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州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光溜溜地被塞在被窝里。
不对,也不算光溜溜,好歹没赶尽杀绝地让他彻底与被窝坦诚相见。
只是就算如此,他的面色依然复杂。
复杂到,舒曼开了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羞愤、窃喜、难堪还有其他情绪因为太多以至于她不能看出来。
“你救了我?”陈锦州心里扑通扑通跳着。
“不然呢?”舒曼昨晚吓都差点被吓死,起先以为是上一次的人过来了,后来发现是陈锦州,还看到他衣服上的血迹,没办法只能把人带回屋里,还得捏着鼻子趁人不注意出去打扫一下痕迹,免得被人追踪过来看到。
应该说庆幸的是,四五点的时候,又下了一场小雪,也算是老天帮了忙。
倒是陈锦州这边,莫名其妙带回一身伤,还是木仓伤,舒曼也不敢去找其他人。
也算是陈锦州福大命大,没发烧没发炎。
在看他现在醒过来,舒曼也算是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这口气松的太早了。
“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我那么笨吗?”舒曼毫不犹豫地打击陈锦州:“还是你看人的眼光太差了。”别的地方都不去,就跑自己这边来。
其实也可以说是陈锦州没有其他地方能去。
可想着他做这些事情绝对不是第一回,要是没个接应的地方是不可能的。
或许自己还应该感激对方的信任?
舒曼在心里呵呵一声,打算离开去厨房那边。
“我会负责的。”陈锦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舒曼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转过身,羞恼地瞪着他:“别做梦了。”
敢情受个伤,还要赖上她不成?
舒曼慌张地转过头,钻进厨房。
从背后看去,就会发现从脖子根开始一路羞红上了脸颊。
陈锦州不由傻笑起来。
躲进厨房里的舒曼,想到陈锦州的话,就轻轻地呸了一口。
要说这人衣服穿起来看不出有什么,但别说,脱了还挺有料的。她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女生,只是想着那身上密布的疤痕,舒曼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对那些护卫国家的人,素来是敬佩的,无论是明面上还是藏在暗处。
要不然她至少也会顾念原主的身份,不可能真把人扒了干净,只是当时陈锦州一身血,衣服都冻湿了,再找别人也是不可能,只能板着脸自己上。
摸是摸了一把,她承认。
可是这样就要负责吗?
舒曼的脸不由一黑。
真是好不要脸的男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一个大男人,难道不知道倒在自己院子里后面会是什么事情?就当时那阵势,自己要把人叫过来,那可就是真的要“负责”了。
舒曼摇摇头,掀开锅盖。
昨晚的糙米粥她已经喝了,现在做的是“病号饭”。当时杀猪的时候,留了不少大骨头,舒曼要了几根棒骨头熬汤。锅里的水已经开了,舒曼把里面的骨头撩了起来,用菜刀敲碎又丢了回去,另一个锅里正在熬大米粥。
等大米粥熬得稠稠的,打起一碗放在木碗里,舀了一瓢骨头汤放上去,已经切好的萝卜丝过了水放在最上面。
舒曼先回到炕边,把炕桌搬了出来。
陈锦州这复原能力的确是怪物一般,明明是枪伤,但已经能勉强起身,舒曼当时只是用剪刀消毒割开把子/弹挖了出来,又洒了点止血药粉。这些药还是之前发生事情,白玉英让白叔弄了一点过来,不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陈锦州的衣服,舒曼泡在热水里冲喜了好几遍,哪怕就放在炕尾烤火,到现在也就是半干。
舒曼抿了抿嘴,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棉衣递过去后,转身去厨房里端病号饭,再出来的时候看到炕上的人,忍不住笑了。
陈锦州动了动胳膊,宽松的女式棉袄被他穿成紧身服,胸前敞露开,若隐若现的。
“吃吧。”顿了顿,舒曼看了一下陈锦州的肩膀:“需要帮忙吗?”
陈锦州喉结动了动,摇头:“我自己来。”虽然忍不住想欺负一下对方,看看她羞红脸的样子。
但来日方长……
某个人曾经教过他,碰到猎物的时候,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一定不能打草惊蛇。
陈锦州安静地吃着病号饭,意外地发现小姑娘的手艺不错。
感觉自己往后有口福了。
陈锦州嘴角微微翘起,复而抬手按了按。
舒曼收拾好碗筷,走到陈锦州面前。
“你要出去?”陈锦州问。
舒曼点头,十五虽然没到,但她打算往镇里去一趟。张红军虽然没有催,但每次看到他那焦虑的样子,舒曼也希望邮局那边能早一点有消息。
只是除了加急信,往往都是攒够了数量才让邮递员一次性送出来。
这也是邮局派送的人少,或者说这个时代写信也是十分费钱的事情,邮票就要八分。听说有些地方的知青为了省邮票的钱发明了在上面涂抹胶水的方法。
可毕竟这样的人在少数。
“我去镇里一趟,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吗?”舒曼也不确定陈锦州这个时候要不要和人联系。
陈锦州拒绝了:“不用。”
他现在不宜露面,免得狗急跳墙,至于兵团那边自然有王叔帮忙遮掩。
这次的事情,他们中间出了奸|细,否则陈锦州也不可能跑到一个姑娘家这里来。
一个不小心暴露了,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太清楚了。
第30章
舒曼往铁锅里舀了水和大米, 放在那里小火慢炖。
既然陈锦州能起身坐起来吃饭,那权当他有能耐走到厨房里完成打饭的动作, 不然, 就饿着吧。
她找出挎包, 数了数钱。
这阵子零零散散地用去了一百多块钱,但都是没办法,铁锅、菜刀这些都是应该要置办的家伙,还有买了一些口粮和蔬菜,身上差不多就剩下360元钱。看起来还是挺多的,可一旦花用起来就会发现一点都不经用。
若是代课老师的工作不能到手,那么她还要花七八十去买一些农具回来,就等着春种的时候跟着下地攒工分。
“钱不够用?”陈锦州看小姑娘叹气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舒曼撇撇嘴:“别说你现在有?”
陈锦州立马心虚地不说话。
他身上本来是带着钱的, 可被人围追的时候送了出去引开部分追兵,更别说那就是假装说要, 小姑娘也是不可能相信的。
全身都被扒光了, 总不能还有地方藏钱吧?
“我现在没有,以后还是有的。你不要担心。”陈锦州清了清嗓子, 脑海中飞快地转动起来, 在舒曼不知道的时候,他正在清点自己的家私。可没多久,眼底就浮现一丝懊恼, 所谓单身汉, 也就是光棍一枚, 钱够用,自然也就没有攒下。
不过好歹这次任务结束,应该有一笔奖金下来,就是怕不多。
陈锦州刚刚只看了一眼,就看出舒曼手里的钱不少,反正肯定比他能拿到的奖金多,想到以后的路,顿觉得格外艰辛。
似乎,他还要更加努力一点?
陈锦州一面思考着以后,另一面一眨不眨地盯着舒曼看。
舒曼解裤腰带的手一顿,回眸瞪了那人一眼,转身进了厨房里去,挎包虽然能放钱,可有时候的的确确是裤腰带里面更好藏钱。
为此,舒曼觉得发窘却也是不自觉地就适应了,大概是看多了张大娘她们平时当自己面掏钱的动作了。
陈锦州有些可惜地看着小姑娘进了厨房。
舒曼走的时候,把房门反锁了起来,院门那里也带上了。她怕自己不在的时候,有人进来看到陈锦州。
收留这么一个危险的家伙,于人于己都得小心一些。
今天照旧是白玉英陪着舒曼去镇里,她本来就呆不住村里,一有机会就常常往镇里跑,红旗村的人都已经习惯了。
杜鹃这一回没有去。
开了年后,张光明他们就找上杜鹃,商量和她搭伙的事情。杜鹃再考虑过以后要忙农活的事情后答应下来。
为此,杜鹃还问过白玉英。白玉英自然无所谓,反正让她下地那是不可能的,可也不会挡着别人的生路。
反而私底下同舒曼说起的时候,赞赏过杜鹃:“她头脑还算清明,要是和其他人一样成日想着靠别人养就实在没有意思了。”如今知青点留下的那几个老人,不管是头蒙拐骗还是家里想办法,至少每个月还有点来钱,杜鹃却是不行,她家里没这个条件。
白玉英能看在两人关系不错的份上,偶尔资助一下,多了却也不可能。谁的钱都不是大风白刮来的,她不能心疼别人而忽视自家人的辛苦。
王老根赶着车子过来。
要去镇里的陆续上了马车。
舒曼和白玉英在镇上就分开了,且后者让她不必等她,这几天白玉英就不回去了。至于去哪里,舒曼也没问。
不过心中是猜出来了,书中常说起白玉英偶尔会消失个几天,后来事情闹出来就给她安了通敌的罪名,实际上自然是和白父见面。特别是在发生赵成的事情后,白父从不敢离开女儿太久,偷摸着也会找机会过来聚一聚。
舒曼先去了张秀秀家里,看到她过来,张秀秀在屋里招了招手。
舒曼走了进去,问道:“大爷和大娘呢?还有姐夫?”
“都出去了。”张秀秀给舒曼端了一碗水过来,问她:“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我想打听一下学校的情况。”顺便也说了书的事情。
这种大棚菜若是真的能成,不但帮到红旗村,也十分有利于张红军,对于这个兄长,张秀秀素来尊敬。况且这也是好事,最主要的是冬天大家都能吃到蔬菜。
“学校的事情我让你姐夫去问过了,说是十五招人。你到时候过来找我,我一并带你过去就好。”张秀秀笑着说道:“这不是什么难事,听说你挺用功的。”
舒曼笑了笑,从背后的箩筐里掏出一篮子鸡蛋。
“这是大娘让我带来的。”也是她当时没有想到,后来看到这鸡蛋也就明白了,女人这个时候坐月子一般都是一个月的,除非是那种没条件的。在陈家这边,显然不会有这种可能,想来当时张秀秀回家,不是因为生孩子一件事情。
可张秀秀不说,张家人生气也没办法。他们心里也清楚,若是张秀秀真心不愿意和陈耀文过,肯定会把孩子带回来,之所以留在那里还是有想法。是以,哪怕再痛心,也只能忍着不说。
“是我让爹娘担心了。”张秀秀眼睛轻轻眨了眨,眼泪就滚落了出来。
“秀秀姐可不能哭。”舒曼没敢让张秀秀伤心,就借机问起了她的孩子,上一回回去的时候没带,今天也算是第一次见面。
舒曼本来想送点什么,当时鸡蛋张家送了,她就找白玉英借了两斤的小米,回头买了粮食再还给她。
吃,这么小的孩子肯定吃不了,不过小米粥炖蛋正合适张秀秀吃,这当娘的身体好了,奶水自然也是不错的。
小家伙长得很好,才一个月就肉嘟嘟的。
可见张秀秀养得非常细致。
舒曼留下五毛钱,就要走。
张秀秀想推迟,舒曼笑着说道:“这和那小米不一样,这是压岁钱,年没过,都应该给的。”
其实也算是自己感谢对方通知老师的事情。
舒曼谢绝了张秀秀的挽留,经过邮局的时候,看到杨渝渝在里面,犹豫了一下没进去,而是问了路去镇上唯一的学校去。
“大闺女,难道你怀疑老头子的记性不成?十五那天是周末,老师学生都不在,谁会挑哪个时候啊。你肯定记错了。”
“大爷,真的是十四吗?”舒曼本想去问一下学校的情况,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消息,她来到这边其实早就忘记计算工作日和周末了。张秀秀说了十五,她也没有怀疑。毕竟消息是她送过来的,若她要骗自己,干脆不要告诉她就是了。何况这样能去面试的机会也不是谁都能有的。
但那大爷就更不可能骗自己了。
舒曼今天完全就是临时决定过来的,再说十四那天若是假的,大不了十五再来一次就是了,要是骗自己完全应该往后推移一天。
可到底是谁呢?
舒曼重新走回陈家。
看到她去而复返,张秀秀惊讶地问道:“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了?我给你找找。”说着就要在之前舒曼坐过的地方查找起来。
“不是,不是。”舒曼说了自己去学校的事情。
“你说是十四?不是十五?”张秀秀顿时拔高了声音,下一瞬意识到炕上睡着的孩子,声音又一下低沉了下去。
“是十四吗?”
“门口的大爷是这么告诉我的。”其实真真假假对舒曼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路上她思考了不少,这消息是张秀秀传给自己的。若是中间出了差错,那么到底是谁骗的她?原因在哪里?
按照张秀秀的说法,她这消息是生下孩子后,以前的同学来看她说起来的。这边可不想别的地方,什么孕妇不能去看刚生完孩子的产妇,反而是多看看也希望能求个好兆头。只是她的同学只来过一次,后面的消息显然是靠中间人传递。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秀秀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很快冷静了下来。
半晌后,抬头望着舒曼说道:“你先回去,这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秀秀姐,其实我不一定要去当这个代课老师。”
“不。”张秀秀摇头:“这不是重点,我说过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是不是你都不一定,可现在有人要把这个机会破坏掉。”她总得知道原因。
舒曼其实和这里面的人并没有什么利益纠葛,他不应该这个做。可还是做了,张秀秀想知道原因。
她态度坚决,推着舒曼出了门,拍了拍她肩膀笑着说道:“你今天不是还要去邮局吗?快去看看吧。”
“我的事情,你……算了。”张秀秀摇头,她不会让舒曼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