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童愣了愣,并没有慌乱,过了最初的不知所措,她已经能沉稳应对。
“整个中国,没几个人不认识你。”
“是么——”沈南转身坐下,“那我很荣幸。”
他似乎并不想与她过多纠缠,坐下后,拿出一张表格一个信封放在桌上。他将表格往前推到夏童面前,然后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钢笔,拧开盖,递给夏童,“夏小姐在这里签字就可以了,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合作。”
谢谢,不用了。夏童想都没想,就在心里直接拒绝。
夏童接过笔,俯身撑着桌子,在表格上签字。一弯腰,与沈南凑得有点近,她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点。
“没想到沈总这种大忙人,还凡事亲力亲为,这点小事还劳您亲自过来。”夏童签完字,将笔递给沈南,抬头发现沈南一直盯着她,有点尴尬,她没话找话缓解气氛。
沈南拿了笔,从容地放进口袋,突然笑了一下,“什么事都要我来管,我会活活累死,我只为专人服务。”
挺正经的一句话,夏童却觉得沈南的语气透着一种不正经的调子,特别是“只为专人服务”几个字,被他说得,活像某种不正当服务。
这句话暗示太多,夏童不愿去想,她感觉脸上发烫,急忙后退几步,怕被他看见脸上不正常的红晕。
“你躲什么?”沈南抬头看她,脸沉着,似乎有些不满。
“沈总,没别的事我该走了,”夏童顾左右而言它,指着窗外阴沉沉的天,“该下雨了,一会儿不好打车。”
沈南收回目光,嗯了一声,并没有拦她。
夏童微微讶异,不过很快回过心神,客气地跟他说了声有机会再合作,然后转身往外走,毫不留恋。
刚走几步,身后传来响动,哐当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撞倒了椅子。夏童下意识回头,刚好见沈南踉跄着倒坐在另一张椅子上,而地上躺着一张椅子。
她惊讶,“沈……沈总,你怎么了?”
“过来,”沈南靠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桌上,皱着眉头,很不爽的样子,“扶我一把。”
“啊?”夏童还有些懵,边走近边问,“你怎么了?”
“风湿,膝盖疼。”
他回答的很简洁,夏童更加吃惊,想也没想,脱口就问:“你怎么可能有风湿?”
沈南抬头,奇怪地看着她,“我为什么不能有风湿?夏小姐的意思是风湿还看不上我?”
这算是开玩笑?夏童有点囧,默默吐槽:总裁,请注意你的人设,要崩了。
“不是,只是你这么年轻,怎么会有风湿呢。”
夏童伸手去扶他,手指微微发颤,指腹碰到西服面料,她都觉得有些烫手。
她轻轻地将手搭在他小手臂上,隔着衣料也不敢用力。倒是沈南,手掌一翻,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臂,然后另一手撑在桌面上借力,一下站了起来。
他的手掌宽大有力,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臂,隔着衣料,夏童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灼热的,撩人的温度。她的一颗心,突然就狂跳了起来。
夏童的心跳还没稳定下来,沈南已经自觉地将手臂搭在她肩上,将她圈在了自己臂弯里。
“年轻为什么不能有风湿?”沈南没有刻意靠近,但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他一说话,夏童觉得气息直接吹拂在她头顶,让她头皮一阵阵发麻。
“我只是没想到。”
“你想不到的事太多了,说不定我还是个流氓呢。”
他的话充满了暗示,让夏童无所适从,他的的确确是个流氓。
现在的沈南,不打架不说脏话,西装革履,沉默寡言,却更让人害怕。以前他是牲口,现在是个衣冠牲口。
“沈……沈总。”
她紧张的话都说不连贯了,沈南仍旧一派从容,十分正经的样子,“走吧。”
“去哪儿?”
“送我回去。”
“为什么?”夏童几乎秒速拒绝,发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她立刻补救,“还是让臻味的人送你回去吧,毕竟自己的员工。”
“不,”沈南也秒速拒绝,“这么狼狈的样子被看见了,以后怎么树立威信?”
呃,好像有一点点道理,但生病和威信也没有太大关系吧?
“而且不能暴露住址。”
这个理由说得通,毕竟为富不仁什么的,容易招来报复。但不管理由再充分,夏童也不愿意送他回家。
“对了,找你助理。”
“手机没电了。”说完,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他还掏出手机给夏童看了一眼。
“没关系,”夏童认真安慰他,同时掏出自己的手机,“你把号码告诉我。”
“记不住。”
“怎么可能?”夏童立刻就叫了起来,他撒谎撒得一本正经,毫无羞愧感,“高考状元,集团总裁,怎么可能记不住重要的号码?”
沈南没说话,看着她,嘴角一扬,突然笑了一下,“你对我还挺了解?查过我?”
他不再说话,看着她,似乎在等答案,她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算了,她认输,多说多错,还是送他回去吧。
他在得意,她在赌气,扶着他的力气突然加重,冷冰冰问:“车在哪儿?”
两人从后门出了臻味大楼,一辆黑色奥迪停在大楼后面偏僻的巷子里。夏童突然顿住脚步,看看奥迪,又看看沈南。
沈南不明所以,“停这里免得被开罚单。”
真是个接地气的总裁,夏童无奈地扶他上车。
汽车从小巷子里驶出,缓缓开上大马路。
夏童回国后很少开车,不免有些紧张,身边坐着的人又让她的紧张程度加重。夏童集中精神在开车上,想无视他,但他高大的身量造成的压迫感时时刻刻彰显着自己的存在,不容忽视的存在。
“我开车开得不太好。”夏童想要缓解紧张。
“还行。”他随意答了一句,有些敷衍,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童还想说些什么,但他似乎一点也不想说话,紧抿着唇,侧着脸,就那么□□裸的,肆无忌惮地打量夏童。
汽车一路行驶,他就一路那么盯着她,不声不响,视线却喧腾的厉害。
“沈总,”夏童被他盯得难受,嗓子发干,“你这样我没办法开车了。”
沈南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但目光仍旧盯着她,没有丝毫的收敛,连姿势都没改一下。
夏童终于回过神来了,刚好前面路口红灯亮了,她将车停下,扶着方向盘,侧身看沈南。她没说话,目光里的询问已经很明显,这一切都是他算好了的吧,甚至提前看了天气预报,周六会阴天,或者风湿什么的根本就是装的,毕竟他是个戏精,这些年闯荡商场,估计演技又提升了不少。
“夏小姐有事?”
沈南挑眉,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是,她不能拿他怎么办,她只想赶快送他回去,然后再也不见,夏童已经气昏了头。
“夏小姐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开车吧,绿灯了。”
沈南话音刚落,后面就响起了催促的喇叭声。
夏童憋着一口气,猛踩油门,奥迪嗖一下就飞了出去。
沈南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对她的脾气和发泄,好像全然没察觉。
汽车在路上疾驰,夏童望着前方,目不斜视,怒气腾腾的,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窘迫和紧张。
一路上沈南没再招惹她,也不再紧盯着她,他直视前方,眉头舒展,心情似乎不错。
到了沈南的住处,夏童觉得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沈南这种霸道总裁并没住在城堡里,没有三千平的大床。他住的是低密度别墅区,别墅都不高,带前后院的两层小楼,上面有瓦顶阁楼,整个小区环境极好,有种欧美小镇的感觉。
夏童在沈南的指挥下,将车开进了院子的车库里。
她从车上下来,拍拍屁股想走。
“扶我一把。”
沈南坐在副驾上喊了一声,夏童不情不愿地将他扶了下来,
“沈总,没什么事我就告辞了。”话说完,还不等沈南出声,她就转身要走。
“等等,”沈南在她身后叫住她,等夏童回头,他才从容道,“我如果没记错,夏小姐刚才闯了三个红灯。”
夏童远远看着他,有些气结,她张嘴想要骂他,却不知道骂什么。
“我是为了送沈总。”
“我并没有让你闯红灯。”
夏童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算了算了,斗不过他,躲开躲开。她睁开眼,翻开手提包,拿出六百块钱。
“钱不用。”
夏童再忍下一口气,又从包里翻出驾驶证,将钱夹在驾驶证里,一步步走过去,重重将驾驶证拍在沈南手里,“分和钱,都不差你的了,我们两清。”说完,她又想起什么,从包里拿了笔和便利贴,刷刷写下地址,“驾驶证用完了,寄过去就好。”她后面还有话没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不要再联系。
沈南抿着唇,眯眼看她,一种审视研究的目光,让她的一点小心思无所遁形。夏童开始有一点点心虚,避开他的目光。
“不要再见面,不要再联系,夏小姐那么不想见我?”
“沈总,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说这种话,不奇怪吗?我为什么要见您?”她还算冷静,偷偷深吸一口气,稳住狂跳的心脏。
他为什么对她说那样的话,他为什么亲自给一个临时翻译发工资?
一切都明显不过,一切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知道怎么捅破那层窗户纸,或者说夏童不愿捅破,而沈南在摸索着如何捅破。
沈南不说话,望着她,眼神更加犀利。
夏童有些难受,开口道:“沈总,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却仍盯着她,狠厉的目光,像要将她剖开一般,“这里不好打车,我送你。”
你不是风湿腿疼,不能开车吗?
夏童瞪大眼看他,眼里是无声的责问。
沈南毫无愧疚之色,从容的掏出车钥匙,他就是撒谎了,她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夏童觉得自己的忍耐上限,在沈南这里一次次得到刷新。
“不用了!”夏童冷冰冰拒绝,“沈总还是好好养养您的腿吧!”她故意狠狠地咬字,期望表达出自己的愤怒。
沈南还是不为所动,坚持道:“这里基本没有出租。”
“我说不用了,我腿儿着回去!”她激动起来,京片子飚了出来。
沈南突然笑了一下,目光一瞥,见远处来了辆熟悉的汽车。
他突然沉了脸,“那我不勉强你了,你沿着这条路走,一会儿有车来接你,车牌是京AXXXX。”他说完,立刻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你不是说电话没电了吗?
算了,夏童觉得不能跟他计较,无商不奸,他曾经就是个流氓,现在是个非常成功的商人。
既然玩儿不过他,就不要纠缠,赶紧走,以后再也不见。离开沈南,她的情绪和生活才会走上正常的轨道。
沈南瞥见的那辆车没有开过来,它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停下,一直到夏童走远了,它才开进沈南的院子里。
☆、chapter40
汽车门打开,徐子鸣走了下来。
他盯着沈南看了很久,突然从他手里拿过驾驶证打开,红票子撒了一地,他只关心驾驶证上的名字——夏童。
确确实实是夏童。
徐子鸣不相信似的又盯着照片看了很久,虽然变了很多,但确确实实是那张脸。
“她叫夏童?”
沈南伸手,从徐子鸣手中抽回驾驶证,装进了自己的西装内兜里,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沈南!”徐子鸣吼了一声,紧跟着他进了屋,“你特么没毛病吧?”
沈南像没听见他的话一般,进了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十分疲惫似地靠在椅背上,不耐烦地皱起眉,胡乱松了松领带,“有话就说,没话滚蛋。”
“你不要执迷不悟了!她不会回来的,这个女人我查过了,叫夏童,没有曾用名,没有绰号,就叫夏童,从出生到现在都叫夏童。她的入学档案,升学记录,医保社保,我全都查了,从她出生开始,从她的出生证开始,所有档案资料我都查了,她就叫夏童!”
“你查她?”沈南抬眼,冷冷瞥他。
“我是为你好!你不也查了吗?你敢说你没查?”
沈南沉默。
“我就是查过她,她跟倪雯不是一个班,甚至不是一个学校。她高中在昌平一个中学上的,我甚至打电话给她们当时的班主任,她们班主任已经证实了有夏童这个人,你还想怎么样?沈南,我希望你认清现实,这个夏童不是田佳夕!”
这个名字终于说出来了,六年了,他连提都不敢提。
两人都沉默了,徐子鸣有点无措。
沈南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失控,他一字一顿道:“她就是田佳夕,我看她第一眼,听她说第一个字,我就能确定。”
他那么的执着,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头破血流还在心里存着奢望。在徐子鸣看来,他的执着就是一种自虐,他气得肝都疼。
“就算她是田佳夕又怎么样?!”徐子鸣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你还要去找她吗?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她被人包养过!”
她被人包养过。
六年了,这句话从来没被他忘记过。
“我愿意!”他终于失控,站起来指着徐子鸣怒吼,“我特么就是那个戴绿帽的乌龟王八蛋,我愿意,你管着吗?她田佳夕,就是跟过一百个男人,只要她肯回来找我,我特么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我等着她我候着她,我就是这么贱就是这么欠,跟你特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