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想要杀兄,尽管动手。”
慕容叡笑的令人毛骨悚然,“你这蠢货,我就从来没有你办成过一件事。”他说着,嘴角的弧度上翘的更大,充盈着重重恶意,“阿蕊比你想的要聪明,而且上天注定我要和她在一块,她在路上就碰见我了,我把她救出来。”
他这话语让慕容陟脸庞上那点几乎可忽略不计的血色顿时失去,脸上只剩下一片惨白。
“你以为你大仇得报,其实你就是个不管做甚么都不行的废物。阿爷当初也就是看透了这点,才让你给我打下手。可惜啊,你偏偏自命不凡,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对不住你。”慕容叡说着,头压低了几分,眉眼间的压迫力铺面而来。
“……”慕容叡嘴唇哆嗦,他这次来,就没想过要活下去,可他在见到慕容叡之前是心怀窃喜的。至少他报复了他们,可是现在,他浑身冷汗涔涔,之前的窃喜也化作没顶的屈辱。
“之前,之前安排我进来的是……”慕容陟以为慕容叡已经娶妻,可听他话语里的意思,韩氏还在这里?
“是阿蕊。”慕容叡说着,两手一松,慕容陟的身子就咚的一下落回床面。
“……怎么会怎么会……”慕容陟失神喃喃自语。
慕容叡冷笑,“怎么不会,就是这样,可见上天早已经注定好的。”他说着,脸庞凑过去,“说实话,你要是死在外面,我还高看你一眼,可是你和只丧家之犬一样的回来。真是让人看不起。”
“……我不需你看得起。”慕容陟强撑着抬头瞪慕容叡,眼里的光几乎要喷薄而出。“我在外面听说,你要娶妻了,该别就是她吧。”
慕容叡点点头,“啊,没想到,你别的地方不行。在这个上面倒还算有点灵光。”
“叔娶长嫂,亏你做的出来。”
慕容叡掏掏耳朵,对慕容陟的讥讽完全不放在眼里,他看着慕容陟一笑,“你是读汉人的书都读傻了吧。鲜卑旧俗,兄死妻寡嫂。”说着他伏低身子,恶意于他的双眼和薄唇里溢出。
“慕容陟,你已经死了。”慕容叡满意的看到慕容陟瞬间惨白的脸色,“长生已经被我送回晋阳给你守孝了。”他说着背手看着慕容陟如同死人一样瘫在床上。
“你不要以为你还能改变甚么。”慕容叡笑的狠绝,“你把阿爷的行踪泄露出去给胡文殊知道,害的阿爷遇刺而亡。就凭这一条,你就不该活在世上!”
慕容陟浑身一震,他下意识道,“你胡说!”
“我胡说?胡文殊身边的心腹早就把一切告诉我了。”慕容叡恨不得现在抽刀就把慕容陟给杀了,“全家上下,只有你我知道阿爷的行踪,你到胡家去喝酒,几壶酒下去就喝得甚么都不知道,不该说的也托出来。”
“不然你以为为甚么,阿爷一出事,胡文殊那个畜生就跑了!”
慕容陟在慕容叡的质问下,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现在刘氏已经去世,已经没有人再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他了。
“害死阿爷!慕容家几乎毁在你的手上!”慕容叡逼近慕容陟,“你为甚么还活着,你还有甚么脸活着!”
慕容陟张了张嘴,慕容叡又道,“你不是自认为是君子,不与我这种不顾人伦的混账东西来往么?”
“可是你犯的错,可要比我这个罔顾人伦的混账要重多了。”
慕容陟脸色苍白,他两眼紧紧盯着慕容叡,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浑身发抖,嘴唇哆嗦,过了好半日,他道,“不是我,不是我!”
慕容叡嗤笑,他站定了,“是你不是你,你自己早已经清楚。自欺欺人,很有意思?”
慕容陟废物的他根本不想动真格的,唯一觉得不值得的是。爷娘最为疼爱的就是这么一个光长年岁不长脑子的蠢货。
这个模样,比长生都还不如。至少长生还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慕容陟连个几岁的孩子都不如。
慕容叡大步走出这个院子,下令让人把这个院子给围起来,不准任何闲杂人等进入。
慕容陟已经死了,既然已经死了,那就没有再露面人前的需要。与其放任他继续给自己惹麻烦,不如早早看管起来为好。
明姝低头看着书,外面一声响,她抬眼就看到慕容叡大步进来,“回来了?”
慕容叡嗯了一声,明姝迟疑了一下,“和他谈的怎么样。”
明姝不会见慕容陟,哪怕一面都不会。她放下手里的东西,靠在他胸前,“我真是累了。”
慕容叡抬手,双手轻轻压在她的肩膀上,她双肩纤弱。就是这样纤细的弱女子也被慕容陟逼出了用几乎自毁的办法来自保。
他容不下他,不能容下他了。
“看他自己了,若是他还是认爷娘的话,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凌晨的宁静是由急切的脚步打破的,银杏着急的隔着屏风把明姝和慕容叡吵起来。
“那位听说自尽了。”银杏说着,手指往慕容陟暂居的院子指了指。
慕容叡一手按下明姝,自己随便披了衣服就去看看。
人到的时候,慕容陟的尸身已经被人从房梁上移了下来。他活着的时候,已经看不出来当年的神采,死了之后,因为是自缢,两眼几乎瞪出眼眶外,面相格外不好看。
慕容叡过去看了一眼,垂眼好会,把尸首上的白布给盖了回去。
他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看了好会灰蒙蒙的天。直到兰洳过来问他如何处理慕容陟的尸身。
“送回去吧。”慕容叡看着天空道,“虽然他干的事没一件好的,但爷娘还最是喜欢他。葬到爷娘身边去吧。”
“你真觉得,你爷娘在下面会高兴?”兰洳吞吞吐吐。这小子干的事,恐怕下面的人知道了,会气活过来吧?
慕容叡摇摇头,“那就不管了,反正爷娘想甚么,我一次都没有想到过。”慕容叡话语淡淡的,听不出有任何的情绪。
“既然如此,就照着生前的喜好办吧。”
兰洳知道慕容叡决心已下,点了点头,让屋子里的人把尸体收拾一下,连夜移出去。送往代郡。
慕容叡过了好半会才回房,明姝问他,“一切办好了?”
慕容叡点点头,“嗯。”
他沉沉应了声,声音里露出一股说不出来的疲惫和困乏,明姝就没再开口,她把他的脑袋给挪到自己腿上。
他闭着眼,靠在明姝的腿上,过了好半晌,起伏的心情才渐渐平定。
“让长生给他守完三年吧。”慕容叡开口。
明姝嗯了声,“原本就应该的。”
慕容叡闭上眼,沉沉睡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慕容叡就起身上朝去了。他现在大权在握,反而比之前还要忙碌,许多事都要他亲自过问,丝毫离开不得。而在天亮之前,慕容陟的尸身也悄然无声的移了出去,要趁快送到代郡太平县,赶在葬礼之前调换入棺木中。
明姝没有去看慕容陟最后一眼,已经到了这个田地,恐怕慕容陟完全不想见她。而她也不想看到慕容陟。
两看相厌,既然都已经到最后了。何必还去给对方添堵呢。
“说是半夜上吊自尽的。”银杏大清早给明姝梳妆,昨夜里的事情接二连三,明姝也好,慕容叡也罢,基本上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过。所以明姝起来的就比平常要晚一些,甚至草叶子上的晨露都已经消逝的时候,她才起身。
银杏之前还抱怨慕容陟不好好死在外面,偏偏在两人准备婚礼的时候回来。但是人真的走了,还是有些怅惘,毕竟一条命,做不到完全漠视。
“……”明姝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过了一会,她把头上已经戴好了的步摇给拆了下来。然后又抹去了额头上的花钿。
她原本就没有涂脂抹粉,这样显得更加清淡。
“就这样吧。”明姝道。
银杏吃惊了半会,反应过来之后明白了明姝的用意,把那些东西都给明姝收拾好。还换了身颜色浅淡的襦裙。
她和慕容陟从头到尾就是个错误,当初没有谁及时把这个错处给断了,到了现在剪不断理还乱。
两人从开始就是个错,到如今,只能以这个来弥补。哪怕几乎什么用都没有。
时光过得飞快,新帝的登基仪式准备好了。元景业原本不过是个反王之子而已,若不是他是渤海王唯一的儿子,而且渤海王被赐死的时候年岁还小,要不然朝廷还真的不一定能网开一面。
要不是胡家兄弟之前杀了那么多宗室,慕容叡又刻意扶持,恐怕这位置还轮不到他。
慕容叡给元景业准备的登基仪式有些不一样,汉化之后,虽然宫廷里还每日演奏鲜卑乐,表示不忘先祖。但洛阳的制度和作风已经和汉人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慕容叡把当年拓跋在代北的旧俗给翻出来了。
登基仪式上,以帝室十姓的子弟用毛毯把元景业给抬起来。
慕容叡自幼生长在代郡,那地方天寒地冻,离洛阳很远,他除了读书之外,其他的方面几乎没有受过汉化的熏陶。
他这一改,意味深长。
小皇帝登基之后,给了明姝郡君的名号。皇室重生母比过嫡母。元景业登基之后,追封了渤海王和明娆为皇帝和皇后,自己留在世上的姨母不能亏待。
明姝受封郡君,这个位置对她来说其实还有点高了,郡君一般是给皇后生母的。落到她头上,多少有些奇怪。
从宫里回来,慕容叡已经在等着她了。他见着明姝被左右两个侍女搀扶着进来。她今天披挂了一身,脑袋上还戴着郡君的凤冠,博鬓从凤冠两边如同翅膀一样展开,上面还点缀着各类珠宝,珍珠从边缘垂下来,极其华美。
“怎么样?高兴不高兴?”慕容叡见她回来了,快步走出来,挥开两边的侍女,亲自搀扶她。
明姝今天在宫内忙活了一天,累的很,慕容叡过来,她也就不客气的靠上去了,只不过头上的凤冠很碍事,只能把自己身上一半的重量压在慕容叡身上,到了屋子里,明姝伸手把脑袋上的那顶凤冠给取了。
这凤冠做工精良,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慕容叡看了看,瞧了几眼,还算是满意,让侍女拿走小心收在盒子里。
明姝伸手压了下头发,慕容叡伸手过去,把她发髻上的簪子抽开,一头长发全数落下。他伸手给她揉搓头皮,这东西很沉,发髻被压着头皮也很难受。
“是你的意思吧?”明姝回头看了他一眼。慕容叡笑的像只偷腥的狼,“这不是应该的么?”
“陛下自小就没有了爷娘,照顾过他的人就只有你了。我觉得这个郡君你当得起。”慕容叡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在她头皮上请按了两下。她长发昨日才洗过,柔软顺滑,缠绕在他的手指上,“封夫人的话,那个人身上没有多少爵位,名不正言不顺,咱们的婚事,至少要过了这段时间。我可不想你在其他女子面前矮一头。”
洛阳那些贵妇最看重的就是自己脑袋上的名号,还有出身。出身是爷娘给的,不能改,但是名头却不一定了。小皇帝在他手上,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郡君这个位置一般都是给皇后母亲用的。”明姝享受他的服饰,身体不由自主的靠在他身上,两旁的侍女见缝插针把她身上那些沉重繁复的首饰给摘下来。
慕容叡挨着她坐下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那身繁复的首饰和衣裳褪去之后,明姝靠在他肩头上。
“是啊,难道我们以后的女儿还坐不上这个位置?”慕容叡在她身后闲闲道。
他和阿蕊都还年轻,不可能只有长生一个孩子,他们是上天注定的一对,将来肯定还会有好几个孩子,会有几个儿子还会有几个和她一样貌美的女儿。他的儿子值得这世上最高的权力,他的女儿值得这世上最尊贵的夫君。
“你……”明姝被慕容叡这野心勃勃的话堵的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女儿都还没生出来呢,他竟然就已经把女儿的路给安排好了。
“你真是……”明姝心虚复杂,好半会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慕容叡这作风真的是越来越霸道,女儿还没有影子,就已经把位置给占下来。
明姝没有慕容叡预料里的喜笑颜开,皇后这个位置,是女人能到达的最高位置。所有人只有向皇后行礼下拜的份。
“你就别管了。”明姝不知道要说什么,可慕容叡这兴致高昂的,甚至让她做了郡君。恐怕真的有了女儿,他就撒不住了。
“何况真的有了女儿……”明姝想起了什么,“你就不能照着她自己的心愿,她想做甚么就让她做甚么?”
慕容叡被哽了一下,没想到明姝这么说。他拿了梳子给她把头发梳通,免得她头发打结。她这头发养了也快十年了,吃的东西一半都在这上面,乌黑亮丽,但也不太容易打理。
“我说的你听到没?”明姝说着,回头看他,慕容叡桀然一笑,“没有。”
明姝顿时有扑上来打他的冲动。
慕容叡叹气,“你难道担心我日后保护不好女儿?”
明姝一愣,不知道自己哪句话透露出这个意思了。
“放心,咱们女儿值得最好的,嗯,夫君也该是最好的。”慕容叡想着,仔细把元景业给想了一遍,这孩子因为变故,有些木讷,但不是真傻子。而且相貌不错,用来做女婿勉强还行。
比起外头那些别人家养大的,不知底细的臭小子,他还是更倾向自己一手带大的。至少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管是秉性还是甚么,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有他在,女儿能过着高高在上无忧无虑的生活,要是那小子敢作妖,自己就能教训他。
不过量那小子也没有这个胆量。
他把一切都想好了,就差明姝给他生一个女儿。
明姝见和他说这些简直鸡同鸭讲,他还在洋洋自得,自己就先要被慕容叡给气死。为了自己的命着想,她干脆就转过头一句话都不说了。
慕容叡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话惹得他不高兴了,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头绪来。只得放在一边。
他不得闲,在宫里上朝,很多要事回送到他这里来。慕容叡可不是那些腐儒口里的圣人,真的兴兵讨伐胡文殊,只是为了匡扶正义。要不是没好处,谁会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