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呈祥——乔家小桥
时间:2018-09-12 09:26:52

    脚步很稳,走的很慢。
    段小江从山头上跳下来,落在他身边:“大人,您要去做什么?”
    寇凛停了下步子,不曾回头,冷笑道:“你与夫人最近看本官笑话看的可还开心?”
    不等段小江回答,他继续往前走。
    其实段小江并不十分清楚原委,看到他这幅模样,心疼的很。
    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见他手臂的血不断顺着指尖流下来,这伤口都两个多时辰了,竟愈发严重起来,可见他内息极度不稳,肌肉紧绷的厉害。
    段小江张了张口,又咽下了,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不敢多嘴。
    但随着他走了一个多时辰,明显感觉他脚步有些虚浮,毕竟今日傍晚还和谢从琰打了一架,体力几乎耗尽。
    段小江还是忍不住问:“大人,您要去做什么?属下帮您去做?”
    寇凛的脚步再是一顿,没错,他要去做什么?
    漫无目的。
    当下疲惫的一步也走不动了,直接坐在路边,垂头看看脚边的土,又抬头望一眼黑漆漆的天幕。
    他忽然开口:“小江。”
    段小江连忙上前:“大人?”
    他却没了下文。
    静静坐了半个时辰,在段小江担忧的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时,只见寇凛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走了,回去了,莫让夫人担心。”
    离开寇璇那年,他年仅八岁。
    经十一年人生低谷,再经九年宦海沉浮,而今他二十八岁,撑得起荣耀,自然也经得住风霜。
    
    第99章 夫妻
    
    子时初刻,楚谣先等回了谢从琰。
    他一贯是个死守规矩之人, 饶是半夜里也要去议事厅里坐着, 等锦衣卫去将楚谣请过来。
    楚谣扶着腿走进去坐下:“小舅舅, 怎么样?”
    “意外收获。”谢从琰将佛窟内寇璇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你说,我既是淮王之子,你外公为何要瞒着?”
    “或许是你母亲瞒着。”楚谣也微微有些诧异, 揣测道, “毕竟孩子是她生的, 她对我外公说镇国公世子才是你爹,我外公也没本事分辨。你母亲大概是不想让你卷入皇权争夺中去。”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然你外公没有任何理由瞒着。”谢从琰换了个坐姿, “不过还是得回去请姐夫查一查, 那些旧势力中还有谁知情,是否别有用心,早作提防。”
    楚谣见他说话的功夫换了两个坐姿,再看他腹部伤口渗透出的血迹, 想问他感觉如何, 但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无非得到一句“无妨”。问起了别的:“小舅舅,你的生父若真是淮王, 你……”
    “是谁都只是个死人罢了。”谢从琰面无表情, “还是个输的一败涂地, 只留下烂摊子给我的死人。”
    楚谣这就放心了, 小舅舅依然是小舅舅,没有变化。
    他的生父是谁,的确没有妨碍,因为淮王和镇国公旧势力,在她父亲管制下,早已翻不起什么浪。
    而谢从琰对党争朝政素无兴趣,只喜欢练兵打仗。
    她又问:“寇凛呢?”
    “找地方散心去了吧。”谢从琰偏了偏脸,瞧她担忧的模样,安慰道,“放心,他可是姐夫和袁首辅联手都斗不倒的人,虽不结党,却也是个政客。挫折大小,对他们而言无非是多缓一缓和少缓一缓的差别。”
    楚谣点头:“但愿如此吧。”
    谢从琰又道:“不过,我倒是希望你与他求个情。”
    楚谣看向他:“求情?”
    谢从琰道:“他准备诛了贺兰家满门。这还是轻的,找个理由,上报给圣上诛个九族也不是难事。”
    楚谣一怔。
    谢从琰道:“寇璇随便处置,不开心的话贺兰哲和贺兰茵一起杀了。但在案子上,贺兰家其他人并无大错,满门几百条命,寇凛这和滥杀无辜并无差别。当然,他滥杀无辜不是头一回,更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关,但贺兰老爷子对我母亲有恩,难得不来找我邀功,正是怕给子孙惹祸上身。寻根究底,贺兰世家之所以会有这一劫,也和老爷子当年多管闲事有关。”
    “我明白。”楚谣心里都懂。
    但她害怕自己劝不住寇凛,原本因为被算计,他就犹豫着是否将贺兰氏抄家,更何况如今闹出这等变故。
    寇凛亦正亦邪的思想,估摸着已经更偏向于“邪”的一方了。
    “谁?”谢从琰目光一厉,冷视侧窗。
    “哒哒哒。”稍后,侧窗有节奏的被叩了叩。
    “是寇凛指派来保护我的暗卫。”楚谣起身走到侧窗边,“小河?”
    小河的声音:“夫人,大人回来了。”
    心头全无丈夫归家的喜悦感,楚谣竟倏地紧张起来。
    ~
    谢从琰不住百户所,去了客栈。
    楚谣回到衙门后院,院内几个房间还都亮着灯。这几日的风风雨雨,楚箫他们全然不知。
    寇凛总往贺兰家跑,楚谣也告诉楚箫他是查那七个木偶。
    暂缓去往福建,他闲来无事每晚看书到子时,袁少谨见他不熄灯,自然也跟着熬夜苦读。
    至于柳言白,楚谣不太清楚他终日不出门,在房间里都做些什么。
    此时,她房中也亮着灯。
    不曾上闩,脚步一深一浅,她忐忑不安的推门入内,见到寇凛半躺在藤椅上。
    他极是喜欢这类可以微微摇动的藤椅,若在一处多住两日,必让手下去买一把回来。
    铺上厚厚一层绒毯,一半拿来垫背,一半拿来当毯子裹身。
    天气暖和时搬去院中躺着晒太阳,下雪了就搬回廊下观赏雪景,但多半躺下几个弹指便睡着了。
    楚谣悄无声息的关好门,扶着腿走去他身畔。
    他紧阖双眼,但她知道他是醒着的。
    正犹豫着是否开口时,他蓦地抬起手捉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她栽趴在他身上。
    突然增加的重量,使得藤椅前后摇晃了下。
    她半边微凉的侧脸贴在他温热的脖颈处,身体似蚕蠕动,调整着姿势,令两人都能轻松一些的姿势。
    听见寇凛在头顶上道:“你是怎样发现异常的?”
    楚谣知道他问的是“寇璇”,将自己怀疑的理由说了一遍。
    她话音落了许久,寇凛问:“你为何不告诉我?自认了解我,觉得我不会相信,反而会责备你?”
    楚谣没有吭声。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竟是这样一个感情用事的糊涂之人?”身体很放松,寇凛的声音却有些冷意,“我当局者迷,而你瞧出了端倪,可以先派小江的师兄回京城询问谢从琰,能否将他的秘密透露给我,随后再与我说你怀疑她是徐家人的理由,你认为我真会置之不理?”
    楚谣依然不说话。
    寇凛冷冷一笑:“但你一声不吭,直接喊了谢从琰从京城跑来洛阳将我狠狠羞辱一通,杀我一个措手不及,令我狼狈不堪。让本该由我私下里去查证、去解决的家事,闹成这般难堪的局面,你认为你做的对不对?”
    楚谣低声道:“对不起,是我有欠考虑了。”
    “你并非有欠考虑,你是经过了好一番深思熟虑。”寇凛将她搂在胸前,毯子一掀一落,盖住两人,“你想趁着此事激怒我,让我对你生出恼意,再狠狠一棍子打醒我,让我失去‘姐姐’这个精神支柱之时,对你充满自责……”
    楚谣咬了咬唇:“我……”
    “你这样的心思,和我救你爹时,假意自残来博取他的感激有何区别?这就是你说的家人之间无需算计?”寇凛重新闭上了眼睛,语气慢慢缓了下来,“你总在我面前言听计从,费尽心思的讨好我,若不闹这一场,我几乎忘记,你是险些成为本朝第一个连中三元的女人,不是温室里娇弱的需要呵护的牡丹。”
    对于他的指控,楚谣无法反驳,她的确是存着私心的,她从未否认过。
    第一个原因是她厌恶寇璇,想为自己出口气。
    自小到大,从没有哪个女人这般给自己脸色看过,即使皇后碍着她父亲的面子,也对她和颜悦色。
    若那女人真是寇凛的姐姐,或者一心向着寇凛,她能忍则忍。可真实情况恰好相反,让她如何忍的下去?
    至于第二个原因,正如寇凛所说,她再谋他的心。
    她与他之间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完全建立在她的“善解人意”之上。她深知,这是寇凛会选择她作伴的原因。
    少年夫妻老来伴,寇凛常常爱用“伴”这个字,很能说明一些问题。
    他年纪并不算大,但饱经风霜,早已没有少年心性,精明睿智的足与她父亲以及袁首辅比肩。
    楚谣唯有摸着他的性子慢慢走,试图走进他心里去,一步也不敢行差踏错。
    她爱这个仿佛被诅咒了的孤单男人,越了解越是爱。她想给他温暖,可若连靠近都无法靠近,那一切皆是空谈。
    夫妻之间感情的算计,她认为不是算计。
    但她明白,自己此番踩到了寇凛的底线,不得不解释道:“我是算计了你,但我与旁人算计你的初衷不同……”
    “我知道,你是因为在乎我,这令最恨被人算计的我,一时都不知该气恼还是该愉悦。”寇凛牵动唇角,露出一抹苦笑,“我只知道,我这心中虽还有些恼你,却依然想这样抱着你,想你陪着我,毕竟从今往后,我只剩下你了,也幸好还有你……”
    “你永远都有我。”
    “可是谣谣,有些话我不得不说,我虽念书不多,却很喜欢一句诗。”
    “恩?”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楚谣仰头看着他的下巴。
    “我不知‘恩爱’我能否给的起,但‘不疑’两个字我做到了。”隔着她的衣服,寇凛摸到那枚金钥匙,“我们彼此了解尚不足时,我便敢将自己的家底和盘托出,也与你说,若对着枕边人还要遮遮掩掩,小心防备,那我宁愿寡居一世。”
    楚谣点了点头:“恩。”
    寇凛道:“信任这两个字,万金难求,弥足珍贵。”
    楚谣沉默半响,认真道:“我答应你,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任何变故,我都不会瞒着你,第一时间告诉你,与你商量,不会在自作主张。”
    稍隔一阵子,寇凛才开口:“我也会试着,换一种新的活法。”
    他捋她一缕顺滑乌发,与自己的长发绾在一起,打了个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或许夫妻之间得先有“恩爱”,才有“不疑”,一直以来,他搞错了这其中的因果关系。
    
    第100章 试探
    
    寇凛口头上的承诺, 楚谣不会轻易听进心里去。但她真是松了口气, 此前一直怕寇凛会因此承受打击,又怕他会迁怒到自己身上。
    果然还是谢从琰说的对, 她还是小瞧他了。
    想起谢从琰的嘱托, 她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寇……贺兰夫人?还有贺兰家?”
    楚谣在心里想,寇凛或许会诛杀贺兰家满门, 但他未必会杀寇璇。
    因为寇璇的确抚养了他, 而那几年,也的确是大梁立国以来最乱的几年。
    寇凛是个极懂得知恩图报之人, 这一点, 从他对待宋嫣凉的态度就知道。
    他刚从军中来京时, 只有宋嫣凉待他好,却害的他在大理寺监牢里饱受折磨。
    除却拔掉他十片手指甲,还曾遭受什么酷刑,他并未细说, 楚谣也想象不出来。但正是那场迫害,彻底扭曲了他的性格, 令他埋葬本心走上佞臣之路。
    先前知道宋嫣凉的真实目的以后,寇凛也不过稍稍感慨几句,说这世上除他姐姐之外,从无人真心待他。
    却始终没有找宋嫣凉算账的打算, 大抵是念着从前她待他的恩, 即使是假的, 可总算帮过他。
    他从落魄中走来, 曾对他施以援手的人寥寥无几,哪怕是假意,也如同雪中送炭,给过他温暖。
    寇璇的生死,的确不好说。
    寇凛略一沉默:“是谢从琰让你来问的吧。”
    楚谣不隐瞒:“恩。”
    寇凛语气淡淡:“想求我放过贺兰家,让他自己来求。”
    “所以夫君并没有将贺兰家满门抄斩的意思,只是想让舅舅来求你?”楚谣试探着问,“因他羞辱了你,你想报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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