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薇奥莉塔不得不当这个“坏人”。况且……想到在巴黎公墓，妈妈所说的话语时，薇奥莉塔的睫毛颤了颤，总算是睁开了那双蓝眼睛。
她从青年的怀抱中剥离出来，薇奥莉塔坐起身，被单滑落，少女洁白的皮肤迎着日光暴露在空气之中，乌黑的羽翼半遮曼妙玲珑的身躯。她拢了拢头发，挺直脊背，纤细的腰肢在翅膀之下划出一道易碎的弧度。
这样的薇奥莉塔美丽又脆弱，特别是当她转过头来时，黑发散落下来，湛蓝眼眸清澈见底。
夜幕消退、太阳初升，恶魔褪去了昨夜的危险与诱惑，藏起了本来的面目。她重新披上了属于薇奥莉塔·莱克特的身份，人类的身份。即便赤那个身裸那个体，在日光的照耀下，干净的肌肤和直率的目光也很难让人心生遐想旖念，就像从古画中走出来的少女——美得不带任何尘世之间的烟火。
直到她勾了勾嘴角，狡猾和几分凝重的气息爬上她的眼底。四目相对之时，史蒂夫·罗杰斯就深深地清楚，温存的时刻已然结束了。
他也坐了起来，便听到薇奥莉塔缓缓开口：“可惜没在佛罗伦萨拦下爸爸。”
史蒂夫：“你知道他接下来还会去哪儿吗？”
薇奥莉塔：“他会来找我。”
“什么？”
“我对他说了，”薇奥莉塔轻声说道，“说了我见到妈妈的事情。”
尽管直至揭露母亲真实身份的那一刻，薇奥莉塔成年那一夜于妈妈的墓碑前父女坦白，汉尼拔·莱克特才真正的向薇奥莉塔表达出他对生育她的女人的情感。
可薇奥莉塔能感觉得到，即便过往的岁月中不曾提及，即便薇奥莉塔并不能确定肉体凡躯的连环杀人犯枯竭深邃的灵魂是否还能感知到人性的存在，但他的确是无法对母亲的死亡释怀。
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爱情也好，关怀也好，亦或者是对自己无法与死亡对抗的遗憾也好，爸爸是想再见妈妈一面的，薇奥莉塔是他们的骨血，她感觉得到。
因此，薇奥莉塔阖了阖眼睛。
她也不想这么做的，利用母亲的存在挽留父亲，薇奥莉塔这是在逼迫爸爸。她觉得这既不尊重妈妈也不尊重父亲曾经做过的努力——不论他是不是杀人犯，至少汉尼拔不曾苛责对待过克拉丽丝·史达琳半分。
不过薇奥莉塔觉得，妈妈会原谅自己的。
于是她长舒口气，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史蒂夫，如果我们回到纽约，我要面对的依然是审判，对吗？”
“……”
史蒂夫·罗杰斯沉默很久，然后颔首：“是的。”
“不过昨日之后，或许能够在陪审团那边捞到不少同情分。”
“你还戴着FBI的定位器，我想向上头申请一下，或许能免除审判之前的牢狱之灾。”
“不。”
薇奥莉塔摇了摇头。
她伸出手，少女纤细的指尖落在史蒂夫棱角分明的脸侧。薇奥莉塔向来温暖的皮肤与之接触时，史蒂夫竟然感觉到了淡淡冷意。
更为冷的是她眼底的清明与狡黠，薇奥莉塔不着寸那个缕的身躯依偎过来，却不含任何越界的暧昧，她眯了眯眼，又是一副胸有成竹、有所算计的模样。
少女拉近距离，轻轻地吻了吻青年的下巴，一夜过去，史蒂夫脸颊上长出的胡茬蹭过薇奥莉塔娇嫩的皮肤，有点痒。
“你得把我送进监狱，”她低声说，“越是严重的越好，史蒂夫，不仅如此，你还得把消息放出去。”
第90章
薇奥莉塔在维奇奥王宫飞身救人的事情被传到了网络上。
起源是INS的一张照片，一位在佛罗伦萨拍摄夜景的摄影师拍下了那个画面——背生黑翼的姑娘, 漂浮于漆黑的夜空, 抓住了满身是血的帕奇督查。
整个构图精巧完整, 色彩深沉，背景中的维奇奥王宫和薇奥莉塔的翅膀使得照片看起来庄严肃穆，即便她的羽毛是黑的, 也无妨画面中超脱人性的神圣色彩。
连环杀人犯的女儿在挽救生命。
她协助X战警阻止哨兵机器人，也曾为复仇者联盟义务伸以援手。在父亲的真实面目暴露后又毅然决然地站在了血缘的对立面上。新闻一经报道，之前不大不小的舆论陡然翻了个面，一张照片，为薇奥莉塔博得了不少同情分。
但她还是要上法庭。
与照片一同流出的, 是之前因法官遇害而暂停的审判重开的新闻。薇奥莉塔的人仍在意大利，帕奇督查死亡时她在场，作为证人——以及刑侦层面上的嫌疑人之一, 她得配合警方调查。等到相关取证结束之后，薇奥莉塔·莱克特才会在他人的监护下离开欧洲，回到纽约。
好在意大利的警方并没有拘押她, 因为薇奥莉塔……还有需要去的地方。
夜晚。
卡波尼邸宅笼罩在夜幕之下，因为汉尼拔·莱克特取代费尔博士的身份暂任图书馆馆长，披着人皮的恶魔于佛罗伦萨时就居住在卡波尼邸宅的阁楼之中，所以馆长的居所被暂时封锁了起来。
但这阻拦不了薇奥莉塔。
帕奇督查的死为她带来了不少恶意, 死亡产生的魔力足以薇奥莉塔运用一阵能力了, 她展开翅膀, 直接绕过大门, 从窗户中飞了进去。
这段日子里，爸爸就住在这里。
漆黑的房间空无一人，窗户敞开后厚重的窗帘因夜风而微微飘动着，月光隐隐约约照射进来，洒在警方的取证牌和黄色封锁线上，显得寂寥又诡异。
薇奥莉塔一眼就能确定，这的确会是父亲喜欢的住所。中世纪的建筑风格古朴，装潢典雅，每一块地砖每一寸墙壁都带着历史的气息。
重要的资料和可能会藏有线索的物品已经被转移到了警察局，留下的东西也已然被编好号码搁置在原处标记出来。
薇奥莉塔什么都没有动，她不想指纹，也是知道，父亲在临走时一定带走了所有他认为有用的东西。
阁楼空旷幽静，弥漫着过往的气息，站在其中的薇奥莉塔就像是惊醒了沉睡建筑的闯入者，哪里还残留着爸爸存在的痕迹？
少女伫立于阁楼上，仿佛雕塑般久久不语。
等到她的背后响起了另外一个脚步声时，薇奥莉塔才恍然从沉思中回到现实。少女头也不回，轻声开口：“我只是想来看看，爸爸是否会留下什么。”
“有什么收获？”
薇奥莉塔转过身。
在阁楼的另外一端，史蒂夫·罗杰斯看了过来。
青年一袭白色衬衣，夜风吹起了他的衣角和领口，月光为他浅金色的头发和俊朗的面孔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芒。身姿挺拔、气态卓然，与薇奥莉塔遥遥相对，几乎像是展览出的文艺复兴雕塑活了过来一样。
站的那么远，光线如此晦涩，薇奥莉塔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苦笑几声：“至少，我能确定爸爸一定很喜欢这个暂时落脚的住处。”
薇奥莉塔迈开步伐，她走到了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
更多的月光倾洒进来，摔碎在阁楼冰冷的地板上，薇奥莉塔静静地看着一片宁静的夜空：“我记得这抹月光。”
“什么？”
“小时候，”她侧了侧头，“有一次深夜我睡不着，便想去找妈妈。可她和父亲都不在卧室里，我便踏上了公寓的露台，看到了他们就在这样的月光下跳舞——这样的画面印刻在了我的心里，后来我发现，他们经常这么做。”
说着薇奥莉塔笑了起来。
“史蒂夫，你还欠我一支舞。”
青年一怔，他似乎没意识到薇奥莉塔会突然提及这件事。
他的确允诺了她一支舞，和几十年前二战末时的情景一样，那支舞蹈也随着事情的突发和变化而没了后续。史蒂夫甚至以为薇奥莉塔不过是随口说说，已然忘记了，直到此时。
“现在？”
史蒂夫问。
不怪他没有接下少女的邀请，而是这着实不是个好时机。他还穿着休闲裤呢，也没打领带，的确不是跳舞的装束。
——更遑论，他们没有音乐。
但薇奥莉塔却另有主意。
借由超乎平常人的视力，史蒂夫·罗杰斯还是看清了薇奥莉塔眼底闪烁着的期待和狡黠，娇小的姑娘一个转身：“你跟我来。”
她就像是早就来过此处般，找到了图书馆馆长的书房，一台唱片机赫然就放在书桌的对面。薇奥莉塔深谙父亲整理物件的习惯，她没花多少力气，就从书房中发现了爸爸放置黑胶唱片的位置。
她查阅着爸爸在佛罗伦萨的收集：“你想要哪首曲子？”
史蒂夫思忖片刻：“第二圆舞曲？”
薇奥莉塔轻轻挑了挑眉毛，似乎毫不意外史蒂夫的提议：“果然是美国人的选择。不过……”
“不过？”
“我想此时此刻，有首曲子可能比肖斯塔科维奇更为适合。”
少女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唱片，然后放到唱片机里。
在第一段旋律从唱片机徐徐传出时，史蒂夫几乎是立刻失笑出声。
“《魂断蓝桥》，”他说，“你认真的？”
“难道不适合你吗？”
薇奥莉塔大大方方地走向前，牵起了青年的手。
《魂断蓝桥》的主题曲《Auld Lang Syne》经由流行和时间延续，已然成为了一首歌颂人生和友情的经典曲目，但它在电影中却象征着男女主角的爱情。
罗伯特·泰勒饰演的罗伊因战争与费雯·丽饰演的玛拉错过，而史蒂夫·罗杰斯的人生何尝不是如此。任何一名在美国长大的年轻人都听说过美国队长没有兑现的那一支舞。薇奥莉塔和他也险些错过，她觉得，这首曲子再合适不过了。
轻柔优雅的音乐缓缓流动，史蒂夫反握住薇奥莉塔手，任由她带着自己起舞。
没有漂亮的裙摆，也没有工整的西服，但薇奥莉塔觉得这反而更好。书房同样宽敞明亮，月光照亮了室内所有的地面，薇奥莉塔微微阖眼，踩着节拍，勾起了嘴角：“至少，你我没有错过这支舞。”
史蒂夫的声线就在耳侧徘徊：“如果有人听见——”
“——你不要破坏气氛。”
薇奥莉塔抬起手，纤细的指尖落在了他的嘴唇上，少女澄澈蓝眼中闪过几分抱怨的痕迹。
史蒂夫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是我的错。”
薇奥莉塔这才松开眉头：“原谅你了。”
她着实不想让现实情况破坏这支舞的氛围。史蒂夫·罗杰斯不是个优秀的舞者，没关系，薇奥莉塔也不是。她吃不来苦，也没什么耐心学习跳舞，但现在没有任何观众，有的只有唱片机和他们二人，因而舞也跳得随意。
四目相对，片刻间谁也没有开口。少女抬头凝望着高大的男性，在一个又一个拍子间宁静眷恋穿插在节拍见于空旷的室内盘旋流转，薇奥莉塔静静地看着他几乎能容纳大海的眼眸，精致的面孔上浮现出了几分感慨的痕迹。
“我似乎明白了。”她说道。
“什么？”史蒂夫问。
“明白了为什么我的父母会时常于夜晚相约一支舞，”薇奥莉塔半是开玩笑道，“太刻意了不是吗，什么年代了，还要以这种夸张的方式维系感情？不过现在……”
“现在你想通了为什么。”
“是的。”
薇奥莉塔的手落在了史蒂夫脸侧。
少女的神情近乎虔诚，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憧憬，仿佛站在面前的男人不仅仅是与她拥有共战之谊、肌肤之亲，而是什么能够让她奉献一生、为止燃烧殆尽的存在。
但史蒂夫知道薇奥莉塔不会的。
“现在我知道，共舞不意味着维系感情，”薇奥莉塔说，“而是当残酷的现实横亘在你我之间，没有什么比一支舞更能阻隔它侵蚀进生命的轨迹，更能……逃避它的存在了。”
一曲结束，唱片机中的音乐戛然而止。
冰冷的夜风自敞开的窗户中吹了进来，那是如此突然又猛烈。狂风吹起了史蒂夫的衣摆，也吹起了薇奥莉塔的长发，更是将摆在书桌上一动未动的纸张和资料掀了开来。
无数属于汉尼拔·莱克特的画作从桌面扬起，再于半空中缓缓坠落，那上面绘制着的画面是那么的精细，每一张都打着属于父亲的烙印。
天使，恶魔，维奇奥王宫，蒙大拿牧场，薇奥莉塔幼时的家园，以及更多更多过往记忆的描摹纷纷落地。其中一张落在了薇奥莉塔的脚边。
速写纸上描绘的，是薇奥莉塔和她的妈妈。
薇奥莉塔停下了舞步，她松开了史蒂夫的手，将那张速写纸捡了起来：“我想，我们可以回去了，是吗？”
史蒂夫无声地攥了攥拳头。
良久之后他才低声开口：“你的审判将在下周开庭，莉塔。”
第91章
三天之后, 清晨。
薇奥莉塔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然后换好鞋子。
她提着行李下楼, 不等走完楼梯，史蒂夫·罗杰斯就伸手接过了薇奥莉塔的行李箱：“晚上的航班, 你要是想逛逛, 还有时间。”
史蒂夫预定的机票在晚上, 眼下太阳初升，他们可以出去走走。
薇奥莉塔点了点头, 然后展开笑颜：“我想吃上次那家甜点！”
史蒂夫：“……”
就知道是这样。
上次排队购买的招牌糕点, 薇奥莉塔可是喜欢的不得了。史蒂夫失笑出声：“若是如此，可得排一段时间的队。”
“没关系的，”薇奥莉塔眨了眨眼，“刚好那附近还有一个展览我不曾去过。”
于是他们便直接动身了。
史蒂夫将薇奥莉塔送到了广场附近，然后二人约定在两个小时后于原地集合。青年叮嘱了她几句, 见薇奥莉塔走进了一个现代艺术展览之中, 才转身离开。
