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道,“的确得有二十六七了,那是个心气儿高的,小时候定了门娃娃亲,只是后来见他家道败落又染上赌博恶习,人家自然是反悔了,硬是给退了婚,他咽不下这口气,一头扑到事业上,要做出个样子来,现在果真是做出样子了,只可惜年纪不小了。”
玲珑听完明白了,心里暗自感慨,这人是被退了亲的,她自己现在也是个被退了亲的大龄剩女,莫非祖母是有意为之,想令沈家人对她生出同病相怜之意?
忽听老太太在旁道,“人就是这么个人,你也见到了,此人父母早已亡故,沈家现在就靠他挑大梁,人也能干,依我看,长相也能看得过去,早年读过书,也懂些圣贤之道。他姐姐早已为人妇,有自己的家庭,不过是看娘家没有主母打理,时常回去帮些忙,不是什么大问题,估摸等他成了家,也就放手了。”
老太太把好处说完,顿了顿,又道,“唯一不太尽人意的,大约就是他没有功名,乃商人之流,不过话说回来,丫头你也清楚,现如今你的身世,当远离官宦才好。”
玲珑点了点头,“我晓得……”
说实话,祖母替她相看的这人,条件确实不错,家中衣食无忧,又是个有事业心的上进之人,且知恩图报,十几年的旧事一直放在心上,证明其人品还不错,最要紧的,嫁过去后,上午公婆压制,下无生事的姑嫂,日子应该是很惬意的。
且长居绍兴,既能躲开临安城这些熟人,又离得不算远,老太太也能放得下心。
嫌人家年纪大是没道理的,毕竟她自己也不算小了,尤其两人还都是“退过亲”的,啧啧,听起来还真是般配……
她却还有疑问,“那我的身世怎么办?要不要告诉他?他如果知道了,会不会嫌弃?”
孟老太太径直否定,“什么身世不身世,你的身世就如那天我同她姐姐交代那般,登州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放心的做你的表姑娘便是。”
……好吧,连身世都安排好了,还是祖母做事周全。
玲珑点了点头。
祖母吃的盐比她吃过的饭还多,论理她老人家能看中的人,自是不必担心。
只是不知为什么,却觉得心底有几分空落落的。
她正出着神,忽听老太太又问道,“你如果愿意这人,我便给他姐姐回个话,急倒是不急,咱们可先考察着些。如若实在不喜欢,也不勉强,只是切莫如你四妹妹那般,心比天高,净做些不切实际的梦。”
不切实际的梦……
一句话令玲珑陡然一激灵,后背直冒冷汗。
后怕之余,她只好应道,“我,我听您的吧,可以先看看。”
老太太面上露了丝笑意。
她也松了口气。
孟芷心傻,她可不傻。
莫生执念,莫生执念……
作者有话要说: 某狼狗:居然背着我相亲,当我死了吗!!!
玲珑:呵呵,就许你犯桃花???
某狼狗:……
怒砍全国所有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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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当然, 玲珑的答应,并非直接答应要嫁过去的意思,她只是觉得这人还可以, 她愿意考虑看看。
老太太自然更是谨慎, 她虽希望孙女儿能早日寻到良人, 但至少在确定对方为良人之前, 她是不会将玲珑胡乱塞出去的。
眼见玲珑愿意踏出第一步, 她很是欣慰,几天之后,向沈氏递了话, 说她这位侄孙女有再嫁的意愿,至于其他, 并未透露太多。
毕竟在婚嫁一事上,作为女方,不可表现得太过主动。
沈氏也是深明事理之人,明白人家侯府高门, 不是上赶着嫁女儿的主儿, 就算这是位表姑娘,孟老夫人也是看得十分重, 自是不敢怠慢。
于是找了个吉日, 趁秋高气爽, 请孟老太太到自家在临安的别院中一聚。
这一趟,自是要带玲珑去相看对方,但为了避免过于突兀, 孟老太太给大房张氏发了话,叫带着兰心蕙心两姐妹一起同去。
只是谁都带了,却将小儿媳郑氏与四姑娘芷心撇下,明眼人都知,这是对三房近来接连闹出笑话的惩罚。
三房母女自知理亏,加之也是对这沈家没甚兴趣,便也没再生事。
于是这日一早,孟家祖孙儿媳齐齐出了门,一起去往临安沈园。
因为家主一直未娶亲,这沈家多年也未有主母料理,于是已经出嫁的沈氏便时常帮忙料理娘家内务,作为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弟俩,沈呈也自是信任姐姐,放心将家事交于其打理。
孟家人分乘两辆马车,一路浩浩荡荡的到了沈园门外,还未下车,便见沈氏已经立在门外相迎。
关于此次来沈园的目的,兰心蕙心姐妹俩早已明白,也是打了要帮玲珑相看的主意,因此对沈家处处皆很留意。
从车内看见这沈氏衣装得体,笑容可掬,笔直的立在门口,十分郑重的样子,两姐妹心中还算满意,在车厢里悄悄咬耳朵,“虽是做生意的,看起来倒也懂规矩。”
张氏在旁咳了咳,提醒道,“要下车了,别叫人笑话。”
姐妹俩遂收了声,准备下车。
玲珑与祖母同乘,车才停稳,便听见外头沈氏问好声,“恭迎老夫人,大夫人,及各位姑娘。”
这便是那位沈家姑奶奶了吧,玲珑瞧了瞧祖母,却见祖母握了握她的手,似有打气之意,然后起身,领着她下了车。
客人们落了地,沈氏赶紧领着一众管家下人上前行礼,客气十足,“近来天气好,一直想着邀几位过府一聚,就怕贵府忙,今日老夫人大夫人,还有姑娘们肯赏脸,实在令我们沈家蓬荜生辉。”
张氏身为孟府主母,与沈氏打招呼,“沈夫人客气了,久闻沈园风光甚好,今日能来见识,乃我等荣幸。”
孟老太太也道,“你说请我来看看,我一下领了这么一大家子,没吓着你们吧?”十分风趣。
一句话逗得主宾俱是开怀,沈氏笑道,“老夫人说的哪里话,我高兴还来不及。”
说着目光看向张氏后头的三个姑娘。
兰心蕙心都是少妇打扮,玲珑则还是未出阁的装扮,是以沈氏一眼就认了出来,当即便掩饰不住目中惊艳之意。
“这可贵府两位姑奶奶?”
沈氏是知道侯府情况的,这般年纪的两名少妇,又与张氏眉眼相像,自不必说,该是孟家大房那两位已经出嫁了的姑奶奶的。
果然见张氏点头,“正是。”
兰心蕙心姐妹俩便与沈氏互相见了礼。
这时候,就该玲珑了,张氏主动道,“这位是我们家表姑娘,今日正在府中,便一同过来了。”
张氏是很有分寸的人,八字还没一撇之前,不能将事情说的太过明白。
沈氏也是明白的,笑容加深几分,主动上前道,“果然是位玲珑剔透的美人,那日去侯府拜访老夫人,恰巧有幸看到了表姑娘的手艺,当时我就想,能有这般好手艺,该是何等得妙人儿,今日一见才知,姑娘比我想象之中还要好上三分。”
沈氏很会说话,却与那装巧卖乖的郑氏截然不同,她的夸奖令人觉得极是真诚,并无反感之意。
加之先前在祖母那里听了这沈家姐弟的故事,玲珑对于沈氏颇为敬佩,此时也笑得真诚,道,“夫人过奖了,今日多有叨扰。”
沈氏又笑着客气几句,赶紧将一家人迎进了园中。
这沈园乃是沈家在临安的别院,几年前才建好,因做别院只用,故而景色十分秀丽。沈夫人亲在前做向导,边走边向众人介绍园中景色,孟家女眷们略走马观花一番,不久,便入了休憩的厅中。
此厅堂周遭悠悠绿意,流水环绕,景色十分之好,沈氏请几人上座,又命人上了茶,又谦虚笑道,“小门小户,不能与侯府高门相较,今次委屈几位贵客了。”
张氏作为孟家发言人,忙道,“夫人太过谦虚,这园林闹中取静,修建的十分清幽,自是上好的休憩之所,想来在此消夏,该是很不错的。”
沈氏点了点头,笑道,“大夫人说的是,当初舍弟修建此园,便为将来消夏之用,可叹他一心扑在家业上,这几年竟少有来此的时间。”
说着忍不住孟家三位姐妹坐的地方看去,见玲珑面若芙蓉,淡淡含笑,气度实在是好,不由得更是喜欢,一心盼着这姻缘能成,弟弟早日娶得佳人归。
几人稍歇一阵,尝了些果点,不远处的戏台已经准备好了,沈氏特地请孟老太太,张氏,及三位姑娘分别点了折子戏,随着一阵紧锣密鼓,不远处的戏台上长袖舞动,潺潺乐音随之飘来。
戏自然是好看的,然此时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尤其兰心蕙心姐妹俩,时不时的环顾四周,暗自猜测那沈家大爷会不会现身,表现得竟比玲珑还要心急。
好在没过多久,忽见一婆子入到厅中,在沈氏面前低语片刻,沈氏立刻眼睛一亮,同孟老太太道,“今日实在是巧,我那兄弟刚好来临安办事,听闻老夫人来此,特意要来跟您请个安,不知老夫人方不方便?”
这话一出,众人登时来了精神,这位沈家大爷要露面了?
其实虽未点破,此次来沈园做客的意图众人已是心照不宣,孟老太太原就有意要玲珑先看看人,此时岂会不应?遂点头笑道,“他有心了,我自然这里没什么不方便。”
沈氏便放了心,命人去唤沈呈。
孟家姐妹立刻正襟危坐,打起精神,摆出要相看未来妹婿的架势。
而玲珑呢,也不由得打起了精神,那日隔门,只微微窥见此人轮廓,看得其实并不仔细,今日能真切见上一面,倒也还好。
须臾,果然见一男子入了厅中。
他一身佛头青暗纹锦衣,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一看就是刻意收整过,脚步间微有些紧张,上前同众人见礼,“沈呈见过老夫人,大夫人,及三位小姐。”
长辈们颌首应下,姐妹几个悄悄将人打量一番,面上不动声色,心间都各自有了想法。
还好还好,此人模样很是周正,加上她在内,三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近在眼前,他也目不斜视,行至沉稳,虽然年纪大些,实在比三叔给孟芷心寻的人强出不少。
玲珑面上淡淡含笑,努力维持端庄之态。
孟家一家子都是女眷,长辈们还好,三位姑娘还年轻,不好与外男过多相处,这沈呈很是知礼,行过礼后,便退了出去,并不逗留。
人走了,玲珑松了口气,余光瞧见,两位姐姐时不时的送来意味深长的目光,似乎兜了满肚子的话要跟她说。
这是急于同她分享感受呢,其实光看二人神色便能猜得到,两位姐姐必定是对这位沈家大爷很是满意。
然而不知为何,相较于两位姐姐的上心,玲珑总觉得自己有些不在状态……
戏很好看,这园子更是不错,方才那人……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只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事儿似乎跟自己没关似的,总是不自觉间,心神恍惚。
——记得那夜那人向她剖白心迹,信誓旦旦的要来娶她,她说自己不想成亲,可现如今,她却全家出动来相看人家了……
还有,那夜他黯然神伤,离开前曾问自己,自己是否已有意中人,她可是斩钉截铁的说了没有……
不知为何,玲珑总有一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
然心里也知此想法可笑,早已说清楚了的事情,两人之间本来也没什么,他既然已经定了世子妃人选,她又为何不能为自己今后打算?
况且况且,她与他根本什么事也没有,内疚个什么劲儿啊!
想同这个道理,她强迫自己摒弃杂念,将心思放在眼前的戏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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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了戏,又吃了一顿午饭,孟家众人不多打扰,午后,便告辞而去。
回去的路上,张氏与玲珑换了马车,三姐妹挤在一架车中,总算能聊了起来。
“我觉得此人不错,阿茹是怎么想的?”
大姐兰心抢先道。
玲珑有些茫然,“这……才这么见了一次,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闻言二姐蕙心忍不住掩嘴直笑,“你还想与他说话?不急不急,等嫁过去了,有的是机会说。”
玲珑咬了咬唇,“我是说,就这么见了一面,连话都没说过,就,就真的要谈婚论嫁了吗?”
虽是明白此行的目的,然而到底生平头一次经历这种古代的相亲,她总是难以适应。
——就方才那样匆匆一面,她碍于礼数,甚至没太敢正眼看人家……
兰心轻轻戳了戳她的脑袋,“这丫头,该不会是呆了吧,你难道不知今儿是做什么来的?我们劳师动众,不就是为了你的婚嫁?依我看,这人不错,虽说年纪比你稍长些,但身家清白,又没成过婚,模样也还可以,比起三叔给四丫头选的那个,不知强到哪儿去了!”
蕙心也赶紧点头,“就是,而且他那个姐姐看起来也挺好相处的,家世简单,你过去就能当家,可不像我们,还得整日侍奉公婆,看人脸色,多自由啊!”
此言当即引来兰心赞同,“对,阿茹,你若觉得合适,就赶紧应下,这年头这么合适的可不好找,你瞧瞧这条件,仿佛专门为你备好的一样。”
姐妹们的鼓励不绝于耳,然而马车摇晃中,玲珑却始终蹙着眉。
人也见到了,的确是这般般配,可是为什么,还是没有那种期待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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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天气已经彻底凉了下来。
尤其临海而立,眼看浪潮呼啸,烈风铺面,那股带着湿气的凉意,更是浸透了骨头。
沿海巡视近两月,所幸,慕容啸并未白白受奔波之苦。
海堤及时筑稳,令钱塘民众平安度过今年大潮;今年风调雨顺,粮食收成很好,是以沿海几处大营粮草充沛,随时可为抵御倭寇做准备;军饷与过冬军备都已发放完毕,他可以放心回明州了。
面前惊涛拍岸,猎猎海风吹扬袍角,他眼望远方,心潮如同海面,汹涌不止。
前不久收到探子消息,西北与西南两处烽烟骤起,桂王秦王纷纷集结兵马,却不知是为攘外,还是别有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