理解分离的痛苦,理解洛基,他看似拥有无上的荣光和至高的地位,最终拥有的其实只是一个王子的虚名和一个由他血肉创造的西格恩而已。
正因如此,重逢之后的欺骗才会显得格外的讽刺。
但是现在看起来,这场见面似乎避无可避。
这些东西在她脑海中只是一闪而逝,她瞬间收敛起了所有不该出现的情绪和表情,冲着这位衣着整洁风度翩翩的贵公子点了点头,“当然,请坐吧。”
洛基欣然入座,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的淡定,似乎一点也没注意到眼前的少女拥有着和西格恩一模一样的容貌似的。他坐下来后轻车熟路的叫来了服务生点了两杯饮品,比起兄长索尔贸然又盲目自信的糟糕样子,洛基从容的姿态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在人类社会长大的那一个。
“我想请你喝杯什么,想必你应当不介意吧?”
洛基笑着收回视线,语气倒是很礼貌。
莎法尔只能微笑。
完全没给她拒绝余地的家伙说什么客套话呢。
至于旁边的女服务生双颊绯红眼神羞涩,分明就是被眼前的俊俏青年几个眼神和微笑就轻而易举撩拨到了春心荡漾的程度,她红着脸离开后很快就回来了——带着两杯咖啡和一张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的餐巾纸,她满心期待的把纸条往这位男士的手边推了推,最终却只换来一个客套的微笑。
然后这可怜的姑娘就看到洛基拿着那张餐巾纸仔仔细细的擦掉了莎法尔面前那杯冰饮的杯壁上凝结的水珠。
莎法尔目送走了面色惨白的女服务生,端起面前的饮料喝了一口。
“看起来阁下伤了一位女士的芳心。”
洛基不以为意的笑笑,表情看上去和刚才并没有什么不同:“……小姐,你这话说的未免有些看轻我了,我好歹还算是有点值得自傲的资本的。”
他说这话的同时笑容温和,浑不在意自己那句话细细想来有多么残忍又恶毒。
莎法尔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她能轻易的洞悉每一个人期待的东西,比如汉尼拔的米莎,比如托尼的小宝石,但是洛基想要什么呢。
……说到洛基,他该不会已经和索尔见面了吧?唔,或者说是已经与索尔见面了才对。
莎法尔忍不住咬住了杯子里的吸管。
寇森的嘴巴够严,应该不会多说什么不必要的东西,所以那些让史蒂夫痛苦不堪的事情他们应该还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莎法尔总觉得,只要让洛基察觉到一个矛头他就能顺势搞到全部的真相,毕竟她的那段过去总归不会是什么全靠脑子记的东西,书面记载数据资料,一旦付诸实物就会伴随着遗失或者泄露的风险——要知道就算是藏在脑子里也会被一瓶吐真剂问得明明白白。
洛基看着女孩咬着吸管又陷入了沉默,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了。
“我的名字是洛基,洛基·奥丁森,你叫什么?”
“……莎法尔·斯塔克。”
“莎法尔,真是个相当美丽的名字。”洛基缓缓拉长了尾音,“让我想到了克什米尔蓝宝石,你知道你的名字源于一种相当名贵的宝石吗?因为其极致的美丽和严苛的孕育条件,所以这种珍贵的宝石在十年间就被开采殆尽了。”
他的双臂无声地放在桌子上,向着女孩倾过身子,意味深长的微笑问道:“给你取名字的这个人,是觉得你的美貌就像是克什米尔蓝宝石一样耀眼吗?他是不是还给你建了个珠宝盒子把你放进去啊……可爱的小宝石?”
……这熟悉的充满嘲讽的恶意发言,看起来洛基还是老样子。
莎法尔默不作声的想着,她缓缓抬眼,声音平静极了:“先生,这是适合第一次见面的人该说的话吗?”
“别担心,我只是觉得你的美貌足以衬得上这种已经成为了绝品的蓝宝石——从各种角度上来说,都十分适合。”
洛基看着莎法尔仍然保持着优雅的微笑,这个俊美又邪气的青年明明笑得那么好看,却刻意在“绝品”上加重了读音,他的声音低沉而优雅,听在耳中是绝妙的享受;只可惜每一个字都像是戳在心头的软刀子,悄无声息地就能把人的心划得满是伤痕:“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不会给自己的珍宝取一个这样的名字——要知道越珍贵的东西越容易引来贪婪者的爱慕,稀有的宝石会被人类的贪婪和爱沦落到消失的地步,那么人呢?”
莎法尔没有回答,洛基嘴角的笑也不知不觉间消失了,他看着莎法尔的眼睛,声音忽然轻得像是羽毛落地般轻缓:“……你知道如果是我,我会给我的珍宝起什么名字吗?”
莎法尔终于抬头看着他的绿眼睛,那双眼睛里藏了太多深沉的情绪,洛基张了张嘴,看着莎法尔的眼睛说:
“——我会叫她西格恩。”
说完之后,他忽然又笑了,不过这一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羞涩和无奈,“我在不久前才知道,在小孩子的童话本里,‘邪神洛基’和‘西格恩’是夫妻关系,你说这好玩嘛?”
还行吧。莎法尔默默的想。
北欧神话里还写你和奥丁是义兄弟呢,换句话说也就是索尔他叔叔,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所以呢?”莎法尔决定打破这段沉默,看在他好歹也算是她哥的份上,偶尔也要当个配合的话唠:“你先是嫌弃了一下我的名字,然后又说了一下‘西格恩’,洛基先生,您想干嘛?”
“不干嘛,”洛基平静地说道:“我觉得比起莎法尔,你可能更适合‘西格恩’这个名字。”
莎法尔:“……”她冷静道:“洛基先生,您刚刚才说过,‘邪神洛基’和‘西格恩’是夫妻关系……?”
所以……这算是求婚???
对不起创造之初她只顾着工作问题压根没给自己设定恋爱功能啊?????
叼着吸管的莎法尔吓得在杯子里吹出来一堆小泡泡。然后女孩默默拿手捂住了杯子并为自己之前的行为道歉:“……抱歉,你的思考速度我有点跟不上。”
“没关系,你吹泡泡挺可爱的。”
洛基面不改色的说道。
莎法尔:……我以前也会吹泡泡可是你只会说我又不是人鱼吹什么泡泡。
她没吱声,就只是把杯子推得远了一点。
“所以,你先是评价我的名字不好,然后又说洛基和西格恩在童话故事里的关系,”莎法尔舔了舔嘴唇,狐疑的问道:“先生,您打算干吗?”
“不是求婚。”洛基补充了一句,平静的说道:“因为夫妻关系在我眼里并不是什么靠谱的契约关系,肤浅,简单,依靠所谓的‘爱’来维持……那种轻浮的东西随时都可以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