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随手抓起烟灰缸,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徐子鸣一脚将烟灰缸踢飞,“你这点脾气,怎么不敢撒在田佳夕身上?你有本事去问问她,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有本事去问问她,睡了多少老男人。”
徐子鸣话音刚落,脸颊就吃了沈南一拳,他踉跄一下,倒在沙发里。
“我戴多少绿帽子是我的事,别人不能说她一句不是。”
“你就作死吧,”徐子鸣忍着疼,抹了一把嘴角,血腥味立刻充满鼻息,“别人怎么劝你,你都不信。当年你就察觉她不对劲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纵容她,最后呢?你看看你现在,传说中的冷血总裁,跟个十七八的毛头小伙子一样,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你继续作吧,总有一天你要死在她手里。”
“闭嘴。”沈南稍微冷静一下,他很久没有这样情绪失控了。
“刚好,我也不想说了。”
徐子鸣拿了外套,摔门走了。
田佳夕。
沈南已经六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他有些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恼火地抓了几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散乱落下来,遮住额头,遮住一半眼眸。时光在他身上似乎瞬间倒流,恍惚像回到了六年前。
那天事情很乱,他打人了,重伤,差点上新闻蹲大牢。沈度诚花了很多钱,找了很多人脉,才跟受害人达成和解,然后摆平记者媒体。只一个晚上,所有暗涌的波涛都突然平息,暴风雨在来临前被遏制住,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第二天一早,他就被悄无声息地放了出来。
已经过去六年了,那天的情形他还记得很清楚。他甚至记得沈度诚来捞他时,开着一辆卡宴,他还记得他跟沈度诚在派出所外面,隔着汽车争吵时,差点被记者拍到。
他离家出走三年,这是三年里,第一次与沈度诚见面。
沈度诚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他抓住他打人的事,让他妥协,让他回家。
沈南从容地说:“当年你摆平你自己的事,花了更多钱,利用了更多人脉吧?毕竟是大家都爱看的豪门恩怨,要让记者不爆出来,得花很多钱吧?”
他的语气很淡,像在说别人的事,沈度诚却气得要翻白眼。
“都三年了,难道你要一辈子跟我记仇?”
“我妈一辈子都要躺在床上了。”
沈南说得云淡风轻,度诚气得失去理智,将他赶下车。他坐在马路牙子上,抽了根烟,给他姥姥打了个电话。
沈南坐在沙发里,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似乎有一段时间没给外婆打电话了。他脱了西装外套扔在一边,用座机给姥姥家打了个电话。
还是一些家常的絮叨,母亲还是躺在床上没有意识,姥姥照例数落了新来的看护以及沈南姥爷,最后又再次骂了沈度诚一顿,这是每次打电话都必不可少的。小老太太年纪越大越厉害,越爱唠叨,说完那些家常里短,开始唠叨沈南,可怜兮兮的说自己命苦,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看见重孙,没看见重孙,看见孙媳妇也是好的。
挂了电话,沈南头更疼,同样是总裁,别人潇洒风流,他为什么还要被逼婚?说不准小老太太哪天想不通,就要给他安排相亲了。
再有钱有势的男人,都是人子人孙人夫人父,但凡愿承担家庭责任的男人,回了家就该扮演其家庭的角色。
沈南觉得自己是个好男人,挺愿意承担家庭责任的,可惜没有媳妇儿……
打过一通电话,听了姥姥的一顿唠叨,沈南感觉冷静不少。今天的所有行程都让陆薇取消了,他看了看,时间还早,开车去了TK总部。
今天给陆薇放了假,所以当沈南走近TK大楼,看见陆薇站在前台时,微微有些讶异。
前台小姐和陆薇一齐跟他问好,他点了点头,没说话,径直去了后面总裁专用电梯。陆薇抱着文件夹,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跟上了他。
“沈总怎么过来了?”
“你今天休假。”
他公事公办的口吻,让陆薇有些尴尬。
“凌晨四点飞澳门,我怕忘了东西,过来再清点一下。”
沈南淡淡嗯了一声,盯着电梯,目不斜视。
“沈总。”陆薇抱紧文件夹,欲言又止。
“说。”
“听子鸣说你们俩有点争执?”
沈南终于侧头扫了她一眼,陆薇抬着圆溜溜的大眼,有些胆怯地看着他。
“你们倒是无话不说。”
只说了这一句,刚好电梯到了,叮一声开门,沈南径直走了。
“沈总……”陆薇轻轻喊了一声,见沈南走远,立刻追了出去。
沈南原打算看看文件,在公司吃了晚餐就回去,可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连晚饭也忘了吃。
等他回过神来,天已经黑透,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沈南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屏幕上显示有一条彩信,未知号码。
点开彩信,是一张照片,应该就是刚才拍的。
雨夜,餐厅门口,一男一女打一把伞,紧挨着往外走。
女人是夏童,男人是上次他在金芒电台外见过的那个。
沈南看了一会儿,删了彩信,收拾东西往办公室外走。
陆薇一直等在外面,见他出来,立刻拎起保温盒,“沈总,您还没吃饭。”
沈南看着她,微皱着眉,表情没有什么喜怒,“你现在是休息时间,凌晨四点我会打电话找你。”
沈南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留陆薇一个人抱着保温盒站在原地。
沈南觉得他并不在意那张照片,他还能很冷静的开车,很冷静的看新闻收拾东西,夏童或者说田佳夕对他的影响可能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大,也有可能她们并不是一个人。
沈南对自己的这种错觉,一直维持到洗完澡上床以后。
他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睡意,他盯着天花板,昏暗的夜灯在天花板上投射出光影,这光影有点像雨夜里紧挨着撑一把伞的男女。这个念头一但出现,彩信上的照片就在他脑海中不断闪过。
都怪这夜灯太亮,害他睡不着。沈南跟夜灯较劲,他有些生气地跳下床,关了夜灯,房间立刻陷入了黑暗之中。
除了房间变暗以外,一切都没有改变,他还是睡不着,还是瞪着眼看天花板,还是不断的想起那张照片。
翻来覆去睡不着,沈南烦躁地直抓头发,在床上折腾了半天,还是毫无睡意,他干脆跳下床,噼里啪啦做了三十个俯卧撑!
做完觉得还不够,又做了一组深蹲,又噼里啪啦的练了会儿高抬腿。总之,十八般武艺,能折腾的都折腾了一番,闹出一身汗,才吧嗒吧嗒跑去又冲了个澡。
洗完澡回来,已经凌晨一点,他躺在床上,终于觉得累了,眼皮开始发沉。
☆、chapter41
短短三个小时,沈南睡得并不踏实,六年前的事,一旦被揭开,就再也挡不住。刻意不去想,它也会在梦里趁虚而入。
他给姥姥打完电话,坐在马路牙子上,眼看着天黑了下来,黑云盖住了整个北京城,狂风开始肆虐。
他就在狂风和黑暗中找遍了所有田佳夕可能去的地方,他一遍遍拨打她的电话,传来的都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站在她们家楼下,他喊她的名字,左右邻居从窗户探出头来看他,像看一个疯子。他去她们家踢门,疯狂地踢门,对门邻居报告了物业,有保安过来把他带走,再不让他进来。
他满城找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雨,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雨,浇在他脸上,眼都睁不开。
雨越下越大,像一盆盆水直接往脑袋上扣,没有停歇的意思,雷电一阵接着一阵,天继续发黑,显示还有更大的暴风雨即将到来。他四处乱跑,浑身湿透,像从河里刚捞出来一样。
不知道在哪里遇上了于越他们,他们似乎是专程来找他的。他们把他架到了橙光酒吧,他像个落汤鸡似地坐在破木箱子上。灯光昏暗,空气潮湿,一堆人围着他,七嘴八舌。
屋外,风雨雷电在咆哮,屋内,男男女女在咆哮。
“她不是什么好人,为了她不值得!”
似乎是徐子鸣在喊,雷电声有些大,他恍恍惚惚。
“她就是个骗子。”
“她很单纯。”他终于反驳,但声音干哑得不像话。
蒋云一也在,她的每一句话都毫不留情。
“绿茶婊,满大街都是,唬的就是你们这些傻男人。我那天看见她从燕莎出来,上了老黑的车,老黑什么人你们不知道?”
“她是被人包养的,是个□□!”
他还来不及反驳,又有人说话,“我见过她从豪车里出来,跟着个中年男人进了酒店。”
他脑子里嗡嗡响,其实早就有怀疑。他终于崩溃了,踹了一脚凳子,“不他妈就是钱吗?!老子多得是,她想要就说话,全给她!!”
于越拦住他接下来的打砸,“这种拿钱就能上的女人,你觉得……”
他狠狠瞪于越一眼,目光发红:“得不到她的心,老子就用钱上了她的人。”
床上的沈南睡得并不踏实,六年前那些话反复出现,他挣扎了一下,终于睁开眼。眼前漆黑一片,他有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里。
打开夜灯,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四点。
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想起那天的事,后来他自己跑了,去了地下室,他们曾约定,找不到对方就去地下室等。沈南安慰自己,他想找到她,只是为了问问为什么,或者骂她几句甚至打她一耳光来泄愤。
再后来,大雨淹了半座北京城,他在地下室,水从脚面漫上来,淹了膝盖,大腿,腹部……
迷迷糊糊中,意识到有消防官兵来救他。他被抬出地下室,躺在担架上,模糊看见了沈度诚焦急地站在雨中,没有打伞,跟着他的担架跑。
沈南回过神,曲起有些发麻的脚,锤了锤膝盖,他患风湿有六年了。
三点半,陆薇的电话打了过来,提醒他车已经到了,接他去机场。
由于没有休息好,上了车,他就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但脑子里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跟自己的大脑僵持了十分钟,他败下阵来,睁开眼,拿出钱夹。钱夹里有一张他小时候和他母亲的合照,这张合照后面还有一张照片。
他将隐藏在后面的照片拿出来,端详了片刻。
陆薇坐在一边,目不斜视,余光却扫过那张照片,是一张残破的照片,她只能看见上面有一个人影,却不知道是谁。
这是田佳夕的照片。
北京721暴雨第二天,有人给他手机上发了一张照片——在机场,一个中年男人搂着田佳夕。田佳夕只露出一个侧脸,但足够了,就是她。
很久之后,他冷静了不少,就将这张照片打印了下来,将属于中年男人的那部分撕掉,只留下田佳夕的一个侧脸,但她左肩上多了一只惹人厌恶的手。他将那只手涂黑,从此田佳夕的身上就多了一个扎眼的黑点。
后来他查过那个男人,离异,无儿无女,小有资产。
沈南的手指不自觉收缩,照片开始变形,田佳夕的脸也跟着扭曲。
他回过神,松开手,将照片放回了钱夹里。这是他拥有的,唯一一张田佳夕的照片,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藏着她的照片,或许是为了能记恨她一辈子?
沈南觉得自己挺无聊。
※
下过一场雨,北京上空终于露出了蓝天。夏童星期天在家整整休息了一天,才觉得恢复过来。
周一下午到了电台,刚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齐齐见她上来了,想要迎过去,夏童的手机却突然响了。她看一眼来电显示,是个外地座机,没有备注。夏童心里一紧,立刻转进旁边的楼梯间。
确认四周没有人后,她接通电话,压低声音:“喂?我知道,我现在在上班,不方便,今天是夜班,赵叔,能不能再等等?我明天一早就把钱打过去。我知道您很为难,拜托了,麻烦您再帮忙说说好话。行行行,您的好我都记着呢,不会忘了的。好好,谢谢赵叔。”
电话一说完,她立马挂断了,然后才从楼梯间走出来。
齐齐有些好奇,但也知道不打探别人的隐私,她没说什么,只让夏童赶紧去会议室。
每次播音前都要开例会,今天的例会却不太一样,夏童和齐齐是最后走进去的,她们刚进去就感觉大家的目光齐刷刷扫了过来。
夏童扫了一眼,发现除了节目组的同事外,肖台和魏阳也在。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应该起过争执。
夏童冲大家笑笑,自然地落座,等着肖台发话。
肖台看她一眼,打着官腔慢慢开口,“这段时间《今夕夜话》的收听率一直下滑,台里决定……”
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核心内容只有几个字:收听率持续走低,希望夏童提出改善方案,如果收听率还是持续低迷,那么夏童就需要去拉赞助,如果还是不行,就要砍掉节目。
肖台说完,众人再次将目光投向夏童。
“这样挺好,大家都有干劲。”
夏童无所谓地笑着,魏阳倒是急了起来,他站起身,冲夏童大声道:“夏主播,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要熬几天夜,认真写出一份方案。”
“夏童,你不要开玩笑!”
“我服从台里的安排。”
魏阳已是气急,他为了这个事跟肖台吵了多少次?没想到夏童却是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看来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是他管太多!魏阳拿着自己的东西,摔门出了会议室。
开完会,晚餐时间可以休息两个小时,夏童独自上了天台,她需要冷静一下,肖台的话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她在北京基本是无亲无故了,上哪儿去拉赞助?可能过不了多久《今夕夜话》就要被砍掉,她很可能会失业。她看了眼手机通话记录里的那个座机号,又查了一下银行余额,泄气地关了机。
她躲在天台,独自灌下一大杯劣质咖啡,再下楼,又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了。
凌晨,结束了一个小时的直播,夏童走出了大楼,毫不意外地看见魏阳的车停在街对面。人事部朝九晚五,魏阳这几天却天天午夜才走,对夏童的敷衍,他有些着急了。夏童将目光转向一边,佯装没看见,独自朝着公交站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