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明月抱着包袱,有些茫然,“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玲珑叹了口气,“罢了,明早再出发吧,咱们先在客栈里歇一晚。”
好在码头不缺招待旅人的客栈,明月点了点头,跟着小姐进了一家看起来干净舒适的。
奔波了一天,两人俱都疲累之极,并没有发现,夜色掩映之下,有一黑衣人,悄悄跟上她们的踪迹。
第11章
主仆二人要了一间客房,洗漱之后便躺在了床上。
时辰已是不早,但回想今日的经历,明月有些兴奋的睡不着,悄悄看看玲珑,见她也睁着眼,遂小声开口道,“小姐……”
玲珑嗯了一声,“怎么了?”
明月问,“您有没有想过,回去之后,该怎么同府里交代啊?”
这些事,她在当初决定出宫的时候便已经考虑过了,此时微微叹道,“就说我失足落水后侥幸获救,却被人以为已死,无处可去,便只好回家了……他们或许不知过去的三年,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但等知道了,一定会理解我的,毕竟血浓于水嘛……”
小姐说的有道理,但明月想起侯府的情况,不免又有些担心,只是现如今已是生米煮成了熟饭,好不容易逃出来,小姐不回侯府,难道要去浪迹天涯?
遂也点头道,“小姐说的是,侯爷和老夫人一定会替你安排的。”
这些事,路上再想吧,玲珑今日累坏了,并不想操心,只道,“早些睡吧,明早咱们早些起来,争取乘上第一班客船,京城是块是非地,还是早些回到临安方能安心。”
明月说好,两人遂都不再开口,闭上眼,在沉沉夜色中,渐渐睡了过去。
而房外,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探听完两人话语后,有人悄悄离开,趁着夜色,来到慕容啸面前。
“公子,方才有两名女子欲乘船下临安,现如今就在码头客栈。”
墨色的窄袖长袍,愈加衬托出他白净肤色,如画的眉眼,慕容啸哦了一声,问道,“是什么来头?”
暗卫道,“像是外嫁的女子,要投奔临安娘家,属下今晚一路跟着她们,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慕容啸闻言,在心间暗忖。
朝廷近来在江南沿路严密设卡,无论水路陆路,都不太好轻易过关,很明显皇帝已经怀疑到了他头上,且有意要借此拿越王府开刀。
朝廷不过风前残烛,早已不足为惧,然在现如今四王鼎力的情况下,谁先动手,只会将好处留给别人,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越王府可是不会做的。
况且现如今父王病重,慕容啸明白,现在并不宜撕破脸,他便蛰伏在此,只想找机会回到明州。
等了这么多天,终于有了合适的人选,两名小女子,既是来坐客船的,料想也绝非什么大户人家,正符合先前的计划。
他终于点了点头,“就她们吧。”
暗卫应了一声,出去安排了。
~~
转眼便是一夜过去。
天尚未完全亮,明月就起了床,自己收拾完毕,又勤快的打来热水,预备着等会儿服侍主子。玲珑近来睡得浅,听见明月开门打水,便也醒了过来。
客栈的床铺并不算柔软,加之昨日又是游水又是赶路,这会儿她浑身酸困,简直不想动。
然而因着急着坐船,便也挣扎着起了身,快速的梳洗一番,又在客栈里简单用了些饭,便同明月出门去了码头上。
哪知来了才发现,今日也没有去江南的客船。
玲珑大感意外,细问之下才知,原来现在大部分下江南的船只,不是大户人家包船,便是商家运输货物用船,散客较少,并不是每日都能凑齐,所以为了避免航行亏损,客船都是隔日发的。
也就是说,她们还需再等一日,而且码头上的人还说,若是明日也凑不齐人,船家便会拖到后日才开船……
主仆俩顿时傻在了那里。
还得等两天……
现下的处境,自然是该尽快离开京城才是,否则这人来人往的,万一不凑巧被宫里人给认出来,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玲珑当然明白这其中利害,所以又是担忧又是着急,当场就蹙起了眉。
谁料她同明月正忧愁着,忽听见一旁也有一人在叹气,扭头去看,却见是一老汉,蹲在路边,一脸愁苦的样子。
两人对视一眼,明月忍不住好奇,上去问了一句,“这位大叔在忧愁什么?莫非也是来乘船的?”
却见那老汉苦笑摇头,“姑娘玩笑了,我不是乘船的,而是撑船的。前几日有人定了我的船,说是要南下临安,路费都谈好了的,我这几日推了行程,就等着这单生意,哪知从昨日等到今日,却硬是没等来人,哎,眼看这生意是黄了,白耗了这几日的光景。”
玲珑闻言往河中瞧去,见那里的确停了艘小客船,船头有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抱膝坐在那里,如同那老汉一样,也是一脸的愁苦状。
看长相该是父女俩吧,小姑娘似乎常年跟着老汉行船,皮肤也被晒成了小麦色,不过透着一股康健感,也并不难看。
只叹这年头营生不好寻,小姑娘要跟着爹爹风雨来雨里去不说,好不容易谈了笔生意,却被人放了鸽子。
码头上的衙役见状,忽然开口道,“你的船客没到,这小娘子又等不来客船,不若你们商量个价钱,做成买卖算了,何苦来发愁?”
几人一听,都是眼睛一亮,那船家似是看到希望一般,赶紧问道,“两位姑娘也是要南下的?”
玲珑点了点头,直接道,“我们是要去临安,本打算来乘客船的,谁料来的不巧,今日正好没有。”她稍顿,直接道,“不瞒大叔,我们盘缠不多,你的船若是太贵,也是租不起的。”
船家忙道,“好说好说,其实先前那客人已经付过一笔定金,如果姑娘愿意租我的船,我便把这一笔给你去了,走一趟临安城,三十两银子便好,姑娘觉得如何?”
三十两?
明月心间一动,她先前从宫里头陆续递出来约六十两,加之昨日还在当铺里当了些首饰,现在两人身上能有约莫八十两银子呢,付这三十两的船费,岂不绰绰有余?
自己租船可比跟他人挤客船要好的多,毕竟就算水路再快捷,到临安怎么也得近一个月,一个月里,吃住都与陌生人在一起,哪里比得过自己自在?
明月期待的看向玲珑,就等着主子的回应。
而玲珑也是心间一动,其实明月所想正是她自己所想,这三十两的路费确实不高,而且租船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随时能走,路上想停便可停……
她再度看了看那船家父女俩,终于发话道,“可以,那就辛苦船家了!”
闻言明月面上露出喜色,船家也连声道好,而那船上的小姑娘已经勤快的在船上打扫起来。
眼见终于能离开京城了,玲珑也是定下心来,趁着时间还早,上了船,船家父女俩摇桨,那客船便从码头出发了。
~~
这客船有四间客室,虽都不大,但胜在小姑娘手脚勤快,打扫的干净整洁,玲珑择了一间住下来,明月为了方便伺候她,也基本都呆在她身边。
日头渐次高升,清晨的薄雾渐渐从河道上散去,客船徐徐行进,荡出圈圈的波纹。
回想昨日还在那华丽的龙船之上,与后宫众人使着心机小心翼翼的演戏;回想她为了换个活法,小心筹谋多日,甚至故意生病,又故意拖延病情;回想昨日从船上跃入水中,之后又在水中百般躲避,奋力游泳……
玲珑甚至有些恍惚,疑心现在的这自由,究竟是不是真的……
正要感慨,却忽听明月不无担忧的小心问道,“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主子,您说他们会不会还在寻我们?”
却见玲珑扯了扯嘴角,“上回祁贵人的事,若不是祁家人执意闹,你以为会是什么结果?宫里头人那么多,随便死几个根本算不了什么,我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去临安报信了吧,没准儿消息到的会比我们快呢。”
说着根本不以为意的闭上了眼。
与其去想那些人虚伪的嘴脸,倒不如用心感受现在,此时耳边传来的清晰水声,以及船体的微微摇晃,令仰躺在榻上的她,唇现出了生平最为轻松的笑意。
她自由了!
她终于逃离了那处冰冷而可怕的宫廷,自由了!
已是许久没再见过她这般的笑了,明月有些怔楞的望着她,片刻之后,也终于也释然,跟着笑道,“昨日辛苦,今日又起得早,小姐不如趁现在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船上都有些什么,为午饭早做准备。”
玲珑嗯了一声,便由着明月去了。
安静的船舱中,她闭上眼睛稍歇,原本没想要睡得,哪知或许是因着心间轻松,又或许因着船身有规律的摇晃,竟真的睡了过去,且睡得格外香甜。
等一觉起来,已是下午了。
老天,她竟睡了一整个白天!
看来先前果真是累坏了。
因见她睡得香,午饭时候,明月便没叫她,此时见她起来,赶紧去为她端来饭菜。
她肚子空了一天,早就饿了,一边吃,一边同明月与那船家小姑娘闲聊几句。
等酒足饭饱,夜幕已经降临,她坐在甲板上看了会儿星星,等更深露重,便又进了屋。
明月白日里尽职尽责的守着她,这会儿可是累坏了,躺下没多久,便呼呼的睡了起来。
玲珑也是心疼她,便由她睡着,自己躺在榻上数羊。
哪知白日里睡多了,夜里竟半点睡意也无,眼看她数的羊都快铺满草原了,困意还是没来,她辗转反侧了一会儿,又怕吵到明月,只好自己起了身,踱去房外透气。
夜色微凉,天上银河初现,照耀人间一地星光。
夜间不行船,船家父女俩也去休息了,船上静悄悄地。
玲珑立了一会儿,察觉有些凉,便欲回房了,哪知才走了几步,目光无意一瞥,却见那船头甲板上似乎立着一人。
船家与明月都已经睡了,那现在此人是谁?
刹那间一股恐惧袭上心头,她尖叫一声,只以为是遇上水贼了。
却见那人回头来看她,夜色之中,直觉那身形挺拔,尤其那张脸,生的很是好看……
第12章
夜色之中,无法辩清他的面貌,但不知为何,玲珑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此人。
可这太诡异了,上船的时候明明只有船家父女,明月和她四人,这人是谁,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船上?
顷刻间,脑子冒出不少可能,玲珑强忍住心间恐惧,试图镇定的问,“你,你是何人?”
只见那人顿了顿,竟抬步向她走来,那束腰的墨色衣袍与夜色融合,在含着水汽的夜风中,有股冷冽的味道。
她心间一紧,眼见那人渐渐走近,借着船舱中透出的幽暗灯火,他的样貌终于清晰了些,墨发高束在脑后,长眉微敛,凤目微眯,打量她一阵后,薄唇开启,却是问她,“你……怎么还没睡?”
看样貌,这人应当年纪不大吧,但不知为何,身上有种神秘的杀气,玲珑本欲质问他,却在他质疑的目光下,乖乖答说,“我白日睡多了,现在睡不着。”
话说出口,又意识到不对,跟这来历不明的人解释什么呢!遂挺起胸脯,再度问道,“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半夜的跳到船上,你要做什么?”
她以为自己义正言辞很有气势,谁料那人却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半晌,才淡淡道,“我才是这条船的船客,不在船上,又该去哪里?”
“什么?”
玲珑惊讶,直觉难以理解,什么叫他才是船客?
正当此时,身后却传来声响,她赶紧回头看,却见是明月出来了,一脸刚睡醒的模样,问道,“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话音未落,又看见她身边的男子,也是一脸惊讶,手指抬起,结结巴巴的问,“小,小姐,这是谁?”
玲珑正一头乱麻,不知怎么答,身后又陆续传来动静,原来是船家父女俩被动静吵醒了,也披衣出来查看。
人都出来了,这样也好,玲珑赶紧指着这从天而降的陌生人,问船家道,“船家,此人说他是你的船客,你可认得他?”
船家一听,也是一脸惊讶,忙把灯笼挂起,借着光晕又打量那人,玲珑跟着看去,只见那人眉头皱起,露出些许不耐,却似在强压,并没有发作。
今夜的事情实在太诡异,她们上船的时候,船上分明没人啊!玲珑满是防备,甚至开始怀疑,莫非这是条黑船,这人是船家的同伙,趁着现在月黑风高,要打劫了?
正头皮发麻间,却见那船家摇了摇头,说,“我没见过这位公子,您莫不是搞错了……”
玲珑心里一顿,再去看那陌生人,正要质问他,却忽然听见身后有另一道声音,唤道,“且慢……”
紧接着,竟又有一名男子出现了!
这下众人更加惊诧了,明月早已经清醒过来,见状匆忙挡在玲珑面前,皱眉质问那船家,“船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上船的时候不是没有别人吗?他们都是谁?”
船家也正懵着呢,正也要去质问那两人,却见那后出来的男子主动道,“这船家怎么这般记性不好,前几日我才付了你二十两定金,转头就认不出我来了?”
船家一愣,忙提灯来仔细辨认他,半晌,惊呼道,“果真是那位宋相公?哎呀呀请恕老汉眼拙,这天黑没看清……”
就见被称作宋相公男子摆手道了句无妨,又同船家介绍先前的黑衣男子,“此乃我家公子,姓慕,可称慕公子。”
船家闻言,忙向那年轻公子作揖,“方才不知贵人身份,多有得罪……”
而那位慕公子懒的开口,只是略点了点头,并不发一言,由得手下继续跟船家解释——
“我们这两日有事耽搁了行程,原想着定金已经付了你,你便一定会等我们,哪知今日去到码头才知你已经先走,这才临时乘了艘小舟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