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今日皇后的一言一语,哪一句不是在点明,皇帝看上了那点心铺子的东家,也就是孟玲珑?
皇帝早就看中了她,那时忽然造访侯府,忽然的跟大伯父变了脸,又忽然的要她进宫……这莫不是,莫不是以桃代李的意思,得不到孟玲珑,便跟大伯父要了她进宫?
亏她那时还一心以为,皇帝早就对她情根深种,是因为喜欢自己,才叫自己进宫的……
呵,她苦笑一下,原来自己一直这么可笑!
眼见她满目悲凉,又是凝眉,又是冷笑,莺儿吓坏了,忙安慰道,“主子,这些都是没有根据的事,不能定论,就算陛下果真对表姑娘有意思,但现在在宫里的可是您啊,而且以表姑娘的性子,她也不会进宫的啊。”
孟芷心又是冷笑一下,目光忽然变的愤恨,“这就是她可恶的地方!她自己想怎么就怎么,活得潇洒,却处处给别人留下阴影!”
从前,自己曾那样倾慕慕容啸,慕容啸喜欢的却是从宫里逃出去的她;现如今,自己好不容易进了宫,可皇帝竟然也喜欢她!
孟玲珑!
孟芷心在心间咬牙,攥紧了手中的帕子,难道这一辈子,都要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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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皇帝除过正常餐食,在上午和下午还各有一次茶点。
这日午后,乾清宫外,来了稀客。
守门的小太监见了来人,立刻上来行礼,“见过孟贵人,贵人这个时辰怎么过来了?”
孟芷心装扮用心,笑得也和煦,客气道,“听闻陛下近来忙于政事,我特意做了些家乡小点,前来敬献。”
后宫主子多,这种邀宠的招数并不鲜见,小太监习以为常,忙道,“陛下这阵子正在忙,贵人不如先将点心留下,等会儿奴才送去给大总管。”
这是皇帝亲自立下的规矩,女人虽多,但正事该办还是得办,不能耽搁,所以但凡有来献殷勤的,东西留下便好,人却不能留,皇帝若有意,晚上自会召见。
这规矩是早就立下的,孟芷心也晓得,并未有过多异议,颌首应了声好,朝莺儿使了个眼色。
莺儿将托盘递到小太监手里,与主子一道立在原处,待亲眼见那小太监将东西送入门中,这才放了放心,离开了。
然而回到宫中,仍仍有些不放心,问道,“主子您说,陛下今晚会过来吗?”
毕竟她们虽已尽力模仿,但毕竟不是出自原主之手,想来,问道应该还是有所不同吧。
相较之下,孟芷心倒显得比先前平静了,闻言道,“都是孟玲珑的招牌,就算味道不尽相同,但只要陛下果真对她上心,一定会有效果的,安心等着吧。”
莺儿只好点了点头,陪着主子一起等。
这一等便是几个时辰,待好不容易天黑,晚膳之后,宫门外终于传来了动静。
“皇上驾到……”
许久未听过的通传声再度响在门外,春禧殿中众人皆都是一愣,而后慌忙出门相迎。
直到此时,莺儿这才放下心来,笑着看了看孟芷心,赶紧搀着她去迎接御驾。
皇帝气定神闲的踏进屋,允众人平了身,在暖榻上坐下,发话道,“你今日送去的点心,朕尝过了,还不错,以前朕竟一直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手艺。”
这果然是冲着点心来的,孟芷心心间冷笑,面上却恭恭敬敬,一脸谦逊的样子,“谢陛下夸奖,陛下您喜欢就好。”
皇帝嗯了一声,端了才奉上来的茶盏,装模做样的喝茶,顿了顿,又问道,“你这做点心的手艺从何处学的?莫非是令堂教的?”
只见孟芷心笑道,“回陛下,并非臣妾的娘亲所教,其实,是臣妾的一位表姐,她是个手艺精巧的,曾在临安开了间小食铺子,生意很是红火,东西也实在好吃,臣妾便趁机跟她学了一下,想着自己做给自己吃,那挺好的。”
说着抬眼瞥了瞥皇帝的神色,又道,“只可惜臣妾手拙,总学不来表姐的精髓。”
皇帝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道,“竟有这样的事?那不知,你这位表姐,现在人在何处呢?”
却见她顿了顿,似在担忧什么,支支吾吾的道,“臣,臣妾不敢说……说出来,恐会连累家人。”
这话一出,还能有不往下说的道理?
只见皇帝挑了挑眉,道,“你但说无妨,朕可赦你无罪。”
便听她道,“说来自打臣妾随祖母入京,便再未联系过了,此前在临安的时候,曾听说过,她同叛党……便是从前的越王世子,有那么一点关系。”
第102章
越王世子,慕容啸?
皇帝立刻皱起了眉, 道, “这话怎么说?她怎么会跟慕容啸有牵扯?不许隐瞒, 快给朕从实招来!”
皇帝语气不轻, 可见心中急切之意, 孟芷心暗暗冷笑了一下, 面上却垂首, 一脸谨慎的道,“请陛下息怒, 先前在临安时,臣妾深居闺房, 并不怎么清楚外面的事,这位表姐虽然从登州前来临安投亲, 但因我们并未在一处长大,因此感情也谈不上深厚。”
“臣妾只知道,那个越王世子曾经来到过侯府,向祖母提出求亲,正是要娶这位表姐,只是因为臣妾的祖母并不同意,这婚事才没成, 至于此后他们有没有什么联系,臣妾便不太清楚了。加之后来,臣妾随长辈来到京城后,家里便与她断了联系, 她现在身在何处,侯府上下都不得而知。”
话到此,为了能最大限度的撇清关系,孟芷心又赶紧解释道,“陛下,此女乃是孟家的远亲,祖母看她孤苦无依,才接纳了她,她的所作所为,绝非孟家长辈指使,都是她的个人选择,因此,还请陛下千万不要迁怒孟家啊。”
孟芷心知道,孟家才是自己的依靠,她此举只想断了皇帝对孟玲珑的念想,却并不想伤害孟家的根基。
眼下越王府一直是皇帝的心头大患,如若叫他知道孟玲珑与慕容啸有关系,她就不信,皇帝还会在意她!
话说完,孟芷心屏息,静待皇帝的反应。
须臾,却听他的声音陡然变冷,紧紧盯着她道,“这么重要的事,你先前为什么不说!”
这是皇帝怒了的表现,孟芷心一惊,连忙跪下请罪,“请陛下赎罪,那时在临安,越王府还并未谋叛,孟家上下,也并不知他的反心……”
皇帝又道,“那后来呢?他谋叛之时,你已经入了宫,你为什么又不说?”
没想到皇帝会如此不依不饶,孟芷心心间大慌,抖抖索索的道,“臣妾,臣妾那时初入宫,十分胆小,害怕会被此事连累,失去陛下的恩宠,所以,所以并不敢说……”
皇帝冷笑一声,目光愈发的锋利如刀,“那你现在说出来,难道不怕被她连累了?”
这……这叫人如何回答?
孟芷心抖若筛糠,支支吾吾,“臣妾,臣妾……”
却实在支吾不出什么来。
因为她的本意便是要断了皇帝对孟玲珑的念想,可是,这话能对皇帝说吗?
而皇帝耐心耗尽,冷硬无比的道,“既然说不出来,那你就留在这里好好想想吧!”
语罢一甩袖,往外走去,只是眨眼的功夫,殿内就只剩她一人了。
院中响起“起驾”的声音,接着便听宫人们跪地呼喊,“恭送陛下……”满含着不可思议。
目送御驾走远,莺儿赶忙入到殿中,只见自家主子瘫坐在地上,神色惶恐,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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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已经赋闲许久的勇毅候孟阔得皇帝传召而入宫。
孟侯爷踏进御书房,见皇帝身着龙袍正襟危坐,忙下跪行礼,“臣孟阔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未料待大礼行过,却未见皇帝允人平身。
时间一点点过去,孟阔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半晌,终于听见皇帝开口,“朕近来听闻一件事,故今日召你来,想问一问真假。”
语声半阴半晴,难辨喜怒。
孟阔小心作答,“是,臣一定知无不言。”
便听皇帝问道,“朕听说,你的表侄女,与叛党有往来?”
听清皇帝所言,孟阔心间立时一顿。
曾经的秦王桂王之乱早已平定,所以现在皇帝所说的叛党,除过越王府,还能有谁?
而所谓的表侄女……莫非,指的是玲珑?
孟阔心间暗紧,若非已有线索,皇帝绝不会平白问起这样的事,只是不知,他知不知道,玲珑的真正身份?
如若不知,事情便还能有所转圜,孟阔小心答道,“回禀陛下,先前在临安时,臣有一名表侄女由登州来投亲,曾在孟府生活过一段时日,其间,确实逢当时的越王世子上门提过亲,但,家母却以家世之差断然拒绝,所以,此事根本没成,而现在,臣的表侄女已经不知去向。”
却听皇帝哦了一声,微眯着眼睛,并不太相信的样子,问道,“是吗?”
孟阔答说,“臣不敢欺瞒,自臣一家奉命来京,便与她失了联系。她原本在西湖边开了家食铺,生意还算不错,臣来京后不久,便得知有人冒臣之名将她骗来了京城,臣立时派人多方查找,却无奈根本没有她的消息,家母心急如焚,因为此事,身体很是不好。”
因着这话中再度提到他掳人之事,皇帝的脸面立时有些挂不住,隐约有发怒的迹象。
可毕竟此事手段下作,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皇帝忍了又忍,终于又和缓语气,道,“不管此女现在究竟在何处,既然当初投靠于你,便同你们孟府有关。你此番知情不报,可知罪否?”
这便是硬要降罪的意思了。
所幸孟阔早已做好了准备,点头道,“臣之罪,请陛下责罚。”
然从明面上来说,仅以慕容啸曾上门提过亲为由就来责罚孟阔,似乎又有些牵强,毕竟人家孟老夫人当初是拒绝了的,而孟家奉命驻扎江南已久,难免会与越王府有所交集啊!
所以虽是要降罪,却又不能太狠……
最终,皇帝装模作样的道,“朕念你祖上抗倭有功,不忍重罚,但,如若不加惩戒,唯恐他人诟病。这样吧,你一直赋闲在家也不像话,正好广渠门外缺一名守正,你去赴任吧。”
守正,便是看守城门的官员,堪称是品阶最低的官职,甚至,连孟林皓的守备还不如……
想他堂堂侯爵,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此举的羞辱之意实在太过明显。
而孟阔只是眉间微凝,而后却跪拜了起来,“臣谢陛下皇恩。”
皇帝扬了扬手,命人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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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宫门,孟阔一路回到侯府。
张氏与孟老太太早已在等他了。
婆媳二人都有些担心,毕竟自打来京后,皇帝鲜少召见孟阔,而自打上回孟林皓武科成绩来看,皇帝对他们的戒心还是很明显,所以也不知,皇帝此次的召见,究竟是福是祸?
此时好不容易见孟阔踏进门来,张氏立时迎上来问道,“怎么样,皇上突然召见,所为何事啊?”
孟阔面色深沉,眉间凝重,道,“皇上知道了越王世子曾向玲珑提亲的事,以我们知情不报为名,罚我去做广渠门守正。”
“守正?”
张氏大惊,“这是叫你去看城门?皇上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他是不是,还知道了其他的……”
孟阔摇了摇头,“看样子不会的,如若知道玲珑真正身份,就不仅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说来也是,如果皇帝知道玲珑曾是先帝妃嫔私逃出宫,那后果可就更加严重了……
张氏凝眉,“可,可越王世子曾上门求亲的事,连咱们府里头知道的人都不多,皇上为何会知道?”
未等孟阔回答,只听孟老太太冷笑了一声,“还能是谁?必定是四丫头泄的秘。”
话音落下,孟阔也点了点头,“不错,思来想去,只有四丫头有这个可能了……”
张氏一怔,立刻面露愤恨,“果然还是她坏事!我可真是不明白,这事说出来对她有什么好处?现如今她伯父从堂堂侯爷沦为看城门的,难道她面子上有光?她脑子莫不是坏掉了?”
心里头着实气愤,一向贤惠的张氏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孟老太太则叹道,“终归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早知如此,当初早早分家算了,无论如何,也不该带她来京城!”
重又想起旧事,老太太还是气的够呛,只是现如今再怎么后悔也晚了。
孟阔眼见老母面色不好,忙安慰道,“娘别气了,现如今到了这等地步,再后悔也无用,多为以后想想吧。”
张氏赶忙问道,“你是如何打算的?难不成,真要去当守正?”
堂堂侯爷,去看城门,岂不是要叫旁人笑死?
却见孟阔笑了笑,“如若不去,岂不是抗旨?我当然要去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事情看似不妙,但,或许有另外的可能呢。
眼见张氏凝眉不解,他又道,“好了,先不管其他,现如今阿皓在大营上,轻易不回家,我也即将赴任,家里只剩你跟娘两个,接下来,时局很可能会不稳,这样,我有一个安排……”
说着亲自将门关上,与孟老太太和张氏,密密低语起来。
带话说完,只见婆媳二人虽然凝眉,却也点了点头。
孟阔便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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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日,孟侯爷果然去了广渠门上任,做了名守正。
而紧接着,孟府里又传出了一个消息,年事已高的孟老太太,因孟侯爷去看城门一事郁结于心,一气之下病倒了,并由儿媳陪着,住到郊外的田庄里养病去了。
第103章
亲眼看着粮田顺利完成了收割, 又及时种下了二茬粮, 送走慕容啸后, 玲珑总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